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2005年第4期-第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去了,挽都挽不住。太阳一落山,暮色就网一般罩下来。妹妹手忙脚乱,可还是没把谷子收好。现在妹妹一边听着父亲的数落,一边均速地转着风车。三青则帮妹妹把一簸箕一簸箕谷子往风车斗里送。父亲把一担谷子挑进屋,返回来就数落一阵妹妹。
妹妹流着泪,把谷子用风车吹完,原以为一天的事就这么完成了。可农活常常藏在看不见的角落,你一回首,又发现了。如果天不黑,人不困,瑶村人不歇手,做一辈子也恐怕完不成。
等三青要拉尿的时候,发现墙角马桶里的尿已经满了,再拉,就会溢出来。可三青已经憋不住了,不管会不会溢出来,他都拉了。结果真的溢出来了。溢出来的尿顺着桶沿,渗入墙角松软的泥土里,可气味却留在了房间。父亲老远就闻到一股尿臭味,于是又把三青骂一通。同时叫三青帮忙把尿桶抬到菜园兑水灌菜。
用尿灌菜,在三青看来,那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人拉的尿,自己不喝,让菜喝。菜喝了尿长大长高了,人就吃菜。吃了菜的人跟着长大长高……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循环。生存其实是一件挺简单的事呢,三青弄不清父辈们为什么天天都累成贼样?他拿这个问题问父亲,父亲拉长马脸骂他:扯你娘的淡!瞎琢磨个屁呀!
菜浇完后,冥色已经完成了对村庄的合围,脚下的路就有些朦胧了。在菜园子的门口,三青突然惨叫一声,像一截木头一样倒在地上。妹妹被三青吓得魂飞魄散,呆在一边噤若寒蝉,不知道三青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三青自己也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切都太快了,三青才喊一声,就喊不出第二声了,喉咙里像有一块冰给堵住了。三青感到体内的血液在迅速奔散,身子一下子就僵冻了,同时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拖着他死死往地底拉,三青感觉自己一直一直下陷,却无可奈何,像坠入无底的浮沙,眼看就要灭顶了。说时迟,那时快,一只硕大无比的鹏鸟突然俯冲下来,用有力的爪子一把抓起三青,往浮沙外面一掼。三青得救了!
事实上,菜地里并没有浮沙,三青只是触电了。那只巨大的鹏鸟便是父亲。父亲在情急之下,根本考虑不了那么多,他几乎是出于本能,飞扑过来拽住三青猛地用力,三青就脱离了电线,而父亲的手也被电给震开了。电线布置在菜园周围,父亲本是用它来消灭偷吃蔬菜的老鼠,可现在他差一点把自己的儿子给灭了。父亲的恼怒可想而知。
三青从来没看见父亲发那么大的脾气,他咆哮得像一只盛怒的狮子。他先是骂三青瞎了眼,明摆着的电线也看不到!三青哇的一声哭起来。这哭显然不是因为父亲的谩骂,而是对死亡的恐惧。懵懂的三青这时已清楚地知道自己刚才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甚至已经嗅到了死神的气息,同时也感觉到了死神那双冰凉大手。死亡的三分之二过程,在刚才的五六秒时间内,已在他的身体里演习了一遍。这时他要不哭才怪呢。至于父亲在吼些什么,他根本没听见。
父亲骂了三青几句,又来骂妹妹。他把事情的原因又迁怒在妹妹身上。他认为妹妹如果把谷子早点收拾完,那么浇菜就不会这么晚,三青也就不会稀里糊涂地踏上电线。可怜的妹妹,如一只吓懵了的小麻雀,跟着三青大哭。
一人的吼声加两人的哭声把全村人都吸引过来了。大家从父亲的谩骂声中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有人责怪父亲,说:既然没事了,就别骂了,看把两个孩子吓成这样。也有人说:这么晚了,还浇菜啊,不知道等到明天再浇啊?!还有人说:老鼠能吃掉多少菜啊?还布电线呢,多危险!
