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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4年第2期-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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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推好了嫩豆花。 
  闺中的女伴来看毕修玲,她们满脸红光满脸羞怯满脸神秘,叽叽喳喳而又神神秘秘低声低气地讲些女儿话。毕修玲正沉浸在做新媳妇的甜蜜和幸福中,嫂嫂在围腰上擦着油腻出来了。嫂嫂惊诧诧地说毕修玲,你咋不盘头啊,你现在是新媳妇了呢,你的银簪花呢?芽莫不是还做姑娘梦么?芽嫂嫂的话立即引起大家的关注,是啊,毕修玲咋还梳独辫子呢?芽她怕是还想着做姑娘的快活?芽怕是银簪花太好,舍不得拿出来给大家看看。银簪花,是山里姑娘一个温馨的梦呢,银簪花,是山里姑娘一生中的一个美好的念物呢。大家追着问,不依不饶的,毕修玲的嫂嫂阴阴地笑,笑中包含了许多内容。毕修玲又羞又愧又恼,支支吾吾、闪闪烁烁讲不清楚。几个平时要好的伙伴不解她的心事,追她、问她,还挠她的胳肢窝。毕修玲眼里涌出泪花,她委屈极了,尴尬极了,在心里恨起了那个在外面和娘家人抽叶子烟、喝罐罐茶的丈夫,恨起了嫂嫂和这些不知好歹的伙伴。她突然摔开大家的手,眼里的泪花变成雨水,逃一般地回到父母的房间,她反闩了门,在里面独自伤心流泪。 
  也就是在死鬼出走的那天早晨,毕修玲在清晨的被窝里伤心流泪。其实流泪也就流泪罢了。毕修玲是个知热知暖、知疼知爱的人,她决定起床,她决定先去扫院子和喂猪。那猪已经有两尺长了。圆溜溜地活泼泼地讨人喜欢。毕修玲下了狠心,哪怕自己不吃不喝也要将猪喂大喂壮,她盘算着杀了猪以后留一半自己吃。一家人已经好长时间没沾油腥气了,丈夫家那头猪在办喜事时已经吃得骨头渣渣都没有了。剩下的那半,到乡场上卖了,给公公打一罐苞谷酒,买块包头,倔犟的公公从来不要求什么;给丈夫扯套衣服,他的衣服也就是结婚穿的那套好点,平时舍不得穿,压在箱底,要在走亲戚的时候才舍得拿来穿。当然,她想买个银簪花,最好最大的银簪花,插在头上,风风光光回娘家去,让嫂嫂和村里的姐妹咋舌赞叹。那时刻出现在脑海里的银簪花时刻撕扯她的心。 
  毕修玲去喂猪的时候丈夫出来了,丈夫背着一枝长长的火铳,这是枝枪管乌黑枪托发亮的火铳,是他爹给他的。他爹打了一辈子猎除了换到一些苞谷酒喝,什么也没挣到。他其实并不喜欢打猎,大的野兽是很不容易打到的,大的野兽会伤及人的性命,他偶尔去打猎,只敢打些小动物,也就是狐狸、獐子、野兔啥的。在这个雾气弥漫,到处湿漉漉的早晨,他决心去打一次猎。他是非常疼爱她的新婚媳妇的,看到她不吵不闹,只是悄悄流泪的样子,他的心里就不是滋味。这么好的媳妇嫁给他,嫁给一个穷得啥都没有的山里汉子,他觉得对不起她。男子汉的自尊也使他羞愧,连这么个小小的愿望也满足不了,真是愧对媳妇。 
