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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敦煌-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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辈子还生成四脚蛇!”
  姜孝慈带领秦文玉从红柳沟找完四脚蛇,天傍黑时回城,刚走进福隆商号,贝克和约翰带领着浩浩荡荡的驼队,也几乎同时走进敦煌城里,径直到福隆商号来。姜孝慈闻讯忙从店里奔出相迎,激动道:“贝克大人!”贝克也笑吟吟地奉迎道:“老朋友,咱们又见面了!”姜孝慈一边吩咐贝克的驼队到商号后院卸行李,一边和贝克寒暄。姜孝慈道:“自从春天你捎信来,小人就天天盼,谢天谢地,今天总盼到了。”贝克笑道:“你们中国有句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交臂不相识。我说过一定来,特别是听了那个关于宝窟的诱人传说,
  就更要来。”姜孝慈道:“大人说得一点儿不错,要不是去年小人去吐鲁番访友,怎会有幸结识大人!这真是缘分!”贝克神秘地凑近姜孝慈耳边道:“姜师爷要办之事,我已写信,请大英公使出面周旋,我想用不了多久,师爷便会如愿以偿。”姜孝慈大喜,急忙躬身道:“多谢大人提携。”贝克道:“咱们老朋友了,谢什么。听说敦煌来了个姓严的新县令,我这次来,还要姜师爷鼎力相助呢!”姜孝慈四面扫了一眼,小声道:“小人刚好有要事向大人禀报。这里说话不方便,大人里边请。”  就在姜孝慈与贝克进到福隆商号里边密谈的同时,宽大的商号后院里卧满了骆驼。骆驼客们正在七手八脚地卸着木箱。这时,约翰却坐在树下,一边喝酒,一边监视骆驼客们卸货。一位年长的骆驼客看一眼冯大刚道:“大刚,快回吧,剩下的货你不用管了。”另一个年轻的骆驼客笑嘻嘻道:“是啊,小妹在家都等急了。”冯大刚忧愁道:“她爹和大把式,比亲兄弟还亲哩,这可怎么给她交代?”年长的骆驼客叹气道:“你就去好好劝劝她吧。”冯大刚拿起搭在驮架上的坎肩,点头道:“那我就走了。”约翰见大刚要走,就摇晃过来问道:“干什么去?”年长的骆驼客赔笑道:“大把式不在了,他去给亲朋好友们报个信。”约翰却毫不容情道:“东西没卸完,谁也不能走!”冯大刚生气道:“老子就走,你狗日的能怎么样?”约翰掏出枪来威胁道:“你敢!”冯大刚拍着裸露的胸膛,瞪着约翰道:“你狗日的不敢打,就不是你妈养的!”说着就毫不畏惧地扭过头,给约翰一个肌肉隆起的脊背,大摇大摆地朝门外走去。约翰无奈地收起枪,咬着牙恨道:“你这个犹大,迟早要后悔的!”
