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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花列传-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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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同沈小红好仔点哉。”翠凤道:“故歇就好煞也无行用(口宛)。起先,沈小红转差仔个念头,起先要嫁拨仔王老爷,故歇就匆要紧哉,跟得去也好,再出来也好。”子富道:“沈小红自家要寻开心,姘个戏于,陆里肯嫁嗄!”翠凤又叹道:“倌人姘戏子个多煞,就是俚末吃仔亏。”两人评论一回,收拾不表。 
  次日是礼拜日,午后,罗子富拟作明园之游,命高升喊两把马车。适值黄二姐走来白相,到房间里叫声“罗老爷”及“大先生”。黄翠凤仍叫“无(女每)”,请其坐下。寒暄两句,翠凤问及生意。黄二姐蹙额摇头道:“(要勿)说起!耐来浪个辰光,一径蛮闹猛,故歇勿对哉,连搭仔金凤个局也少仔点。心想买个讨人,常恐勿好末,像诸金花样式。就实概哝下去总勿齐头。我来搭耐商量,阿有啥法子?”翠凤道:“故末无(女每)自家主意,我勿好说。买个讨人也难煞,就算人好末,生意陆里说得定?我故歇也无拨啥生意。”黄二姐寻思不语,翠凤置之不睬。 
  须臾,高升回报:“马车来哉。”黄二姐只得告辞,踯躅而去。于是罗子富带着高升,黄翠凤带着赵家(女每),各乘一把马车,驶往明园,就正厅上泡茶坐下。 
  子富说起黄二姐,道:“耐无(女每)是无用人,倒原要耐去管管俚末好。”翠凤道:“我去管俚做啥!我原教俚买个讨人,俚合勿得洋钱,勿听我闲话,故歇元拨仔生意,倒问我阿有啥法子。再拨点洋钱俚哉囗。”子富笑了。翠凤又说起沈小红,道:“沈小红故末是无用人,王老爷做仔张蕙贞末,最好哉(口宛);耐(要勿)去说穿俚,暗底下拿个王老爷挤,故末凶哉。” 
  说犹未了,不想沈小红独自一个款步而来。翠凤便不再说。子富望去,见沈小红满面烟色,消瘦许多,较席间看的清楚。小红亦自望见,装做没有理会,从刺斜里踅上洋楼。随后大观园武小生小柳儿来了,穿着单罗夹纱崭新衣服,越显出吉灵即溜的身儿;脚下厚底京鞋,其声橐橐;脑后拖一根油晃晃朴辫,一直踅进正厅,故意兜个圈子,捱过罗子富桌子旁边,细细打量黄翠凤。原来翠凤浑身缟素,清爽异常,插戴首饰,也甚寥寥;但手腕上一副乌金钏臂从东洋赛珍会上购来,价值千金。小柳儿早有所闻,特地要广广见识。黄翠凤误会其意,投袂而起,向罗子富道:“倪去罢。”子富自然依从,同往园中各处随喜一遭,至园门首坐上马车,径驶回兆富里口停下。 
  踅进家门,只见厢房内文君王独坐窗前,低头伏桌,在那里孜孜的看。罗子富近窗掂脚一望,桌上捧着一本《千家诗》。文君玉两只眼睛离书不过二寸许,竟不觉得窗外有人看他。黄翠凤在后,暗地将子富衣襟一拉,不许停留。子富始忍住笑,上楼归房,悄悄问翠凤道:“文君玉好像有点名气个(口宛),啥实概样式嗄?”翠凤不答,只把嘴一披。赵家(女每)在傍悄悄笑道:“罗老爷,阿是好白相煞个?倪有辰光碰着仔,同俚讲讲闲话,故末笑得来。俚说故歇上海赛过拗空,夷场浪倌人一个也无拨,幸亏俚到仔上海,难末要撑点场面拨俚保看!”说着又笑,子富也笑个不了。赵家(女每)道:“倪问俚:‘价末耐个场面阿曾撑嗄?’俚说:‘难是撑哉呀。可惜上海无拨客人,有仔客人总归做俚一干子。’”子富一听,呵呵大笑起来。翠凤忙努嘴示意。赵家(女每)方罢。 
