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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花列传-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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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被淑人掳落跌破。淑人这才大声叫喊起来。 
  楼下周兰先前听得碗响,尚不介意;追至淑人叫喊,有些疑惑,手持烟灯,上楼打探。淑人赶去拔下门闩,迎进周兰。周兰见淑人两手一嘴及领衣袍袖之上,皆为鸦片烟沾懦涂抹,已是骇然;又见双玉喘吁吁挺在皮椅上,满脸都是鸦片烟,慌问:“啥事体囗?”淑人偏又呐呐然说不清楚,只是跺脚干急。 
  幸而那时双珠、巧囡、阿珠都不曾睡,陆续进房,见此情形,十稔八九。双珠先问:“阿曾吃嗄?”淑人只把手紧指着双玉。双珠会意,唤个相帮速往仁济医馆讨取药水。 
  巧囡舀上热水,给淑人、双玉洗脸漱口。淑人抹净手面,吐尽嘴里余烟。双玉大怒,欻地起立,柳眉倒竖,星眼圆睁,咬牙切齿骂道:“耐个无良心、杀千刀个强盗坯!耐说一淘死,故歇耐倒勿肯死哉!我到仔阎罗王殿浪末,定归要捉耐个杀坯!看耐逃走到陆里去!” 
  周兰还是发怔。双珠叫声“双玉”,从中排解道:“五少爷是匆好,勿该应定个亲。不过耐也年纪轻,勿懂事,客人个闲话才是瞎说。就算故歇五少爷勿曾走亲,阿要讨耐去做大老母?”双玉不待说完,嚷道:“啥个大老母小老母!耐去问俚,啥人说个一淘死?”淑人拍腿哭道:“勿是我呀!阿哥替我定个亲,一句闲话无拨我说(口宛)!”双玉欻地扑到淑人面前,又狠狠的戟指骂道:“耐只死猪猡!晓得是耐阿哥替耐定个亲!我问耐,为啥勿死?”吓得淑人倒退不迭。 
  正忙乱间,相帮取到一瓶药水,阿珠急取两只玻璃杯,平分倒出。淑人心疑尚恐不曾吐尽,先去呷了一口。双玉怒极,一手抢那杯子,照准淑人脸上甩来,泼了淑人一头药水。幸亏淑人头颈一侧,那玻璃杯从耳朵边撺了过去,没有甩着。淑人远远央告道:“耐也吃点囗。耐吃仔个药水,随便耐要啥,我总归依耐,阿好?”双玉大声道:“我要啥嗄?我末要耐死哉哟”周兰、双珠同词劝道:“死勿死末再说,耐吃仔了囗。” 
  阿珠、巧囡也帮着千方百计劝双玉吃药水。双玉不禁哼的笑道:“劝啥嗄?放来浪,等我自家吃末哉(口宛)!俚勿死,我倒犯勿着死拨俚看,定归要俚死仔末我再死!”说着,举起玻璃杯,一口一口慢慢的呷。巧囡绞上手巾,揩了一把。不多时,一阵翻腹搅肚,喉间汩汩作响,便呕出一汪清水。周兰、双珠一左一右,搀着臂膊,叫双玉只顾吐。双玉一面吐,一面还喃喃不绝的骂。直至天色黎明,稍稍吐定,大家一块石头落地,不好再去睡觉,令灶下开了煤炉,燉口稀饭,略点一点。 
  淑人知道双玉兀自不肯干休,背地求计于双珠。双珠攒眉道:“双玉个脾气,五少爷也明白个哉。俚陆里肯听人个闲话?倪是一家人,也匆好搭俚说,就说末也无行用。耐倒是请个朋友来劝劝俚,俚倒听句把。” 
