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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之死-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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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取道花园的草坪从后面走进宽敞的饭店,经过大厅、前厅一直到办公室。饭店里已预先知道他要来,因此热情接待。经理是一个矮小、和气而善于献殷勤的人,长着一脸黑胡髭,穿着一作法国式燕尾服。他亲自乘电梯陪他上三层楼,领他进一个房间。这是一问舒适、幽雅的卧室,家具用樱桃木制成,房里供着花儿,香气扑鼻,一排长窗朝大海那面开着。经理走了后,他踱到一扇窗边,这时人们在他背后把行李搬来,在房间里安顿好。他就凭窗眺望午后人影稀少的沙滩和没有阳光的大海。那时正好涨潮,海水把连绵起伏的波浪一阵阵推向海岸,发出均匀而安闲的节奏声。
个性孤独、沉默寡言的人们,在观察和感受方面没有象合群的人们那样清晰敏锐,但比他们却更为深刻。前者的思路较为迟钝,但却神采飞扬,而且不无忧伤之情。在别人可以一顾了之、一笑置之或三言两语就可轻易作结论的景象和感受,却会盘踞在这种人的脑际,久久不能忘怀;它们默默地陷在里面,变得意味深长,同时也就成为经验、情感以及大胆的冒险精神。孤寂能产生独创精神,酝酿出一种敢作敢为、令人震惊的美丽的创作,也就是诗。但孤寂也会促成相反的东西,会养成人们不近人情、荒唐怪僻的住格,也会使人萌非法之念。因此,旅途中的种种景象——那个奇装异服、招摇过市、嘴里“小亲亲呀”说个不停的面目可憎的老头儿,那个被禁止营业、船钱落空的船老大,到现在还印在这位旅行者的心坎里,使他久久不能平静。尽管这些都不妨害他的理智,而且委实也不值得仔细思索,但它们从本质上说都是些怪现象,这种矛盾心里使他焦躁不安。不过在这样的心绪中,他还是举目眺望大海,为体会到威尼斯近在眼前而高兴。过一会儿他终于转过身来,洗了脸,叫女服务员作好一番布置,让自己舒服一会,然后乘电梯下楼。开电梯的是一个穿绿色制服的瑞士人。
他在朝向大海的露台上喝茶,然后走向下面,在海滨的散步场所走了一阵,方向朝着至上饭店。当他回来时,看来已是换衣服、吃晚饭的时间了。他更衣的动作一向慢条斯理,因为他惯于在盥洗室里构思,但尽管如此,他到休息室的时间还是稍稍早些。这时,饭店里已有许多客人聚集在休息室里,他们互不相识,彼此都装得很冷淡,但实际上大家都在等饭吃。他从桌上拿起一张报纸,在一只有扶手的皮椅里坐下,张眼察看周围的同伴们。这些人看去十分舒服,和第一阶段旅途上所见到的人物迥然不同。
这里令人有一种见识丰富、眼界开阔之感。人们压低了声音在交谈,讲的是一些大国的语言。时髦的夜礼服,温文尔雅的风度,使这里各种人物的仪表显得落落大方。这儿可以看到干巴巴的美国人,家人前拥后簇的俄国人,英国的太太们,以及法国保姆陪伴着的德国孩子。宾客中看来以斯拉夫人占优势。在阿申巴赫身旁,有人在讲波兰话。
