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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默夫妇之争-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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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雇了一个挺能干的女管家。她带大了自己的孩子,也照料过别人的孩子。”
“哪儿的人?”她很快地问。
“呃——波兰人。”
“好的。波兰人勤快,不过也不济事。这是悲剧,是耻辱。”
“她挺正派。以后每天都来,什么都归她料理。”
“耻辱。那个女人,她是个浪荡女人,浪荡女人!”
“妈,你可以用各种名称叫她,她的为人有许多方面我也弄不清楚,”他说着,一面尽量忍住笑。“可是,你怎么会认为她是个浪荡女人呢?”
“就是浪荡女人,”她肯定地说。
“是婊子,”他父亲在旁边添了一句。
他原想把事情干得利落些,但是不够利落。他挂断电话,想到他们竟然称她“浪荡女人”和“姨子”,还是不由得笑了。
维柳施卡太太称孩子威廉,孩子称她维柳施卡太太。特德也称她维柳施卡太太;她称特德克莱默先生。特德很欢喜这种一本正经的称呼,这样一来,他们就好象同世系久远、惯用仆人的肯尼迪家族那样的家庭一样了。她是个文雅而有条理的妇人能凭直觉照看孩子。对于比里说来,妈妈走了不再回家那是个深不可测的问题,对于他,生活琐事才具有现实意义;比如谁送我上学,谁来接我,谁给我做中饭,什么时候看电视,谁给我做晚饭,谁来做妈妈做的事等等。这些是实际问题,如果无法解决,他会感到害怕。他妈妈的离家并不等于他的世界崩溃了。没人给他花生酱三明治才是天翻地覆的大事。在寻找管家的过程中,比里关心的是这些事,他用紧张不安的问话来表达他的忧虑:什么时候上学、什么时候离校、什么日子干什么、什么时候吃饭……谁干什么事、谁承担什么?埃塔维柳施卡太太来后,深不可测的问题依然存在——妈妈不回来了吗?不过所有其他疑问都由维柳施卡太太解决了。有好几天比里老在叨念:“爸爸,维柳施卡太太说我吃过一块饼干,不能再吃了。”一天早上,特德陪他俩上学,他走下人行道要穿过马路,比里责备他说:“现在红灯不准走,爸爸。”
“我们只在指示灯允许通行的时候才过马路,克莱默先生。这样他就能学会啦。”
“好的,维柳施卡太太,你就拉住我的手,带我过马路吧。”比里说。
她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稳定。父子俩在内心深处还是不知所措,但是在生活琐事上、在花生酱三明治问题上,在是否允许通行的问题上……都有维柳施卡太太作主了。
他对同事们是这样说的:“我的妻子对婚姻和孩子厌烦了,”而且经常说:“可是我展了个能干的管家,问题全解决了。”他紧接着说这么一句话,就堵了他们的嘴,省得他们再问长问短。
在他上班工作和家里生活都上了正轨以后几天,他决定打个电话给乔安娜的父母,因为他们那儿没有消息。也许他们知道乔安娜在哪儿。可是他们也不知道,乔安娜特意把通知他们的差事也留给了他。
“您一点都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乔安娜离开我们啦。哈丽特。她走了。她撇下比里和我,独个儿过日子去啦。”乔安娜,你多讨人欢喜,真把这份差事留给我啦。对方好久没吭声,特德接着说:“我以为她自己跟你们讲过了。”
“她撇下了儿子?她自己的孩子?”
“还撇下了我,她的丈夫。“
“你干了些什么事惹她生气了?”
“啥也没干,哈丽特。我没请她走。”
“我快发心脏病了。”
“别急,哈丽特。山姆在哪儿?”
“在后边。”
“请他来接电话,我等着。”“我快发心脏病了。”
“别发心脏病。快叫一下山姆。”
他心想:自称快发心脏病的人是不会发病的。
“喂?”
“山姆,哈丽特没事吧?”
“她现在坐着。”
“她告诉你了吗?”
“你怎么用电话跟我们说这样的事?”
“也许我写信会好些。”
“乔安娜撇下了她的孩子?”
“对,她——”
“她自己那个漂亮的小宝贝?”
“她说为了自己她需要这样做。”
“我快发心脏病了——”
“等一下,山姆——”
“我快发心脏病了。哈丽特,你跟他谈吧,我快心脏病了。”
“山姆,你能这样讲,准保不会发病。”这是他根据以往一个病例作出的判断。
“特德,是我——哈丽特。山姆坐下了。”
“他没事吧?”
