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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刺客 作者:瞎子-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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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的身影在朝霞之中渐渐消失,风中依稀传来赵毋恤断断续续的声音:“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五)
  天气变得很快,早晨还是灿烂的朝霞,晌午的时候,却忽然下起了大雨。赵毋恤和女记者喝完早茶,嘻嘻哈哈地从酒楼的屋檐下飞跑着蹦进一辆崭新的马车,然后一路到了晋阳最大的桌球城。在一张铺着红色丝绒的桌子边,赵毋恤给女记者拿过一根球杆,一边说:“没玩过吧,这叫斯诺克,是从西边的秦国传来的,来,我教你。”说着双手把住女记者柔软的手,整个身体紧紧地靠上去。
  这个时候,豫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回自己宿舍的路上,雨水很大,他却恍若不觉。整个早晨的事情就象做梦一样,他甚至没法记清一切都是如何发生的。他摸摸口袋,智瑶给的剃须刀已经不在了,手心也空落落的,老黄马至今下落不明。一阵巨大的悲伤袭来,他觉得这个世界什么地方发生了差错,把他阴错阳差地卷进了一个旋涡,可他不知道错误在哪儿,更想不清楚自己该怎么摆脱这个巨大的旋涡。眼前的景色开始忽远忽近地漂浮起来,脑袋里面仿佛有无数的金属硬物撞击着,发出刺耳的喧嚣,疼痛难忍。风雨一阵一阵穿透他的身体,让他觉得寒冷彻骨。
  豫让挣扎着回到自己的房间,生了一盆炭火,然后钻进被窝,他感觉炭火的温暖慢慢弥漫在这间小小的屋子中,但仍然不由自主地颤抖,嘴唇不停哆嗦,脑袋昏昏沉沉。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病了,於是更加紧紧地裹在被子里,就这样不知不觉睡着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豫让忽然被一阵猛烈的声音所惊醒。刚开始的时候他吓了一跳,以为家要改成过道了,稍微清醒一些,他才辨别出其实是很多人在门外敲门。他费力地钻出被窝,发觉自己一身大汗头重脚轻。他小心翼翼打开了一条门缝,七八个话筒和两三个闪光灯立刻打了过来,外面的人群一阵骚动,接着是七嘴八舌的提问声:
  “请问您是豫让先生吗?”
  “请问您为什么要行刺赵总裁?”
  “是因为政见不合吗?”
  “您用智瑶的礼物作为行刺工具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您太太知道您行刺的计划吗?”
  “毕先生您把门打开,给你拍张特写行吗?”
  “说说您行刺的心路历程好吗?”
  “作为刺客您是不是很孤独?”
  “你丫长没长眼啊,他妈踩我脚了!”
  “您对赵总裁的不予追究有什么回应?”
  “踩他妈你脚怎么了?!嫌挤上房顶啊!”
  “请问您是共和党员吗?”
  “能否给你做次专题采访?这是我的名片。”
  一大堆黑压压的人头在豫让面前涌动,他觉得眼晕,张开嘴想大声申明他不是刺客,没打算杀赵总,但喉咙嘶哑得只发出了几个难以分辨的音节:“我没……没……”
  在被众人的喧嚣吞没以前,这几个微弱的音节被挤在最前面的几个记者捕捉到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女同志轻蔑地撇了撇嘴:
  “哟,自己做的都不敢承认哪,电视台的记者亲眼看见的,您这气度比起赵总来可是差远了。”
  一股浓重的炭气从门缝里散发出来,这个女记者吸了吸鼻子,首先发觉,如获至宝地立刻高声询问:
  “毕先生为什么要烧炭自杀?”
  “是因为赵总裁的宽宏大量而内疚吗?”
  这个新出现的消息引起人群的一阵骚动,挤在最后的几个人眼看怎么也接近不了豫让,于是飞快地在拍纸簿上刷刷地写下什么,然后开始拼命拨手机号码。
  冷风从门缝里吹到豫让的脸上,他不禁打了个寒噤。望着门外嘈杂的人群和散发奇异光彩的眼睛,他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害怕,于是用力关上了门。
  门外仍然是乱哄哄的声音,依稀可以听见他们在抱怨。豫让心慌意乱地穿上衣服,为了遮住外面的声音,他打开了电视。
  黑白画面上都是关于他行刺赵毋恤的报道,记者们都千篇一律,站在寒风中,拿着话筒,嘴里唠叨个没完,后面的背景不是他的宿舍就是赵府的大门。屏幕左上角是显眼的标记:“LIVE”。
  他连换了几个台,画面是赵毋恤悠闲地坐在沙发里接受女记者的采访,他身穿一件红色的高领毛衣,右手很随意地搭在沙发背上,翘着二郎腿,侃侃而谈,面带笑容。女记者则微微欠身,用崇敬的眼光看着这位风流潇洒的总裁,低声提问。豫让觉得整个空间里都充满了声音,赵毋恤的,女记者的,门外吵吵嚷嚷的人群的,他觉得脑袋又开始嗡嗡直响,于是打开后门,从窗口的楼梯爬了出去。
  豫让用毛巾捂着大半个脸,在晋阳城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街边上已经有不少孩子高声叫卖刚出的快报了。
  “号外号外!赵总裁今天早晨遇刺!”