  冯大刚刚穿好坎肩,走出大门,却见商号门前停着两顶小轿,姜孝慈和西装革履的贝克先后钻进轿中,颤颤悠悠地朝县衙方向走去。
  秦文玉从城郊红柳沟回城,就到县衙找严大人谈论从四脚蛇处得到的情况,不料严大人却先告秦文玉大事不好,说刚刚接到邸报,英国等八国列强攻占了大沽口、天津,圣上移驾热河避难,洋人直入北京烧杀掠抢,圆明园毁于一旦。秦文玉担忧道:“如此下去,大清江山岌岌可危,我等必成亡国之奴。”严大人随之义愤填膺道:“可恨朝中母鸡司晨,奸佞弄权,对洋人一味迁就忍让……”严大人正说话间,姜孝慈急匆匆走进来,打断严大人话,禀告道:“大人,大英帝国的贝克博士从新疆和田来到敦煌,特来拜见。”严大人拍案而起,怒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告诉他,本官没闲工夫见他!”姜孝慈为难道:“大人,这贝克博士手持总理衙门的照会,不见怕是不好。”严大人蔑视道:“不好又能怎样?莫非怕他们大英帝国派军舰到这大漠戈壁来!”秦文玉劝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严兄不妨会会他,看他想干什么。”严大人沉吟片刻道:“那好吧,让他在客厅等候。”
  严大人迈着威严的官步和姜孝慈走进客厅。这时贝克抱着双臂欣赏着墙上的字画,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一回头,姜孝慈就赔着笑脸介绍道:“这是敦煌县令严大人,这就是贝克博士。”贝克谦恭地低头行了一礼,道:“严大人。在下亨利·贝克。”严大人装着没有听见,斜着眼看姜孝慈,说话却冲着贝克道:“贝克先生翻山越岭,不辞大漠艰辛,不知来敦煌有何贵干?”贝克含笑道:“敝人受大英帝国皇家地理协会指派,来敦煌进行科学考察……”严大人拦住贝克话头问道:“请问贝克先生,你是要‘文’察?还是要‘武’察?”贝克不知所云,张大嘴懵住了。严大人见贝克不知所云,提高嗓门儿解释道:“所谓‘文察’,乃君子风范,就是只看不挖;所谓‘武察’,就是挖地三尺。”贝克听明白了,就不高兴道:“敝人虽说不精通,但也略晓贵国语言。‘文’察、‘武’察,还是第一次听说。按严大人刚才的解释,敝人认为‘文’察知表,‘武’察知里。我们打算两者兼为。关于这点,贵国总理衙门的照会上已写得明明白白了。”严大人愣怔片刻,突然仰脸笑道:“好吧,既然有总理衙门的照会,你就敞开口子说吧,打算挖哪些地方?怎么个挖法?挖多久?”贝克听严大人语气中有挖苦之意,也提高嗓门儿道:“我们是发掘,不是挖。”严大人哈哈大笑起来道:“承蒙先生指教,茅塞
  顿开,不然我这大清的举人还不懂‘挖’和‘掘’字竟有何区别。好吧,咱们就说‘掘’吧,你打算‘掘’哪里?”贝克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怒火,朝姜孝慈使了个眼色,道:“请大人过目。”姜孝慈将一张单子呈到严大人面前道:“这是名录。”严大人拿过单子,粗粗一看,突然满腔怪味地笑起来道:“好哇,把敦煌当成你们家的菜地了!想掘哪儿就掘哪儿。本府大堂就曾是过去官府的所在地,我劝你把这儿也掘一掘,说不定能掘出几大缸金元宝哩!”说完将单子往地上一撇,大声道:“送客!”贝克和姜孝慈见状面面相觑,目瞪口呆。而
  严大人说完“送客”就一回身离开客厅,弄得姜孝慈尴尬,贝克气鼓鼓的,也只好扫兴而归了。
