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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叶集(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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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一切的接待者——你殷勤好客,(你款待一切,像上帝那
样。)
4
近来我歌唱时,我的声音是悲伤的,
我周围的情景,连同震耳的仇恨之声和战争的烟尘,是悲伤的;
我站在战争当中,在英雄们当中,
或者缓步地穿过那些受伤和濒死的人群。
但是现在我不歌唱战争,
也不歌唱士兵们齐步行进,或者野外的兵营,
或者是在前线调度中迅速开来的团队;
不再歌唱悲伤和违背人道的战争情景。
那些满脸兴奋的不朽的士兵,最先开上前线的部队,要求过自
己的地位吗?
是啊!那些幽灵般的士兵,那些跟上去的令人敬畏的部队,是
在要求自己的地位。(你们一个个骄傲的旅,以沉重而刚
健的步伐,开过去,开过去,
你们那年青壮实的庸膀,扛着背包和枪枝;
我多么兴奋地站着观望你们啊,当你们迈步出发时。
开过去了——接着又是格格的鼓声,
因为又一支军队出现在眼前,另一支正在集合的军队哟,
聚集着,尾随在后面,你自然增殖的威严的军队哟,
你们这些正在闹腹泻和发烧的虔诚的团队哟,
我的国家的重伤的亲生儿,裹着厚厚的渗血的绷带、拄着拐杖
的人哟,
瞧,你们的满脸菜色的部队跟上来了。)
5
但是,对于这些光辉的日子,
对于这远远伸展的美丽的景色,这些大路和小道,这些装得满
满的农场大车,这些果实和仓库,
死者会来打扰吗?
啊,死者并不干扰我,他们与大自然完全适应,
他们非常适合树木花草下面的风景,
以及天边地角那遥远寥廓之境。我也不会忘记你们这些逝者,
无论是冬天或夏天,我所失去的亲人,
但是像如今身在原野,当我的灵魂欢乐而平静时,对你们的怀
想便往往油然而生,
如一些可爱的幻象悄悄地滑过我的心灵。
6
那天我看到英雄们凯旋,
(不过那些空前卓越的英雄永远也不会回来,对于他们,那天
我没有看见。)
我看到陆续不断的军团,我看到部队的行列。
我看见他们走近来,一个师一个师地成纵队行进,
涌向北方,在任务完成之后,短期驻扎在密集的庞大军营。
没有假日的士兵——年青而老练的,
疲惫的,黝黑的,漂亮的,强壮的,来自家园和车间的,
在许多次长期战役和辛苦行军中锻炼过的,
在许多个浴血厮杀的战场上过惯了的士兵!
一次暂停——部队等待着。
一百万个满脸兴奋、准备战斗的征服者等待着,世界也等待着,
那时像残夜一样柔和、黎明一样信实地,
他们融化了,他们在消失。
欢跃啊,田地,得胜的田地!
你们的胜利不在那些殷红的颤抖的战场上,
你们的胜利是在这儿和从今以往。
部队哟,你们融解——穿蓝色军服的士兵哟,你们分散,
你们分解后又恢复原状,把杀人的武器永远弃置不用,
从今田野已作为另一种武器属于你们,无论南方北方,
要从事更为理智的战争,可爱的战争,生殖的战争。
7
我的嗓子哟,更高昂,我的灵魂哟,更清澈!
感恩的季节和丰产的欢声,
对于无限丰产的欢乐和能力的讴歌。
一切耕过和不曾耕过的田地在我的前方扩展,
我看见了我的民族始终参与的真正的竞技场,
那是人类单纯和强健的竞争地点。我看见英雄们在从事别的劳
动,
我看见更好的武器在他们手中熟练地使用。
我看见万物之母在那里,
以纵观一切的目光向前注视,凝神良久,
计算着各种产品的收获。
在远处,那阳光灿烂的全景是一片繁忙,
大草原,果园,北部金黄的谷类;
南部的棉花和稻子,以及路易斯安那的甘蔗,
空旷的没有下种的休耕地,丰盛的三叶草和梯牧草田野,
放牧的牛马,一群群猪羊,
以及许多条浩浩奔涌的河流,许多支快活的溪水,
以及在微风中飘着草香的壮阔的高地,
以及绿得可爱的草原,那年年复生的青草像奇迹般肥美。
8
苦干下去吧,英雄们!收割庄稼吧!
