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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孝阳中短篇小说上-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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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学富五车,肚子里面的学问大得不得了,还会讲流利的英文,可每天被人喝来呼去,就不见他横鼻子竖眼过。他姓苟,小孩子们多叫他“老狗”。他只喜欢他哥哥抄录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事儿以及不知从哪弄来一大堆很好听还押韵的歌词。乾隆皇帝是海宁陈氏的私生子、郑和下西洋是为了找失踪的建文帝、诸葛亮的老婆其丑无比、十二生肖的由来、木马流牛究竟为何物、蒋介石娶过四个老婆……
  他背下罗大佑的那首《童年》,在心底反复地唱,从家里唱到门外,从门外唱到跳像皮筋的女孩身边,从女孩身边再唱到可卿家门口。
  可痕出来了喊,“癞皮狗,你在唱啥?”
  他说,“我在唱歌。”
  可痕很郑重地哦了声,点头又说,“我姐说你像青蛙叫。”
  有这么叫声宏亮的青蛙吗?他没死心,继续问,“哪个姐姐?”可痕瞪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愚蠢大感诧异,“可卿呐。”
  可箫从屋里跑出来,边跑边喊还边摇手,“癞皮狗,晚上带我去逮青蛙吧,我姐说只要你开口一叫,青蛙们都会跟着叫。”
  这简直欺人太甚。他用力地踢可卿家的门。尘土落下,他揉揉眼,继续唱,拼命地唱,唱得上气不接下气,唱得头发直竖气喘如牛面无人色双眼翻白,仍继续唱,抬头唱,低头唱,挺胸唱,跑着唱,站着唱,慢慢走着唱。然后就下起雨,太阳雨,灼热的雨,豆子般大,叮叮当当撒了一地。
  
  4
  没多久,他在可卿面前出了大糗。
  有天中午,他妈妈不知从哪弄来几块墨鱼干,切碎,再掏烂芋头,煮成一锅,真香。他一口气吃了八碗,那种直径约为15cm的碗,食物涌至嗓子眼,人已撑不住,手仍停不下来,一个劲地往碗里舀,直到被他妈妈劈手夺下,这才捧着浑圆的肚皮打着饱嗝艰难地挪到学校,坐下,然后开始放屁,不停地放。渐渐,五脏六肺翻转过来。那时有本叫《七把叉》的连环画,讲一个人特能吃,最后被食物活活撑死。当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是不是要死了?手不敢往肚皮上摸,摸一下都疼,感觉肚皮上正炸裂开一道口子,眼睛往下瞟,眼前有无数颗闪亮的星星在旋转,肠子像打了结,额头虚汗潸潸。他颤抖着站起,想举手报告老师说要去厕所,嘴里发不出声,嘴唇蠕动,脸色煞白。老师见他奇形怪状的样,过来,用粉笔敲敲桌子,“不舒服?”