在众人的指责中,父亲发现要负主要责任的居然是自己。事实上,父亲嘴里骂着三青和妹妹,实际上在内心他也怪自己怪得不得了。听了众人的指责,父亲不骂了,一手牵着三青,一手牵着妹妹回家。
妹妹收住了哭,可三青的哭却停不下来。泪眼望天,头顶上的星星不再是一颗一颗,而是斑斑斓斓连成了一片,像林子里那些鲜艳的毒蘑菇,也像败烂在枝头上的残花。平常的檐鼠这时也变得神秘起来,像一些翻飞的手掌,在人的头顶上捞呀捞的,仿佛要把人的灵魂捞走。三青感觉身体的某一部分不由自主就随它们消逝在幽冥的夜空中。
三青没有哭声了,却抽噎得特别厉害,每抽噎一下,整个身子都要随之一颤。他贴着父亲,东张西望,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后来他的牙齿开始格格格地响动,很快全身都哆嗦起来。整个人如风雨之中的一片木叶。父亲问:你怎么啦?你这是怎么啦?!三青指着昏暗的灯影说道:我怕,什么东西在飘来蹿去?父亲睁大警觉的眼睛,朝四周瞄了一眼,说:哪有啊?三青又说:你听,他们在说话呢。
父亲骂道:哪有人在说话?是隔壁洋生和他婆娘在说话呢。
三青说:不是。就在我们家里,好多好多的影子,他们都在说话。
父亲知道三青中了魔症。也许被电击了一下,把五魂六魄给惊出来了。现在他的魂魄正在跟传说中的冥鬼窃窃交谈。
瑶村就有这样的说法,开了天目的人,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鬼魂。父亲怀疑三青的天目被电给击开了。
父亲突然剑拔驽张、气势汹汹地冲着各个角落吼一声:你们都是些什么东西?快滚快滚!不滚莫怪我不客气了!父亲的吼声听起来有些变调,音尾里还有一丝颤声。看得出他也非常紧张。父亲吼完之后,把三青一把夺过来搂在怀里,喘着气,四下环顾,目光凶凶的,像要吓走什么似的。
父亲的这个举动,把妹妹吓得不轻,她的牙齿也格格格地颤起来。父亲走到哪里,她就跟在哪里。仿佛只要离开父亲半步,黑暗的虚空里就会伸出一只无形的大手,把她掠走。父亲将五瓦的灯泡取下来,换成了一个一百瓦的。那个灯泡是为村里做红白喜事准备的,太耗电,一般是不用的。但现在父亲没办法,他希望能靠着强烈的灯光,把三青眼前那些飘忽不定的影子驱散。
父亲显然成功了,三青不再说有什么身影在飘来荡去。三青在父亲的怀抱渐渐地安静下来了,除了牙齿偶尔格格响一下外,身子的抽噎和哆嗦都停下来了。父亲把三青放在床上,正要去做饭,可灯泡突然熄灭了,屋子里顿时伸手不见五指。刚刚安静的三青又凄伤地喊了一声,父亲从黑暗中扑过来,再次将三青搂在怀中。并且一晚上没有松手过。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闪亮,那是妹妹的眸子。妹妹站在床沿,一直看着三青和父亲。她甚至伸出一只手拽着三青的脚,生怕三青和父亲会突然消失。父亲恶声恶气地说:你站在床沿干什么?还不睡觉?!
妹妹怯生生地说一句:我饿。父亲叫道:你没长脚手?饿,自己去做饭!妹妹听了,就一声不吭地爬到床的另一头,躺下了。妹妹才六岁。她只能协助三青做饭,一个人她还做不好一顿饭。她只能忍饥睡下。
父亲叹了一声,问三青:你饿不饿?三青懵懂地说:不饿,我怕。父亲便把三青搂得更紧了。事实上三青不可能不饿,从早晨到现在,才吃一顿饭,怎么可能不饿呢?可这时的三青已失去了饿的感觉。父亲也饿,但父亲也没法去想饿的事情。他现在整个心思都想着如何保护三青。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是把三青紧紧地搂在怀里。
打有记忆以来,三青从没有感受过父亲的关爱。记忆里,父亲打他骂他是常事,却从没有与他亲昵过。三青曾多次怀疑自己真的是不是捡来的?现在看来,应该不是捡来的。在关键的时候,父亲是那么的在乎他,恨不得把他弱小的身子整个儿包容在自己的胸膛里。那种近乎窒息的拥抱,让三青感觉到了一种久别重逢的情愫,好像母亲回到了这个家。好像有一股力量在源源不断地朝自己内心注输。好像有一片明亮的海绵似的液体在托着自己不断地上升,上升,上升……三青终于完全安静下来了,飘浮的意识不久便进入了梦乡。
四
第二天一早,三青活蹦乱跳地下了床,续继他的日常家务,昨晚的事似乎没在他身上留下任何阴影。父亲旁敲侧击地询问了他几句,发现他真的已恢复了正常。他知道昨晚是被电击了,而不是有什么东西要把他拽往地底。眼前那些飘忽不定的影子,也遁逃得无影无踪。
父亲放心了。吃了三青做的早饭,又去山里砍柴去了。三青嚷着要跟他一起去。父亲没让,他让三青留在家里和妹妹一起晒谷。
晒谷是一件简单的活儿,用木耙均匀地把谷子梳布在禾坪里,然后隔一个时辰翻晒一次就可以了。黄昏时让谷子在风车里过一遍,再挑回家。