在一张柳条桌周围,聚集着一群少年男女,他们由一位家庭女教师或伴娘照管着,三个是少女,年龄看来不过十五到十六岁光景,还有一个头发长长的男孩子,大约十四岁。这个男孩子长得非常俊,阿申巴赫看得呆住了。他脸色苍白,神态幽娴,一头蜜色的鬃发,鼻子秀挺,而且有一张迷人的嘴。他象天使般的纯净可爱,令人想起希腊艺术极盛时代的雕塑品。他秀美的外貌有一种无与伦比的魅力,阿申巴赫觉得无论在自然界或造型艺术中,他从未见过这样精雕细琢的可喜的艺术作品。更使他惊异的,则是他姊姊的教养方式跟他的形成极其鲜明的对照,这从她们的衣着和举止上表现出来。这三个姑娘中最大的一个看去已经成人,她们的装束都很朴素严肃,失去了少女应有的风度。三人穿的都是修道院式半身长的朴实的蓝灰色衣服,象是随随便便剪裁出来的,很不合身;翻转的白色衣领,算是她们身上唯一耀眼的地方。这种装束把身材上的优美线条都硬给压抑下去了。她们头发平梳着,紧贴在脑袋上,这就使脸蛋儿显得象修女一样,奄奄无生气。当然,这一切都是做母亲的在指挥;不过她这种对三位姑娘学究式的严格要求,却一点也不想加在那个男孩子身上。他显然是娇生惯养的。家里人从来不敢拿剪子去剪他漂亮的头发,他的头发在额角上一络络卷曲着,一直垂到耳际和脖子边。他穿着一件英国的海员上衣,打裥的袖子在下端稍稍紧些;他的手还象孩子一般的小,袖子正好遮住了他纤弱的腕部。衣服上的丝带、网眼和刺绣,使这个娇小的身躯看去带几分阔气和骄纵。他坐着,半边身影面向着观察他的阿申巴赫,一只穿黑漆皮鞋的脚搁在另一只前面,时子靠在藤椅的扶手上,腮帮儿紧偎在一只合拢的手里;他神态悠闲,完全不象他几位妇人气的姊姊那样,看去老是那么古板、拘谨。他体弱多病吧?因为在一头金色浓密鬈发的衬托下,他脸上的肤色白得象雕琢成的象牙一般。或者他只是一个大人们不正常的偏爱下宠坏了的孩子?阿申巴赫认为后面这种想法似乎对头些。几乎每个艺术家天生部有一种任性而邪恶的倾向,那就是承认“美”所引起的非正义性,并对这种贵族式的偏袒心理加以同情和崇拜。
一位侍者进来在周围跑了一圈,用英语通知说晚饭已准备好了。这群人渐渐散开,经过玻璃门一直走进餐厅。迟到的人也纷纷从前厅或电梯上过来。里面,人们已开始用餐,但这些年青的波兰人仍在柳条桌旁呆着。阿申巴赫安闲地坐在低陷的安乐椅里,举目欣赏他眼前的美色,和他们一起等着。
家庭教师是一个面色红润的年青矮胖女人,她终于作出站起来的姿态。她扬起眉毛拿椅子一把推向后面,向走进休息室来的一个高大妇人俯身致意。这位妇人穿一件银灰色的衣服,打扮得珠光宝气。她冷若冰霜,端庄稳重,她略施香粉的头发发型和衣服式样却别具一种淳朴的风格,凡是把虔诚看作是一种高贵品德的那些圈子里,人们是往往崇尚这种风格的。她可能是某一位德国高级官员的夫人,她的豪华气派只是从一身饰物中显现出来,它们几乎都是无价之宝——一副耳环,一副长长的三股式项链,上面饰着樱桃般大小的、隐隐闪光的珍珠。
三个姊姊霍地站了起来。她们弯下身子去吻妈妈的手,她却漠然一笑,掉头跟女教师用法文说些什么话。她的脸是花过一番保养功夫的,但鼻儿尖尖,有些憔悴。这时她向玻璃门走去。三个姐姐跟在她后面,姑娘们按照年龄大小先后走着,后面是女教师,最后才是那个男孩子。在他正要跨出门槛之前,不知怎的回头一望。这时休息室里已空无一人,他那双独特的、蒙蒙胧胧的灰色眸子正好与阿申巴赫的视线相遇。阿申巴赫端坐着,膝上摊着一张报纸,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群人离去。
