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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弥儿 作者:卢梭-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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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同我们谈了一阵话(但没有耽误我们的工作)之后,就向她的女儿说道:“我们
回去罢,时间已经不早了,不要让家里的人等我们。”说完之后,她又走到爱弥儿的身
边,轻轻地摸着他的脸儿说道:“啊!出色的工人,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块儿回去?”
他很难过地回答道:“我跟这个师傅订了合同,所以你要去问一问他。”她去问师傅是
不是可以让我们走,师傅回答说不可以。“我们的活儿很紧迫,后天就得完工。由于我
信任这两位先生,所以我谢绝了许多前来找工作的工人;如果没有他们这两个人,我现
在就找不到另外的工人来代替,因此我就不能按期交货。”苏菲的母亲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等着瞧爱弥儿怎样讲法。爱弥儿把头低下去,一句话也没有讲。这种沉默的样子使她
有点儿感到吃惊,她说:“先生,你怎么不讲话呢?”爱弥儿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她的女
儿,只简简单单地说道:“你们看,我必须留在这里干活。”一听到这句话,她们转过
身就走了。爱弥儿陪着她们走到门口,目送她们一直到看不见的时候,才叹了一口气,
一言不发地继续去干他的活儿。
在回家的路上,苏菲的母亲因为对爱弥儿回答她的话感到有点不痛快,便和她的女
儿谈起他这一次为什么这样古怪。“怎么!”她说:“难道说木工师傅就那样难于对付,
不留下来就不行吗?还有,爱弥儿本来是很大方的,在不必要的时候尚且不吝惜金钱,
怎么在该花钱的时候反而舍不得花了呢?”“啊,妈妈!”苏菲回答道:“谢谢上帝,
爱弥儿并不那么样相信金钱的魔力,所以他不愿意利用金钱去破坏他个人的信约,不愿
意依靠金钱的力量使他自己和另外一个人都同时违背各自的诺言!我知道,他是可以花
点钱去弥补那个师傅因他们离开而受到的轻微的损失的;但如果他这样做了,他就会使
他的灵魂变成财富的奴隶,他就会常常用金钱去代替他应当履行的义务,他就会认为只
要花钱,什么事情都可以办得到。爱弥儿决不会抱这种想法的。我希望他不要因为我而
改变了他原来的想法。你以为他留在那里是没有意义的吗?妈妈,你不要搞错了,他是
为了我才留在那里继续工作的,这一点,我在他眼睛的表情里看得很清楚。”
这并不是说,苏菲对别人是不是真正爱她,是看得无所谓的;恰恰相反,她在爱情
上是要求得极其严格的;她宁可不为任何一个人所爱,也不愿意被一个人半心半意地爱。
她对她自己的美德有一种高贵的骄傲感,她认为而且也希望别人对她的德行给予应得的
尊重。要是一个人意识不到她的美德的价值,要是他不象爱她的美色那样爱、而且加倍
地爱她的美德,要是他不知道他应当首先尽他应尽的义务然后才去爱她,要是他不知道
他爱她应当胜于爱其他一切的东西,那么,她是看不起这样一个人的。她并不希望得到
一个完全按她的意志办事的情人,但是她希望驾驭一个不因为她而损坏其本身优点的男
子。西尔塞把尤利西斯的同伴败坏成下贱的痞子以后,就通通加以鄙弃,而唯一无二地
委身于她无法败坏的尤利西斯。
除了这个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利以外,苏菲对所有一切的权利也是极端重视的。她暗
中窥察爱弥儿是不是真诚地尊重她的权利,是不是热心热肠地照她的心意去做,是不是
善于猜测她的心,是不是准确无误地按她规定的时间到她那里去,她既不希望他去得太
晚,也不希望他去得太早,她希望他准时到达她那里。去得太早,这表明爱弥儿是为他
自己而不是为她;去得太晚,这表明他对她满不在乎。对苏菲满不在乎!只要对她有一
次满不在乎,就不用想再来第二次。即使她的怀疑没有根据,那也会把整个的希望一笔
勾销的;不过,苏菲是很公正的,她一发现她做错了,她就会想办法弥补她的过失的。
有一天黄昏,他们在等我们到他们那里去,爱弥儿是已经接到了命令的。他们到路
上来迎接我们,可是我们没有去。出了什么事情吗?遇到了什么意外吗?怎么没有人给