三青满以为自己和妹妹能把这事做好。不但可以把谷晒好,而且还可以在父亲回来之前,把饭菜做好,那样的话,父亲也许还会夸他们兄妹两句。但三青的计划全让四猛家的喊魂给搅乱了。
四猛的魂大约也丢了吧?四猛骑在自家大牯牛的背上,一副很威风的样子。没想到牛一蹶蹄子,就把四猛给掀下来了。被掀下来的四猛,也没缺胳膊少腿的,可就是头脑有点蒙,再没以前那股鲜活劲了。该吃的时候还晓得吃,该睡的时候还晓得睡,可就是懵懵懂懂的。脸上也不见怎么笑,眼珠子也不会像梭子鱼那样梭来梭去了。四猛的母亲春香就认为四猛把魂丢了,得把魂喊回来。
瑶村喊魂一般是在黄昏。也许魂的作息时间跟村人恰恰相反吧?白天村人在田间山里劳作,魂就偷偷地寻着身体的某个角落睡觉了。晚上村人进入梦乡,魂就出来东游西逛,弄得人一脑子是非。昨晚三青不就是这样吗?昨晚三青的魂肯定是丢了,弄得三青见到了很多本不该见到的东西。而且睡梦里也不老实,时不时就踹父亲一脚,还喊着要妈妈。
魂一般不会从身体里出来,只有受了惊的魂才像黄昏时的檐鼠,从身体的缝隙里飞出来,满天空飘来掠去。但一到天亮,它们又会飞回到原来的身体里,并不会出错。三青的魂就是这样回来的,可四猛的魂笨,却再也找不到四猛身体的入口了。
白天四猛的魂稀里糊涂找了一个地方寄宿了一下,一到黄昏,就飞到村庄上空,满村庄满田野寻找四猛。这时只要春香一开口,魂听到了,就会一头扎进四猛的怀中。
四猛的魂也叫四猛。春香扯开喉咙,一声一声地喊:四猛哎——回来哟!四猛的奶奶跟在媳妇后面一声一声地应:回来了,回来了。那时四猛就夹在他母亲和奶奶中间。他们从家里出发,对着池塘喊一阵,对着树梢喊一阵,对着天空喊一阵。
春香的那把嗓子又尖又亮,把黄昏瑶村的宁静喊得惊慌失措。凄厉的喊声划破暮色渐浓的夜空,在旷野中回荡。整个村庄都笼罩在一种冥冥不安的氛围中。很多媳妇纷纷把自己的孩子叫回家,她们是怕这声音惊了自家的孩子。说不定那小魂儿会吓得茫然无措,慌乱之中就跳出身体,钻到四猛身上了。那时有理也说不清了,因为很少有人看见魂,不知道魂与魂是否长得一个样,总不能再向四猛去要吧。
禾坪里的谷子本来已收得差不多了,但春香猛地一喊,三青幼小的身子就颤了一下。春香再喊,三青一簸箕谷子就从手中跌落下来。春香喊第三声的时候,三青浑身就哆嗦着颤个不停。三青感觉到自己身体突然如飞絮般纷纷扬扬朝外飞。妹妹看着三青这副样子,转风车的手不由自主就停了下来,秕谷饱谷哗啦啦全从风车里流进箩筐,再从箩筐里溢出来,掉在禾坪上。
春香一声一声地接着喊,妹妹的身子也忍不住哆嗦起来。偏偏这时,三青还要问妹妹满天空是不是有飘来飘去的影子?显然他又出现幻觉了。妹妹怕得不得了,但看哥哥比她更怕,就一把拽住哥哥的手,两人肩并肩,贴在墙壁上。两双恐惧的眼睛,死死地望着夜空。握着的两只小手则是一手心子冷汗。
三青的父亲上山砍柴还没有回来,爷爷奶奶早就死了,母亲远在他乡,没有人把三青和妹妹喊回家。而三青和妹妹自己又不敢回家,家里的灯泡坏了,早晨父亲忘了把那个五瓦的灯泡换上去。这时家里的漆黑比墨汁还要浓。那种黑更有助于恐怖幻想的生长。所以三青和妹妹宁愿站在屋檐下,用背贴着墙壁,翘首以盼父亲回来。
四猛的魂也许喊回来了,四猛一家人突然不喊了,回家去了。可三青和妹妹的恐惧却并没有随着春香喊声的消失而消失。三青的身子打摆子似的越抖越厉害了,妹妹抱着三青,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后来她哇地大哭起来。哭是那时候瑶村孩子们的有力武器,哭可以把一部分自己置身事外。现在妹妹只能用哭声来保护自己。而三青则怕得连哭都不会哭了。
父亲挑着一担柴火从暮色的深处走出来,妹妹止了哭,急巴巴地迎上去,怯怯地叫一声:爸。父亲没有答应,他喘着粗气,肩上的担子也咯吱咯吱喘着粗气,。看得出,这一路上,父亲和肩上的担子已较量很久了。柴担太重了,父亲有时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挑多重的柴火,才能赶在天黑之前回家。今天,父亲显然挑得太重了,他差一点被肩上的担子击垮。
父亲使出最后的一把力气,将肩上的柴火掷下来。然后一屁股坐在大门口的石基上,喝道:屋里有鬼啊?怎么都不进屋?!妹妹嗫嚅道:我们怕……哥哥……哥哥他又看见好多好多的影子了……
父亲听妹妹这么说,这才把注意的焦点投向墙根下的三青。可怜的三青这时已像个痉挛患者,全身抽搐着缩作一团。父亲顿时慌了神,跑过去,将三青再次搂入怀中。
晚上,一家人又没吃饭,父亲就这样忧心忡忡地搂着三青过了一夜。这时他多么希望母亲在家啊,母亲在家时,父亲凡事都听母亲的,日常生活就有了主心骨。现在,他真不知道拿三青这孩子怎么办。
五
第二天一早,三青从父亲怀抱里蹦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