  老师应该是好意的。这句话却扯断了他早已绷紧的神经。裤裆处突然传来声巨大的轰响,一股臭气在教室里弥漫开来。几秒钟后,一些同学开始欢笑,调皮的男生大力把课本向上空抛去,几个女生捂住口鼻尖叫着跑出教室。他傻了眼,觑眼间瞥见坐在前面掩嘴窃笑的可卿,想死的心都有了。年轻的女老师胀红脸,手足无措。
  他滴下眼泪,为没能管好自己的肛门羞愧无比。
  
  他多了个外号叫屎克螂。他开始逃学,背着黄书包到处乱逛。他经常去那个矗有人民英雄纪念牌的山坡,路两边是高大的榆树,一串串榆钱从树枝上坠下,被风一摇,浑身都清凉。偶尔能看见几只裹在茧里的“懒婆娘”,摘下,捏在手里,软绵绵。山坡上有一百零八层青石阶。他用从学校偷来的彩色粉笔在每一行台阶上写上《水浒传》里那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的大名及绰号,写完,人就到了山顶。风拍打衣裳,人似乎要在风里飘起,学校在脚下,面积就洗脸盆大,这让人怀疑只须解开裤带撒泡尿便能把它给淹没掉。山上很少人,时间被这些粗壮的树与绿色的草抹掉了,四周寂静,一些不知名的虫儿或不耐烦了这渗到骨髓深处的清冷,唧唧唤上几声,就很快打住。
  他在草地上躺下,过一会儿,就见到山蚂蚁,体形要比家蚁大很多,跑得也快,腭大,若不小心被咬,被咬处会痒得厉害,严重的还会红肿。他用石块的边缘划破“懒婆娘”的茧,挤出它绿色的脑袋,扔在山蚂蚁必经的路上,没多时,它们爬满上面。这时可以把它们一起拈入早已准备好的玻璃罐内,盖上,拧紧,放在纪念牌的大理石基座上——它们像一块被烧红了的铁——让太阳暴射,看这些细小的生灵如何在绝境里仓惶奔走。
  没有人跟他说话,他自己与自己说话。后山上是县政府招待所,所里植有一片梨树,从围墙那翻入,不必下地,攀住树枝,身子一荡,脚踩准,就稳稳当当地骑在枝桠上。树上有种昆虫,不咬人,硬壳,应该是害虫,颜色各异,几乎能在它们身上找到大自然所有的色彩,红的叫“关公”、黄的是“秦琼”、绿的是“妖精”……他逮住它们,给它们一一命名,再用从家里带来的细线在它们脖子上系好死结,拽住线头,它们就围绕着他,上下左右飞。阳光如雨,打在密密的树叶上簌簌响。整个世界在他四周粘稠、凝固、透明。他眯起眼,透过叶子的缝隙,瞥见院子里的在这里做事的瘸腿老苟。老苟总是在扫地,右脚往前迈,立住,瘸了的左腿用种古怪的姿热往前拖,搁住,身子前倾,拧腰,手中的竹扫帚在地上画出一个半圆,哗——唰——哗。
  他妈妈说老苟是有过老婆的,而且还活着,就在县城里。
  他爸爸妈聊起老苟这个人时,他坐一边听见了。他们叽哩咕噜,长吁短叹,仿佛老苟是他们的爹,这让他甚是不满。但他没捉弄过老苟,也没叫过他老狗,尽管别的孩子常拿老苟开着各种恶毒的玩笑,譬如早上在老苟住的那间小黑屋前烧东西,把烟雾从门缝里扇进去,再大喊“着火了,着火了,大家快逃啊。”老苟连外裤都来不及穿,光着两条细麻杆腿,一瘸一拐跑出,见是孩子们淘气,摇摇头又回屋了。他好像从来就不会生气。
  老苟据说也曾威风过,因犯生活作风的问题被广大群众置疑,革命尚未成功,就有人想三宫六院,这还了得,拿下!结果一撸到底,并被打断狗腿。
  说这话的是院子里补鞋的游师傅,他会唱京剧,会唱“临刑喝妈一碗酒”,人挺坏,老拿手拧小孩子们的脸,手上的茧子扎人得紧。
  有人答嘴,不是他犯,是他老婆犯。
  游师傅咧开嘴哈哈地笑。
  还有人言之凿凿地说,老苟那时被人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无奈之下,就把老婆献给领头追赶他的那人,这才只断条腿捡回性命。据说老苟的老婆当年那才叫漂亮。打树下过,鸟儿会一头撞树上;打水边走,鱼会争先恐后地浮起,赶都赶不走。就有人跑去问坐在一边乘凉的老苟是不是这回事。老苟嘿嘿笑,也不说别的,就晓得傻笑。
  
  萤火虫,提灯笼,飞到东,飞到西。孩子们大呼小叫,在院子里来回奔跑。其中有个小孩最缺德,悄没声息地靠近老苟,用绳子在椅背上打上结,跑开,会同几个孩子,互相打着手势,猛地一拉,老苟从椅子上滚下来。人们哈哈大笑,包括那些早已把坏小孩行径瞧在眼里只等着老苟摔下来的大人。他不喜欢老苟。他对一切似乎都无动于衷。
  老苟的腿是老苟自己伸到汽车轮胎底下辗断的。
  他是听他妈妈说的。
  好像当年老苟的老婆变了心,老苟追出去,拦在已经开动的汽车前,央求老婆回心转意。结果汽车从老苟腿上压过去。老苟老婆也没下车看一眼。这种说法过于模糊,里面充满可疑的空白,一夜夫妻还百日恩,世上女子何至如此心狠?老苟的老婆为啥就吃下称砣铁了心要与人私奔?不过,这些事情显然不符合一个孩子的审美趣味。他并未对此深究下去,只偶尔为老苟感到可惜,若老苟这条腿是美蒋特务打断的,而老苟貌美如花的老婆就是美蒋派遣来的特务,那会有多好啊!
