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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3年第3期-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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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以“劳动局”三字嵌头,写了一副对联调侃他。上联是“劳而无功”,下联是“动辄得咎”,横批“局促不安”。贺衷寒听到后只能苦笑。
但任劳动局长期间,他接触大量社会问题,思考日渐深沉。这为他的“第三起”打下了极好的基础。1950年,立志革新国民党的蒋介石,重新起用了他。他历任小政权的“交通部长”、国民党设计委员会委员长、国策顾问等职。但好景不长,忧谗畏讥似乎是他的宿命。1966年,他在台湾政坛已经谈不上有什么影响时,“湖南人有小组织”、“贺衷寒想搞分裂运动”等流言,又逐渐在台湾上层传播。他先是极度的忧郁伤感,从此深居简出。
1972年,贺衷寒得骨癌,住进了荣民总医院。这一天,来探病的人里,有他的一个晚辈,邓文仪的儿子邓元忠。
这是邓元忠第二次见到贺衷寒。当时,邓元忠已萌发了写一本《力行社史》著作的想法,但他看到的,是一个走到生命尽头的贺衷寒:
“……只见他瘦弱的身子,与从前判若两人。颤动的双唇和一双注视着我的闪闪的眼睛,似乎有很多话想对我说。但那时他已不能言语……”
这一年5月,贺衷寒在医院里平静地去世。
最后,慢慢地走出来的,是当年在东京、在南京、在明瓦廊,都最具青年气息,此时却显得一脸沧桑的腾杰。
路灯已经初上了,这战乱中惨淡的灯光,映照着腾杰长长的身影。这身影显得异常孤单。它让人想起郭沫若的诗句,“远远的街灯明了/好像那天上的繁星/天上的繁星亮了/好像那无数的街灯……”
又不止是繁星、街灯。站在腾杰身后、一路跟随着他的,是什么呢?是一丛树阴,一阵风,或者,是陈启坤那纯洁的、处子一般的魂灵?……是的,在这个终结的会议上,陈启坤地下有知,是一定会来的。她那双清亮的眼睛,或许会无比诧异:她所熟悉的,那清新、热腾、活泼、有力的明瓦廊,怎么会变成一个陌生的,藏污纳垢的朝天宫?所有这些,都是为什么?
没有魂灵,只有树阴和风。他是一个人地走,一个人走在路上。然而,这一夜,在腾杰所感念的无数往事、人物里,一定包括陈启坤。这是他永远的、不能出走也不会漠忘的爱人。他们原本只是最普通的一对恋人,彼此都不是对方生命的主角。只是因为蓝衣社,在蓝衣社这个令人悲欢交集的载体上,他们成就了爱情,他们融为了一体。
他们的爱情,他们的婚姻生活,都是那样的短暂。因为,极盛而衰、泰极否来,在1933年那盛夏的喧哗中,分裂、倾轧、苟且、腐败……所有这些,令这个蓝衣社的“贞德”无法直面、不敢正视的毒素,已悄悄地在明瓦廊蔓延。陈启坤死得恰在时候,一死,她在自己的心中,就可以保留下一个明净的、满是青年与友爱的团体,留下无憾的青春与努力。
但你死去了,你却把我一个人,抛在这个广漠的人间,抛在任何人都无力回天、终将沉没的民国……腾杰痛楚地、沉重地感念着。他开始比任何人,都更复杂、更细微和宏大地反思着蓝衣社的沉沦,民国的沉沦。
腾杰是那样地向往共产党、朱毛那严密的组织,自律的献身。向往那种简朴、寒酸中以天下为己任的气象。于是,早在他发起蓝衣社的《计划书》里,他就明确地写到,蓝衣社以“共产党的组织”为效仿。
这种效仿却是如此无力,如此得其貌而不得其神。甚至连其貌都不具备。腾杰已经认识到,比较共产党,他们一直缺少一个鲜明、有力的理论。他们口声以“三民主义为指导”,但“三民主义”是那样的模糊、弱化,仿佛一面旗帜那样,在孙中山时代,它就越升越高,直至没有人能看清它真实的形象。
于是,在不知觉间,他们改弦易辙了,他们执导起了中国历史上惟一一次的法西斯鼓吹运动。他们以刺刀、手枪和监狱为工具,试图严密组织社会,残酷管制民众,逮捕、秘密审判、疯狂暗杀、大规模屠杀……但在以五谷与土地、社稷与伦理为象征的这个国家里,执拗生长的,却是对他们无声的愤慨,无言的抵制。是的,即使撇除任何道义成分,法西斯主义也不适合中国。