“我们现在不能跟你讲话啦。你这个消息把我搞得心乱如麻。你真不害臊。”她把电话挂上了。
特德星期一到星期五一般是六点左右到家,他跟比里一起吃饭,给他洗澡,玩一会儿,念故事给他听,直到七点半左右比里上床睡觉为止。这一个半小时过得挺快。埃塔周末不来,这段时间是挺长的,特德为了打发时间,并且让比里高兴,每逢周末总去参加旅行社组织的纽约市观光旅游。这天早上他打算带比里去自然历史博物馆,这时门铃响了,乔安娜的父母站在门口。他们快步进房,随即四下散开,象搜查队有了一点线索在找暗藏的炸弹一样到处窜。他们猛地把房门推开,发现一个小孩在看电视,于是他们拼命拥抱他、吻他,给他填色画书,弄得他惊慌失措。他们巡视了住宅各处,掌提了第一手材料后,咕丽特宣布:“她不在这儿。”山姆又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仿佛他能找到什么重要线索似的。他盯着房间里的比里,孩子一直坐着没动——现在是电力公司放映《蜘蛛人》,外祖父外祖母都没它要紧,即便他们是从高贵的波士顿来的也不行。山姆对孩子“啧、啧”了几声,无力地在长沙发椅坐下。
他们真是引人注目的一对。哈丽特身材小巧,黑眼睛,五十岁了看上去还挺年轻,头发略灰,没有染过。山姆有一张英俊而瘦骨嶙峋的脸,身材象运动员,有一头引人注目的白发。特德忘了他俩有多显眼。毫无疑问乔安娜是他们的女儿,而比里也是他们的骨肉。要是以为他们也会把这孩子撂下不管可就错了。
“你有什么要说的?”乔安娜的父亲用装腔作势的口气问道。他从波士顿到这儿,一路上似乎都在背这句台词。
特德把乔安娜出走时的情形重新叙述了一通,竭力使用报道的手法,精确地重复她所说的话——你们也肯这样对待我吗?——他们听着,眯缝着眼,仿佛在听人家讲外国话。
“她从来不给人添麻烦,”她妈妈说。
“啊,可现在添麻烦啦,”特德回答道,亮出了自已的观点。
他们不理解。他们交给他的是一个漂亮的姑娘,而他竟这样地对待她。他们就当着坐在那儿的特德的面,回忆起乔安娜早年的光荣史来。那是在她认识特德以前——他们数说那天晚上她有多俏……接着,他们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比里在特德放着电视机的卧室里叫唤,问能不能看《芝麻街》节目。孩子呀孩子,他们跳起身来,冲进房去,看清楚他确实在房里,于是又重新吻他和拥抱他;孩子抬起头来,不明白为什么他看电视的时候,这些人隔一会就要进来吻他和拥抱他。他们走遍各个房间,检查窗上的护栏。特德哪会管家?他还没资格独个儿照料孩子。女管家是怎么样个人?他听说没有一个保姆拐走孩子,并把他谋杀了的事?干吗给比里看那么多电视?他吃些什么?谁料理他的衣服?特德力求圆满地答复他们的疑问。可是他们没听他的回答。他们老是在房里东张西望。棒子糖?你买棒子糖?药学专家问他。你不知道糖对孩子的身体有害吗?棒子糖对牙齿有害。特德安慰自己:他们是住在波士顿养尊处优的人。他们要维柳施卡太太在她的休息日来让他们审查。特德拒绝了。他们要带比里上动物园去。特德说:行,但是请他们跟比里在一起的时候,别一提到乔安娜就发出“啧啧”的声音,叫孩子受不了。
这样,他们又想起乔实娜来啦。
“她跟我们生活的时候,是我们的掌上明珠,你是怎么待她的?”哈丽特尖刻地说道。
“让你说中了,”特德回答。“她可能是个娇生惯养、没有规矩的孩子。问题就在这上面。一旦遇到困难她就象没规矩的孩子那样行事。”
“不许你这样讲我的女儿,”山姆大叫。
“嘘,别惊了孩子,”哈丽特要他小心些。
他们继续用吻和拥抱来围攻比里。特德打发他们上动物园去,然后自己到附近一家电影院看了一部西部电影。这部电影好就好在内容跟他丝毫没关系。他们很晚才回家,比里因为吃了棒子糖手上发黏,衬衫上还叫烘馅饼弄脏了。这一天,孩子得两分,药学专家只能得零分。他们打算在纽约再留一天陪外孙,特德极力表示友好,请他们住在自己家里,在长榻上过夜,可他们宁可住到一家汽车游客旅馆去。
第二天早上,哈丽特和山姆八点钟就到了,准备在纽约好好兜上几圈。比里要再去动物园,于是他们一大早就出发去“喊醒”那些动物。下午很早就回来了。
“我们得赶紧走,”哈丽特对外孙说。
赶紧走,赶紧走,去波士顿。赶紧走,赶紧走,去林恩。你要不留神,就会跌个大翻身。这是乔安娜以前常跟比里玩的一种儿童游戏。特德突然间想起来了。她虽然带走了衣物,却在身后留下了回声。
“嗯,你们如果有乔安娜的消息,”特德对他们说,“告诉她……”他不知道该捎个什么口信给她,“告诉她我们过得挺好。”
“是吗?”哈丽特说。“你当真以为将来能过得挺好吗?”
