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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睡衣-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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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为什么一定要在念书求学时,在异国他乡亲人全无的地方,生下孩子?当上母亲? 

  在我记忆的屏幕上,我看见1987年夏天那个夏日的清晨,我和峻铭去圣路易有名的巨大废旧汽车场junk yard,我们刚从波士顿回来,峻铭被他梦中的麻省理工学院录取,但我们的车却在归途中,在纽约上州Albany(沃本尼)附近撞上了一头鹿。那是大约清晨5点左右,在浓雾中,满山的树林挡住了鹿的视线,它飞跳于我们绿色的小车前,鹿死车坏。我们开着冒烟的车来到附近的加油站,看见车头的鲜血和黄色的软软的鹿毛,我差点晕过去。我记忆的眼还保留着那鹿的大眼和那温暖的鼻息。我蹲在地上久久不能起来。我们的车刚买几天,只买了最低的保险保他人不保自己。要修理这车得花上三千多美元,比买车的钱还多。于是我们开着头被撞破的车回到圣路易市,来到这个著名的废车场找可用的车头、车身等等零件。 

  这是我第一次进废车场,在那个静谧的星期天的早晨,成千上万的挤压一起的小车停在那死寂的世界,建成20世纪的现代金字塔。那些无轮子、无窗子、无门、生着铁锈的废物,使人难以想像它们曾经洋洋得意地在美国畅通无阻的州际高速公路上奔驰,与风赛跑,与落日比速度! 

第一章
第7节 蒲公英花(2)

  从我的脚前一个长满铁锈的轮子旁冒出一丛蓝色的风铃子花,清晨的露珠在蓝色的铃铛形状的花瓣上滚动闪光。旁边,一丛白色的蒲公英花在微风中摇动。突然,我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欲望,这欲望从我的胸膛中迸出,仿佛要将我的胸腔炸裂,我转过身,用双手紧紧勾住峻铭的脖子耳语道:“我想要个孩子。〃 
  “孩子,现在?这儿?〃 

  “当然不是在这儿,傻!〃 

  “现在不是时候,读博士生,又在国外,我又要离开你……〃 

  我用手捂住峻铭的口,我们就这样站着,望着脚前的蒲公英花,被风吹着。没根的蒲公英花被风带到哪儿就停在哪儿,就在哪儿安家。如果我们有个孩子,我们就再也不是那风中飞扬的蒲公英花,我们的孩子将是我们在这个异国新发的根、新长出的芽。生活中不再永远只是读书,而会震响着孩子的欢笑。没有孩子的欢笑,哪有世界的明天?况且,我们毕竟快到“而立之年〃了啊! 

  我揪下一把蒲公英一口吹去,蒲公英花散开来,撑着一把把小小的白伞,在清晨的微风中飘啊飘,落在那满是铁锈,没有生命的车体上;少数一些落到温和湿润的土地上,在那里它们将生根发芽,开花安家。 

  那天我和峻铭在废车场没有找到我们的车可以使用的零件,却找到了我们的孩子。 

  从此,我们的生活就变了样。 

  熬过了呕吐,熬过了好几个月的孤独,熬过了漫长的冬天,熬过了人地生疏的波士顿——由于我呕吐厉害,无法上课,我的教授允许我停学半年去了波士顿,也熬过了无人照料的“坐月子期〃,现在我得把孩子送回中国,究竟是为了啥? 

  女儿在我的怀里伸着懒腰,擦着脸上的小“雨点〃,我看着她,她看着我,远处传来波士顿著名的“母亲教堂〃的阵阵钟声,如此响亮,如此催人。望着女儿黑黑明亮的眼睛,我想,在这个世界上,谁能像自己的宝贝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她的全部世界就是我!我一笑,她也笑;我一哭,她也哭。可她明天却不得不离我而去。如果不,我们又该怎样生活? 

  三天前的早上,我想让峻铭开车把我和女儿送到麻省理工学院医务室去做例行的母婴体 检。这是我出院后第一次去体检。我知道峻铭忙,孩子落地后就从没叫他起过夜或帮帮忙,但今天例外,因为要开车。一年来,我一直没开过车,而且怀孩子生孩子的这些日子,也使平时动作灵敏,脑子反应快的我迟钝起来,力不从心。如果峻铭开车,我会放心得多。峻铭却说他要准备一篇论文,教授急着要,便匆忙地离家而去。从我们所住的地方(Somerville)步行到学校(Cambridge)要半个小时,开车只要十来分钟,我不明白峻铭为什么不能等等我们?我给女儿装尿布,换奶瓶并花不了多少时间,而且他也可以动动指头帮帮忙的。养孩子并不全是女人的事吧? 