当然,他所看到的没有丝毫异常的地方。他们在母亲未到之前不去坐席,他们等着她,彬彬有礼地向她致意,进餐厅时遵守礼仪,规矩十足。只是这一切都是那么富于表情,充分体现出优秀的教养、责任感和自尊心,使阿申巴赫不禁深受感动。他又滞留片刻,然后走进餐厅。当他发觉指定他用膳的那张桌子离波兰一家人很远时,他不免感到一阵遗憾。他很累,但情绪十分激动,在这段长而沉闷的就餐时间内,他用一些抽象的、甚至是超然的主题来排遣自己。他对自然法则与个人之间所必然存在的关系沉思默想——人世间的美莫非就是由此产生的,他考察了形式和艺术方面的普遍性问题,最后觉得他的种种思考和发现只不过象睡梦中某些令人快慰的启示,一待头脑清醒过来,就显得淡而无味,不着边际。饭后他在散发着黄昏清香气息的花园里休息,一会儿坐着抽烟,一会儿又来回漫步,后来及时上床,夜里睡得很熟,没有醒过,但却梦魂颠倒。
第05章 第二天天气看来并不怎么好。陆地上吹来阵阵微风。在阴云密布的铅灰色的天空下,海洋显得风平浪静,没精打采,好象已萎缩了似的。地平线上是阴沉沉、黑压压的一片。岸边的海水差不多已经退尽,露出了一排狭长的沙滩。当阿申巴赫开窗凭眺时,他似乎闻到咸水湖湖水腐臭的气息。 他感到很不自在。这时他已打算离开这儿了。几年前也有那么一次:当他在这里度过儿星期明朗的春日后,也是这种天气使他萌起回乡之念,他感到住在这儿实在太闷气,因而象一个逃犯似的非离开威尼斯不可。当时那种象害热病一般的不愉快的心情,太阳穴上隐隐的胀痛,眼睑沉甸甸的感觉,现在不是又在侵袭着他吗?再次换一个环境,那可太麻烦了;但如果风向不变,他也不想再呆下去。为稳当起见,他暂时不把行李全部打开。九时左右,他在休息室与餐厅之间供早膳的餐室里吃早饭。
餐室里肃静无哗,这是大饭店里所特有的气派。服务员们踮起脚尖来来去去。除了茶具碰撞时轻微的叮当声和低低的耳语声外,什么都听不见。在斜对着房门和阿申巴赫隔开两张桌子的一个角落里,他看到这几位波兰姑娘和她们的女教师。她们直挺挺地坐在那儿,睡眼惺忪,灰黄色的头发刚刚梳平,穿着僵硬的蓝色亚麻布上衣,衣领和袖自又白又小。她们把一碟果酱递来递去,早饭差不多已吃完了。可那个男孩子还没有来。
阿申巴赫微笑起来。嗨,你这个爱享福的小鬼!他想。比起你的姊姊们来,你似乎有任意睡大觉的特权!他突然兴致勃发,信口背诵起一首诗来:
“你的装饰时时变花样;
一会儿洗热水浴,
一会儿又往床上躺。”
他从容不迫地吃早饭。门房脱下了花边帽走进餐室。他从他手中接过一叠刚到的邮件,于是抽起烟来,拆开几封信读着。因此,当那个睡大觉的孩子进来时,他还在餐室里,而别人也还在等着这个迟到的人呢。
他穿过玻璃门进来,悄悄地斜穿过餐厅走到妹姊们坐着的桌子旁。他的步态——无论上身的姿势、膝部的摆动或穿着白皮鞋的那只脚举步的姿态——异常优美、轻巧,显得既洒脱又傲慢,他走进餐室时两次回头上顾下盼,这种稚气的羞赧又平添他的几分妩媚。他笑盈盈地坐下,轻声地、含糊不清地说了些什么话。这时他侧过身子正好朝向欣赏着他的阿申巴赫,因而对方看得特别清楚。这时,阿申巴赫又一次对于人们容貌上那种真正的、天神般的美感到惊讶,甚至惊异不止。今天,孩子身上穿着一件薄薄的蓝白条子的棉布海员上装,胸口扎着一个红丝带的衣结,脖子周围翻出一条普通的白色竖领。这种衣领就其质地来说并不能算特别高雅,但上面却衬托出一个如花如玉,俊美无比的脑袋。这是爱神的头颅,有帕罗斯岛大理石淡黄色的光华。他的眉毛细密而端庄,一头鬈发浓密而柔顺地一直长到鬓角和耳际。