  冯大刚货没卸完就离开福隆商号后院,径直来到王庆祥家。半个时辰前王庆祥和女儿杏花已看到驼队进了福隆商号,知道冯大刚他们都回来了,就往炕桌上摆着酒具。这时冯大刚风风火火进了屋,王庆祥一见就奇怪地问道:“大刚,怎么就你一个人?大把式呢?”冯大刚“咚”一声双膝跪地,用胳膊擦着眼泪道:“大把式他……”王庆祥见冯大刚如此,预感不祥,就急眼问道:“快说!他怎么了?”冯大刚哽噎道:“他……他死在水泉镇了。”王庆祥听了“啊”地一声,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摔得粉碎。冯大刚连忙将王庆祥扶坐在椅子上,
  等王庆祥缓过气,才问杏花人呢。王庆祥就告诉冯大刚杏花去福隆商号后院找他去了。冯大刚猛然想到杏花去福隆商号会出事,立即又找杏花去了。
  这会儿,福隆商号的后院里空空荡荡,卸完货的骆驼客们已经离去,只剩下约翰依旧躲在木箱后面喝着酒。杏花到了商号后院,一边呼叫着:“大刚哥!大刚哥!”一边在堆放的木箱空隙间寻找大刚。约翰听见一个姑娘的声音,醉醺醺地走过来,堵在杏花面前道:“小……小姐,我能效劳吗?”杏花看着一个黄发碧眼的洋人堵在面前,像见到鬼一样没了魂儿。约翰色迷迷地望着杏花道:“啊,上帝!小……小姐真是太……太美啦!”杏花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忘命地扭头朝门外跑去。约翰一把抱住杏花道:“不……不,这太……太不礼貌了。”杏花恐惧地尖叫起来:“救命呀——快救命呀——”约翰却一边笑嘻嘻地说着:“赞美是……是需要回报的……的……”一边就嘬起嘴唇向杏花脸上凑去。这时,跑来找杏花的冯大刚见状,像头凶猛的怒狮扑上来,挥拳踢脚,将约翰重重地打倒在地,气得浑身发抖着骂道:“畜牲!畜牲!”杏花哭着扑进冯大刚怀里,委屈地叫道:“大刚哥!”约翰恼羞成怒,一跃身从地上冲起,拔出枪要扣扳机。冯大刚眼尖手快,千钧一发之刻,猛地推开杏花,飞起一脚,踢落约翰手中的枪。约翰失了枪,满脸杀气地冲上来,和冯大刚扭成一团。约翰毕竟海盗出身,打斗擒拿,胜冯大刚一筹,两个滚翻,就将冯大刚压在身下。杏花一看着了急,喊着“大刚哥”冲过来,虎吞肉般咬住约翰肩膀。约翰“哎哟”惨叫一声,挥手一拳,将杏花打倒在地,头碰在木箱上流出了鲜血。约翰双手死死卡住冯大刚脖子,要置冯大刚于死地。这时,在县衙窝了一肚子气的贝克与姜孝慈刚回福隆商号,听见后院厮打之声,跑过来一看,约翰又给他惹祸,气不打一处来,当即从地上拿起那把被冯大刚踢飞的手枪,正对着约翰的脑袋,命令道:“放开他,要不,我让你的脑袋开花!”约翰无奈地说声:“好吧。”就放开了冯大刚。冯大刚爬起来又扶起被打伤的杏花,告诉贝克道:“老爷,他欺负人。”贝克用手枪对着约翰,威逼道:“去,向小姐道歉!”约翰耸耸肩道:“这没有什么好道歉的,爱是上帝给我们的权利。”贝克不等约翰说完,突然发疯地扣动了扳机。子弹像红色的冰雹一样在约翰脚下弹起。约翰恐惧地跳动着双脚,像跳踢踏舞般躲着胡飞乱弹的子弹。没等子弹射完,便“扑通”一下跪在了杏花和冯大刚面前,赔罪道:“小……小姐,原谅我吧!”冯大刚和杏花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接下来贝克将枪扔在约翰面前,骂一声:“滚!”约翰吓得浑身筛糠,像丧家犬一样溜跑了。贝克见约翰跑走了,转过身对杏花和冯大刚彬彬有礼道:“小姐,实在对不起,我替他向你道歉了。”冯大刚不知说什么好,转面对杏花道:“杏花,快谢谢贝克老爷。”杏花正不知该怎么谢,却见姜孝慈带着秦文玉走来。秦文玉道:“哟,杏花姑娘也在这里,出什么事了?”贝克笑道:“没什么,一点小小的误会。”姜孝慈笑吟吟地介绍道:“这是京城来的秦大人,特来拜访博士。”贝克看着秦文玉,先一愣,随之握手问候道:“秦大人,你好。见到你很荣幸。”秦文玉道:“我能见到你也如愿以偿,实不相瞒,我大老远从京城赶来,目的之一就是为了见你。”贝克眼一亮道:“噢?有什么事吗?我们去里边谈谈。”