这一对“调查团”没跟特德握手就走了。乔安娜的父母得出了结论。他们认定特德犯有毁了他们女儿的罪行。
往后几个星期里,大家全明白乔安娜克莱默真的离开了丈夫和孩子,他们就各自寻找最合自己胃口的解释。拉里觉得目前是给特德拉皮条的好机会。特德对他说现在不想开展社交活动,没兴致。“关兴致什么事?”拉里说道。要是他能使老伙伴特德跟往日一样追逐女友的话,那么这种奔走追逐就成了合情合理的事,而不是象他某些女友所说的那样是疯疯颠颠的行为。他可以说,你看,连特德克莱默也在奔走追逐。
特德的父母却是从截然相反的社会立场来看待问题。要紧的是让特德再结婚。他有了伴,他们可以少操些心。
“我们还没离婚呐。”
“那你等什么呢?”他母亲问。
法律程序就要开始了。特德向他的律师朋友丹恩请教,后者打发他去见一位专办离婚案件的名律师。赶紧离婚,赶紧跟另外一个女人——随便哪个女人——结婚,就可以挽救他在迈阿密的名声,也能在很大程度上挽救朵拉和哈罗德的名声。
“离婚能够得到旁人的谅解,”特德的母亲告诉他,“我对他们说你已经离婚了。”
“纽约州政府看来不会承认。”
“这没啥好笑的。事实上,我得找个托辞,说这个浪荡成性的女人有了外遇,所以孩子暂时跟你住在一起。”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路隔千里的哥哥,可是他们之间思想上的距离还不止千里。拉尔夫要给他钱,他谢绝了。拉尔夫一时只能想到这么一件事,所以讲完以后就把电话递给妻子。珊迪说她一向不喜欢乔安娜,要不是他们自已的孩子太大了,她倒愿意照料比里一段时期。说过这些能使彼此满意的敷衍话后,他们互道再会,接着又有好几个月不通消息。
苔尔玛认为乔安娜是一位复仇的天使,对所有可憎的婚姻关系采取了报复行为。她过来喝咖啡并对特德说:乔安娜的出走,使得“某些事情”表面化了。“查理告诉我他有外遇,要求我原谅他,我原谅了他。不过现在我要提出跟他离婚。”第二天晚上查理来了。“苔尔玛说我现在可以去跟我的牙科护士结婚啦。可是谁想跟她结婚来着?”他多喝了几杯酒,临走的时候,醺醺然地说:“要不是你,我现在还是个挺幸福的丈夫呐。”
乔安娜的父母处理这件事的方式是不断地寄玩具来,他们想用给外孙送礼的办法来弥补乔安娜出走造成的损失。他们还经常打长途电话给孩子,可是孩子不稀罕长途电话。
“比里,我是外公!”
“我是外婆,我也在这儿,比里!”
“噢,你们好!”
“你好吗?比里。你在干什么?”哈丽特问。
“不干什么。”“不干什么?唉呀,唉呀,象你这么个大孩子总不会闲着吧?”
“我在玩。”
“好极了。听见了吗,山姆?他在玩呢。”
他是哪种类型的孩子呢?比里是个热情的孩子。他会不厌其烦地说:“今天多快活,爸爸。”特德断定是个可爱的孩子。孩子们玩粗野的游戏时,他表现得不大有闯劲,所以特德猜想他大概继承了自己天性。比里长大起来,会不会跟他父亲一样没有闯劲呢?
孩子的想象力叫特德惊奇,比如飞兔的故事,奥斯卡穿过地道到巴黎去,棍子变成了火箭飞船,鹅卵石变成了汽车等等;他描绘得有声有色,以致特德去请教儿科医生,问孩子是否正常。医生说不但不应该担心,而且应该加以珍惜。特德安心了,并注意爱护培养。有一次他跟孩子就“生存的本质”问题有过这样的对话:
“爸爸,你小时候干些什么?”
“象你一样玩游戏。”
“你看《芝麻街》吗?”
“那时候没有《芝麻街》,从前没有电视。”
比里努力想领会这句话。
“你小时候没有电视?”
“电视还没发明呢。还没人想到怎么造电视机
象电视这样实在的东西在爸爸小时候竟然还不存在。孩子想努力理解这个问题。
“以前有苹果汁吗?”
“有,以前有苹果汁。”
特德心里在盘算:比里,你才四岁,就想研究世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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