  比及天晚,高升送上一张请客票头,子富看是姚季莼的,立刻下楼就去。经过文君王房门首,尚听得有些吟哦之声。子富心想上海竟有这种倌人,不知再有何等客人要去做他。高升伏侍上轿,径抬往庆云里马桂生家。姚季莼会着,等齐诸位,相让入席。 
  姚季莼既做主人,那里肯放松些?个个都要尽量尽兴。王莲生吃得胸中作恶,伏倒在台面上。沈小红问他:“做啥?”莲生但摇手,忽然“咽”的一响,呕出一大堆,淋漓满地。朱蔼人自觉吃得太多,抽身出席,躺于榻床,林素芬替他装烟,吸不到两口,已曹腾睡去。葛仲英起初推托不肯多吃,后来醉了,反抢着要吃酒。吴雪香略劝一句,仲英便不依,几乎相骂。罗子富见仲英高兴,连喊:“有趣,有趣!倪来豁拳。”即与仲英对豁了十大觥。仲英输得三拳,勉强吃了下去。子富自恃酒量,先时吃的不少,此刻加上这七觥酒,也就东倒西歪,支持不住。惟洪善卿、汤啸庵、陈小云三人格外留心,酒到面前,一味搪塞,所以神志湛然,毫无酒意。因见四人如此大醉,央告主人姚季莼屏酒撤席,复护送四人登轿而散。 
  季莼酒量也好,在席不觉怎样,欲去送客,立起身来,登时头眩眼花,不由自主,幸而马桂生在后挡住,不致倾跌。桂生等客散尽,遂与娘姨扶掖季莼,向大床上睡下,并为解钮宽衣,盖上薄被。季莼一些也不知道,竟是昏昏沉沉一场美睡。天明醒来,睁眼一看,不是自家床帐,身边又有人相陪;凝神细想,方知为马桂生家。 
  这姚季莼为家中二奶奶管束严紧,每夜十点钟归家。稍有稽迟,立加谴责。若是官场公务丛脞,连夜不能脱身,必然差人禀明二奶奶。二奶奶暗中打听,真实不虚,始得相安无事。在昔做卫霞仙时,也算得是两情浃洽,但从未尝整夜欢娱。自从当场出丑之后,二奶奶几次噪闹,定不许再做卫霞仙,季莼无可如何,忍心断绝。但季莼要巴结生意,免不得与几个体面的往来于把势场中,二奶奶却也深知其故。可巧家中用的一个马姓娘姨,与马桂生同族,常在二奶奶面前说这桂生许多好处。因此二奶奶倒怂恿季莼做了桂生,便是每夜归家时刻,也略为宽假些,迟到十二点钟还不妨事。 
  不料季莼醉后失检,公然在马桂生家住了一宿,斯固有生以来破题儿第一夜之幸事。只想着家中二奶奶这番噪闹,定然加倍利害,若以谎词支吾过去,又恐轿班戳破机关,反为不美,再四思维,不得主意。桂生辛苦困倦,睡思方浓。季莼如何睡得着?却舍不得起来。眼睁睁的直到午牌时分,忽听得客堂中外场高叫:“桂生小姐出局。”娘姨隔壁答应,问:“啥人叫个?”外场回说:“姓姚。”季莼听得一个“姚”字,心头小鹿儿便突突地乱跳,抬身起坐,侧耳而听。娘姨复道:“倪个客人就是二少爷末姓姚,除仔二少爷无拨哉(口宛)。”外场复“格”声一笑,接着啁啾嘈杂。声音低了下去,听不清楚说些甚的。 
  季莼推醒桂生,急急着衣下床,喊娘姨进房盘问。娘姨手持局票,呈上季莼,嘻嘻笑道:“说是二奶奶来里壶中天,叫倪小姐个局。就是二少爷个轿班送得来票头。”季莼好似半天里起个霹雳,吓得目瞪口呆,手足无措。还是桂生确有定见,微微展笑,说声“来个”,打发轿班先去。桂生就催娘姨舀水,赶紧洗脸梳头。 
  季莼略定定心,与桂生计议道:“我说耐(要勿)去哉,我去罢。我横竖勿要紧,随便俚啥法子来末哉,阿好拿我杀脱仔头?”桂生面色一呆,问道:“俚叫个我(口宛),为啥我勿好去?”季莼攒眉道:“耐去末,倘忙晚歇大菜馆里哚反仔,像啥样式嗄?”桂生失笑道:“耐搭我坐来浪罢。要哚末陆里勿好哚,为啥要大菜馆里去?阿是耐二奶奶发痴哉?” 
