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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孝阳中短篇小说上-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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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男孩梦里有一根可以次次考一百分的笔。小女孩的梦里有一个比天空还要大的嵌满葡萄干的奶油蛋糕。老妇人的梦里有一块可以把皱纹从脸上擦去的橡皮。老爷爷的梦里有一管烟草总也烧不完的烟斗。国王满意地离开,顺着青灰色的月光飘向另一户人家。在这趟奇异的旅程中,国王看见了魔裤,里面总有闪闪发光的金币;看见了葫芦藤,梦的主人可以沿着它爬进天堂;看见了想去哪就能马上到那里的飞毯;看见了能让主人的容貌变得漂亮的水晶鞋;看见了一面可以偷窥女人洗澡的镜子……也有许多令人不那么愉快的东西,比如一个可以窃听任何人思想的铁盒子,一根充满仇恨的毒蛇化成的能钻进人骨头里鞭子;一把老悬在别人后脑勺吹出阵阵凉风的剃刀,一个专说谎话的发音管;一台把灵魂从肉体中抽走的机器,以及一架专门孵化美女的装置——国王在这个装置前停留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被五十七个肌肤雪白、乳房像青杏一样可口酸甜的处女所吸引。可惜梦的主人发现国王的踪迹,愤怒地发出咆哮,并吐出长长的獠牙。国王赶紧溜走,又得到了一个教训:任何人在他自己的梦里都是拥有无可置疑权力的上帝。
  国王来到王后住的地方。这是一个充斥着金银器皿香油花瓶的空间。四周是用金线银丝与丝绸混纺而成的帷幕。墙壁上挂满奇光异彩的镶嵌画。喷金熏笼于搁满象牙雕刻的几案上吐出阵阵龙涎清香。国王靠近王后的床,然后看见了自己搁在银盘里的头颅。美丽的王后一边摇晃着妖娆的胴体与众人行淫,一边用手中寒光闪闪的利刃拨动银盘上的头颅,指甲上的蔻丹鲜艳欲滴。
  国王叹息一声,离开了王后的梦,回到自己的宝座,发现上面有一本《一千零一夜》。这是一个迷人的书名,应该是那道球形闪电带来的另一个礼物,可惜当时他太急于体验翅膀所带来的惊喜,并未发觉它的存在。国王打开书,一字一字地读起来。当天色亮起来的时候,他走出了故事的迷宫,顺着那湍急的词语之河,找到了属于他的山鲁佐德,或者说是一个隐藏在山鲁佐德那盈润的嘴唇以及梨形骨盆后面的存在。他流出眼泪,脱下明黄色的王袍,摘下镶有璎络的王冠,取下代表着无上权威的戒指,捡了一匹粗糙的白布裹住身子和肩膀上的翅膀,慢慢步出王宫。王宫的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国王没有了。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脸庞黧黑的说书人。这是他接受了翅膀后的宿命——若把翅膀撕掉,这并不困难,他仍然可以回去当他的国王。
  他风尘仆仆地行走,白天,他为劳作终日的人们讲述他在梦里所见到的种种趣闻;晚上,他潜入人们的梦里,把一面渔网悄悄捞起那些残暴的暗黑的荒淫的词语,在黎明的时候埋在一个没有人可以抵达的山谷里。
  人们欢迎他。一个流着鼻涕的孩子嚼着肯德基香辣鸡翅,用沾满油渍的手摸他的头,问,你叫啥名字?
  他想了想,笑了,说,我叫释元。
  