万物之母不单单在那鏖战的沙场上,
以扩张的形体和温柔的眼神把你们守望。
苦干下去吧,英雄们!好好地干啊!好好地运用武器!万物之
母还在这里一如既往地守望着你。
心满意足的美利坚,你注视着,
那些在西部田野上爬行的怪物,
人类神圣的发明,节省劳力的工具;
注视着那些生气勃勃地朝每个方向旋转的干草耙,
那些蒸汽发动的收割机和马拉的机器。
那些引擎,那些打谷机和扬场机,
那新发明的草又将稻草分堆成垛的灵活动作,
注视着那更新的锯木厂,南部的轧棉机和洗米机。
母亲哟,在你的眼底,
英雄们用这些以及别的工具,用他们强大的双手,在收获胜利。
大家都采集,大家都收割,
可是如果没有你,权威者哟,就不会有一把镰刀像现在这样安
全地挥舞,
就不会有一根玉米秆能像现在这样和平地摇曳它那丝光的流
苏。
他们只有在你的眼底收获,哪怕一小捆干草,只有在你庄重的
面前才有可能,
收割俄亥俄、伊利诺斯、威斯康辛的小麦,每个带刺的叶片都
在你面前,收割密苏里、肯塔基、田纳西的玉蜀黍,每个
棒子都在它浅绿的鞘中,
把干草收集成无数的草垛,放进那芳香而宁静的草棚,
燕麦收进仓里,白马铃薯和密执安的养麦也分别入囤;
把密苏里或阿拉巴马的棉花采集起来,把佐治亚和卡罗来纳的
金黄的甜薯挖出藏好,
剪取加利福尼亚和宾夕法尼亚的羊毛,
收割中部各州的亚麻,或者边境地区的大麻或烟草,
打下豌豆和蚕豆,从树上摘下苹果,或者从葡萄藤上采下一串
串葡萄,
或者在所有这些或北或南的州中成熟着的各种物产,
在灿烂的太阳下面,在你的眼前。
有个天天向前走的孩子
有个天天向前走的孩子,
他只要观看某一个东西,他就变成了那个东西,在当天或当天
某个时候那个对象就成为他的一部分,
或者继续许多年或一个个世纪连绵不已。
早开的丁香曾成为这个孩子的一部分,
青草和红的白的牵牛花,红的白的三叶草,鹟鸟的歌声,
以及三月的羔羊和母猪的一窝淡红色的小崽,母马的小驹,母
牛的黄犊,
还有仓前场地或者池边淤泥旁一窝啁啾的鸟雏,
还有那些巧妙地浮游在下面的鱼,和那美丽而奇怪的液体,
还有那些头部扁平而好看的水生植物——所有这些都变为他的
成分,在某个部位。
四五月间田地里的幼苗变成了他的一部分,
还有冬季谷类作物和浅黄色的玉米苗儿,以及园子里菜蔬的块
根,缀满花朵的苹果树和后来的果实,木浆果,以及路边
最普通的野草,
从小旅馆外面厕所里很晚才起来的踉跄而归的醉老汉,
路过这里到学校去的女教师,
途经这里的彼此要好的男孩子和争吵的男孩子,
整洁而脸颊红润的小姑娘,赤脚的黑人娃娃,
以及他所到的城市和乡村的一切变化。
他自己的父母,那个作他父亲的男人和在子宫里孕育并生产了
他的女人,
他们从自己身上给予这孩子的还不止此,
他们后来还每天都给,他们成了他的一部分。
母亲在家不声不响地把一盘盘的菜端到餐桌上,
母亲言语温和,穿戴整洁,走过时会从她身上和衣服上散发出
健康的芳香,
父亲强壮,自负,魁伟;吝啬,爱发脾气,不公正,
那种殴打,急促而响亮的言谈,苛刻的讨价还价,耍手腕的本
领,
那些家庭习惯,语言,交往,家具,那渴望和兴奋的情绪,
那无法否认的慈爱,那种真实感,那种惟恐最后成为泡影的忧
虑,
那些白天黑夜的怀疑,那些奇怪的猜测和设想,猜测那现象是
否属实,或者全是些斑点和闪光那些大街上熙熙攘攘的男
女,他们不是些闪光和斑点又是什么?
那些大街本身和房子的门面,以及橱窗里的货样,
那些车辆和畜力车队,铺着厚木板的码头,规模宏大的渡口,
日落时远远看到的高地上的村庄,中间的河流,
阴影,光晕和雾霭,落在远处白色或棕色屋顶和山墙上的夕照,
近处那些懒懒地顺流而下的帆船,缓缓拖在后面的小舟,
纷纷翻滚的波涛,在激扬中立即碎裂的浪峰,
层层迭迭的彩云,孤单地呆在一旁的紫酱色霞带,它静静地躺
在其中的那片澄净的苍冥,
地平线的边缘,飞绕的海鸥,盐沼和海岸泥土的馥郁,
这些都变成那个孩子的一部分,那个天天向前走的孩子,他正
在走,他将永远天天向前去。
老爱尔兰
离这里很远,一个神奇美丽的小岛上,
一位古代的母亲俯身坐在一处坟墓之旁,
她那老年的白发纷乱地披罩着肩头,
她曾经是王后,如今已消瘦、褴楼而忧伤。
一张没有用过的王室竖琴坠落在她的脚边,
她久久地沉默,沉默得太久,哀悼着裹上了尸布的嗣子,她的
希望,
她的心因为洋溢着爱而满怀人世间最大的悲怆。
听我一言吧,古老的母亲,
你毋需再蹲在那里,在冰凉的地上,前额搁在膝头,
啊,你毋需坐在那里,隐蔽在那散乱的萧萧白发之后,
因为你知道你哀悼的那个人并不在墓里,
那是一个幻象,你所爱的儿子并没有真的死了,
基督没有死,他在另一个国家又被抚养着,年青而抖擞,
甚至就在你哭泣时,在墓边那掉落的竖琴之旁,
你所哭泣的已被转化并从墓地上送走,一路顺风地飘海远游,
他以殷红而新鲜的血液,
今天在一个新的国度重试身手。
城市停尸所
在城市停尸所侧面,在大门旁,
我走出闹声,懒懒地闲荡,
这时我好奇地站住,瞧,一个被弃的尸身,被抬出的死妓女,
他们把它抛在潮湿的砖道上,它躺着无人领取,
这神圣的女人,她那躯体,我看见那躯体哟!我独自瞧着它,
那所曾经洋溢着热情和美的房子,别的我全没注意,
连那如此凄冷的寂静,那龙头上哗哗的流水,或者致病的恶臭,
都没有进入我的意识,
唯有那房子,那所奇妙的房子,那精致漂亮的房子——那废墟!