  我终于抱着女儿进了车,把她安放在后面的小孩车座里。怀孕把我变笨了,我找不到冷气开关在哪里,于是我便开着像蒸笼一样的车听着女儿的一路哭喊,急得满头大汗地往学校赶。从反光镜里,我看见女儿的小脸涨得紫红,两脚乱蹬,两手在空中乱舞。一到校医院大楼的停车场,车还没停好,我便抱起女儿像个疯女人一样飞奔进了空调开得很足的大楼,任凭守车场的警卫跟在我后面追,大喊我回去把车停好。我把女儿放到大理石地上,一边用手给她擦脸,一边嚎啕大哭,就在那一瞬间,我决定离开峻铭。 

  我和女儿体检过后,下午两点回到家。没有丈夫关爱的家只是一个空房子,不是家。我看着这些不会说话的桌椅板凳,心上和房子一样空。我抱上女儿,站在窗前,凝望着窗外哈佛大学学校的教堂尖顶,知道没朋友可投,没地方可去,甚至无人可以听我诉苦和看我掉眼泪,但我依然出了门,并决心永远不归。 

  我在联合方场(Union Square)自动取款机前停下,取出提款机允许的最大数目,350美元——银行存款也所剩无几了,然后坐上沙——水(Somerville——Riverside)一线到哈佛大学医院女儿的出生地,又转回到来星顿(Lexington ),阿灵顿(Arlington),顺着“自由之路〃坐回到哈佛大学医院。车上的人都下去了,只剩下我呆呆地坐在车厢最后一个坐位上,望着隐在绿阴中乳白色的产科医院出神,其中的一个病房我住了八个星期,天天和我腹中的女儿隔着一层薄薄的肌肤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她的小胳膊小拳头又伸又打,被我的手抓住又放开。那些天,我对腹中的她唱了我所知道的所有的歌,有字的无字的。我不会唱摇篮曲。我长大的日子,从没听过摇篮曲,因为我的母亲过世太早,没有母亲唱给我听。现在,我刚学会“Rock a baby on a tree top〃“树梢上摇宝贝〃,还没来得及唱,电车司机就大喊:“终点站到了!〃 

  我只好下车,站在电车站旁不知所措。天阴下来,也不知是我的泪水还是雨点,滴滴落在女儿脸上,落在她开满苹果花的小连衣裙上。女儿躺在手提摇篮里,小脸不断地转来转去,躲我的眼泪,躲天上的雨点。 

  我的一生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心碎的时刻。在我三十年的生活中,任何困难我从来没有畏惧过,任何难题我都能够解决,然而现在我不能面对这个问题:回中国还是留美国? 

  也许美国确实是属于那些赤手空拳的勇士?那些“横空出世〃一切不怕的学子、难民?那些拥有“五月花号〃精神的反叛者?那些敢于把给自己玉米火鸡让自己得以生存的人赶尽杀绝的强人、超人、盗贼?这里真的没有年轻母亲和婴儿的地方?没有不带附加条件的温情、爱、援助? 

  美国的东西南北中;我都沿着新旧移民的脚印去过;迪斯尼乐园、大峡谷、拉斯维加斯、高楼林立的纽约、还有好多好多的其他地方,我也都坐“灰狗〃开小车去过了。我不留恋它们。 

  我怀念北京大学和我在那里教书的日日夜夜。我的学生们,在夏日的午后,把用冷水浸泡过的北京小西瓜和一片真情留在我寝室的门外。中国,是我赖以生存的土壤,我有那么多 的朋友,那么多的关爱,那么多的友情,那么多的援助之手。这里有什么?人人都只顾自己,时间就是金钱。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度,到了这里,连自己的丈夫也靠不住? 

  我来美国是为了求学;我不来美国也可以求学。书,就是老师。北京大学的图书馆、北京图书馆、故宫博物院,那里有世上最多的中国古典文学藏书;我可以带上从柏拉图到莆安迪的西方批评文论,回到中国。 

第一章
第8节 蒲公英花(3)

  我到美国是为了爱,是为了和峻铭团聚;可这样忙碌的日子我只看到他的私心和自己的无能为力。有些人宁愿眼瞎也不愿看见心爱的人或自己的弱点缺点,而我又正是这样一种人。我无法改变自己。 
  然而,我走了很久很远才走到这里,走到今天。多少人希望能和我易位?我的肩上有着众多老师和长辈以及下一代人的期望,我能后退吗? 

  如果我没有将来,孩子能有将来吗?失意潦倒的母亲,能带给孩子健康的心理、灿烂的前景吗?孩子应该有一位什么样的母亲而以此感到骄傲? 

  母亲可以临阵逃脱吗? 