  一句提醒了淑人,当即写张字条速令相帮去南市咸瓜街请永昌参店洪老爷。大家把双玉扶上大床,各自散去。淑人眼睁睁地独自看守,守到日之方中,洪善卿惠然肯来。淑人赶出迎见,请进双珠房间,细述昨宵之事,欲恳善卿去劝双玉。 
  善卿应承,踅过双玉房间,见双玉歪在大床上,垂头打盹,调息养神。善卿近前轻轻叫声“双玉”。双玉睁眼见了,起身让坐。善卿随口问道:“身向里阿好?”双玉冷笑两声,答道:“洪老爷,耐末(要勿)假痴假呆哉!五少爷请耐来劝劝我,我无拨第二句闲话,我故歇末定归要跟牢仔俚一淘死!俚到陆里,我跟到俚陆里,定归一淘死仔末完结。无拨第二句闲话!”善卿婉婉说道:“双玉(要勿)囗,五少爷一径蛮要好。定亲个事体,也是俚阿哥做个主,倒(要勿)去怪俚。我说一样个人,无啥大小。我做个大媒人,原嫁仔五少爷,耐说阿好?”双玉下死劲啤道:“呸!我去妹俚无良心个杀坯!”只说了这一句话,仍自倒下,合目装睡。 
  善卿无路可人,姑转述于淑人。淑人更加一急,唉声叹气,没个摆布。善卿探问双珠,毕竟双玉是何主见。不想双珠亦自不知。善卿道:“阿是有啥人教俚个嗄?”双珠道:“双玉末陆里要人教!倘然是倪教个末,单有教俚做生意,无拨教俚哚个(口宛)!”善卿再四寻思,终不可解。双珠道:“我想双玉个意思,一半末为仔五少爷,一半还是为双宝。”善卿呵呵鼓掌道:“一点也匆差,难末有点道理哉。”淑人拱立候教。 
  善卿复寻思多时,呵呵鼓掌道:“有来里哉,有来里哉!”淑人请问其说。善卿道:“耐(要勿)管。耐说双玉随便要啥,耐总依俚,阿有该句闲话?”淑人说:“有个。”善卿道:“我替耐解个冤结,多则一万,少则七八千,耐阿情愿?”淑人说:“愿个。”善卿道:“价末才是哉。”淑人请问终究如何办法。善卿道:“故歇勿搭耐说,等事仲舒齐仔,耐也明白哉。” 
  淑人抱着个闷壶卢,无从打破,且令阿珠传命叫菜,与善卿两人便饭。 
  善卿手招双珠,并坐一边高椅上,搭肩附耳,密密长谈。双珠从头至尾,无不领悟。少顷谈毕,双珠辗转一想,却又迟回道:“说末说说罢哉,勿见得成功囗。”善卿道:“定归成功,俚哚勿在乎此。”双珠乃踅过双玉房间,为说客捉刀。 
  适值阿珠搬上饭菜,善卿叫住,就摆在双珠房间里。善卿、淑人衔杯对酌。 
  既而双珠回房复命,道:“稍微有点意思;就不过常恐勿成功,再要拨人家笑话。”善卿道:“耐去说,倘然真真勿成功,我原拿五少爷交代拨俚。”双珠重复过去说了,回复道:“才是哉,俚说故歇五少爷就交代拨耐。”善卿呵呵鼓掌而罢。 
  第六十三回终。 
 第六十四回 吃闷气怒拚缠臂金 中暗脚猛踢窝心脚


  按:朱淑人、洪善卿在周双珠房间里用过午餐,善卿遂携淑人并往对过周双玉房间,与双玉当面说定。善卿自愿担保,带领淑人出门。双玉满面怒色,白瞪着眼瞅定淑人,良久良久,说道:“一万洋钱买耐一条性命,便宜耐!”淑人掩在善卿肘后,不敢作声。善卿搭讪说笑,一同出门。 
  淑人在路,问起一万洋钱作何开消。善卿道:“五千末拨俚赎身;再有五千,搭俚办副嫁妆,让俚嫁仔人末好哉。”淑人问:“嫁个啥人?”善卿道:“就是嫁人个难。耐(要勿)管,耐去舒齐仔洋钱,我替耐办。” 
  淑人欲挽善卿到家与乃兄朱蔼人商量。善卿不得已,随至中和里朱公馆见蔼人于外书房,淑人自己躲去。 