  毕修玲从猪圈里出来,问他干啥去?他说上山碰碰运气。他不想说他想给她买银簪花的事,他想给她个惊喜。毕修玲说打啥猎啊,上个赶场天山腰里的王世学被野猪将脚都咬断了,不许你去,我们不要吃刀尖上舔血的食。他说哪会呢,你不要扯我的枪托,我去去就来,你是晓得的,我只打小野兽。毕修玲要给他做早饭,从鸡圈里掏出两个鸡蛋。他说我带着吃的呢,指指背在背上的麻线编的网袋,里面是一个荞粑粑和几个生洋芋。毕修玲追出来时,他已经跨出院门,正朝山道上走。毕修玲在这个雾气弥漫的潮湿的早晨,看见他的男人在一眨眼间消失在大雾里了,她的心一下子空落落的。 
  男人在雾里永远地消失了,他像一阵水汽,像一缕轻烟,融合在大雾里了。 
   
  牛国斌 
   
  牛国斌是从死人堆里活过来的。牛国斌没打过仗,甚至连军事训练也没有过,就上战场打仗了。在打仗前,他和被抓来的新兵只是简单地学了一下甩手榴弹和打枪的一般知识。战争正在酷烈的进行,他们还没开始训练就被推向前线。 
  那时牛国斌只晓得是和别的军队打仗,别的军队是什么?他们的军队是什么?他浑浑噩噩搞不清,他穿上了发给他的军装他感到暖和,这军装比他穿的单衣烂裤好得多了。但他确实不愿穿这军服,这军服使他远离了故乡远离了亲人,这军服使他平白无故地要去打仗,平白无故地要去杀人。牛国斌虽然是个刚毅的山里汉子,但他见不得鲜血和残杀。他的这个禀性使他在山里成不了真正的猎手,也无法靠打猎来获取声誉和财富。 
  在那个雾气弥漫的湿漉漉的早晨,牛国斌确实去打猎了。他没有深入到大山的腹部,没有去古木参天的大森林,那是猛兽出没的地方。他只是沿着森林边缘的灌木林巡走,在这些低矮的灌木林中有与之相适应的獐子、野山羊、獾和狐狸,当然也有狼。他不想与狼遭遇,他只想逮逮野鸡追追野兔,当然最好是打到野山羊、獐子或狐狸。他那天运气确实好,他一气追到五只肥硕的野兔和一只獾。獾是不能吃的只能拿来熬油,山里的人拿来敷在到处是裂口、到处冒血丝丝的手脚上。他还逮到了两只野鸡。在湿漉漉的天气里,树枝都被饱满的水分压弯了腰,野鸡的翅膀被打湿了,无法飞翔,否则人是无法追上的。已经获得了不少猎物的牛国斌在心里盘算着可以卖到多少钱,如果他觉得钱大抵能买一只银簪花他就住手了,但他觉得似乎还差一些。又去寻找野鸡。 
  牛国斌扛背着一背的小野物在山道上踽踽而行。身上的冷汗一层一层地出,他在山箐里的一汪泉水边就着泉水吃了一个苦荞粑粑,等他紧赶慢赶地走近乡场时,正是乡场最热闹的时候。但今天他却没有看见洪水般泛滥的人流,相反是看到四处逃窜的人群。有骑着马来赶乡场的人拼命朝马抽鞭子,马撒开蹄子在山路上狂奔;有的连挑着和背着的东西都甩了,像被追捕的山羊一样飞哒哒地狂跑,还有几个在过河时跌倒了,在河里手挠脚蹬地扑腾,溅起的浪花持久地开放。他目瞪口呆,看着从他身边飞跑的人,问咋啦?咋啦?土匪抢人啦?没有人回答他,大家呼哧呼哧地喘粗气。有人边跑边说去不得了,抓壮丁的来了。他本来是不该去的,他晓得抓壮丁是咋回事,抓去就有去无回了。但他还是犹豫着,他想今天就将这些野物出手,他想买个大大的银簪花,他想回去时得沉住气,冷不丁地给她插上,他要看她的甜蜜蜜的笑脸,他要亲那对一笑就出现的深深的酒窝,他要让她搂着自己的脖子,在自己的怀里撒娇。一想到她那娇憨恬美的样子,他心里就一阵阵痒痒,一阵阵润湿。 
