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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5年第6期-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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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泺有些失望,他是个瞎子,年纪有六十多岁或者七十多了。他边说边比划,他的动作越来越复杂,都感觉到自己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许泺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向一个小孩子打听那个瞎子。他在这小县城里转来转去急于找到那个瞎子,未果,但听说瞎子有个捡来的儿子。许泺掏出一支蓝色圆珠笔,塞到男孩手中。
男孩犹犹豫豫,透明而精致的笔吸引着他的眼球。他终于接过来放进黄书包里,放松警惕说:“这里住了很多瞎子。”他还想说什么,眼里突然闪过一片恐慌,继而被凶悍代替。
许泺发现他俩被三个少年围住了。其中两个要高出男孩一个头,另一个差不多。而在不远的地方,一个额头血迹未干的男孩指着躲在他背后的聋男孩骂:“于小炜,我操你妈个逼。”
许泺现在知道男孩是叫于小炜。他不知道孩子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也被围在中间,而且于小炜的左手紧紧地扯住他的后衣襟。他看于小炜一眼,于小炜有些紧张,又很不屑地,右手握拳,扬了扬。“挨了打找人来,算有本事?”
为首个儿最高的少年脸上透着股说不出来的狠劲,他手指关节噼啪啪地响了几声,“于小炜,你敢偷袭我金川的弟弟,又忘记我们聂家巷的厉害了,你一定又是骨头痒。”
“揍死他个日逼的。” 右边的平头少年说。
三个男孩逼近,想要抓住于小炜。
于小炜挽起书包抡了半圈,他们止住步子。于小炜抬起目光指指站着的许泺,说:“还不知是谁找死呢?”
许泺一直站立没动,他无缘无故地参与到一群准备斗殴的孩子中,很有意思。他额角的那道伤疤跳了跳,这是儿时与邻村少年一次斗狠时留下的。那三个寻衅的少年看了看高高大大的许泺,可能被那道冷峻的疤痕镇住了,有了些畏惧,迟疑是进还是退?
双方一直保持着静默地对峙。
巷子里过往的人渐渐多起来,居中的少年打了两个响指,咬牙切齿地说:“于小炜,算你妈今天命好,有种明天来单挑。”
他们开始散,那个来寻报复的男孩有些不甘心,嘴巴里咕噜咕噜地说什么没听见。自称金川的少年拍了他脑袋一巴掌,他悻悻地走了,走了几步就回过头,大声说:“于小炜,操你妈麻逼。”然后和平头少年齐声喊起来:
于小炜,耳朵聋。
瞎子爹,梅毒身,
莫瞧穷得咣咣响,
心里还想搞女人;
娘偷人,麻逼骚,
破鞋一双上了吊;
于小炜,卵蛋蛋,
骂你是个大野种。
于小炜显然从他们的口型和神态中听明白些什么,茫茫然地望着许泺笑笑,然后猫到墙脚下捡起两块石头,哗啦就用力掷过去,一粒连滚带爬击中矮少年脚后跟,骇得他身体弹跳起来,其他少年作鸟兽散,淹没在淡薄的暮色中。
2
许泺跟在于小炜的身后往越来越黑的南堤巷里走。两人不再说话,他能洞悉一个男孩此时的心情。于小炜,他反复念着这个名字,他冥冥感应中这男孩与要找的瞎子于命根有着某种联系。
许泺心中涌起欣喜的狂浪。
来容城许泺是写一篇赞助商的报道,一家酒厂从外地买回酒勾兑成自己品牌,竟然还喝响了,老板像个暴发户似的花钱四处宣传。写这种报道许泺很拿手,酒厂出钱,整理好材料,许泺来看看,再加工材料补充些虚夸的内容。干第七个年头的记者许泺已经陷入这种回报丰厚的吹鼓手的快乐中。巧合的是来之前,许泺听一个在收藏界混得人模狗样的朋友喝酒后神神秘秘地唠叨,说容城有个瞎子藏有件祖传的明朝壁挂,要是弄到转手给香港台湾老板……许泺开始并没在意,他知道这朋友就是靠从民间收购再转手而发家致富,身边女人跟车一样越换越漂亮。到容城后,他在酒厂安排的应酬中也听到瞎子于命根的传闻,是职业敏感或者欲望的驱动,他暗地寻找起于命根来。
南堤巷两边矮房子里零星地亮着几盏暗黄的白炽灯。于小炜立定步子,很认真地对许泺说:“你要找于命根?”
