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茨威格选集-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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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也不难过。他随意地翻阅一下沙沙作响的报纸的篇页,便乘坐小轿车回到
他的寓所。仆人告诉他,在他离家期间有两位客人来访,有几个人打来电话,
然后用一个托盘把收集起来的邮件交给他。他懒洋洋地看了一眼,有几封信
的寄信人引起他的兴趣,他就拆开信封看看;有一封信字迹陌生,摸上去挺
厚,他就先把它搁在一边。这时仆人端上茶来,他就舒舒服服地往靠背椅上
一靠,再一次信手翻阅一下报纸和几份印刷品;然后点上一支雪茄,这才伸
手去把那封搁在一边的信拿过来。

这封信大约有二三十页,是个陌生女人的笔迹,写得非常潦草,与其


说是一封信,勿宁说是一份手稿,他不由自主地再一次去摸摸信封,看看里
面是不是有什么附件没取出来,可是信封是空的。无论信封还是信纸都没写
上寄信人的地址,甚至连个签名也没有。他心想:“真怪,”又把信拿到手里
来看。“你,从来也没有认识过我的你啊!”这句话写在顶头,算是称呼,算
是标题。他不胜惊讶地停了下来;这是指的他呢,还是指的一个想象中的人
呢?他的好奇心突然被激起。他开始往下念:

我的儿子昨天死了——为了这条幼小娇弱的生命,我和死神搏斗了三
天三夜,我在他的床边足足坐了四十个小时,当时流感袭击着他,他发着高
烧,可怜的身子烧得滚烫。我把冷毛巾放在他发烫的额头上,成天成夜地把
他那双不时抽动的小手握在我的手里。到第三天晚上我自己垮了。我的眼睛
再也支持不住,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眼皮就合上了。我坐在一把硬椅子上
睡了三四个钟头,就在这时候,死神把他夺走了。这个温柔的可怜的孩子此
刻就躺在那儿,躺在他那窄小的儿童床上,就和他死去的时候一样;他的眼
睛,他那双聪明的黑眼睛,刚刚给合上了,他的双手也给合拢来,搁在他的
白衬衫上面,床的四角高高地燃着四支蜡烛。我不敢往床上看,我动也不敢
动,因为烛光一闪,影子就会从他脸上和他紧闭着的嘴上掠过,于是看上去,
就仿佛他脸上的肌肉在动,我就会以为,他没有死,他还会醒过来,还会用
他那清脆的嗓子给我说些孩子气的温柔的话儿。可是我知道,他死了,我不
愿意往床上看,免得再一次心存希望,免得再一次遭到失望。我知道,我知
道,我的儿子昨天死了——现在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只有你一个人,而
你对我一无所知,你正在寻欢作乐,什么也不知道,或者正在跟人家嬉笑调
情。我只有你,你从来也没有认识过我,而我却始终爱着你。

我把第五支蜡烛取来放在这张桌子上,我就在这张桌子上写信给你。
我怎能孤单单地守着我死了的孩子,而不向人倾吐我心底的衷情呢?而在这
可怕的时刻,不跟你说又叫我去跟谁说呢?你过去是我的一切,现在也是我
的一切啊!也许我没法跟你说得清清楚楚,也许你也不明白我的意思——我
的脑袋现在完全发木,两个太阳穴在抽动,像有人用槌子在敲,我的四肢都
在发疼。我想我在发烧,说不定也得了流感,此刻流感正在挨家挨户地蔓延
扩散,要是得了流感倒好了,那我就可以和我的孩子一起去了,省得我自己
动手来了结我的残生。

有时候我眼前一片漆黑,也许我连这封信都写不完——可是我一定要
竭尽我的全力,振作起来,和你谈一次,就谈这一次,你啊,我的亲爱的,
从来也没有认识过我的你啊!

我要和你单独谈谈,第一次把一切都告诉你;我要让你知道我整个的
一生,我的一生一直是属于你的,而你对我的一生却始终一无所知。可是只
有我死了,你再也用不着回答我了,此刻使我四肢忽冷忽热的疾病确实意味
着我的生命即将终结,那我才让你知道我的秘密。要是我还得再活下去,我
就把这封信撕掉,我将继续保持沉默,就像我过去一直沉默一样。可是如果
你手里拿着这封信,那你就知道,是个已死的女人在这里向你诉说她的身世,
诉说她的生活,从她有意识的时候起,一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为止,她的
生命始终是属于你的。看到我这些话你不要害怕;一个死者别无企求,她既
不要求别人的爱,也不要求同情和慰藉。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请你
相信我那向你吐露隐衷的痛苦的心所告诉你的一切。请你相信我说的一切,
这是我对你的唯一的请求:一个人在自己的独生子死去的时刻是不会说谎