他们送个信去!他们等我们一直等到天黑。可怜的苏菲以为我们死了,她感到伤心,感
到难过,她哭了整整的一个夜晚。当天晚上他们派了一个人来探问我们,并且叫他第二
天早晨把我们的消息带回去。我们也派了一个人同那个人一起去,替我们说明我们的歉
意,并且告诉他们说我们的身体都很平安。过了一会儿,我们也亲自到他们那里去了。
这时候,他们的心才放下来,苏菲擦干眼泪,或者,如果说她还在哭的话,那是因为她
很不高兴才哭的。我们还活着,固然是使她放下了心,但是,她高傲的心并没有因此而
消失不愉快的感觉,因为爱弥儿虽然活着,可是叫她白白地等了一个夜晚。
当我们到达的时候,她就想回到她的房间去。她的父母叫她不要走,于是她只好留
下来;但是,她立刻打定主意,假装一付镇静和满意的神情来经过大家的眼睛。她的父
亲来迎接我们,并且向我们说:“你们使我们等得好苦啊,在这个屋子里,有一、两个
人是不会轻易就原谅你们的。”“谁呀,爸爸?”苏菲说道,尽量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
笑脸。“只要没有说你,关你什么事?”她的爸爸回答道。苏菲没有争辩,埋着头继续
干她的活儿。她的母亲很冷淡但有礼貌地接待我们。爱弥儿觉得很难为情,不敢走近苏
菲。她先向他说话,问他身体好不好,并且请他坐;她表面的样子假装得那样好,以致
这个还听不懂愤怒的语言的年轻人简直被她这种表面上冷冷静静的样子经过了,而且几
几乎要怪自己做得不对了。
为了使他不继续蒙在鼓里,我走过去抓着苏菲的手,象往常那样拿到嘴唇边去亲吻,
她突然一下把手缩回去,并且用一种极其特别的声音叫了一声“先生”,于是,这无意
之间流露出来的态度才立刻使爱弥儿明白了她真正的心情。
至于苏菲本人,由于她发现她真实的心情已经暴露,便索性不再是那样克制自己的
情感了。她表面上的冷静的态度也变成一种带讥讽的样子了。无论你向她说什么,她都
只慢吞吞地、用疑惑不定的口气说一、两个简单的字眼来回答你,好象是生怕你看不出
她在生气似的。爱弥儿吓得半死,怀着很痛苦的心情看着她,竭力想使苏菲把眼睛转过
去望他,以便看出她内心的真正情感。苏菲对他这种冒失的做法更感到生气,就看了他
一眼,这一看就打掉了爱弥儿想她再看第二眼的念头了。幸亏爱弥儿因为吓得发抖,所
以才没有大着胆子正眼看她和向她说话;因为,即使他没有做什么错事,但要是他看见
她生气的时候也满不在乎,谈笑自若的话,她也许永远不会原谅他的。
我认为,现在是我应该出来讲话,应该做一番解释的时候了,因此,我又走到苏菲
的身边。我拉着她的手,这一次她没有把手缩回去,因为她快要晕倒了。我用很温柔的
语气向她说道:“亲爱的苏菲,我们的心里是很难过的;不过,你是一个非常明白事理
的人,你在没有听到我们讲一讲这次事情的经过以前,不要就断定我们是做错了;现在,
请你听我说一说昨天的经过。”她没有吭声,跟着,我就说道:
“我们昨天是四点钟出发的,尽管规定我们到达的时间是七点钟,但我们总是提前
动身,以便在快要到达这里以前略事休息。当我们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的时候,突然间
听到离我们不远的山谷里传来了痛苦的叫声,我们向那个地方跑去,发现一个可怜的农
民因为从城里回来喝醉了酒,从马上摔下来,跌断了大腿。我们叫喊,请人来帮助,然
而喊了一阵也没有人回答,我们只好试着再把他扶上马去,可是没有成功,因为稍稍动
一下,那个人就痛得受不了。于是,我们决定把马拴在林中的一个僻静的地方,然后用
我们两个人的胳臂交叉地搭成一个担架,把他抬起来,按照他所指的方向和道路尽量稳
妥地把他抬回家去。路很远,我们在路上休息了好几次。我们终于走到了,但身体已经
是十分的疲乏;我们极其吃惊地发现,这个农民的家我们是去过的,我们费了许多气力
抬回去的这个人,正是在我们第一次到这里来的那一天曾经热情地招待过我们的那个农
民。不过,由于一路上弄得手忙脚乱,所以一直到走到了他的家,才把他认出来。
“他家里只有两个小孩子。他的妻子不久就要生第三个孩子了,由于在看见我们把
他抬回去的时候着了一惊,所以几个小时以后她便生了。在一个孤孤单单的茅屋里,遇
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没有人来帮助,怎么办呢?爱弥儿出了一个主意:他去把我们拴在树
林中的马牵出来,他骑上马去,飞也似地跑到城里去找医生。他把马给医生骑。由于他
不能及时找到一个看护,所以在他派人给你送信来以后,就和一个仆人又走回那个农民
的家;你可以想象得到,要照管一个断了腿的男子和一个生孩子的女人,我是很忙的,
凡是我认为他们两个人需用的东西,我都要替他们做好准备。