“你能带我去见他吗?我找他有好几天了。”
“你运气好,”于小炜脱口而出,现在他已经为刚才的胜利高兴了,“告诉你吧,于命根是我爹。”
许泺心里说,我终于逮着了你小子。他笑笑点点头,跟在于小炜后面,在巷子里拐来拐去,中途还从一间黑漆漆没有人的屋子里横穿过去。于小炜时快时慢地走,像机智的抗日少年同鬼子玩捉迷藏。
“我闭着眼睛也能走,”于小炜大声说,“我要是瞎了一点都不怕。”
走进一条散发着酸腐沤气的巷子,几乎一直走到尽头了,于小炜停下来。许泺辨了辨夜色中的环境,瓦房很矮,屋檐高不出头顶多少,靠巷壁码着杂物,两棵枯瘦的树高过巷壁,看不清颜色。
于小炜推开虚掩的门走进去,“爹,我回来了。”
房间里没光。
“小崽子,你又跟金川那一伙打架了,这么晚才回。”突然像从地底下冒出个声音。
“今天我狠揍了他弟弟一顿,金川没敢碰我。”于小炜不以为然。
“你小崽子总有一天要惹祸的。”
于小炜扯响灯绳,许泺跨进空荡荡的屋子里。15瓦的灯泡,光线十分黯淡,许泺抬手就可以把它握在手里。屋里西头一张床,靠壁几把矮竹椅,东头角落堆着口水缸,灶炉里的火几近熄灭。两个老头对坐在屋中央的矮四方桌上,都不说话,像意念中决斗的武士,一个四方棋盘,是空的。左首的说:“马八进六挂角杀。”
“他们在下棋。”于小炜碰碰许泺的手。
许泺没料到会在这样破旧的地方看到下盲棋,从老头的表情来看,局势似乎进行到关键阶段。两人都屏息凝神,好半天静默着。于小炜径直揭开灶炉上的锅盖扒拉碗饭走过来,对嘴咬得紧紧的老头说:“爹,忘记了,我带了个人回来,他说是找你的。”
“别打岔,”于命根头并不抬,“你小崽子是不是又惹事了。”
“他说找于命根,于命根不是我爹也不就是你吗?不信你问他呀?”于小炜瞟了许泺一眼,像催促他出来说些什么。
“臭崽子,你回嘴越来越厉害了,呆会找你算账,”于命根眉头反复舒开又缩拢,“你让他等等,让我叠炮绝杀,将死你秋生叔的军再说。”
叫秋生的老头终于开口说话了,“我看你爷俩还争个屁,还绝杀,我先黑虎掏心。”接着手舞足蹈地,“死棋哟,莫悔啦。有本事就莫悔!”
于命根一听,紧锁眉头,额头上片刻后就汗涔涔地。“我输了,”于命根吐出这三个字,仿佛即将虚脱的人瘫软在竹椅上。他嘴巴里咿呀呀地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许泺心里一惊,准备上前搀扶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没事,我爹输了棋就这样,呆会儿就好了。” 于小炜拦住他说。
对弈中获胜的秋生立身而起,用手中的棍子敲了敲棋盘。“于瞎子,我先走了,等你把棋艺练好了再找老子下。”看来他是于命根家中的常客,边说话边熟门熟路地走出去,笃笃、笃笃地棍子敲着地面消失在黑夜里。
在昏浊的灯光下,于命根皱纹成堆的脸上表情拧成几十条姿态不一的蚯蚓状,只要他肌肉一松动,这些蚯蚓全都活着扭摆起来。
于小炜靠在床头,翻一本掉了封皮的书。许泺想不到这么暗的光线下看书还那么起劲,就在摸上去有些潮润的床上坐下来,凑近于小炜耳朵边说:“你这样看对眼睛不好。”
“对于一个瞎子来说,什么样的光亮都是多余的,”于小炜一本正经地说,“我眼睛久经考验,习惯了。”说完就把头扭过去,自顾自地乐起来。
房间里重归静谧。
过了好一阵,于命根长长叹口气,“老子又上当了,秋瞎子,你运气好,老子早就该马八进七卧槽将军了。一步错,全盘皆输呀。”
今天看到半局盲棋已经开眼了,许泺想不到一个瞎子竟然如此痴迷,他沉默这么长的时间就是在脑海中复盘,真是了不得,看来自己这几天找他算是找对了。
缓了一阵,于命根鼻孔里抽哧抽哧两下,声偃气息地说:“我一老鬼眼瞎多年,也不问人情是非,如果是我们屋里这个小崽子惹的事,就请多担待点。”
于小炜耳挺机灵的,翻身而立,床吱呀呀地晃动,“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那根细竹竿在暗光下飞速且着力地一闪,哎哟,于小炜两只手紧紧地缩回到怀里。
“老子养你这么大,没教你回嘴你偏学会了这个。”
许泺马上起身,想过去扶趔趄的于命根一把,被挡住了。“我眼睛瞎,心里明得很!这屋子我住了几十年,什么都看得见。”
于小炜已经躲到床角落不吭声了,泪花子在眼眶里打转转,手上火麻火麻地疼。
许泺不知该说什么,先前想好的全忘记了。
于命根跺了跺脚,许泺看见站在面前的这个老头满脸怒气,眼睛里透出一片深邃的黑影。
待到于命根平静地坐下来,许泺用谦恭的口吻说:“我早听说过您老人家的传奇经历,好不容易找到您呀。”
“我哪有什么传奇,这些年还不是和大家一样过来的,有些东西听别人瞎编,欺负我看不见。我也是眼不见为净,心不放事自然清。”
“您谦虚了。我是省报记者,这次来是采访整理些容城的旧事和老人。县里一些人都跟我谈到您,说哪能离开您呢?”