  10
  窗外流光万千,雨点在马路上轻轻地弹。屋子的东南角一个男人在弹着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曲。琴声忧郁,是那样宽广。忧郁的温暖的宽广啊。我坐在小薏对面,慢慢地喝着杯子里的水。水清澈身体,但没法清澈灵魂。
  释元,你要走了吗?小薏没看我,默默地望着窗外,继续说道,在墨西哥某个旅游胜地有一个奇怪的风俗。那些帮客人往山顶上的房子搬运行李的工人,走一段路就会停下来。他们不是停下来休息,也不是因为想看四下的风景。你猜得到原因吗?
  我摇摇头。小薏说,你还是这样笨。他们是怕走得太快,把灵魂也丢掉了。我笑起来,没做声。
  我爸叫我去英国念书。学校已经联系好了。我也要走了。小薏说。
  恭喜你,我说。
  再见。释元。我的释元。小薏轻轻说道。
  我的心蓦然一疼,眼泪差点掉下,赶紧拿起水杯。水杯里有一只眼睛,看不大清。也许是上帝的眼睛,它在看着我。我说,你送给我的滑板,我带来了,你拿回去吧。我用不上了。我踢了踢脚下的包裹。小薏点点头,提起背包,推门走了。她的身影消失在雨点里。这个堆满传说、神话、故事与寓言的北京城并不属于我。我吐出一口气,起身离开。我并不清楚自己想到哪里去,我只想早一点离开这个由建筑、马路、人流、车辆堆积起来的庞然大物,离开它那个巨大的胃。我厌倦了这个找不到一只蜻蜓的城市。
  几分钟后,当我走下地铁在站台上等候二号线地铁时,高高的台阶上飘下一个身影,好像是一只蜻蜓,滑板是她的翅膀。她从步履匆匆的人群中轻盈地掠过,然后在我面前变成了一束盛开的百合花。是小薏,鼻子、嘴还有眼睛都在笑,我想好了,我跟你一起走。你说的故事好听。我要天天听你说故事。
  小薏脸上都是水,是雨水还是汗水?
  我抱着她,吻她。她嘴里的清香让我晕眩。
  
  11
  我们踩着滑板在一尘不染的天空下飘行,一直飘进隐藏在日常生活底下的那个童话世界。每天晚上的星辰都好像浅水滩上拳头大的卵石,光与影不断扭曲,一张张陌生的脸转瞬即至,与我们交谈,指点我们方向,在留下一个个被面具与脸谱所遮掩住的真实后,又随歌声远去。感谢父亲,他留下的那张存折里有三十多万块钱。小薏始终没问我哪里来的钱,但每到一个城市,她总会把我拖上街头,表演各种滑板花活。慷慨的人们在欣赏完毕后,总会扔下几个硬币。而一些年轻人总是忍不住上前挑战。我让他们心服口服。
  
