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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3万花楼  作者:清.李雨堂-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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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下狄青不语,暗想:这太后娘娘,盘问得奇怪,因何盘诘起我的家世来?但其中意思,吾难猜测,且说出真情来,若论是吉是凶,只得听命于天了。于是将祖父母姓氏官职一一奏明。又说并无叔伯弟兄,止有长姐金鸾,早已出阁,次姐银鸾,早已夭亡。太后娘娘听到此处,便问道:“你既无叔伯弟兄,可有姑母否?”狄青答道:“姑母是有的,只幼时闻母亲说,进入皇宫,早已归天了。”太后娘娘闻言,暗暗惨然,泪珠滚滚,嗟叹一声。又暗思道:既说进入皇宫,为何又说早已归天了?于是又问道:“你既知姑母故世,死于何时?得何病症而死?”狄青道:“只为先皇点选秀女,进朝时,小人年幼,不知详细。至稍长时,只闻母亲说,姑母进京之后,即已归天。”
  原来此段情由,上书已经叙明,当时被选进宫时,圣上将狄氏赐配八大王,孙秀暗中播弄,狄广中其奸计,认真以为妹子已死,故狄公子长成八、九岁,孟氏夫人也告知他姑母身死于进宫之后。如今狄青见问,即如是而对。狄太后听了,一时也猜摸不出,但其余说话,一一吻合。不觉肝肠欲断,带?目呼道:“狄青,你既是狄广之儿,有何凭据?”狄青一想,便道:“禀上太后娘娘,小人有家传血结玉鸳鸯一只,幼年时,母亲与我佩系于身。曾记鸳鸯原有一对,雄的留下,雌的送与姑母进朝,但不知姑母故后,雌的落于何处。”太后带泪,将身上所佩那只雌的鸳鸯摘下,命狄青将雄的献上来,仔细一看,真是一双无异,一色无分。
  太后娘娘看过此宝,传旨命将珠帘卷起。狄太后珠泪盈腮,抽身出外,连呼道:“侄儿啊!”狄青见如此光景,登时发呆惶恐,伏倒尘埃,开言不得。早有潞花王见母后唤他侄儿,自然不错的,即起立说道:“请起!”狄青道:“千岁,小人乃一介贫民,还祈不要错认了。”太后娘娘听了,带泪双手扶起狄青,呼道:“侄儿啊,老身即是你的嫡亲姑母,您方才说的家世一一相符,且有这玉鸳鸯为证,不错的了。何用疑惑,速速起来相见。”当下潞花王微微含笑对狄青道:“真是骨肉重逢,不期而会,皆由天赐,何必多疑?”即呼内侍备下香汤,侍狄爷沐浴,又命宫娥,取套衣冠。宫人启禀:“千岁爷,不知用什么服式与狄爷更换?”潞花王道:“即取孤的服式,与狄爷更换便了。”内监宫娥领旨去了。这里太后娘娘手挽狄青,呼道:“我那侄儿,作姑母的今日与你相见,如见你爹娘一般。