理论的脆弱涣散,是组织脆弱和涣散的土壤。但蓝衣社的沉沦,既是天定,也是人为。人是被抛进历史的,他们被抛进一个外侮不断、农村破产、腐败横行、鸦片泛滥、民众蒙昧的末世,被抛进一个破碎、惨淡的年代。这激发了他们抵抗日本、复兴民族的青年意气。但最悲哀、最不幸的,莫过于不久后,他们也被肢解、融化进南京的蒙昧图景里。这一切,发生得如此迅速,又如此不可抗拒。
这是为什么呢?腾杰不能知道。
10年以后,在兵败如山倒、在蒋经国同样回天无力的“币改风暴”的背景中,腾杰才能略略地、朦胧地见到这个答案的一角。正是他步出武昌大江中学的时候,在遥远西北的那一角,“革命延安、民主延安”,这个毛泽东当时构想的未来中国的雏形,已伴随声势浩大、卓有成效的党内整风运动,预言着历史的归属。
陕甘宁边区的“三三制”,是“民主延安”的缩影;为抗战为民主而大规模地发动群众,则是“革命延安”的缩影。在这样清新景象的底下,则是大规模的整改二流子、流民运动,是反浪费、反懒惰运动,是“自力更生、丰衣足食”的生产运动,是毛泽东不时笑呵呵地出没在山岭与弄巷间的身影……
这是水晶般透明黄金般璀璨的一幅图景。每一个经过那里、在那里生活过的人,都难以忘怀。延安大街天天有义务劳动,有救贫扶弱。整洁的道路边,处处悬挂着举报箱,任何人都可以检举政府、共产党干部的腐败与霸道。这些举报可一直通往毛泽东主席。
一批一批经历过长征的干部,从各个根据地被召回,学理论、学军事、学组织,重温纪律、强调“人民军队”的本色。亲自主持讲习的,往往就是那个在西安事变前、在长征刚刚结束的暗淡岁月里,就以不世出的大手笔,写下《沁园春·雪》和《念奴娇·昆仑》的大气诗篇的“长征摩西”——毛泽东。
在长征刚刚结束的暗淡岁月,可能只有毛泽东,在他2万余名无比疲惫、但有钢铁般意志的战士衬托下,从西北一角,看到了一个苍茫、深远的前景。他不愿意把自己和古代那些最伟大的皇帝相比,但他仍然以命运般的直觉,感知到并豪放地写出“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诗句。
不仅如此。他比所有的中国人,都更自信未来中国的命运。这命运不仅是什么抵抗外侮,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复兴民族”。在他斩断昆仑的气势下,“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从而实现“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的语句,表达的是一种文明输出欧美、中国引领世界的大气豪情。是的,如果说驱逐外敌是百年来中国知识者的梦想的话,那么,这是一个千年之梦。只有这个深谙天地妙化、万物滋长的真谛,在长征路上与高山对话、与大地谈心的领袖,才有这样的手笔,这样的胸怀。
在这个人面前,这一夜,走在武昌街头的腾杰,他的校长,只是一个侏儒。当这个人把这样的胸怀、气魄,在一个个讲习班、一轮轮整风会议上,强劲地灌输进无数子弟的大脑和灵魂时,蓝衣社,连同所有的民国组织,也都是一群侏儒。
这一切,此时还在时光的后端,腾杰还无法瞥见。于是,注重“精英”、视民众为群氓;权力本位、派系本色,暴力本位、刺刀本色,把芸芸众生都当作了可以俯视的草芥,所有这些,都注定了蓝衣社的无声堕落、瓦解、消亡。
所有这些,也是此时的腾杰,无法总结到的。他只能一路地思索,一路地走……与长征、延安、共产党相比,蓝衣社只能算是一出历史短剧、闹剧和悲剧。它虽然在民国历史的深处,却仍然只浮浅地、表象地存在着。它虽然也有嘶哑的呐喊、隐蔽的行动,但这声音这动作,都无力挣脱民国那陈朽的社会系统。它不能往民国这个木乃伊一般注定要死灭的躯体里,输入任何新鲜的内容、血液和思想,这就注定了它要被这个躯体所同化、吞噬。
这就是腾杰所亲历的、目睹的、并要用一生时间来思考的蓝衣社。70年代,腾杰在台湾“中央信托局”董事长的位置上退休,据说,一直到临终前,他还念叨着回到隔海的故土,并祈盼着国家的统一。
5
蓝衣社沉沦了。民国的车轮还在笨重地、拙劣地向前滚动着。在30年代中期的漫长时光里,几十万的青年,或无可奈何、或无所谓、或认真乃至异常热诚地加入了蓝衣社,在这个过程里,他们把自己的身躯当作了蓝衣社的一个工具。但命运的转折,从蓝衣社解体后开始了。他们身不由己地被各种变迁、运动、革命、战争所牵引,乃至吞没。
蓝衣社“办理结束”后,他们积极地在两个战线上工作。一是抗日,一是“反共反人民”。在接下去的近十年间,他们却有的死去,有的残废,有的升迁,有的沉沦。而后“十万青年十万军”的运动卷起了,近11万名青年报名从军。但新兵集训还没有结束,日本就投降了。这十余万经过彻底党化教育的人,又被投入了内战。他们因此成了一群英勇的羔羊,可悲可泣的打手……