  
  他在树叶间望着老苟,老苟或许也注意到梨林里不动寻常的响声,抬头,瞥了几眼,继续扫地。他骑在树的枝桠间渐渐睡着,并发出微微的鼾声。这个世界从脑海里一点点滤去,只剩下一片青得发黑的颜色。这是一个很古怪的梦。青黑的颜色纷纷往下掉,很快,就露出一面镜子,他惊异地注视着自己,发现自己竟然是老苟,而可卿则是他老婆。
  他忍不住笑起来。可卿本来不肯做他老婆,可他用绳子绑起可卿全家,像绑秋后的蚂蚱一样绑,再威吓可卿,可卿就答应了。他们在县城摆喜酒,从街头摆到街尾,人人都来祝贺,并躬身拱手说些早生贵子之类的吉利话。可卿妈就哭,可卿爸就一个人喝闷酒,他就嘿嘿冷笑,说,我又没娶你全家,嚎什么嚎?可箫就笑,可痕拿把菜刀往案板上剁,剁得飞快,刀光闪闪。这时屋檐上落下两只乌黑的鸟,一声声啾。他从可痕手中夺过刀往空扔去,鸟的脑袋掉下来,哗啦一下,天空顿时变成一片燃烧的火海,里面现出一个金盔金甲的战士,手托镇妖宝塔,高喊,妖怪休走!他吓一跳,下意识地往屁股后看,不知何时,臀部已长出一根毛茸茸的尾巴。他意识到自己是妖精,并在一闪念间明白自己注定要被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他赶紧喊,可卿,快跑。
  可卿脱下鲜艳的绣大红喜字的新娘装,腾腾腾,往前跑,猛地纵身扑入金盔金甲战士的怀抱,回过头,不无轻篾地扫了他一眼,手已紧紧搂住那战士的脖子。他气坏了,掀翻酒席,抡起席边的酒瓮,想朝那战士砸去。那战士蓦然一声断喝,漫天万千烟霞凝住,他这才惊觉那战士竟然是他哥哥。他愈发生气,吼起来,滚。他哥哥没理他,冷笑一声,手一扬,烟霞中现出两个人的脸庞,居然是他爸爸与他妈妈,他们从鼻子里哼出两道白气,直奔他面门袭来。他大叫一声,手足发软,酒瓮重重地砸在腿上,身体失去平衡。接着,他就从树上掉下来。
  
  “秦琼”不见了,绿色的“妖精”被他压成了一团肉酱,红色的“关羽”带着脖子上的细线朝挂在梨林外的夕阳飞去。风飒飒地响。他四脚朝天,茫然地望着头顶的密林,也不觉得疼。然后他看见老苟。老苟的眉毛是断的,断成两截。他突然想起自己在梦里也是这模样,而他却从未留意过老苟的眉毛竟是这样。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脊梁处发麻,泥土的甜腥味彻底笼罩了他,天地间渗出一股没来由的恐惧。他仿佛听见老苟说了声,你喊可卿?也可能老苟没说,总之,老苟很迅速地消失了,就宛若从未曾出现。他挣扎着撑起身,肘部已流出鲜血,一滴一滴,在草尖上打滚。他望了眼浸在一片火红中显得格外巍峨的楼房,头发竖起,就开始跑,疯跑。
  他始终未与老苟有过交谈,不久后,老苟死了,无声无息。他见到了传说中老苟的女人,的确漂亮,时间在她脸上似乎流动得特别缓慢,布鞋长裤,套在身上那件灰色宽大的上衣更为她增添几分风韵。她脸无表情地喊住他,问,老苟住哪?他指了指院子最东头的小黑屋,跑开了。他听见有人喊她珂清。也许不是珂清,是可近什么的。他没敢回头看,她像一个梦。他讨厌梦,梦里包含太多的诅咒,且极有可能是意味深长的轮回,而与老苟一样落魄潦倒,是当时的他所没有勇气承受得了的。后来,他又听说,老苟其实并不老,也就四十出头。他一直想不明白,一个四十岁多点就已白了头、脸像块橘子皮的人,腿还断了的人到底曾遇上过什么?