  善卿从容说出双玉寻死之由,淑人买休之议,或可或否,请为一决。蔼人始而惊,继而酶,终则懊丧欲绝。事已至此,无可如何,慨然叹道:“豁脱仔洋钱,以后无拨瓜葛,故也无啥。不过一万末,好像忒大仔点。”善卿但唯唯而已。蔼人复道:“难是生来一概拜托老兄,其中倘有可以减省之处,悉凭老兄大才斟酌末哉。”善卿恿颜受命而行。蔼人送至门首,拱手分别。 
  善卿独自踅出中和里口,意思要坐东洋车,左顾右盼,一时竟无空车往来,却有一个后生摇摇摆摆自北而南。善卿初不在意,及至相近看时,不是别人,即系嫡亲外甥赵朴斋,身上倒穿着半新不旧的羔皮宁绸袍褂,较诸往昔体面许多。朴斋止步,叫声“娘舅”。善卿点一点头。朴斋因而禀道:“无(女每)病仔好几日,昨日加重仔点,时常牵记娘舅。娘舅阿好去一埭,同无(女每)说说闲话?”善卿着实踌躇了半日,长叹一声,竟去不顾。 
  朴斋以目相送,只索罢休,自归鼎丰里家中,复命于妹子赵二宝,说:“先生晚欧就来。”并述善卿道途相遇情状。二宝冷笑道:“俚末看勿起倪,倪倒也看勿起俚!俚个生意,比仔倪开堂子做倌人也差仿勿多。” 
  说话之间,窦小山先生到了,诊过赵洪氏脉息,说道:“老年人体气大亏,须用二钱吉林参。”开方自去。二宝因要兑换人参,亲向洪氏床头摸出一只小小头面箱开视,不意箱内仅存两块洋钱,慌问朴斋,说是“早晨付仔房钱哉,陆里再有嗄!” 
  二宝生恐洪氏知道着急,索性收起头面箱,回到楼上房中和阿虎计议,拟将珠皮、银鼠、灰鼠、紫毛、狐嵌五套帔裙典质应急。阿虎道:“耐自家物事拿去当也无啥,故歇绸缎店个帐一点也匆曾还,倒先拿衣裳去当光仔,勿是我说句邱话,好像勿对。”二宝道:“通共就剩仔一千多店帐,阿怕我无拨!”阿虎道:“二小姐,耐故歇末好像勿要紧,倘忙无拨仔,(要勿)说是一千多,要一块洋钱才难囗!” 
  二宝不伏气,臂上脱下一只金钏臂,令朴斋速去典质。朴斋道:“吉林参末,就娘舅店里去拆仔点哉(口宛)。”被二宝劈面喷了一脸唾沫,道:“耐个人也好哉,再要说娘舅!”朴斋掩面急走。 
  二宝随往楼下看望洪氏,见其神志昏沉,似睡非睡。二宝叫声“无(女每)”,洪氏微微接应。问:“阿要吃口茶?”伺候多时,竟不搭嘴。二宝十分烦躁。 
  忽听得阿虎且笑且唤道:“咦,少大人来哉!少大人几时到个嗄?楼浪去囗。”接着靴声橐橐,一齐上楼。 
  二宝连忙退出,望见外面客堂里缨帽箭衣,成群围立,认定是史三公子,飞步赶上楼去;顶头遇著阿虎,撞个满怀。二宝即问:“房里啥人?”阿虎道:“是赖三公子,勿是史三。”二宝登时心灰足软,倚柱喘息。阿虎低声道:“赖三公子有名个癞头鼋,倒真真是好客人,勿比仔史三末就不过空场面。耐故歇一个多月无拨几花生意,难要巴结点。做着仔癞头鼋,故末年底下也好开消。”道犹未了,房间里一片声嚷道:“快点喊大老母来囗!让我看,阿像是个大老母!”阿虎赶紧撺掇二宝进房。二宝见上面坐着两位,认得一位是华铁眉,那一位大约是赖三公子了。 
  原来,赖公子因前番串赌吃亏,所以此次到沪,那些流氓一概拒绝,单与几个正经朋友乘兴清游。闻得周双玉第三个大老母之说,特地挽了华铁眉引导,要见识这赵二宝是何等人物。 
  二宝踅到跟前,赖公子顺势拉了过去,打量一番,呵呵笑道:“俚就是史三个大老母?好,好,好!”二宝虽不解所谓,也知道是奚落他,不去瞅睬,只问华铁眉道:“史公子阿有信?”铁眉目说:“无拨。”二宝约略诉说当初史公子白头之约,目下得新忘故,另娶扬州。铁眉道:“价末俚局帐阿曾开消?”二宝道:“俚去个辰光拨倪一千洋钱,倒是倪搭俚说:’耐就要来末,一淘开消也正好。’陆里晓得去仔人也匆来,信也无拨。”赖公子一听,直跳起来嚷道:“史三漂局钱,笑话哉(口宛)!”铁眉微笑道:“想来其中必有缘故,一面之词如何可信?”二宝遂绝口不谈。 