的。

我要把我整个的一生都向你倾诉,我这一生实在说起来是从我认识你
的那一天才开始的。在这以前,我的生活只是阴惨惨、乱糟糟的一团,我再
也不会想起它来,它就像是一个地窖,堆满了尘封霉湿的人和物,上面还结
着蛛网,对于这些,我的心早已非常淡漠。你在我生活中出现的时候,我十
三岁,就住在你现在住的那幢房子里,此刻你就在这幢房子里,手里拿着这
封信,我生命的最后一息。我和你住在同一层楼,正好门对着门。你肯定再
也想不起我们,想不起那个寒酸的会计员的寡妇(她总是穿着孝服)和她那
尚未长成的瘦小的女儿——我们深居简出,不声不响,仿佛沉浸在我们小资
产阶级的穷酸气氛之中——,你也许从来也没有听见过我们的姓名,因为在
我们的门上没有挂牌子,没有人来看望我们,没有人来打听我们。况且事情
也已经过了好久了,都有十五六年了,你一定什么也不知道,我的亲爱的。
可是我呢,啊,我热烈地回忆起每一个细节,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我第一次听
人家说起你,第一次看到你的那一天,不,那一小时,就像发生在今天,我
又怎么能不记得呢?因为就是那时候世界才为我而开始啊。耐心点,亲爱的,
等我把一切都从头说起,我求你,听我谈自己谈一刻钟,别厌倦,我爱了你
一辈子也没有厌倦啊!

在你搬进来以前,你那屋子里住的人丑恶凶狠,吵架成性。他们自己
穷得要命,却特别嫌恶邻居的贫穷,他们恨我们,因为我们不愿意染上他们
那种破败的无产者的粗野。这家的丈夫是个酒鬼,老是揍老婆;我们常常睡
到半夜被椅子倒地、盘子摔碎的声音惊醒,有一次那老婆给打得头破血流,
披头散发地逃到楼梯上面,那个酒鬼在她身后粗声大叫,最后大家都开门出
来,威胁他要去叫警察,风波才算平息。我母亲从一开始就避免和这家人有
任何来往,禁止我和这家的孩子一块儿玩,他们于是一有机会就在我身上找
碴出气。他们要是在大街上碰到我,就在我身后嚷些脏话,有一次他们用挺
硬的雪球扔我,扔得我额头流血。全楼的人怀着一种共同的本能,都恨这家
人,突然有一天出了事,我记得,那个男人偷东西给抓了起来,那个老婆只
好带着她那点家当搬出去,这下我们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招租的条子在大门
上贴了几天,后来又给揭下来了,从门房那里很快传开了消息,说是有个作
家,一位单身的文静的先生租了这个住宅。当时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姓名。

几天之后,油漆匠、粉刷匠、清洁工、裱糊匠就来打扫收拾屋子,给
原来的那家人住过,屋子脏极了。于是楼里只听见一阵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拖地声、刮墙声,可是我母亲倒很满意,她说,这一来对面讨厌的那一家子
总算再也不会和我们为邻了。而你本人呢,即使在搬家的时候我也还没见到
你的面;搬迁的全部工作都是你的仆人照料的,这个小个子男仆,神态严肃,
头发灰白,总是轻声轻气地、十分冷静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神气指挥着全
部工作。他给我们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首先在我们这幢坐落在郊区
的房子里,上等男仆可是一件十分新颖的事物,其次因为他对所有的人都客
气得要命,可是又不因此而降低身份,把自己混同于一般的仆役,和他们亲
密无间地谈天说地。他从第一天起就毕恭毕敬地和我母亲打招呼,把她当作
一位有身份的太太;甚至对我这个小毛丫头,他也总是态度和蔼、神情严肃。
他一提起你的名字,总是带着一种尊敬的神气,一种特别的敬意——别人马
上就看出,他和你的关系,远远超出一般主仆之间的关系。为此我是多么喜
欢他啊!这个善良的老约翰,尽管我心里暗暗地忌妒他,能够老是呆在你的


身边,老是可以侍候你。

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你,亲爱的,把这一切琐碎的简直可笑的事情喋喋
不休地说给你听,为了让你明白,你从一开始就对我这个生性腼腆、胆怯羞
涩的女孩子具有这样巨大的力量。