  
  5
  过了一段时间,他向老师检举了哥哥。
  他哥哥写的一篇作文被指导老师推荐参加全省的作文大赛,得了一等奖。这是整个学校的荣誉,也令他父母自豪无比,走在路上,行人都会指指点点,看,他们家的大儿子现在可有出息了。但问题是哥哥这篇文章是抄来的。他撬开他哥哥的抽屉,翻出那本破破烂烂土灰色的《外国随笔精选》——这活对他而言,轻而易举。他早已看遍他哥哥的抽屉的每一个角落。他找到哥哥说,“你抄袭,你是把书中两篇文章杂糅拼贴在一起,然后排列组合。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他哥哥的脸色顿时就白了,试图来抢他手中的书。他侧身躲开,使劲跑,跑到土墩上活像一个疯子一样大吼大叫,“不要脸,抄袭,无耻。”
  他哥哥急了眼,拿石头扔他。他火冒三丈,也拿石头扔哥哥,再跑。他跑得很快,他哥哥在后面拼命追,他个子小,腿短,他哥哥比他大,很快,他哥哥在巷子口追上他。他们厮打在一块。他哥哥骑在他身上,夺走书,用力撕成两截,抛入旁边的下水沟里,再一字一字地说,“懂不懂,这叫再创造,艺术再加工。”
  他哥哥走了。
  他在地上躺了几分钟只觉得心里万分难受。可卿看他哥哥的眼神就在胸膛里穿过来穿过去。他得让哥哥丢脸,让可卿的眼睛不再看他。他发着狠,躺在地上咬牙切齿,终于鼓起勇气来到他哥哥的指导老师办公室结结巴巴讲清来意。那个戴着一幅眼镜鼓着眼青蛙似的女老师明显地怔了,问他们是什么关系?
  他说,“我是他弟。”
  女老师吁出口气,又问,“那书呢?”
  他说,“被我哥扯碎了。书名叫《外国随笔精选》。我都看过好几遍了。”
  女老师皱起眉头说,“没有证据就不能乱讲话。不要与哥哥吵了架就瞎打小报告,老师还要别的事要做。”他心底那个愤怒啊。当时真是被愤怒魇住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扑新华书店,打算偷。没那本书,翻遍旮旯角落也没见到,就跑回哥哥扯碎书的地方,顾不得脏臭,跳入齐肩高沟底铺满粪便、垃圾、杂草的下水沟,花了好半天功夫,好不容易找到那本被撕成两截的书,如获至宝,欢呼一声,又跑回那个女老师面前,把臭哄哄的书往女老师面前一摊。女老师皱着眉头看了一会,说知道了,然后示意他出去。他以为女老师要严惩哥哥,以为女老师从此就不会看哥哥,心中别提多爽。第二天就逃学留了个心眼远远地吊在哥哥屁股后,看着哥哥进教室,看着哥哥被女老师叫到办公室,看着女老师把那本书扔到哥哥面前。
  他确实佩服他哥哥,小小年纪就有大将风度,处惊不乱,看见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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