  季莼不敢再说,眼看桂生打扮停当,脱换衣裳,竟自出门上轿。季莼叮嘱娘姨,如有意外之事,可令轿班飞速报信。娘姨唯唯,迈步跟去。 
  第五十六回终。 
 第五十七回 甜蜜蜜骗过醋瓶头 狠巴巴问到沙锅底


  按:马桂生轿子径往四马路壶中天大菜馆门首停下。桂生扶著娘姨进门登楼,堂倌引至第一号房中。只见姚二奶奶满面堆笑,起身相迎。桂生紧步上前,叫声“二奶奶”,再与马娘姨厮见。姚奶奶携了桂生的手,向一张外国式皮褥半榻并肩坐下。姚奶奶开言道:“我请耐吃大菜,下头帐房里缠差仔,写仔个局票。耐喜欢吃啥物事?点囗。”桂生推说道:“倪饭吃过哉呀。二奶奶耐自家请。”姚奶奶执定不依,代点几色,说与堂倌,开单发下。 
  姚奶奶让了一巡茶,讲了些闲话,并不提起姚季莼。桂生肚里想定话头,先自诉说昨夜二少爷如何摆酒请客,如何摆庄豁拳,如何吃得个个大醉;二少爷如何瞌睡不能动身,我与娘姨两个如何扛抬上床;二少爷今日清醒如何自惊自怪,不复省记向时情事:细细的说与姚奶奶听,绝无一字含糊掩饰。姚奶奶闻得桂生为人诚实,与别个迥然不同。今听其所言,果然不错,心中已自欢喜。 
  适值堂倌搬上两客汤饼,姚奶奶坚请桂生人座,桂生再三不肯。姚奶奶急了,顾令马娘姨转劝。桂生没法,遵命吃过汤饼,换上一道板鱼。 
  姚奶奶吃着,问道:“价末故歇二少爷阿曾起来嗄?”桂生道:“倪来末刚刚起来。说仔二奶奶来里喊我,二少爷极得来,常恐二奶奶要说俚。我倒就说:‘勿要紧个。二奶奶是有规矩人,常恐耐来里外头豁脱仔洋钱,再要伤身体。耐自家(要勿)去无淘成,二奶奶总也匆来说耐哉(口宛)。”姚奶奶叹口气道:“说到仔俚末真真要气煞人!俚勿怪自家无淘成,倒好像我多说多话。一到仔外头,也匆管是啥场花,碰着个啥人。俚就说我多花勿好:说我末凶,要管俚;说我匆许俚出来。俚也叫仔耐好几个局哉,阿曾搭耐说过歇?”桂生道:“故是二少爷倒也匆个。二少爷个人,说末说无淘成,俚肚皮里也明白来浪二奶奶说说俚,总是为好。倪有辰光也劝声把二少爷,倪说:‘二奶奶勿比仔倪堂子里。耐到倪堂子里来,是客人呀。客人有淘成无淘成,勿关倪事,生来勿来说耐。二奶奶搭耐一家人,耐好末二奶奶也好,二奶奶勿是要管耐,也勿是匆许耐出来,总不过要耐好。倪倘然嫁仔人,家主公外头去无淘成,倪也一样要说个(口宛)。’”姚奶奶道:“难我匆去说俚哉,等俚歇末哉。我说末定归勿听,帮煞个堂子里,拨个卫霞仙杀坯当面骂我一顿,还有俚铲头东西再要搭杀坯去点仔副香烛,说我得罪仔俚哉!我阿有面孔去说俚?” 