“我说记者,你去找那何满爹,秋生,就刚下棋的那个老倌,我晓得的不及他们!” 于命根敲了敲手中的棍子,地面发出阴沉沉的几声闷响。
许泺掏出烟递过去,于命根嗅到烟草的味道,说:“我看天也不晚了,你就先回吧,去找找其他老瞎子,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在旁边不吭声的于小炜突然跃起,眼角仍是红红的,摆了个制止的手势,说:“你今天来得真不是时候,我爹输了棋,没发输火已经很不错了。”
于命根大咳一声,“臭崽子,老子发输火,老子什么时候发过输火,老子可以大言不惭地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事无百定,人无常胜。”他手中的竹竿又敲了敲地,却没有扬起,边站立边嘻哈哈地笑,“你到底是老子养的崽,养亲了,跟老子小时候一样犟。”
于小炜把许泺推到门外,细声细气说:“看在你今天帮过我的面子上,你别急!”许泺还想说什么,又被于小炜的话插住了,“我知道你要说你找了好几天,你得有耐心,要不你就像我爹说的找别的瞎子去。人家刘备三顾茅庐是不是,你先走你先走吧。”说完一个劲地把许泺推出门外。
3
瞎子于命根眼瞎多少年了,连他自己也没记清。
“我眼瞎,但心里明得很!话说回来,这瞎了一年跟瞎几十年又有什么区别呢?不是照样地吃饭,睡觉,走路,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有时瞎子于命根常为找不到对象而骂骂咧咧,比如下棋,这让他最烦恼,他的棋下得不好也不臭,但他喜欢跟人角逐,还是悔棋大王,这是别人送给他的绰号。这样就更找不到愿意陪他的人。
“比搞女人还难?”有一天,瞎子秋生和他并排坐在容城桥头的石墩子上时问。
“是的,难,难于上青天。”于命根捻了捻稀落的几根胡须说。
那天他说带秋生到桥头看女人去,就信步地去了。他的鼻子很灵,能闻辨各种形色的气味,尤其是女人的。大家都说瞎子于命根,是容城瞎子中的奇才。不是么,一会儿他就对秋生说,刚走过去的是谁家的女人,不认识的他也能说出多大年龄,然后将相貌唾沫四溅地说一番。秋生问他:“你鼻子怎这么灵呢。”
于命根就说:“只有鼻子吗?我耳朵也不是吃素的。”于命根耳廓子能动,可惜瞎子秋生看不见。秋生很激动,他不喜欢跟于命根下棋,不是对手嘛,但到桥头看女人他乐意。而平时他就缩在东门堤上一间两平方米的水泥房子里等人来找他算命。
有时候,少年们看到他们一前一后地靠着桥头拐角的栏杆,就抖块洒了劣质花露水的布条,趁他俩不留神,从他们鼻孔处一晃而过一晃而来。这次倒是秋生很紧张地先说,嘿,嘿嘿。于命根却操起手中的细竹竿,做出打人的样子。
然后就听到少年们的捧腹大笑,“两个瞎子看女人——混嘴巴快活。”
算命是瞎子秋生的职业,也是混个嘴巴,口若悬河的秋生在容城瞎子中也是有名的。
于命根命贱,这话秋生只是同别的瞎子说过。有次于命根问他,“秋生,你算算我的命?”
“我们都是同行,这其中的猫腻心知肚明。” 秋生就嘿嘿干笑几声。
“你不是跟别人说我于命根的命贱吗?”
“你也听别人瞎嚼舌头,我们多年的关系,你还不清楚。”
“我清楚?我眼睛瞎了。”
“咳,算了。就算我说过,也不是你那个意思,你想你这几十年,什么事没经历过,现在不是过得好好的,你还白养个儿子,你瞧你们家小炜,读书成绩好,将来要当大官的,”秋生唉声叹气,“你看我好不容易生个女儿,还是个病秧子,我哪有什么盼头?”
于命根听到这里,捡起看路的细竹竿,笃笃笃地走了。
秋生料到他走远了,擤了擤鼻涕,往椅腿上抹,就低低地骂,“养个野种崽。命贱。”
于命根也在东门堤上有一间自己的屋子。容城懂得些算命的瞎子都在这里有一块地盘,以前他们都是日晒雨淋地挤在容城桥上。后来上头有人说太影响县城容貌,给行人交通带来不便,就近划了这块地方安置瞎子们。清一色的小水泥房,木门窗,二十几间,一字排开码在了东门堤的西边。
容城的瞎子都不太愿意跟于命根走得太近,有的说他家以前是地主,他沦落到今天是祖宗欠的孽债太多。有的讲他是个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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