  牛国斌没跑,他想军队来闹腾总是有时候的,总不可能闹腾一天,等他们走了再去岂不是就可以遂了心愿。他知道乡场上是不能去的了,他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乡场四周是一片稻田,不远就是山脚。秋天金黄色的太阳让割了稻的稻田一片金黄,金色的稻草堆像腾腾燃烧的金色火焰。稻草堆使他感到温暖和安全。山区是没有稻草堆的,他从小就对稻草堆有着深深的向往。他动手挖了个洞把自己藏起来,藏在稻草堆中有一种回到母亲胎衣里的感觉。他沉沉睡过去了,并且做起了温馨的梦。梦见那银簪花像片金色的落叶从他手中飘出去了,四周是一片厚重浓郁的黑暗,金色的落叶在黑暗里更加辉煌,飘飘忽忽地旋转,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他追逐着金色的银簪花无论怎样也追逐不上,追到后来他竟然也飘起来了,像条金色的游鱼一样在漆黑中游弋。他追得越快金色的银簪花飘得越快,最后那枝银簪花,旋转得飞快,他也像一股风旋转起来,终于一口将那枝银簪花吞在嘴里。那银簪花一下变成一个身段姣好,四肢修长,奶子丰满的全裸女子,他抱住那女子就是一顿狂吻,他感到自己浑身胀满了一股力量,他感到下面灼热难忍,他被这股力量推动着正要行事,突然眼前一阵刺疼,万颗金针飞速地扎进他的眼里。他睁开眼睛一看,自己的半个身子已经露在草堆外面。 
  一队人马从草堆外面的小路上蠕蠕而行,被抓到的壮丁一脸沮丧一脸无奈,他们被绳索拴成一串,远远看去仿佛是一串被人丢在地上的蚂蚱。押着他们的军人走到这里,其中的一个军人要去屙尿,他走到草堆边拿出家伙就冲,正冲得惬意,突然就听到鸡的咕咕声,一个隆起的草堆下有东西在蠕动,他用刺刀挑开上面的草,就看见了那串野物。他高兴极了,这真是屙尿捡到钱,是雀雀的运气。他捡起来甩上肩就要走,看到那堆大的草垛有微微的动静,那时牛国斌正在梦里要行云播雨,他在梦中抱着那光溜溜的身子正在蠕动。顺手牵羊,他又捡到一个大的猎物。 
  牛国斌是在拼刺刀时负伤的,他那时根本不晓得打仗是咋回事,他只看到漫山遍野都是人,只听见炸豆一般的枪声和轰隆隆的炮弹声,他的耳朵被震得啥也听不到。他和那些新兵畏缩着不敢向前,但他们后面的长官不断地呵斥和踢他们的屁股,有两个想朝后跑的新兵已经被枪毙了。他看见他们胸口上流出的殷红的血,他想与其被毙掉,不如冲上去。等他和一个小个子兵交手时,他才知道他根本不会拼刺刀,他把枪当成棍子,把枪像棍子一样乱挥舞,交手也就是两三下,他就觉得下面一阵灼热,他一看肠子哗地淌出来,和杀猪开膛时看到的一模一样,他一下就瘫倒了。小个子兵也没有再杀他,丢开他去和其他的兵拼刺刀去了。 
  晕眩过去,他被疼痛疼醒了,也是疼痛拯救了他,他知道再这样躺下去必死无疑。他听一个老兵说过,如果肠子被挑出来就要赶紧塞回去。他用手撑着抬起了头,一看那堆肠子他连活的心肠都没有了。也就是一下子的功夫,他的肠子上已经爬满密密麻麻的苍蝇,肠子痉挛苍蝇也痉挛,他顺手捡了根棍子却怎么也赶不走,他只得像刮痧样顺着肠子捋苍蝇,然后把肠子塞进去。塞进去之后他双手紧紧抱着肚子,他现在还不能走,战场上还有人。他只有等到天黑以后才能逃生。躺在地上他沮丧到极点灰心到极点,到底能不能活呢?他刚刚讨媳妇,连个子女也没有,老爹也就他一个儿子,老爹的脚断了,走路就靠棍子撑着,他死了谁来照管他们呢?他流下浊重的泪。 
