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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贫的精神-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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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我再次去找陈剑晖先生时,海口市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了,几乎每一个机会都有上百人去争取。《海南师范学院学报》已被晓剑等一些有名望的人占据了。我和朋友找到我现在所在的单位的一个关键人物,他看了我的材料后,认为此人可以使用。但是,那时候我似乎还没有到对这种单位感兴趣的时候。我又找了《海南开发报》的总编李挺奋,他是个诗人。并没有说得太多,他就接受了我。我成为这份当时影响力颇大的报纸的一名编辑兼记者。说实在的,起初我并没有意思要改变自己的生活,但后来的生活却不由自主地改变了我。到新单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开赴东方不磨,在那里,感恩平原的尽头,人们惊奇地发现了含量极高的金矿,通往矿山的道路风尘滚滚。
当时,有人正在组织横渡琼州海峡的游泳比赛。组织这样一场比赛在今天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当时的气氛赋予它特殊的意义。主办这次活动的是北京的一个研究所。由于主办者的急功近利和浮躁情绪,活动组织得相当混乱,运动员在出发地海安吃的住的都很差,在海上也得不到必要的照应,许多人游不到全程,即使有几个人爬上了海口的沙滩,但连一杯饮料都喝不上。一个名叫青山的来自江西的青年没有渡过海峡,也没有返回海安,直到后来,人们才确定这位曾经获得全国蛙泳比赛第六名的游泳好手永远留在了海里。事后,运动员和参与这次活动的《海南开发报》的记者们愤愤不平,上书有关部门,并发表了两篇报告文学。但主办单位还是尽力推诿责任。
几乎在一夜之间,海口市的大街小巷都挂起了各种各样的招牌。许多都冠以“环球”、“世界”、“新世纪”、“国际”等级量很高的词。路上随便遇到一个人,很自然就掏出一张名片来,上面的头衔重重叠叠、密密麻麻。公司里最低的职位是业务经理。有的名片公然写着“中国最有希望的作家”、“当代最有影响的诗人之一”。我的同事一个月内名片就印了两三次,有些头衔完全是自命的、子虚乌有的。在聚会的场合,经常可以听到别人说那人是某某将军的儿子、某某部长的女婿。人们开口就说某某要人是我的朋友,某某名流是我的哥儿们。每天都有公司在开业,项目在奠基剪彩,洽谈会接二连三。记者们从一个宴会到一个宴会,很是风光。于是有了假冒的记者。我所在的报社持记者证的总共不过二十人,但在社会上活动的不知几多。曾经有那么两次,有两个倒霉的家伙被我们当场揪住。
报社上班在农垦三所六层。人员来自五湖四海。尽管他们的文凭值得考证,但是他们的工作能力是没得说的。他们是最早投奔特区的,后来投奔的人,就投奔到他们那里,一拨又一拨。一个房间里常常会住上七八个,甚至十几个人。会议室也横七竖八地躺满了陌生的人。他们虽然来自不同的地方,却都做着一个共同的梦想。他们当中极少有人还想着种豆得豆,种瓜得瓜,他们等不及。在农垦三所,每天从早到晚都有人提着沉沉的皮包进进出出,皮包里装着广告合同、项目协议书和寻求合作的意向书。我还是在那里写稿编稿,在那里种豆。但不时有人问我,你要不要橡胶?要不要化肥?要不要地皮?要不要蔗糖?要不要汽车?如果能找到客户,给你百分之三十的回扣,你爬上十年格子也得不了这么多!记得有一次,广告部的一个东北人向我们编辑部的同人推销两艘刚刚退役的驱逐舰,价格相当便宜。同人们几乎没有任何疑问,便赶紧给各自的“朋友”打电话。广告部、信息部、经济部集中了各种很能折腾事情的人,他们每天都在挖空心思地策划各种活动,包括大型会议。会议的筹委会中,常常出现国务院副总理、全国人大常务委员会副委员长这样职位的人名。几乎可以这么说,每一个人都成了商人。但海南不可能一下提供那么多的商机。曾经有一两个星期,在各种场合我都听到人们兜售三百吨橡胶。常常是这样,当你正要向对方推销二百吨化肥时,对方却抢先提出:“我有二百吨化肥你要不要?”