“其它的细节我就不谈了,因为它们同我们的事情没有关系。我们一刻不停地一直
忙到半夜两点钟。最后,在天亮以前我们才来到附近的一个屋子里,等你们醒了以后,
把我们经过的情形告诉你们。”
我说到这里就停止了,就不再多说了。这时候,谁都没有说话;爱弥儿走到他的情
人的身边,提高嗓子,以我料想不到的一种坚定的语气说道:“苏菲,你是我的命运的
主宰,这一点你是很清楚的。你可以使我伤心而死,但是你不可能使我忘掉仁爱的权利;
我认为,这种权利比你的权利是更加神圣的;我决不能够因为你就把这种权利完全抛弃
了。”
一听到这些话,苏菲就站了起来,一声不响地用一只胳臂去搂着爱弥儿的颈项,并
且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吻完以后,便用一种无法形容的温雅的姿态向他伸出一只手去,
向他说道:“爱弥儿,握着这只手,它是属于你的。你什么时候愿意,你什么时候就可
以做我的丈夫和我的主人,我要尽我的力量来享受这个荣誉。”
在她刚一亲吻爱弥儿的时候,那位乐得心花怒放的父亲便拍手叫道:“再吻一次,
再吻一次!”而苏菲也果真不慌不忙地又在爱弥儿的脸上吻了两下;然而,也就是在她
吻他的同时,她对她刚才所作的举动感到吃惊,因此便扑在她母亲的身上,把羞得通红
的脸儿藏在她母亲的怀里。
大伙儿在当时的喜悦心情,我在这里就不描写了,因为这是我们可以想象得到的。
饭罢以后,苏菲便想去看一看那两个生病的人,她问我们到那里去有多少路程。苏菲想
去看他们,这当然是一件好事情。我们到达那个农民的家里,发现他们两个人分躺在两
张床上(因为爱弥儿派人去搬了一张床来),我们看到有些人在照顾他们,这些人也是
爱弥儿请来的。但除此以外,他们两个人的床上的东西都很零乱,以致使他们既生病,
又睡得不舒服。苏菲围上一条女佣人的围裙,便去整理那个农妇的床,随后又去整理那
个男子的床;由于她灵巧的手摸得出哪些东西将刺痛他们的身体,所以她能够把他们的
床铺垫得很软和,使之适合于他们疼痛的身躯。这两个病人一看见她去,已经是感到很
大的安慰了,大家都说她能够估计得到哪些东西将使那两个病人感到不舒服。本来是极
其娇气的这个女孩子,现在既不嫌脏,也不嫌臭;她既不要人家帮忙,也没有打扰那两
个病人,一会儿工夫就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臭气。平常大家都觉得她是十分害
羞,而且有时候还显得十分倨傲;她,在世界上连指尖儿都没有接触过男人的床,现在
竟毫不迟疑地去扶起那个受伤的男子,替他换包伤口的布,使他睡得更舒服,能够多睡
一会儿。慈善的心肠胜过了害羞的心。无论她做什么事情,她的动作都是极其轻巧和敏
捷的,所以把病人的痛苦减轻了,病人还没有看见她摸着他们的身子哩。那个农民和他
的妻子都异口同声地祝福这个来帮助、同情和安慰他们的可爱的女子。她是上帝给他们
派来的天使,她具有天使的容貌和风度,她具有天使的温存和善良的心。爱弥儿悄悄地
看着她,内心十分地感动。男人啊,你要爱你的伴侣,因为上帝之所以把她赐给你,是
为了在你痛苦的时候由她来安慰你,在你生病的时候由她来照护你,这样的女人才算是
妻子。
大家给新生的婴儿施洗礼。这两个情人把婴儿抱到洗礼盆里的时候,内心都在急切
地盼望他们不久也将有自己的婴儿。他们祈求他们期望的时刻早日到来,而且认为这个
时刻已经到来。苏菲心中的一切疑虑已完全消失,可是这时候我的疑虑反而产生了。他
们还没有达到他们所想象的那样好的程度,每一个人都有他产生疑虑的时候。
他们有两天没有见面了,第三天早晨,我手里拿着一封信走进爱弥儿的房间,我两
只眼睛紧紧地盯着问他:“如果有人来告诉说苏菲死了,你怎么办?”他大叫一声,把
手一拍,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用茫然的目光看着我。“你回答我怎么办?”我仍然是
那样沉着地问道。他对我这种冷静的样子感到生气,他向我走过来,眼睛里冒出了愤怒
的火焰,并且摆出一副吓人的姿势站在那里说:“怎么办?……我不知道;不过,我要
说明的是,谁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我这一生就永远不再见他。”“你放心吧,”我微笑
地回答道:“她活着,她身体很好,她在想念你,而且还在等我们今天晚上到他们那里
去哩。现在,让我们出去散一会儿步,聊一聊天。”
他心中充满了情欲,所以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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