  阿虎存心巴结,帮着二宝殷勤款洽,二宝依然落落大方。偏偏赖公子属意二宝,不转睛的只顾看,看得二宝不耐烦,低着头,弄手帕子。赖公子暗地伸手揣住手帕子一角,猛力抢去,只听“哗喇”一响,把二宝左手养的两只二寸多长的指甲,齐根迸断。二宝又惊又痛,又怒又惜;本待发作两句,却为生意起见,没奈何忍住了。赖公子抢得手帕子,兀自得意。阿虎取把剪刀,授给二宝,剪下指甲,藏于身边。 
  二宝正要抽身回避,恰好朴斋在帘子外探头探脑,二宝便远出中间。朴斋交明兑的参,当的洋钱,二宝就命朴斋下去煎参,自己点过洋钱,收放房中衣橱内。赖公子故意诧道:“陆里来个小伙子,标致得来!”二宝说:“是阿哥。”赖公子道:“我倒道是耐家主公。”阿虎道:“(要勿)瞎说。”回头指着阿巧道:“哪,是俚个家主公呀。”阿巧方给华铁眉装水烟,羞的别转脸去。 
  二宝憎嫌已甚,竟丢下客人,避人楼下洪氏房间。华铁眉乖觉,起身振衣,作欲行之状。无如赖公子恋恋不舍,当经阿虎怂恿,径喊相帮摆个台面,铁眉不好拦阻。赖公子因问二宝何往,阿虎道:“来里下头张张俚娘。俚娘生仔个病。”随口装点些病势说给赖公子听。 
  支吾许久,不见二宝回来,阿虎令阿巧去喊。二宝有心微示瑟歌之意,姗姗来迟。赖公子等的心焦,一见二宝,疾趋而前,张开两只臂膊,想要抱入怀中。二宝吃惊倒退,急的赖公子举手乱招。二宝远远站住,再也不肯近身。赖公子已生了三分气。华铁眉假作关切,问二宝道:“耐娘是啥个病?”二宝会意,假作忧愁,和铁眉刺刺不休,方打断了赖公子豪兴。 
  随后相帮调排桌椅,安设杯箸,二宝复乘隙避开。赖公子并未请客,但叫了七八个局,又为华铁眉代叫三个,孙素兰不在其内。发下局票,不等起手巾,赖公子即拉华铁眉入席对坐。相帮慌的送上酒壶,二宝又不及敬酒。 
  阿虎见不成样子,自己赶下洪氏房间。只见朴斋隅坐执烛,二宝手持药碗用小茶匙喂与洪氏。阿虎跺脚道:“二小姐去囗,台面坐仔歇哉呀!教耐巴结点,耐倒理也勿理哉!”二宝低喝道:“要耐去瞎巴结!讨人厌个客人,倪勿高兴做。”阿虎着紧问道:“赖三公子个客人耐勿做,耐做啥个生意嗄?”二宝红涨于面。阿虎道:“耐是小姐,倪是娘姨,生来做勿做随耐个便!店帐带挡才清爽仔,勿关倪事!”二宝暗暗叫苦,开不出口。阿虎亦自赌气,不顾台面,踅往灶下闲坐。台面上只剩阿巧一人夹七夹八说笑。 
  赖公子含怒未伸,面色大变。华铁眉为之解道:“我问得二宝是孝女,果然勿差,想来故歇伏侍俚娘,离勿开。难得难得!”遂连声赞叹不置。赖公子不觉解颐。 
  二宝喂药既毕,仍扶洪氏睡下;然后回房应酬台面。适值出局络绎而至,赖公子发话道:“倪勿曾去叫赵二宝个局(口宛),赵二宝啥自家来哉嗄?”二宝装做没有听见。华铁眉讨取鸡缸杯,引逗赖公子豁拳,混过这场口舌。 
  赖公子大喜,一鼓作气,交手争锋。怎奈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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