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合租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茨威格选集-第17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全清醒着。我不自主地抬起身来,想弄清楚一切,突然。。我刚一侧望身
旁。。我立刻看见——我永远无法向您形容当时我的凉骇———个不认识的
人,挨近着我睡在宽大的床铺上。。可是,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我不
认识他,一个半裸的、从没见过的人。。

“不,这种惊骇,我知道,是描绘不出的:它猛然落到我的头上,万分
可怕,我顿时全身无力倒了下去。可是,我并没有真正晕厥,并没有完全神
智不清,正相反:一切象闪电一般迅速地来到我的意识里,而又觉得极不可
解。我心里只有一个愿望:立刻死去——忽然发现自己跟一个毫不相识的人
睡在一张从没见过的床上,那地方还许是一处非常可疑的下等旅店,我不禁
羞愧至极。到现在我还清清楚楚记得: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我极力屏住气
息,仿佛这样就能窒灭自己的生命,首先是能窒灭我的意识,那种清晰而骇
人的、知道一切却又什么全不了解的意识。

“我就这样四肢冰凉地躺在那儿,我永远无法知道躺了多久:棺材里的
死人准是那样僵直地躺着的,我只知道,我曾经紧闭两眼祈祷上帝,祈祷某
种上天的神力,唯愿所见非真,盼望一切全是虚幻。然而,我的感觉分外敏


锐,不再容许我欺骗自己了,隔壁房间里有人在谈话,有水管在放水,外边
走廊里有脚步在来回走动,这些我都听见了,每一种声音都确切地毫不留情
地证明我的感觉完全清醒,这太可怕了。

“这种可怕的境况究竟延续了多久,我没有方法说明:这不是日常生活
里那种均衡平稳的时间,每一秒钟都和普通的标准不同。可是,我心上忽然
有了一个新的惶恐,一个急迫的、可怖的惶恐,我还不知道他的姓名的这个
陌生人,可能马上就要醒来,醒来以后还要跟我说话。我立刻意识到自己只
有一条路:趁他未醒赶快逃走。不能让他再看见我,不能再跟他交谈。及时
地拯救自己,赶快,赶快走掉,回到自己的不管什么样的生活里去,回到我
的旅馆里去,然后立刻搭车,离开这个万恶的地方,离开这个国土,永远不
再遇到他,永远不再见到他,不让谁能作见证,不让谁能指责我,不使任何
人知道这一切。这个念头促使我脱离了四肢无力的状态:我小心翼翼,象小
偷似的慢慢挪动身体(免得弄出响声)溜下床来,悄悄摸索着我的衣裳。我
非常小心地开始穿着,每一秒钟都在颤抖,唯恐他会醒转来。我穿着完毕,
我达到了目的。还剩下我的帽子,它被扔在另一边的床脚前面,我踮着脚轻
轻走过去拾取它,——就在这一秒钟,我实在禁不住自己:我一定要向这个
陌生人的脸上再瞥一眼,他对于我原象是天外飞来的陨石,闯迸了我的生命。
我只想再瞥一眼,可是。。太奇怪了,这个躺着不动酣睡沉沉的陌生的年轻
人,在我看来确实陌生:我那一眼所瞥到的竞不是昨天那张脸了。所有那些
因为热欲充盈而抽搐奋胀、情绪激烈得不顾性命的紧张神色,全部一扫而光
了——这儿现在是另外一幅面貌,完全象个孩子,完全象个婴儿,纯洁舒畅
光灿夺目。昨天咬住牙狠狠紧闭的嘴唇,这时在睡梦里线条非常温柔,微微
张作半圆仿佛满含笑意,淡金色的卷发覆盖着皱痕全消的前额,匀静的呼吸
缓起缓落,轻轻的波纹漾遍了宁睡着的全身。

“您也许还记得,我先前向您说过:我从来不曾在赌台上观察到一个人,
会象这个陌生人那么强烈地、用那样一种强烈过分形同犯罪的方式,表现出
欲念和激情吧。现在我要向您说:我从来没有见过,甚至在婴孩们身上也没
见过这样的睡态。襁褓中的婴孩舒爽自然,有时候会散发出天使般的明辉,
却也还不及他这时表现的那么圣洁,真正是无上幸福的酣睡。

“在这张脸上,恰象是有着绝妙的雕塑技巧,全部情绪充分呈现,表达
出内心重压解除无余的那种天堂福祉一般的舒坦、恬适、得救,一见到这种
惊人的异象,我心上的全部惶恐、全部厌恨马上滑落,仿佛卸掉了一袭沉重
的黑罩衫——我不再感到羞愧了,不,我几乎感到快乐了。那点可怕的什么,
那点不可理解的什么,立刻对我显出意义来了,我脑子里有了一个想法:

这个年轻、柔媚、俊美的人,现在竟象一朵鲜花,舒放而恬静地躺在
这儿,如果不是由于我的牺牲,他一定会跌得粉碎,染遍了污血,弄得面目
不可辨认,气息断绝,眼珠迸裂,被人在随便哪一处悬岩边上发现的。是我
挽救了他,他已经被我挽救住了,——我有了这样的想法不禁欣欣自喜,不
禁骄傲起来了。而现在,我用一双——我不能换一个说法——母亲的眼睛凝
望着这个熟睡的人,他是从我的身上重新获得生命的,我经受了无边的痛苦,
正象是自己生育了一个孩子,在这间朽蔽污浊的屋子里,在这个可厌的、不
洁的、偶然来到的旅店里,我忽然得到一个——我说出来您会更觉得可笑的
——置身教堂的感觉,奇迹降临、圣灵荫庇的福乐感觉。我整个一生中最最
可怕的那一秒钟,现在忽然成长,变成了另一个一秒钟,极可惊异、极有力


量,又是无限的亲切。

“也许是我的动作有了声响。也许是我情不自禁说了一句什么。这些我
都无法知道。反正那个熟睡的人突然睁开了眼。

我猛吃一惊连连后退,他十分诧异地四面环顾——恰象我起初时一样,
他现在也仿佛是在竭力挣扎,正从无尽的深处和昏乱的迷离中慢慢漂浮上
来,他的目光非常吃力地巡扫着这间陌生的、从没见过的屋子,然后十分惊
奇地落在我的身上。可是,不等他开口说话,不等他能有回忆,我已经心神
宁定了。不能让他说话,不能让他发问,不能让他表示亲昵,昨天以及昨天
晚上的事不应该再有,也用不着解释,用不着谈起了。

“‘我现在必须马上离开,’我急忙告诉他说,‘您仍旧留在这儿,赶快穿
好衣裳。十二点钟时我在赌馆门前等您,那时再替您安排其他的一切。’”

“趁着他还来不及回答,我立刻逃了出来,不愿意再看见那间屋子。我
头也不回地跑着离开了旅店,旅店的名字我也毫无所知,就象我对于和自己
同在那儿过了一夜的陌生男人一样。”

C 太太停下来略略缓了缓气。可是,从这时开始,所有的紧张和痛苦都
从她的声音里消失了,象一辆马车,费尽艰辛爬上山坡,到达了山顶便轻捷
如飞地急驰而下,她现在就这么如释重负地往下叙说着:

“就这样,我急急忙忙赶回自己所住的旅馆,大街上晨光灿烂,隔夜的
风暴扫净了整个天空,我也象是心胸受了洗涤,悲情愁绪了无踪影。因为,
您不要忘了,我先前对您说过:自从丈夫去世,我早已将自己的生命看得无
足轻重了。我的孩子们不需要我,我自己也无从排遣余生,活着而没有什么
固定的目的,整个生命自然毫无意义。现在居然竟想不到,第一次有桩任务
落到我的身上:我挽救了一个人,我用尽全力将他从毁灭的道路上拉回来了。
只需要再克服一点小小的困难,这个任务就一定能全部完成。就这样,当我
跑回自己的旅馆,看门的发现我清晨九点才转回来,用诧异的眼色打量着我,
我却全不在意——对于昨天的事,我心上不再受到羞愧和懊丧的压抑了,只
觉得突然精神振奋,乐生之愿重又复活,意外地有了一个此生不虚的新鲜感
觉,使得我全身脉管热血充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我匆匆换装,不自觉
地(后来我才注意到)除掉身上的丧服,改穿了一件较为鲜艳的外衣。我上
银行里去取了钱。

又急急赶到火车站,探明了火车开行的时间,另外——我行动果决,
连自己也有些惊讶——我还办了几桩别的事,赴了一两处约会。然后,我没
有其他该作的事了,只等着将命运扔给我的那个人送上火车,完成援救他的
心愿。

“真的,现在再去跟他见面,那是需要勇气的。昨天的一切全在黑夜之
中,是在猛旋的涡流里发生的,就象一股湍流冲下两块岩石,骤然撞击在一
处了,我们本是对面不相识的,我决不相信,那个陌生人再见到我还会认出
我来。昨天——那是一场意外、一阵迷醉,是两个头脑昏乱的人一时入魔,
可是今天,却非要向他露出自己的真面不可了,因为现在是在残酷无情的白
天里,我是一个无法藏头隐身的凡人,只能这样前去见他。

“不过,实际上倒还不是我所想的那么困难,到了约定的时间,我刚来
到赌馆门前,就见一个年轻的人,从一张长凳上一跃而起,急急向我走来。
他那种喜出望外的神情,他的每一个胜过语言的动作,都表现得十分自然、
十分稚气、十分天真:他简直是飞奔而来,眼里射出快乐的,透露着感谢的