  姚奶奶说到这里,渐渐气急脸涨,连一条条青筋都爆起来,桂生不敢再说。当下五道大菜陆续吃毕。桂生每道略尝一脔,转让与马娘姨吃了。揩把手巾,出席散生。 
  桂生复慢慢说道:“倪勿然也匆好说,二少爷个人倒划一无淘成得野哚,原要耐二奶奶管管俚末好囗,依仔二少爷,上海夷场浪倌人,巴勿得才去做做。二奶奶管来浪,终究好仔点。二奶奶阿对?”姚奶奶虽不曾接嘴,却微露笑容。消停半刻,姚奶奶复携了桂生的手,踅出回廊,同倚栏杆,因问桂生几岁,有无父母,曾否攀亲。桂生回说十九岁,父母亡故之后,遗下债务无可抵挡,走了这条道路;那得个有心人提出火坑,三生感德。姚奶奶为之浩叹。 
  桂生因问姚奶奶:“阿要听曲子?我唱两只拨二奶奶听。”姚奶奶阻止道:“(要勿)唱哉,倪要去哉。”遂与桂生回身归座,令马娘姨去会帐。 
  姚奶奶复叹道:“我为仔卫霞仙个杀坯末,搭俚哚仔好几转,出仔几花坏名气,啥人晓得我冤枉?像故歇二少爷做仔耐,我就蛮放心。要是吃醋末,为啥勿哚哉嗄?”桂生微笑道:“卫霞仙是书寓呀,俚哚会骗。像倪是老老实实,也无拨几户客人。做着仔二少爷,心里单望个二少爷生意末好,身体末强,故末一径好做下去。”姚奶奶道:“我再有句闲话要搭耐说,既然二少爷来里耐搭,我就拿个二少爷交代拨耐。二少爷到仔夷场浪,(要勿)放俚再去叫个倌人。倘然俚定归要叫,耐教娘姨拨个信我。” 
  桂生连声应诺。姚奶奶仍携着手款步下楼,同出大菜馆门首。桂生等候马娘姨跟着姚奶奶轿子先行,方自坐轿归至庆云里家中。只见姚季莼正躺在榻床上吸鸦片烟。桂生做势道:“耐倒舒齐哚(口宛),二奶奶要打耐哉!当心点,阿晓得?”季莼早有探子报信,毫不介意,只嘻着嘴笑。桂生脱下出局衣裳,遂将姚奶奶言语情形,详细叙述一遍。喜得季莼抓耳爬腮,没个摆布。桂生却教导季莼道:“耐晚歇去吃仔酒末,早点转去。二奶奶问起仔我,耐总说是无啥好,陆里好比卫霞仙。” 
  季莼不等说完,嚷道:“再要说个卫霞仙,故末真真拨俚打哉囗!”桂生道:“价末耐就说是么二堂子,无啥趣势。二奶奶再问耐阿要做下去,耐说故歇无拨对意个倌人,做做罢哉。照实概两声闲话,二奶奶定归喜欢耐。” 
  季莼唯唯不迭。又计议一会,季莼始离了马桂生家,乘轿赴局办些公事。天晚事竣,径去赴宴。 
  这晚是葛仲英在东合兴里吴雪香家为王莲生饯行,依旧那七位陪客。姚季莼本拟早回,不及终席而去。其余诸位只为连宵大醉,鼓不起酒兴,略坐坐也散了。 
  王莲生因散的甚早,便和洪善卿步行往公阳里周双玉家打个茶会,一同坐在双玉房间。用双珠过来厮见,就道:“今朝倒还好;像昨日夜头吃酒,怕煞个。”阿珠方给莲生烧鸦片烟,接嘴道:“王老爷,难酒少吃点;多吃仔酒,再吃个鸦片烟,身体勿受用,阿对?”莲生笑而颔之。 
  阿珠装好一口烟,莲生吸到嘴里,吸着枪中烟油,慌的爬起,吐在榻前痰盂内。阿珠忙将烟枪去打通条,双玉远远地坐着,望巧囤丢个眼色。巧囤即向梳妆台抽屉里面取出一只玻璃缸,内盛半缸山查脯,请王老爷、洪老爷用点。莲生忽然感触太息。阿珠通好烟枪,替莲生把火,一面问道:“难小红先生搭就是个娘来里跟局?”莲生点点头。阿珠道:“价末大阿金出来仔,大姐也勿用?”莲生又点点头。阿珠道:“说要搬到小房子里去哉呀,阿有价事?”莲生说:“勿晓得。” 
  阿珠只装得两口烟,莲生便不吸了,忽然盘膝坐起,意思要吸水烟。巧囤送上水烟筒,莲生接在手中,自吸一口,无端吊下两点眼泪。阿珠不好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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