  喜得你长成,得延一脉,生得一表堂堂,威风凛凛,若非韩琦圆梦,逆龙作祟,今日怎能姑侄相逢?”狄青呼道:“千岁爷太后娘娘啊,吾实无姑母的,只恐错认了。”狄太后言道:“你方才说有姑母的,怎么又说没有,是何道理?”狄青道:“姑母原是有的。”太后道:“如今在何处?”狄青原要说出已经身故,但思她如此相认,又不好如此说,只得转口道:“只是进宫之后,一直信息全无,不知详细了。”太后呼道:“侄儿啊,我是你嫡嫡亲亲姑母,再无错讹的了。我生身故土是小杨村,与你父身同一脉,我父官居两粤都堂,有家传玉鸳鸯一对。况我进宫之后,并无差池,山西那时进宫秀女,并无第二个姓狄的,我想来决无舛错,你还疑惑不认么?此时尚有巧合成对玉鸳鸯足以为据,一些不差,雌的我所收拾,雄的你母谨藏,若非这玉鸳鸯,几难相信了。”狄青暗忖,师父之言验了,果有亲人相见。于是连连叩首,呼道:“姑母大人在上,侄儿不孝,罪大如天。只为侄儿九岁时,母子分离,六亲无靠。后得王禅老祖救脱水难,在峨嵋山学艺七年,今朝不期而会,与姑母相逢,何异旱苗得雨,枯木逢春,实在不胜欣喜。”当时潞花王更喜形于色,上前拍拍狄青肩上道:“太后与你初见,弟不知是表兄,多有委屈,以后只以弟兄称呼便了。”狄青道:“岂敢如此僭越,贵贱悬殊,决无此理。”潞花王道:“既是至亲,何分贵贱!”狄太后道:“侄儿且起来,沐浴更衣,再行相见。”狄青领命,辞过太后母子,侍官领他沐浴慢表。
  当下狄太后呼道:“王儿,你且看此鸳鸯好否?分别多年,今日始得成双。”千岁爷将鸳鸯接来细看,连声称妙,只见血彩闪烁,口吐霞光,即说道:“请问母后,此对鸳鸯,既是一件宝贝,不知此物产在何方?”狄太后道:“孩儿,此对鸳鸯,原出于北番外邦,进贡朝廷,先皇钦赐与你外公,为娘得了雌的,雄的留与你母舅。为娘时时想念雌雄两宝,以为没有会期,岂料鸳鸯今日重逢,追思昔日,倍觉惨然。”潞花王道:“这却为何?”狄太后道:“王儿有所不知,此对鸳鸯,狄门已经传了三世,真是镇家之宝。今日为娘见鞍思马,你外祖母与舅舅得病而亡,倒也罢了,只是你舅母遭殃被水而亡,骨肉沉流波底,不得共享安闲,哪得不伤心啊!”潞花王禀道:“母后且免愁烦,今喜得表兄长成,气宇不凡,外祖、舅父母留得英雄好后裔,此乃天不负善良之报。况表兄生得如此品貌昂昂,何难光前裕后。待明日进朝,奏知圣上,封他一员大将,还有哪个敢欺侮他?”狄太后道:“王儿,说什么武将,明朝传我之命,要当今封他一个王位。如若不封,说为娘的必定要动气了。”潞花王应允,狄太后道:“韩吏部洞明奥理,圆梦准验,如今且请他回府去。若赠他金帛财宝,谅他也不领爱,须奏知当今升调,以奖其劳。”
  正言语间,狄青已沐浴更衣,穿着潞花王服式,看来愈觉威仪赫赫,即上前拜见姑母。太后娘娘见了,心花大放,当时表兄弟一同叙过礼,宫人内监,俱来叩见狄王亲。太后娘娘又呼:“侄儿,且往前殿会宴后,再来叙谈。”狄青领命告辞,退往前殿去了。
  当时日已正中,潞花王带着笑脸,把情形传知韩吏部,着他先归衙署,候日加封,即差内官送他回府。此时韩爷喜悦万分,不觉暗暗称奇说:“那知狄太后即狄广哥哥之妹,陈琳奉选回朝,已将二十年,老夫亦未深知,谁料我详梦,却如此神万花楼··准。”
  不表韩爷欣悦,却说潞花王陪伴狄青筵宴,弟兄开怀畅饮,自未刻言谈交酢,不觉斟酒数巡,已是时交二鼓。用过夜膳,潞花王传令内监宫人,不必多人在此伺候,只留下四名侍官,伺候狄王亲。
  潞花王辞别回宫安寝慢表。却说狄青已经饮酒过多,虽酒量不低,他的酒性却不甚好。大凡酒量与酒性,却有两般之别,吃酒多而不醉者为之好酒量;吃酒多,醉而不狂暴者,谓之好酒性。狄青的酒量虽高,而酒性却也平常,前者在万花楼上打死胡公子,也因酒性平常之故,如今又要因酒后弄出事来了。