光芒,同时显得非靠诚敬,然而,一看到我与他相反,在他面前很是局促,
他立刻谦卑地低下眼来。在一般人身上,感谢的心意原是很难看出的,而且,
越是心怀感谢往往越是找不到表达的方式,总是怅惘惶乱沉默不语,总是感
到羞愧,常常假充拗强掩饰着真实的心情。可是这儿这个人,仿佛上帝要在
他身上显示自己是神秘莫测的雕刻家,一举一动无不宣泄情感,表现得意义
丰富、极其美妙、极有雕塑意味,竟连表达感谢的姿态也是辉煌无比,似有
满腔炽情从身体内部涌迸散发,光耀照人。他弯下腰来吻我的手,恭顺地低
下了轮廓清秀的孩子式的头,非常虔敬地俯垂了一分钟,可是只接触到我的
手指,然后,他先退回一步,接着向我问好,极为动人地凝望着我,他的话
字字说得庄重得体,我最后的一点局促不安也消失无踪了。四周景物全象着
了魔法,霎时之间光灿鲜明,镜子一般地映衬出我当时的开朗心情:昨晚还
是怒涛汹涌的大海,这时万分平静异常清澄,微波荡漾的水面下粒粒圆石闪
闪发光,向我们炫射着光辉;罪恶渊薮的赌馆在净如缎面的天空下黝亮爽洁;
昨晚一阵狂雨逼得我们避身檐下的那座茶亭,现在门窗尽启变成了一间鲜花
店:摆满了白色的、红色的、绿色的和各种彩色的大花小花,卖花的是一位
衣衫美丽得象着了火似的年轻姑娘。

“我邀请他到一家小餐馆去进午餐;这位陌生的年轻人在餐馆里将他自
己悲剧性的冒险生活讲给我听了。当初我在绿呢赌台上一见到他那双瑟缩颤
栗的手,就曾经有过一个揣想,他的叙述完全证实我揣测得不错。他出生于
一个奥国籍波兰贵族家庭,一直在维也纳求学,准备将来进外交界服务。一
个月前,他参加了初考,成绩非常优异。为了庆祝这场胜利,他的一位在参
谋部当高级军官的叔父(他在维也纳时寄居在叔父家里)想要对他表示奖励,
带着他乘坐一辆大马车,一同去到市郊游乐区赛马场观光了一次。叔父赌运
亨通,接连赢了三回。

于是,他们拿着一大叠白手赚来的钞票,到一家豪华餐馆去吃喝了一
通。第二天,这位新进的外交家收到父亲汇来的一笔钱,数目超过了他平时
的月费,也为的是奖励他的考试胜利。

要是在两天前,这笔款子在他眼里倒还相当可观,可是现在,见识过
白手发财的捷便门路,只觉得它微不足道了。因此,吃罢饭他立刻去到赛马
场,热烈兴奋地狂赌了一阵,居然鸿运当头——或者更该说是晦星照命——
—赛完了最后一场他离开那儿时;手里的钱增多了三倍。从此以后他大得其
乐,时而赛马场,时而咖啡馆,时而俱乐部,将自己的时间、学业、神经、
尤其还有金钱,尽量浪费虚掷了,他脑子里再也不能思索什么,夜里再也不
能安眠,对于自己更是丝毫控制不了。有天晚上,他在俱乐部里输得精光转
回家来,正要脱衣上床,忽然发现背心衣袋里还有一张忘记了的钞票,已经
揉成一团了。他禁不住自己,马上穿起衣服,跑到外边东悠西晃,最后在一
处咖啡馆里找到几个玩骨牌的人,就坐下来一直赌到天亮。他的一位出嫁了
的姐姐帮过他一回忙,替他偿还了高利贷商人的债款,人家因为他是贵族世
家的继承人,十分乐意借钱给他,有一阵子他又交了赌运,可是后来手气越
变越坏,而他越是输得厉害,却越是急于希望大赢一回,好清偿许多无法弥
补的赌债和一再拖延的借款,他的表、他的衣裳,早已当光了,最后发生了
一件骇人听闻的事,他从叔父家橱柜里偷取了年老的婶母不常戴用的两枚胸
针。他当掉了一枚,得了很大一笔钱,当天晚上赌了一场,赢了四倍。可是
他没去赎回胸针,却拿所有的钱又到赌场里去输得干干净净。直到他离开维


也纳前一小时,偷窃饰物的事还没有被发觉,他于是当掉第二枚胸针便马上
逃走,临时灵机一动,搭上火车来到蒙特卡罗,梦想着能在轮盘赌上发一注
大财,来到这儿以后,他将自己的皮箱、衣服、阳伞统统卖去,身边只剩装
有四发子弹的一支手枪,还有一个嵌宝石的小十字架,那是他的教母X 侯爵
夫人送给他的礼物,他舍不得卖给别人。可是昨天下午,他终于卖掉了这个
小十字架,得了五十法郎,只为了晚上能够最后再赌一回,他经受不住那种
得心应手之乐的引诱,决意不顾死活再去试试运气。

“他在向我叙述的时候,还是那么神态曼妙令人着迷,他那种天赋的优
美身姿还是那么栩栩生动。我听得十分出神,却一点也不生气,一刻也没想
到同我坐在一处的这个人原来是贼。我是一个终生操行无亏的女人,与人交
往一向重视合于习俗的身分人品,在这方面要求得最是严格,如果先一天有
人告诉我,说我会跟一个从来不认识的年轻人,一个比我的儿子大不了多少、
而且偷窃过珠宝胸饰的人,非常亲密地共坐一处,我一定认为说这话的人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