那不朽的房子,它胜过世间所有一排排的宅邸!
或者那戴着庄严图案的白色圆顶的国会大厦,或所有古老的上
面高耸着尖塔的教堂,
唯独那所小小的房子胜过它们全体——可怜的绝望的房子哟!
美好而可怕的遭难者——一个灵魂的住所,它本身也就是一个
灵魂,
无人认领的被遗弃的房子,——请从我这颤抖的嘴唇接受一声
叹息吧,
捡拾一颗我为你沉思时滴落在旁边的眼泪吧,
爱的停尸所——疯狂与罪恶的房子,破败了的,压垮了的,
生命的房子,不久前还谈笑着——但是,可怜的房子哟,即使
那时候也是死的,
月月,年年,一所响着回声的、装饰得很美好的房子,——然
而是死的,死的,死的。
这堆混合肥料
1
在我自以为最安全的地方,有件叫我吃惊的东西。
我退出了我所爱的那片静静的林地,
如今我不想到牧场上去散步了,
我不想脱光衣服去同我的爱人大海相狎昵,
我不想用我的肉体像接触别的肉体那样去接触土地,以更新我
自己。
土地本身怎么能不生病呀?
你们春天的生长物怎能活着不死亡?
你们这些花草、根茎、果树和谷物的血液,怎么能增进健康?
难道他们不是在连续给你们塞进腐朽的尸体?
难道每个大陆不是靠发酵的死尸才不断更新、肥壮?
你们把他们的死尸处置在哪里呢?
那些世世代代的醉汉和馋鬼?
你们把那肮脏的血液和皮肉全都吸收到哪里去了呢?
今天我从你们身上一点也找不到,也许我是受骗了。
我要用我的犁开一条沟,我要将我的铁锹插入上中,把它兜底
翻起,
我确信我将掘出一些腐臭的肉体。
2
细看这堆混合肥料吧!仔细地看吧!
也许每条蛆虫都曾构成一个病人的部分——
可是瞧啊!春草覆盖着大草原,
蚕豆在园子里悄悄地拱开了土缝,
洋葱的嫩叶向上猛长,
苹果花的蓓蕾聚在果树枝头一丛丛,
返青的小麦脸色苍白地从它的坟墓里钻出来,
柳树和桑树梢头都开始浮现了绿晕,
雄鸟从早到晚地歌唱,雌鸟静伏在窝里,
家禽的幼雏从孵着的卵里正破壳诞生,
新生的动物也出现了,牛犊来自母牛,小驹出于骤马,
甘薯的暗绿色叶子从它的小坡上信实地升起,
黄黄的玉米秆也从坡头升起,丁香花在门前院子里正开得茂
盛,
在所有那些层层迭迭的酸臭的死尸之上,
夏季的生长物都站了起来,傲慢而天真。多么神奇的变化啊!
原来风真的不会传染,
原来这不是欺骗,这透明碧绿的、如此钟情于我的海水,
原来可以安全地让它用舌头把我赤裸的身躯舔遍,
原来它不会用那些储藏其中的热病来危害我,
原来一切都永远永远是清洁的,
原来那井中的清凉的饮水是那么甘甜,
原来黑莓是那么香甜而多汁,原来苹果园和桔园里的果子,原
来甜瓜、葡萄、桃子、李子,它们谁也不会把我毒害,
原来当我躺在草地上时不会感染瘟疫,
尽管每片草叶都可能是从以前的疾病媒体中滋长出来。
如今我被大地吓了一跳,它是那么平静而富有耐性,
它从这样的腐败物中长出如此美妙的东西,
它在它的轴上无害无碍地旋转着,带着这样连续不断的患病的
尸体,
它从这样浓烈的恶臭中提炼出这样甘美的气味,
它以这样漠然的神态更新着年产丰富而昂贵的收成,
它给予人们以神圣的物资,而最后从它们接受这样的剩饭残
羹。
给一个遭到挫败的欧洲革命者
更勇敢些吧,我的兄弟,我的姊妹!
坚持下去!我们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了自由;
一次两次的失败,无数次的失败,都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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