  当夜宴毕,已有三更时候,他仍未安寝,却于灯下想起了两个奸臣,因道:“孙兵部庞太师啊,我与你一无瓜葛,又并无冤仇,为什么二次三番,要害我性命!”越想越怒,大呼:“可恼!可恼!你这两个恶毒之贼,真难涵容,今夜必要斩了这狠毒奸臣,以免后患。”当时怒气冲冲,即要抽身,便呼侍官两人,快提灯笼,便要出府。侍官禀道:“狄爷,时交三鼓了,要往哪里去?”狄青到底醒中已醉,醉中又醒,暗想倘若言明要往杀孙兵部,他们必不肯与我去的,不若哄骗他们,便说道:“韩吏部底中去便了。”
  欲知狄青如何杀孙兵部,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狄公子乘醉寻奸 包大人夜巡衡事

  当下王府侍官禀道:“狄爷,夜已深了,请明早去吧。”
  狄青喝道:“吾必要去的,你敢阻挡么!”内侍不敢违逆,只得点起灯笼。这狄青穿的是潞花王服式,腰下又悬了一口宝剑,两名侍官,持了一对南清官大灯笼,一重重的由府门而出。一连出了九重,方至王府头门,跑出官街大道。正好一天月色,万里无云,街衢中家家户户,肃静无声,只闻鸡声唱叫不休,犬吠留连不绝。两侍官不觉向南往韩府而来,狄青指着南方道:“此道往哪里去?”侍官道:“此道是往韩吏部府中去的。”
  狄青道:“如今不往韩大人府中去。”侍官道:“狄王亲,不往吏部府,要往哪里去?”狄青道:“吾与孙兵部有深仇,如今要往他府中,仗着三尺龙泉宝剑,今夜必取这奸臣脑袋!”
  侍官听罢,吓了一惊道:“狄王亲,这是行凶之事,万万不可!”狄青喝道:“谁言杀他不得,只须我一剑,便把他挥成两段了。”侍官不敢多言,只得引着往孙兵部府而去。
  过了天汉桥,不觉已至孙府衙门,照壁高昂,府门前有大灯笼照耀,又有千总官把总官四围巡查。一见了南清官的灯笼到来,吓得惊惶无措,躲避不及,心下慌忙,不暇细看,竟认作潞花王驾到。俯伏尘埃,声称:“王爷。”狄青听了,呼呼冷笑道:“你们夜深在此,却是何因?吾不是妄乱杀人的,只手中宝剑,要砍奸臣的头颅。”众员禀道:“启千岁爷,小人等乃孙兵部衙中巡查的。”狄青道:“既如此,快快唤孙秀出来见我!”众员禀道:“孙大人不在府中。”狄青道:“他不在府中,哪里去了?”众员禀道:“孙大人往九门提督王大将军衙中赴宴去了。”狄青道:“可是真么?”众员道:“小臣们怎敢哄骗!”狄青听了,又吩咐向王提督衙中去。侍官应诺,提灯引道,急步往九门提督衙中而去。
  列位须知,由孙兵部府往提督衙中去,必定要过天汉桥,故今狄青仍要回转天汉桥。持了宝剑,随着侍官,三人将上桥栏,狄青不觉酒涌上来,两足酸麻,醉醺醺的东一步,西一摆,侍官二人,左右扶定,叫道:“狄爷仔细些才好!”狄青道:“我要杀孙秀奸贼!”侍官道:“狄爷沉醉了。明日杀他,也未为迟。”狄青喝道:“胡说!吾今夜不取孙秀脑袋,枉称英雄!”口中说话,四肢已酥麻了,此刻一步也难移,侍官只得扶定在桥栏立着。狄青此时甚是糊涂,便大呼:“孙秀!你这狗奴才!躲过了么?”侍官叫道:“狄爷,孙秀是怕惧了,果然躲过了。”狄青道:“奸贼呵,躲得好,弄我找寻得好!