  我与小薏在中国走了三年。蓝天如海,白云壁立。我们像风一样自由。没有暴力、没有谎言、没有欺骗、没有虚伪、没有狡诈,那些尘世上的龌龊都与我们无关。白天,我们行走;夜晚,我们做爱,就像一团火迎向另一团火。我最喜欢小薏的脚,走了这么多的路,她的脚还是那样美,如玉之润,如缎之柔。脚心能放下一枚杏子。脚趾头好像弯弯的钩拢在一起,趾甲晶莹剔透,比来自波斯古国的明珠还要光亮。每根脚趾头都是这世上最稀奇的宝物,只溶于口不溶在手。每天夜里,我都会把它们含在嘴里轻轻吮吸,这是上天对我的恩宠。
  我与小薏讲起梨雅,讲起我的初恋,讲起那只红色的蜻蜓。我说,我以为自梨雅后,我不会再爱了。我没想到我会爱上你。事实上,我现在认为,初恋并不是爱,而是对爱的一次学习过程。所以我只爱过一个女人,那就是你。你是我的过去,也是我的现在,还是我的未来。小薏,你还记得吗?我们在北京的最后一个下午,你说“我的释元。”也许我就是从那一刻爱上你。你说得对,我是你的。我的鼻子是你的。我的嘴是你的。我的眼睛是你的。我的耳朵是你的。我的十二指肠都是你的。
  小薏哈哈大笑,我才不要呢。脏死了。
  我说,那我也不要。把它割掉。我要把一个清清爽爽的自己给小薏,让她用牙齿咬,用手指掐,用脚指头摁倒。咬碎了还会完整,掐坏了还会重新变好,摁倒了呢,又会马上站起来,让小薏再次抬起脚指头摁倒。
  月光蹑手轻足地来到窗外,洒下一种奇妙的光线。小薏浮在月光里,身体比月光还要轻,还要白,还要软。小薏胸脯上有许多轻颤颤的露珠儿,那是她身体里流出的泉水。我挥着手为她驱赶小旅馆里的蚊蚋,数她一分钟要呼吸多少次,数她弯弯的眼睫毛到底有几根,也数她鼻翼上的小斑点。小薏的头发变长了,我还可以把它们编成辫子,编成各种各样的辫子,在她快要醒来的时候,再一一解散。
  我说,小薏,这天下人,加在一起,都没你的一根脚趾头重。
  小薏说,你就瞎说说。可我爱听。
  我给小薏讲了许多故事,有书上看来的,有自己临时编的。我常混淆了它们之间的界线。所以小薏有时候会用她那像小鸟脑袋的脚尖堵住我的嘴,提醒我不准抄袭,必须原创。
  我提出抗议,这世上哪来这么多原创?大多数人都是在说着前人说过的话,做着别人做过的事,重复着别人的故事。事实上,重复是克里丝蒂娃说的互文性,一切存在都是对先它之前的存在的解释,任何文本都是其他文本的熔铸与变形,也都是那万千根树木所构成的美与庄严的规律。重要的并不是重复与否,是隐藏在重复后面的生命。
  可小薏说,我不管,我就要听我没听过的故事。
  
  夜深了,大大小小的房子都睡去了,发出轻微的鼾声。窗外的黑凝然沉寂,天上的星星缓缓飘下,化成一地的露珠儿。小薏说,要是咱们能去南极看星星多好啊!那里干净,离星星也近,说不准星星能听见我们说话。若饿了,逮一只企鹅扔雪里冰冻再架火烧烤;若累了倦了乏了,就裹一身冰雪互相抱紧酣然睡去,待千千万万年后,后人在冰雪里发现我们。那时,我们的眼睛是冰,脸是冰,手是冰,腿也是冰,冰得蔚蓝且清彻,身体里面没有一丝杂质。哇,他们一定会说,好浪漫哦。
  风有甜的腥味,里面还夹杂着阵阵吼声,那是我们第二天要去飘流的盘龙峡的水流声,该交的钱已经交了,该签的生死状也签了,这种漂流对我们来说早已像晚餐后的一道甜点。我笑起来,说,会的,我们会去南极,一起天荒地老。我确实有了这种想法,去南极?这是一个多么令人热血沸腾的事啊。
  
  12
  我没想到,自己竟然遇上梨雅。
  当飘流公司的工作人员分发救生衣时,她喊出我的名字。她的丈夫未与她同行。一个瘦削的女子与她并肩站着,咬着唇,脸色有点发白。山崖跌宕,水浪奔腾。岩壁上挂满青苔老藓。天光云影,万千水浪,构成无数旋涡,它们互相撕咬、拉扯,俯冲往下,大有壮怀激烈踏破贺兰山缺的气势。眼前的激流险滩,对于一个缺乏漂流经验的人来说,是有点惊魂。但这种由漂流公司搞的漂流其实并不危险,或者说,它只具有想像中的危险。真正危险的是“野漂”,稍不留神,或者说缺乏技术与配合,都会艇覆人亡,我与小薏好几次都一脚踏进了鬼门关。
  