你自己还没有进入我的生活,你的身边就出现了一个光圈,一种富有、
奇特、神秘的氛围——我们住在这幢郊区房子里的人一直非常好奇地、焦灼
不耐地等你搬进来住(生活在狭小天地里的人们,对门口发生的一切新鲜事
儿总是非常好奇的)。有一天下午,我放学回家,看见搬运车停在楼前,这
时我心里对你的好奇心大大地增涨起来。大部分家具,凡是笨重的大件,搬
运夫早已把它们抬上楼去了;还有一些零星小件正在往上拿。我站在门口,
惊奇地望着一切,因为你所有的东西都很奇特,都是那么别致,我从来也没
有见过;有印度的佛像,意大利的雕刻,色彩鲜艳刺目的巨幅油画,末了又
搬来好些书,好看极了,我从来没想到过,书会这么好看。这些书都码在门
口,你的仆人把它们拿起来,用梯子仔细地把每本书上的灰尘都掸掉。我好
奇心切,轻手轻脚地围着那堆越码越高的书堆,边走边看,你的仆人既不把
我撵走,也不鼓励我走近;所以我一本书也不敢碰,尽管我心里真想摸摸有
些书的软皮封面。我只是怯生生地从旁边看看书的标题:这里有法文书、英
文书,还有些书究竟是什么文写的,我也不认得。我想,我真会一连几小时
傻看下去的,可是我的母亲把我叫回去了。

整个晚上我都不由自主地老想着你,而我当时还不认识你呢。我自己
只有十几本书,价钱都很便宜,都是用破烂的硬纸做的封面,这些书我爱若
至宝,读了又读。这时我就寻思,这个人有那么多漂亮的书,这些书他都读
过,他还懂那么多文字,那么有钱,同时又那么有学问,这个人该长成一副
什么模样呢?一想到这么多书,我心里不由的产生一种超凡脱俗的敬畏之
情。我试图想象你的模样:你是个戴眼镜的老先生,蓄着长长的白胡子,就
象我们的地理老师一样,所不同的只是,你更和善,更漂亮,更温雅——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当时就确有把握地认为,你准长得漂亮,因为我当时想
象中的你还是个老头呢。在那天夜里,我还不认识你,我就第一次做梦梦见
了你。

第二天你搬进来住了,可是我尽管拚命侦察,还是没能见你的面——
这只有使我更加好奇。最后,到第三天,我才看见你。

你的模样和我的想象完全不同,跟我那孩子气的想象中的老爷爷的形
象毫不沾边,我感到非常意外,深受震惊。我梦见的是一个戴眼镜的和蔼可
亲的老年人,可你一出现,——原来你的模样跟你今天的样子完全相似,原
来你这个人始终没有变化,尽管岁月在你身上缓缓地流逝!你穿着一身浅褐
色的迷人的运动服,上楼的时候总是两级一步,步伐轻捷,活泼灵敏,显得
十分潇洒。你把帽子拿在手里,所以我一眼就看见了你的容光焕发、表情生
动的脸,长了一头光泽年轻的头发,我的惊讶简直难以形容:的确,你是那
样的年轻、漂亮,身材颀长,动作灵巧,英俊潇洒,我真的吓了一跳。你说
这事不是很奇怪吗,在这最初的瞬间我就非常清晰地感觉到你所具有的独特
之处,不仅是我,凡是和你认识的人都怀着一种意外的心情在你身上一再感
觉到:你是一个具有双重人格的人,既是一个轻浮、贪玩、喜欢奇遇的热情
少年,同时又是一个在你从事的那门艺术方面无比严肃、认真负责、极为渊
博、很有学问的长者。我当时无意识地感觉到了后来每个人在你身上都得到


的那种印象:你过着一种双重生活,既有对外界开放的光亮的一面,另外还
有十分阴暗的一面,这一面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这种最深藏的两面性是你
一生的秘密,我这个十三岁的姑娘,第一眼就感觉到了你身上的这种两重性,
当时象着了魔似的被你吸引住了。

你现在明白了吧,亲爱的,你当时对我这个孩子该是一个多么不可思
议的奇迹,一个多么诱人的谜啊!这是一位大家尊敬的人物,因为他写了好
些书,因为他在另一个大世界里声名卓著,可是现在突然发现这个人年轻潇
洒,是个性格开朗的二十五岁的青年!还要我对你说吗,从这天起,在我们
这所房子里,在我整个可怜的儿童世界里,除了你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使
我感到兴趣;我本着一个十三岁的女孩的全部傻劲儿,全部追根究底的执拗
劲头,只对你的生活、只对你的存在感兴趣!我仔细地观察你,观察你的出
入起居,观察那些来找你的人,所有这一切,非但没有削弱、反而增强了我
对你这个人的好奇心,因为来看你的人形形色色,各不相同,这就表现出了
你性格中的两重性。有时来了一帮年轻人,是你的同学,一批不修边幅的大
学生,你跟他们一起高声大笑、发疯胡闹,有时候又有些太太们乘着小轿车
来,有一次歌剧院经理来了,那个伟大的指挥家,我只有满怀敬意地。。从远
处看见他站在乐谱架前,再就是一些还在上商业学校的姑娘们,她们很不好
意思地一闪身就溜进门去,来的女人很多,多极了。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奇怪,有一天早上我上学去的时候,看见有位太太脸上蒙着厚厚的面纱从你
屋里出来,我也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我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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