  但今夜不除了你这害民奸贼,非为大丈夫!”当时狄青身体困软,凭你英雄好汉,也用不出本事来了。算来非狄青酒量不高,易于沉醉,只为王府中的美酒,比不得等闲之家,这酒性好,比药力还烈,是以狄青醉得沉沉不醒,手插剑尖于地上,侧身合眼,已入睡乡了。侍官二人,心焦意闷,只得一手持灯笼,一手扶住,伺候立定。
  不多时,只见远远有灯笼火把来了。一匹白马,一座大桥,原来正是孙秀、庞洪二人。只为提督大将军王天化的母亲庆祝寿辰,这王天化乃庞洪的得意门生,故此夜翁婿二人,在提督衙门中设宴庆寿,梨园演唱,还有许多文员武吏,在府堂畅叙。
  翁婿饮酒至三鼓终方回。两乘轿马,正要过桥,早有家将跑转回禀道:“启上太师爷,桥边上有潞花王爷坐在桥栏之上,像有些酒醉一般。”二人齐道:“有这等事,快些下轿马便了。”
  一翁一婿,慌忙急急步上桥栏一看,俯伏跟前,呼声千岁。只为狄青手插宝剑于地,头已低下,是以庞洪、孙秀看不出脸面来,只见南清宫的灯笼,又是一般服式,自然是潞花王了。二人俯伏在地,呼道:“千岁,臣庞洪、孙秀见驾,愿王爷千岁千千岁!”两个侍官,平素也怪着二人,是时并不作声,听他跪在此地。两个奸臣的膝儿跪得已疼痛了,实在不耐烦,又朗言道:“臣等护送千岁爷回府吧。”狄青醉中闻言,头略抬一抬,二人一见,顿觉骇然,抽身而起。庞洪即呼:“贤婿,贤婿,你看此人容貌,并非潞花王。”孙秀道:“果不是潞花王,吾认得此人是狄青。”登时吩咐家丁,把火一照,喝令众军上前捉拿,早有侍官二人,阻挡喝道:“此人捉拿不得的,太后娘娘闻知,你们之罪还了得么?”庞洪喝道:“他乃有罪之人,还敢穿此服式,冒充王爷,这是万死不赦的罪,为什么捉拿不得?”侍官听了,心中着急,大喝道:“此人乃是太后娘娘嫡亲内侄,你们还敢动手么?”庞洪大喝道:“休得胡说!”孙秀呼家丁,将三人一并拿下。两名内监,看来不好,跑走如飞,一直回归王府内宫报知。
  却说狄青虽有英雄奇能,此时醉得麻软如泥,糊糊涂涂,不知所以,故被他们紧紧缚定,还不知觉。于是数十个家丁,见他昏迷不醒,只得扛抬回衙。狄青一柄宝剑,也被庞府家丁拿去。方才跑得两箭之路,只见远远一对小红灯笼,一乘小轿,坐着一位官员。庞洪是妄自尊大人,全无忌惮,在轿内命家丁喝问:“哪个瞎眼官儿,还不回避么?”原来此位官员,来得凑巧,乃是正直无私的包龙图,夜来巡察地方,在此不期相遇。
  他本非奉着圣上旨意巡查,皆因他勤于国政,不辞劳苦,自要查察,如有强恶顽民,乘夜抢夺,酗酒行凶等事,即要捉拿处治。当有张龙、赵虎禀道:“启大人,这前面庞太师、孙兵部来了。不知为什么拿了一位王爷服式的人,请大老爷定裁。”
  包爷听罢,言道:“这两人又在此作祟了!”吩咐与他相见,可将此位王爷放了绑。张龙、赵虎领命,上前叫道:“包大人在此,请庞太师、孙大人且祝”一见赫赫有名的包铡刀,庞、孙两府的众家丁也自心惊,即抛了狄青,远远的走开。一旁董超、薛霸,已将狄青松绑扶定,孙秀、庞洪一见大怒,齐呼:“包大人哪里来?”包爷道:“下官巡夜,稽察到此,二位哪里来?”庞洪道:“去提督府赴宴回来。”包爷道:“老太师,为何将这位王爷拿着?”庞太师道:“是什么王爷,乃是一名逃兵狄青,冒穿王爷服式,假冒王爷。如今将他拿下定罪。”
  包爷听了狄青之名,暗思:前日将他开豁了罪名,后来又在教场题诗,几乎死在孙秀钢刀之下。前两天闻家丁传知,他力降狂马,被庞府人邀去,不知今夜怎的穿了潞花王服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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