  秦文玉随贝克进到福隆商号后堂,一坐下来,秦文玉就直问道:“先生可认识京城西什库洋教堂的福里德,福大人?”贝克道:“认识,怎么?”秦文玉道:“听福里德说,去年你曾托他到琉璃厂鉴定过一个经卷,可有此事?”贝克道:“确有此事。据说那是人类最早抄写在纸上的佛经,秦大人为何对此感兴趣?”秦文玉道:“能否借来一观?”贝克道:“当然可以。”说着拿来经卷。秦文玉迫不及待打开经卷,顿时像雷击了一样目瞪口呆,因为贝克所持经卷和他哥哥秦志良留下的经卷如出一辙。秦文玉急忙掏出自己从京城带来的经卷,和贝克的放在一起,结果两份残卷自然地天衣无缝地合成了一个经卷。贝克和秦文玉都感到,两份残卷原来是一个完整的经卷,后不知为何被人从中间一分为二地裁开了。于是贝克吃惊地问道:“秦大人的经卷从何而来?”秦文玉如实道:“这是家兄的遗物。”贝克益发吃惊地问道:“秦大人的家兄可是自京城来敦煌征玉的秦志良,秦大人?”秦文玉惊愕道:“先生认识家兄?”贝克道:“何止认识!我们是老朋友了,这份经卷正是他送给我的。去年我在吐鲁番考察时与令兄认识,成了很好的朋友。他知道我十分喜爱研究中国文化,就将从一个文物贩子手里买到的这个经卷送给了我。”秦文玉蹙眉思索道:“原来如此。”
  那天傍晚,秦文玉和贝克谈完话刚一离去,贝克就着急地问姜孝慈马掌柜回来没有。这马掌柜名叫马全德,是古董店的老板,敦煌城里有名的文物贩子。姜孝慈告诉贝克,说马掌柜那家伙像个沙狐狸,来无踪,去无影,这些日子店门一直关着,人不知到哪儿去了。姜孝慈说不知马掌柜哪儿去了,其实马掌柜就在敦煌城里。是日上午,集市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瘦小干枯的马全德背着个褡裢,在人群中溜达。四脚蛇看见马全德,追上来打招呼,马全德就开玩笑问道:“你这个逛山,到这儿找啥油水来了?”四脚蛇从怀里掏出一个经卷,
  说他弄了个好东西,让马全德过眼。马全德接过经卷一看,又扔给四脚蛇道:“你关公面前耍大刀,还骗到我头上来了!”四脚蛇笑道:“我知道瞒不过马掌柜,随便给两个钱算了。”马全德手一挥,说那经卷一分钱不值。四脚蛇就不甘心地跟前跟后缠着马全德诉苦,说他好几天都没沾油水了。因马全德心里想着要到千佛洞去搜摸些古董,既无心搭理四脚蛇,又甩不开,只得像带个尾巴一样离开集市,去千佛洞了。
  千佛洞的王道士这会儿正和小道士汗流浃背地清理着一孔洞窟的陈年流沙,干得认真仔细,一丝不苟。和王道士一起干的小道士望着又脏又累、老干不完的活儿,常发牢骚,说这么多活干到猴年马月去?建议要王道士再雇些人。这王道士本名王圆,早年家道贫寒,外出行乞。光绪初年到肃州巡防营当兵勇,不久又离军受戒当了道士。先游新疆,光绪二十三年前后来到敦煌,在千佛洞清理沙石,供奉香火,收受布施,化缘传道。因青年行乞,养成节俭悯吝习性,听小道士发牢骚,就瞪起眼训道:“我不知道躺着舒服?雇人又得花几两银子,省一个钱是一个钱。”小道士就指着洞里残破的佛像道:“这么大的佛像,把人挣死也搬不动。”王道士笑小道士笨,说小道士脑子是榆木疙瘩,大了搬不动,可以砸碎了一块一块往外搬呀。小道士听了就拿起镢头,气鼓鼓地举起,狠劲地朝佛像砸下。佛像仿佛爆炸了一样被砸得粉碎。小道士忽然发现佛像中夹藏的经卷随着扬起的土屑灰尘散落出来。惊讶道:“师傅,快看!”王道士急忙从佛像肚子里掏出零乱的经卷,喜滋滋地吹去上面的尘土,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
  就在这天傍晚,城里古董店老板马全德骑着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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