  天完全黑了,战场上没有一点声息,死亡的气息血腥的气息在战场上游荡,他的周围都是触手可及的尸体。他并没有害怕,他奇怪自己睡在死人堆里并不害怕,唯一支撑他的念头是活下去,活下去,一定要回到家,回到亲人的身边去。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突然想起那枝银簪花,银簪花一直放在最贴身的地方,他腾出一只手来摸,这一摸他的头上冒出一层冷汗来,他的衣服被刺刀刺破了,在小腹的地方他使用一只干的猪尿脬裹着那枝银簪花,猪尿脬破了银簪花也不见了。他急得差点哭出来,他撕了一件烂军装拧成绳子裹在肚子上,他弯腰去找银簪花,弯腰时破了的肚子疼得他汗珠子噼里叭啦掉在地上,肠子往下坠随时要流到外面。他忍着巨大的疼痛摸索,终于在周围摸到了银簪花,那枝银簪花像战场上的奇花异草,熠熠地开放在刚才躺的地方,那里汪着一泊还没凝固的血,银簪花在血泊里颤栗着、开放着。它的一角已被刺刀刺得弯曲起来。他把弯曲的地方捋平,小心地把刚刚采撷到的血腥里长出来的银簪花藏在靠心窝的地方。 
  牛老汉 
  牛老汉的腿是瘸的,他走路走得很艰难。最初的时候他几乎不能走,在床上躺了半年,把屁股都磨得见了骨头。后来可以下地了,脚却永远地废了,靠撑着一根枣木棍子挪动,那根枣木棍子被他磨得细削下去,他又换个头,过些年,那枣木棍子又细削下去,就只得重换一根。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没有星星,起伏的山峦和深陷的沟壑被黑夜的浓汁浇铸成完整的墨黑,就在这样的夜晚他的独生子却要生了。牛老汉家里几代单传,在牛国斌之前已经生过三个儿子,但都夭折了。牛老汉那时心急如焚,他盼望儿子的心比啥都急切。婆娘要生的前几天他就不让她下地了,并且天天做好的给她吃。这在山区是最高的待遇,任何一个山区婆娘生娃之前都还在劳动,有的挑着水或去刨着地或去推着磨,肚子一疼,蹲下去生了,就像屙泡屎样随便。而牛国斌的老婆却蛮缠,像金枝玉叶,像城里的太太那样娇贵。 
  尽管如此,生牛国斌的那晚还是遇到麻烦,阵痛已经使他的老婆好几次疼得晕死过去,他还是死乞白赖不出来。牛老汉急得搓手捻脚脸色煞白嘴巴起燎泡,牛老汉急得差点向他下跪让他赶快出来。牛老汉见老婆已经疼得晕死过去,弄不好就要出两条人命,那他就真正断子绝孙成孤寡人了。牛老汉让请来的周三婶帮他看好婆娘,找了一把火把点上。他要去请对面岭上的范郎中,这方圆几十里山区就只有这么个土郎中,他医牛医马劁猪骟牛接骨头接生啥都干,牛老汉扇了自己两巴掌后悔没早去接范郎中。他在山路上疾走如飞,火把呼呼就像在太空中飞翔的扫帚星。燃烧得很快的火把很快就熄灭,他在黑暗中依然狂奔,一路上他跌了好几跤,手掌和膝盖都嵌进了沙子,他还是飞奔。等他快接近范郎中的村子时,他忘记了那儿有个深坑,深坑里是龇牙咧嘴坚硬如铁的乱石,他跌下去时就感到锥心的疼,就听到骨头断裂的喀嚓声,那声音跟他折断树枝时的声音是一样的,他在恐惧绝望时没有想到脚,他想到的是必须爬出深坑,爬不出去儿子就完了,婆娘也完了,那是两条人命是他全部希望。他咬着牙爬,他听到牙齿咬碎的声音,他闻到了自己身上的浓浓的血腥气,这血腥气和婆娘身上的血腥气一样刺激着他的大脑,他在锥心刺骨的疼痛中和在儿子的响亮啼哭的召唤下顽强地爬行,终于在他用头狠叩范郎中的木门后晕死过去。开门时范郎中被血糊糊的景象吓得倒退一步,等范郎中问清了事由后范郎中忙着为他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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