  突然,我头上的雨住了,但眼前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我还没来得及扭过头,一个浑厚的男中音从我耳后传来。回头一看,是一位六尺高的长得非常剽悍的美国黑人警察,他左胸上的警察章,用金线绣着“保护与服务 〃(To serve and to protect)。 

  “瞧那小孩多乖,你不该让她淋雨,她会生病。〃 

  在我极度悲哀中,我没注意到一辆白色的警车开到我身后,停在身旁。也许,那警察认为我要自杀?带着孩子自杀的新移民母亲并不鲜见。前些日子,报纸上刚登载一海地母亲,带着三个小儿女卧轨。 

  见我眼泪刷刷地往下淌,不语,这位警察轻言道:“Why are you so sad?”(你为什么事如此伤心?) 

  我看着篮中的小女儿,仍然不语。 

  “ Motherhood is hard。”(做母亲很难。)然后在我的静默中他说了下面这许多话。 

  “两百多年前,我们的祖先在非洲的种植园里连根被人拔起来,被捆绑弄到美国做奴隶,我们的祖辈、父辈就像牲口一样活了下来。在这个国度,黑人能存活下来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只有身体最好、能承受最重压力、最辛苦劳动和意志力坚强的人,才能活下来。许多人受不了,被压垮了。我的父亲被压垮了,当了逃兵。他在越战战场上,没当逃兵,而是在自己的国家,当了逃兵。他受不了来自四面的白眼;他找不到工作;可社区一出乱子,他就首先被调查。但我的母亲不一样。生了十个孩子的母亲,坚决不向生活低头。她帮人,干杂活,走街串巷,带着孩子卖糖果,卖厨房用具,最终成为她梦想的小学老师。一个没有丈夫的黑女人,没有学业,没有帮助——帮助不同于施舍,有的却是一大堆孩子和债务以及做人的尊严。她走了过来。她宽厚的胸膛永远是我们孩子休息和得到新的力量的地方。〃他顿了顿说,“This country doesn't believe in tears。 You have to learn to fight。 This includes your own illusions and weaknesses。 Remember; everything you do, you do it for your kids。 You're her role model。”(这个国家不相信眼泪,你必须学会战斗,这包括同自己的弱点与凭空捏造的幻想战斗。记住,你做的一切,都要为孩子着想。你是她生活的榜样。) 

  我一腔的委屈像决了堤的山洪从心里涌了出来。我告诉这陌生的警察我丈夫被我惯得如何懒惰,怎样连一壶开水也不会烧;在我“坐月子〃期间,没给我做一口汤喝。时至今日,他还把衣服袜子满地乱扔。是的,在我来的那个国家,他的聪明,他的天资过人,使得他在父母的赞叹声中,在朋友老师的嘉许中,在成绩册上那些炫目的分数中长大,他的中国教育中少了一份心疼和关爱他人。说着说着我又哭了起来,我告诉警察本来这一切都可以避免的,可我不听善言,非要在这读书求学的节骨眼上,要了孩子。 

  “什么时候不是节骨眼呢?〃警察说,“你对我说的这些话,你对你丈夫讲过吗?〃 

  “没有。许多话我可以对着空房子大喊,因为我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要对聪明的人忍气。在我的那个国家,衡量一个人的一切标准,就是书读得好不好。但我今天实在无法忍了。我实在想不通,仅仅为了半个小时,我的丈夫可以抛我和孩子在一边?!也许因为从小当太阳当月亮当星星当惯了的孩子,心中只有自己?只能获得不能给予?〃 

  警察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道:“当太阳要释放能量,当月亮当星星也要折光反光。也许中国女性没能给她们当太阳的丈夫们机会来释放他们的光亮?请原谅我这样讲。美国电影里的中国男子要么无能,要么恶棍,上到皇帝,下到百姓,我今天才知道这也许和中国女子能过于‘忍'有关?而这忍,又不完全是没有条件的,对吗?你如此伤心,也许你的丈夫并不知道你竟会因他有论文需提前交而早走半小时,在此如此伤心!你的不吐真言,将他引入误区。〃 

  接着,警察给了我永生难忘的忠告:“It's a long process to educate a husband(要有一个好丈夫,需要一个很长的教育过程),这是我太太对我常说的话,她常用这话来安慰自己。记住,一个人不应该以自己的情绪为中心;结了婚的人应该以两个人的共同利益为中心;有了孩子以后,更应该以家庭的利益为中心。如果这小baby能说话,她一定不让你们分手。理解丈夫,更要理解自己。平心而论,他的错难道是他一人的错?It takes two to tango(两人才能跳探戈)。〃 

  这时电车开来,我看了警察一眼,擦去眼泪。 

  “Don't quit”(不要做逃兵!) 

  我上了车。 

  一个孩子总没有十个孩子难带吧! 

  我可以在周末四、五、六三天去打工挣钱,500元的奖学金可以用作房租和我们的日常开销,打工的钱可以给女儿交托儿费。在波士顿的托儿费一个星期要150美元,在圣路易市要便宜些。除餐馆打工外,我还可以教书。三年来在美国,我私人辅导了不下一百个美国学生,我教汉语是举手之劳。 

  我亲着女儿的脸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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