妙啊,妙!阿申巴赫用专家那种冷静的鉴赏眼光想着,象艺术家对某种杰作有时想掩饰自己欣喜若狂、忍俊不禁的心情时那样。他又接下去思忖:要不是大海和海滩在等着我,只要你在这儿耽多久,我也想在这儿耽多久!然而他还是在饭店服务员的众目睽睽之下穿过客厅,走下台阶,经过木板小路,一直来到海滩上专为旅客休憩的那块地方。一个赤脚老头儿陪他到一间供他租用的小屋里,他穿着一条麻布裤和一件水手上装,戴着草帽,是这儿的浴室老板。阿申巴赫要他把桌子和安乐椅摆到沙滩里搭起的木板平台上,于是随手提起一只靠背椅:把它一直带到海滨蜡黄色的沙坪上,让自己舒舒服服地坐着休息。
海滩的景色象往常一样给他以欢娱之感。他极目眺望,心旷神怡,陶醉在大自然的怀抱里。这时灰蓝色的浅海上已是闹盈盈的,孩子们在涉水,有人在游泳,还有些人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两只手臂交叉着搁在头底下,躺在沙滩上;再有一些人则在没有龙骨的小船上划着桨,船身漆成蓝色或红色,船翻身时就哈哈大笑。海滩上伸展着一排排的凉屋,人们坐在凉屋的平台上就好象坐在阳台上一样;人们在凉屋面前有的喧嚷嬉笑,有的伸开四肢懒洋洋地躺着,他们互相访问,谈笑风生。还有一些人在讲究地理晨妆,半裸着身子,尽情享受海滨上自由自在的乐趣。在前面近海处湿而坚实的沙滩上,有些人穿着白色的浴衣或宽松松的、鲜艳夺目的衬衫,安闲地溜达着。右边,孩子们搭起一座层层叠叠的沙丘,周围插满了各个国家的彩色小旗。卖贝壳、糕饼、水果的小贩蹲在地上,把货物摊在一旁。左面有一排小屋,小屋斜对着别的屋子和海洋,在一侧与沙滩隔开;在其中一间小屋前面,有一家俄国人搭起了帐篷:这里有几个长着胡子、露出一排阔牙的男人,一些娇懒的女人,还有一位波罗的海的小姐,她坐在一副画架面前,描绘着大海的风光,嘴里不住发出绝望的惊叹声。此外还有两个丑陋而温厚的孩子,一个缠着头布的、奴颜婢膝的老年女佣。他们住在那里自得其乐,不知疲倦地喊着不服管束、跳跳蹦蹦的孩子们,说几句意大利话跟那个幽默的、卖糖食的老头儿不住打趣,有时一家人相互亲着面颊一家庭生活的细节落在旁人眼里,他们也满不在乎。
阿申巴赫想,我还是耽下去吧。哪里比得上这儿呢?他双手叉着放在衣兜里,两眼出神地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他的眼神渐渐散乱迷茫,在一片单调、广漠、烟雾蒙蒙的空间里显得模糊不清。他爱大海有根深的根源:艺术家繁重的工作迫使他追求恬静,希望能摆脱各种恼人的、眼花缭乱的景象,使自己的心灵能达到质朴纯净和海阔天空的境界;他还热烈地向往着逍遥、超脱与永恒,向往着清净无为,这些都和他所肩负的任务恰恰相反,都是不许可的,但正因为如此,对他却是一个诱惑。他所孜孜以求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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