  “快来看了快来买了!惊天大刺杀!”
  “年犯太岁,必有血光之灾!命理大师月前惊人准确预言!”
  “临危不惧义薄云天!赵总当场放走职业杀手!”
  “微笑感化刺客!赵总度过平生最惊心动魄时刻!”
  “独家秘闻!杀手出自武林世家,武艺超绝!”
  “从高级知识分子到刺客!请看一个名门之后是怎么堕落的!”
  天阴沉沉的,这些高亢而兴奋的声音很快就在风中消散,豫让慢慢地走过他们,觉得穿过身体的风寒冷刺骨。他的身影刚转过街角,一个更加嘹亮的声音盖过了这些叫卖声:
  “最新消息!刺客在晋阳某农民屋烧炭自杀身亡!”
  一阵风突然刮过,豫让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豫让独自在家里睡了几天,直到门外的骚扰逐渐稀少。记者们的眼睛总是不安分的,当赵毋恤和女记者的绯闻传出来以后,都一窝蜂地去挖掘这个粉红色的题材了。深夜里,豫让打开电视,小心地把音量调到最小,一边吃鸡蛋西红柿面条,一边聚精会神地看晋阳有线电视晚间最受欢迎的栏目《今夜不设防》为此特别推出的专辑“零距离接触阿恤”。在屏幕上,那个女记者满面红光,洋溢着幸福的色彩,微笑着说,赵毋恤的风采“比马英九都要好”。
  经过那一场炭火取暖之后,豫让逐渐摆脱了感冒,但他的嗓子始终没有恢复,呕哑啁喳的,这更打消了他和别人说话的欲望,只是半夜躺在床上,他习惯性地握握手心,总是猛然才惊觉老黄马的缰绳已经不在。这个时候,他特别想念这个自己的老朋友,梦里都回到村外的草地上,一边看它吃草一边和它说话,头顶是煦暖的阳光,树叶微微随风而摆,偶尔会有几只飞虻嗡嗡而过。
  身体基本复原了之后,他再次去了建筑处厕所科报到。隔了许久再来上班,他心里惴惴的。好在科长很热情,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关切地问他身体怎么样,又说处里已经来了调函,提升他去城墙管理维修部,一边和颜悦色地打发了几个不死心,还在办公室外面探头探脑的小报记者。
  豫让觉得城墙维修部更适合自己,因为整天都坐在吊架上,和斑驳的城墙为伍,不必顾虑别人的打扰。
  其实他到维修部后,知道自己一直是众人背后议论的对象,只是那些人显然是受了上级的约束,他一出现,那种苍蝇般嗡嗡的交头接耳声就消失了。颇有几个小青年对他冷眼而对,豫让偶尔听他们交谈才知道他们是赵毋恤的崇拜者,都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出人头地,象赵总裁一样呼风唤雨,身边有数不清的女孩子围着。
  他对这些浑然没有在意,只是当刷墙的时候,他会突然走神,把清漆放到一边,托着腮帮子呆呆坐在吊架上。他想念他的老黄马和那把剃须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要回来。
  (六)
  这天,他下了班,收拾了工作服,慢慢地在街上走。最近总是刮风沙,一会儿就突然来一阵,行人纷纷走避。他也眯着眼睛,用衣服挡着脸,勉力地往前。转过几条路,他发觉后面有两个人跟着,倒也不在意——自从轰动一时的刺客案后,总是有狗仔队拿着长长镜头的相机,远远追踪他,他都习惯了。
  转到一条僻静的小路。那两个人突然加速,一左一右夹住他。豫让吃了一惊,心想遇上打劫的了,暗自叫苦,昨天才发过工资。他一边下意识伸手去掏钱包,一边脑子里拼命想如何哀求能够留下几个刀币凑合熬过这个月,却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好话都想不起。
  正惶急间,左边那个人忽然在他面前摊开了双手,豫让仔细一看,发现上面歪歪斜斜各写着一个字,分别是“反”、“复”。他不知道这算是什么打劫手法,一时愣住了。
  左边那人忽然收了手回去,右边那人又立刻伸了出来,两人象是变戏法。这次右边人手上也各有一字,分别是“赵”、“智”。豫让愈发不知道怎么回事。
  耳边一人忽然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说到:“大哥不要惊慌,我们是天地会的。”另一人接着说:“大哥这次行刺,兄弟们好生佩服。”
  两人说着话,脚下却没有停,夹着豫让一路向前走去。
  “晋阳乃是赵毋恤的老巢,深入虎穴,大哥冒不测之风险,行刺那狗贼,兄弟们愿鼎力支持。”
  “这是天地会替大哥筹募的一点活动经费,不成敬意。”说着,左边那人将一个小布袋塞到豫让怀中。右边那人又说到:
  “兄弟们不如大哥武艺高强,但愿为驱使,万死不辞。这就四下打探那狗贼的行踪,好教大哥得知。”
  “此地极度凶险,不宜久留。大哥千万保重,兄弟们先走一步了。”
  “祝大哥马到成功!”