第一部分 一条线的牵连第7节 种豆得瓜(2)
机会似乎到处都有,但它转瞬即逝。人们雄心勃勃,跃跃欲试,心事重重又魂不守舍,走在路上眼睛注视着远方。我的一个同事在横穿马路时被撞得头破血流,但是,直到爬起来的那一刻,他都弄不清楚是什么东西把他撞了。单位里人才济济,要找到一个忠于职守的人却很难。只要有一点利益,各种规章制度都可以通融。
作为他律的道德是以熟人社会作为生效条件的,许多人从原来的背景中析离出来,便一下子自由奔放起来,生活也没有了多少顾忌。由于是在特区,一切便可以例外,超常规地去作为。他们用身体和情感去开一些肆无忌惮的玩笑,浪漫的故事就这样发生在海口的夜色里。海口的夜晚充满了无限的遐想,一切都是可能的,一切都像星星一样闪闪烁烁。所有的墙都是隐蔽着的门,整个社会就像迷宫一样。只要你大胆敲打,就会有洞府敞开;只要你大胆造设,种豆得到的就不仅仅是豆。实际上,由于岛上大量资金的投入,当时种豆得出瓜、种瓜得出金葫芦来的情况也并不少见。这种传奇故事激励着人们的梦想,他们整天都是云里雾里地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轻而易举赚来的钱也被轻而易举地花掉了,花钱的方式也都很相像。那些口袋里装了一点不多不少的钱的人,觉得自己终于有了嘲笑一些美好事物和作贱他人尊严的权力,他们身上一些不太美好的东西也有了表达的机会,别人也有机会充分地认识他们。当然还有一些人,他们把自己赚来的钱小心翼翼地存起来,为自己以后的事业作资粮。当人有一件事情是完全无法想开时,他就会把别的一切都想得很开。在我的印象中,那时候,除了金钱,人们都很豁达,都无所谓。常常是这样,人们可能为一点小小的利益成为朋友,朋友也可能为一点小小的利益成为仇敌。有时我被夹在其中,我很痛苦,我的身上不止一次被拳头击中,但伤透的是我的心。我活得无辜。
也就在1988年的下半年,我被委以编辑部负责人的职务,尽管工资没有增加,但工作的难度却常常使我难堪。每到发稿时,就有来自各部的同人拿着公司专访、老板特写、产品推介之类的东西要占版面。如果让这些东西都上去,我看报纸就不用办了。但是大家都是“朋友”,上这个不上那个就不好。摆不平便爷爷奶奶地骂将起来,甚至大打出手。有的精明的同事会悄悄地把我拉到我的卧室,把人民币撒在床上,拍拍我的肩膀说,老弟,有钱大家花,大家高兴。我并不高兴,我想种豆得豆,种瓜得瓜。
社会改革开放过程中,总是阶段性地给人们提供改变命运的机会。每当这个时候,许多人会产生幻觉,认为从此他就不必脚踏实地地生活了。什么都不想种,什么都想得的人也是有的。
我依然记得,在1988年即将过去的日子里,我正在看《西西弗的神话》,“诸神处罚西西弗将一块巨大的石头推上山顶,而石头由于自身的重量又滚下山去。神以为最大的处罚莫过于此了……”这时,一个西北来的小伙子提着酒走进我的房间。我声明自己不会喝酒,这种液体让我难受,而且我怀疑有些亲人的死和酒有关。他听了不太高兴,我也就不坚持。几个月来他身上发生的事我一清二楚,但是这种事情司空见惯。大约在这年秋天,这个长得很帅的小伙来到海口,寻找自己的未婚妻。她是我的同事,一个还有几分姿色的小姐。他们立即住到了一起,尽管房间里还有另一个女同事(她愤愤不平,但单位无法另外给她安排房间),他们还是照样如胶似漆地度着蜜月。可是蜜月很快便结束了。未婚妻常常出去吃晚饭,而且深夜才回来。有时他无聊无赖地戴上手套练拳击,把墙壁捶得嘭嘭响(他曾经是一名受过专业训练的拳击运动员);有时则走到对门的我的房间,一副尴尬的无奈的样子。事情很快就明朗化了,我的同事们都看到,每天黄昏,是一个四十多岁样子的瘦小瘦小的广东男人把她带走的,据说是一个公司的经理。他们后来吵开了。女的说谁让你这么穷呢!那么久了,连戒指都不能给我买一个。你一个大男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人受穷还逞什么英雄!