  梨雅微笑着,指指身边的瘦削女子,说,我朋友齐芳。目光又投向小薏,释元,这是你的女朋友?很漂亮啊。介绍一下?
  梨雅并没有因为我们曾经的关系以及在我们中间流过的几年时光而有任何尴尬与不自然,熟稔地抓起小薏的手,夸奖起她的容貌。小薏看看我,眼神里是疑问,仿佛是在置疑我过去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自来熟的女人?我惭愧地笑,给她们做了介绍,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客套话,拉着小薏赶紧离开。梨雅的样子并没有发生多大改变,但我们好像已经是两个世界里的人。水雾打湿我的额头。我皱起眉。小薏突然说道,她的腰蛮细的哦。小薏的声音甚是暖昧。我瞪过去一眼,脸红了少许。小薏曾问过我她与梨雅哪个人在床上更好。我当然对她赞不绝口。小薏咭咭笑了。我也笑。
  十几分钟后,我又与梨雅碰上了,天杀的漂流公司把我们安排在同一张艇上。小薏脸上的笑意更盛。我当没看见。艇上还有一名漂流公司的工作人员,用不着我去教梨雅如何系救生衣戴安全帽。齐芳看看我,看看梨雅,看看小薏,脸上也绽出古怪的笑意。估计她是梨雅的闺中密友,梨雅或许对她讲过一些不该讲的东西。她的眼睛老往我下半身看。
  工作人员耐心地讲解起划船与压艇的技巧。皮筏慢慢移动。我操起桨,尽力不去看梨雅的脸。艇上还有二个人,是一对青年男女,加上工作人员,一共七个。七,是一个好数字,具有神秘的力量,“天数以七纪”是为其一,旋玑玉衡以齐七政是为其二,而上帝造这世间万物也只用了七天,是为其三;它还是一个变化之数,内部是一个三元四时的空间。
  我胡思乱想,任凭那密密实实的水花劈头盖脸。齐芳不再看我了,嘴里不断地发出尖叫,她的心脏应该是悬在喉咙处在与舌头打架。小薏一边划艇一边看我,突然凑过嘴,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再得意地笑。梨雅的脸色煞白,没有在岸上的从容镇定,死死地抓住工作人员的肩膀,害得那位年轻人不得不回头说道,没事的。你轻一点,我都要被你推下艇了。那对青年男女也是一脸紧张。
  
  河水以崩天裂地之势冲腾奔泻,转过弯,峡口双峰突然合紧,若门半开。河中央出现若干巨石,水流与巨石相互搏击,轰鸣之声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那年轻人显然吃惊我与小薏的划艇技术,不时扭头来看。水面渐渐开阔,两岸高山对峙,群峰插云,山坡陡峻,巨岩壁立。年轻人放下桨,讲起这条河的传说。艇上梨雅、齐芳的脸恢复了血色,那对青年男女甚至唱起山歌。唱得不赖,一声情哥哥,一声情妹妹。
  皮艇接近一堵巍然屹立的石壁,年轻人指着石壁上一块凌空飞起的巨石说,知道吗?这叫望夫石。它有一个美丽动人的爱情传说。当年男人们撑着竹筏沿江放排时……我与小薏对视一眼,都笑了。中国的望夫石咋这样多啊?就不能编一个新鲜一点的故事出来。我抬起头,去看那石。石头下有一丛青草,草尖歇着一只蜻蜓。真奇怪,蜻蜓怎么会飞到这里来?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异变瞬间发生,我眼角的余光猛然瞥见岩壁间正缓慢地绽开一条缝。也许是前几天连绵的雨,也许是石壁再也无法重负那个凝眸了千千万万年的身影。我的毛孔一下子全炸开了,揉揉眼,再看,不是幻觉,这石壁确实他妈的要坍了。我狂叫起来,快,往外划。话音刚落,石壁訇然倾下,诸多大石滚滚而下,一块石头擦着我的额头落在皮艇中央。巨大的水浪把皮艇高高掀起,然后翻转它。我拉住小薏,小薏的身子在往水里沉。
  
  小薏的腿断了,小腿以下都没有了。那块落下的石头像刀一样。我呆在小薏的病床边没有眼泪。梨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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