内战使近千万中国人丧生。这样,轮回就开始了。1949年前后,蓝衣社的几千名干部在战场上被俘虏、击毙,其中有一些甚至是原“十三太保”。解放大军节节挺进,每到一地,分田地,打土豪,逮捕前政权的官吏……千家万户的命运,就这样被改变了。而复兴社的人们,犹如山洪爆发时的小鸟小兽,慌乱地逃命。
流亡、潜逃到台湾或东南亚去的,毕竟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人。1950年镇反,人民中国以铁腕巩固着自己的政权,上万名甚至几万名原“复兴社、三青团特务”被枪决被判刑,其余的被划定了“地、富、反、坏”等成分;60年代初“四清”,通过“外调”、“内查”等手段,一些藏匿很深的人被揪了出来,成为“历史反革命”。
再后,就是“文化大革命”,无数苟活的蓝衣社分子发现,40年前的“新生活运动”的声势和方式,都在重现。历史又一次惊人地相似。只是他们由40年前的“革命”同志,变成了“革命”对象。
1976年,“文化大革命”终于结束,逮捕“四人帮”。但随后又是徘徊的三年。直到1979年,“摘帽子”工作开始进行,几百万政治“贱民”重新成为普通公民,蓝衣社的几十万遗老也在其中。公开审判“四人帮”、改革开放,一些原蓝衣社的高级干部还进入各级政协。历史类同独轮车,终于吱吱呀呀地完成了这个轮回。原来的那些青年,却毕竟都已经老去,大多数人甚至看不到这一天了。
公审“四人帮”期间,最高法院特别庭的一份《公告》指出,“四人帮”的师爷张春桥,是隐匿很深的“原法西斯组织复兴社分子”,他早在1933年就加入了蓝衣社,并在济南成为一个外围小组织“华蒂社”的头子;而“四人帮”写手姚文元,其父姚蓬子,也和蓝衣社有着密切的联系。最后,另一份资料也记载,“四人帮”的女皇江青,在其讳莫如深的上海阅历里,一度非常接近过蓝衣社……
在这样浩荡的历史和人群里,夹杂着一个渺小的青年。他就是王天容。
80年代初期,经过甄别、“脱帽”,王天容开始享受退休教师的待遇,每个月可以从县民政局领到几十元的退休金和一些津贴。此时,他妻子早已去世,一对子女业已成人,在当时仍然凋敝的乡间,他的日子挺富足。
此时,村上的人对他,也恢复了一个遥远的称呼,“天容先生”。但一生的曲折,形成了他小心谨慎、走路怕踩死蚂蚁的性情。他从来不和别人往来。除了村上的一个也教过小学、略识几个字的青年。
这个青年有一个弟弟,开着一个豆腐作坊。已经年近古稀的王天容,一口牙齿都掉光了,他顿顿用豆腐下饭。于是,每天早晨,他一出门,手上必定拿着一个装豆腐的碗,随后颤颤巍巍地来到这户有一个识字青年、一个豆腐作坊的人家。
在买豆腐的几步路里,时光在仍然沉闷、但已略有清新的乡间,无声地流淌着。1982年前后,村上人对他更是尊敬。不仅因为他日子的宽裕、他的人品与学问,也因为他的女儿在“落实政策”后,到省城的一家大医院当上了一个让人羡慕的医师……但沉迷在黑白战争电影、“抓特务”游戏中的孩童,有时还在他的屋子附近,窃窃私语着“这是老地主,是特务”一类的话语。有时,他走在无人的乡间路上,摆脱了大人管制的孩子,还远远地哄笑,大叫:“老地主、老特务”,“老特务、老地主!”
这些声音传扬进和他交往的那个青年的家庭。这个青年的家里,有一个儿子,当时是八九岁的年纪。他拖着鼻涕,有时也夹杂在大群孩子里起哄。但只要有人告状,一回家,他必定要被自己的父亲暴揍一顿。
不久后,这个孩子就随着他父亲进城了。在城市的一处租来的民房里,他渐渐长大,也渐渐开始喜欢起文学、建筑与历史。但当时的他,既厌恶体力劳动,更很少回顾乡间生活。于是“老地主”的身影,就渐渐地在记忆里淡去了。以至于几年后,当那个原名“王天容”的“老特务”,在那两间低矮的乡间老屋里去世时,虽然乡间以对一个读书识字的老人、村上第一个大学生的尊重,自发为他举行了盛大葬礼,他却也没有在意。
王天容的棺木被抬上后山,被埋葬进田土,与这个孩子的祖父、许多叔公做了邻居。他渐渐地消失在许多人的记忆里了。但很久以后的一个夜晚,他,连同他参与的,用大半生去负载的历史,牵连着“军统局”、三青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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