  两人低低嗓音,你一言我一语,飞快说完,立刻窜入街边的胡同,消失不见。
  豫让眯着眼,避过一阵风沙,定睛再瞧,早没有二人踪迹。他从怀里拿出那个布袋,听见里面叮当轻响,显然有十几个刀币,又摸摸自己的钱包,一分未少,不禁觉得世事无常,如做梦一般。
  他呆立半晌,左右环顾,才发现自己已被二人挟持着走过了路口,于是把布袋收好,掉头往回走去。
  第二天一早,豫让早早地就来上班,天气很晴朗,昨日的风沙仿佛没有来过。豫让没来由地高兴起来,一边坐在吊架上,一边看着湛蓝的天空。他昨晚睡得不是很好,半夜爬起来将那袋子刀币数了四回,今天却没有一点困倦的意思。
  他头顶上,两个小青年一边打闹一边随意刷着城墙。豫让也没怎么在意。忽然一阵凉凉的液体从他头上一直浇灌下来,他还没醒过神来,眼前一黑,头顶一阵剧痛,就从吊架上栽了下去。
  豫让只觉得腰间一紧,安全带已经将他死死扯住。他就这么吊在半空之中。头上那个装清漆的桶子就没那么好运气,一路掉到地上,啪的一声摔成了碎片。
  他惊魂未定,伸手去摸脸上的液体,一阵呛人的味道传来,他知道那是清漆。很快,皮肤就火辣辣地灼痛。豫让突然想起在维修部上培训的时候听老工人说过,这东西有毒,会腐蚀皮肤,立刻赶忙往架子上爬。
  灼烧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眼睛都睁不开了,好不容易爬回架子,忙不迭用衣服胡乱擦脸。楼上两个小青年好像没有察觉,他一边擦一边听见他们谈笑的声音,心中满是害怕和无助,眼看就要哭出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到要下到地面,于是摸索着将吊架摇下去,用衣服下摆蒙着脸,跌跌撞撞跑向维修部办公室。
  他摸到门口的时候,终于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豫让悠悠醒转,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眼前凑着一张大脸。见他睁开眼睛,那张大脸立刻堆上笑容,一边开口说话:“好了,好了,总算醒过来了。”
  听见这声,豫让才分辨出是狗庸,同时觉得脸上奇痒无比,伸手就要抓,没想到手指碰到的是纱布,顿时愣了。
  狗庸见状,解释说:“你的脸受了漆的感染,大夫替你包扎了。”说着,他慢慢坐回病床边的椅子,一边喝了口自带保温杯里的茶,“豫让,对人对己都不要这么狠吧。为了行刺赵总,你居然连毁容的事都做得出?”
  豫让急火攻心,连忙分辩说,“不是我故意的,是处里两个和我不对付的小伙子干的……”一说之下,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变得嘶哑粗糙,虽然比炭火烤过后的那天好转了一些,但仍然和过去大不相同。
  “你看你,连嗓音都改了,还说什么?!不要栽赃好同志!”狗庸义正词严地立刻反驳,过了一会儿,可能觉得自己声调太高,于是又放低声音,苦口婆心地说,“豫让啊,听哥哥一句劝,不要再替智瑶卖命了。赵总可对你不错,这次你的医疗费都是他特批报销的。你这么恩将仇报,”他顿了顿,又换了斩钉截铁的口气,“我这儿可不能容你。”
  说着,他把几个刀币往床头柜上一丢,说:“这是你几天的薪水。按规定,你还是在试用期,我们有权随时中止聘用关系。赵总对你仁至义尽,给你出了住院费,但我却不能大节上糊涂,对不起他老人家。你出院后就好自为之吧。”
  说完,狗庸站起身来,扬长而去。
  (七)
  豫让又一次漫无目的地在晋阳的大街上闲逛,不同的是,这次他手里没牵着老黄马,也没揣着那把珍贵的剃须刀。风沙又起来了,黄色烟雾的旋涡从大街这头扫荡到另一头,豫让眯着眼看着前方,没有闪避,也没有停下步伐。他觉得一切都跟做梦似的。
  也许是因为风沙的关系,正午的街上,没几个行人。他走得有些累了,于是找了个太阳晒不到的地方蹲下,仰头看着天空——那是一片看不到底的混沌,没有光线,没有边界。
  就在发呆的时候,他听见一阵久违而熟悉的笑声,那种笑声尖锐无比,穿透了他的耳膜。豫让转过头,就看见他老婆挽着一个腆着肚子的矮胖老头儿,打扮得光鲜靓丽,虽然在风沙之中,仍然走得轻快无比。若不是她的笑声,豫让是决计认不出她的。
  他们有说有笑地走近,豫让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仔细辨认。不会有错,的确是她。那个老头一身秦国的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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