贫穷成了耻辱,酒让我难受,我也帮不了什么忙,而且我还有自己的事情。我说,让迟早要发生的事情尽快发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而且也不能以酒来解决生活中的问题。他说一切他都明白,只是心里难受。他在我的房间吐了一地,然后走了。我对他心存敬意,尽管拳头厉害,他还是没有伤害自己爱过的人。也许后来他会清楚,对于社会历史的发展,个人的痛苦实在算不了什么。据我所知,那个离他而去的女人后来也没有过上自己想像的生活,她至今仍孤身一人。
此后十年,海南的经济发生了过去任何十年都没有过的变化,这些变化详见于《海南日报》,详见于廖逊先生主编卷帙浩繁的《海南年鉴》,详见于海南省统计局的有关统计资料,详见于海南建省办特区十周年成就展览。这些好事情一件也没有落下,但其间交织着的人们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却是无法计量的,只能留给当事的每一个人去消受了。此刻的我就像冬天里吃了枯草的牛正在老树下面一口一口地反刍。如今,海南岛已经平静下来,人们也逐渐认清了自己的真面目,寻找适得其所的位置,发挥自己的能量,在现实可能和自身能力范围之内心安理得地过一种合乎天伦的生活,而不是什么都想得到,什么都要做出名堂。游子和浪子都在寻找家园,丈夫回到了妻子的身边,没钱的人在找钱,有钱的人在寻找幸福,言而无信的人渐渐被朋友疏远,放荡形骸的人身体也开始出了问题。在我过去的同事中,有的成为腰缠千万贯的商人,有的成为机关部门的头面人物,有的成为英格兰、美利坚的公民,有的却成为阶下囚,有的人死于疾病和意外的事故,更多的还是像我一样,过着种豆得豆、种瓜得瓜的生活。
我重又回到校园里,坐在桌子前。寂静自虚空徐徐降临,透彻脚底,清泉从心里汩汩地流淌,沿着泉水我继续本源的问询。与十年前不同的是,我不再追逐可能性的无限变幻并企图穷尽它们,而是要探悉一切可能的变幻不离其中的意思。万物皆备于我,同时并作,岂待东风浩荡。
李先生,我已经把我想得起来的这些幻影般的事情记下来了。雨后的天空晴朗,今晚的月色很美,我想出去走走。对于生活十年来布施的造化功德,我满怀感激之情,但我不愿意回到过去。我不想去翻那些陈年旧账,也不想成为普鲁斯特,自溺于逝水之中。如果你还要我继续回忆这些没意思的事情,我会问你:你能给我多大的报酬?如果这篇东西在你的报纸发表不了,那也没有关系,就当做我什么也没写过,就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
第一部分 一条线的牵连第8节 五指山的猴子
苍莽的五指山麓,有一条瀑布飞流直下。瀑布的下面,是曾经盛极一时的度假山村,素有世外桃源之称。生意火暴的时候,为了挑起客人的游兴,业主不惜重金买来数十只猴子,豢养在一个大铁笼子里。小猕猴个个披着金色皮毛,皱着灵巧的鼻子,搔首弄姿,在钢筋编织的笼子跳来窜去,抢夺游客抛掷的香蕉、花生等食物,还不时扮作鬼脸,发出得意的尖叫。这些畜生不仅百般顽皮,而且还极通情理,跳到高处时,总不忘记将尾巴卷起来捂住猩红的屁股。很长一段时期,猴子用不着管理员操心,就凭过往客人的慷慨施舍,它们便已丰衣足食。从其洋洋自得的神情,看不出多少回归山林的意思。
近年来,由于旅游路线改变等诸多原因,这个世外桃源的来客日见稀少,猴子的生计完全赖于管理人员的饲养。有段时间,山村生意的萧条甚至到了门可罗雀的境地。尽管一再裁员,员工的酬劳也减少到不可减少的地步,工资还是无法按期如数发放。人尚如此,何况猴乎,猴子们处境的困窘可想而知。好不容易盼来一顿美宴,结果变成了你死我活的斗殴厮杀。而说是美宴,其实不过是市场上卖剩的酸橘子烂芭蕉之类的东西,这在过去它们连瞧都不瞧一眼。猴子的脸面上经常可以看到被同伴抓破的伤口,鲜艳鲜艳的,而他们猩红的屁股却暗淡下去。夜深人静的时候,笼子里会发出凄厉的喊叫,鬼哭狼嚎似的。在沉寂的山涧,这种叫声令人的心愀然发慌,难以入眠。就这样,猴子的身体一天天萎缩,皮毛变得灰暗而且像枯草一样蓬乱开来,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特别是那些小猴,它们很难抢到食物,常常紧握住铁的围栏,对着山林的方向出神发痴。
这时候,死亡对于猴子来说是正常的事情。但是,奇迹出现了。有一天,那些经受最严酷的饥饿考验的小猴子,它们消瘦的身子终于可以从笼子最大的孔眼中钻出去,获得解放。有人看到这几只可怜的小东西一颠一瘸地往森林的方向逃去,个个都像得过小儿麻痹症似的。没有人上前去阻止它们逃亡。
谁都以为小猴子这一走,便永远消失在森林的深处,就像鱼儿回到大海不会再跳到岸上来了。没想到过几天,这些死里逃生的小生灵重又回到囚禁它们的地方,而且带来了五花八门的野果,接济那些仍然禁闭在牢笼里的长辈。此后,它们几乎天天都把自己采集的果实送下山来。从一棵数梢到另一棵树梢,它们跳跃的姿态就像飞翔一般,轻松而优美,皮毛也恢复了黄金的本色。
小猴子的行动感动了整座山城,人们纷纷呼吁业主,立即放猴归山。
第一部分 一条线的牵连第9节 白石峰险峻
久闻白石峰景色苍秀,颇具仙气,早有登临之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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