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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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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就会产生漂亮的烛光。您就瞧好吧。”
  路易丝停了下来;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我想到了火鸡。您爱吃火鸡吗?”
  “Thanksgiving①。”
  路易丝没听明白;她解释说:“一年一次;裘德婶婶总会给我们做。”
  “裘德婶婶?”
  “是她在纽约把我带大。我的母亲离开了我父亲;那时我只有五岁。三年后;父亲去世了;裘德婶婶就收养了我。”
  她们谁都没有说话。路易丝对格蕾丝的不幸身世感同身受。年轻女人并不怪她。她那一眼可以望到底的目光;她那在被剥夺了如此多东西后仍认为一切都有可能发生、但一切都会过去的坦然;对格蕾丝来说都是一种鼓舞。
  “路易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格蕾丝说不下去了。她还从未这样大胆地向别人倾吐过。她盯着路易丝正用来做幸运蜡烛的杯子。
  “您在哪儿迷失了呢;我的小格蕾丝?”
  路易丝的话她听得很清楚;但她无法回答。一个怪人像帆船上的船长一样;拿着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帆布在小教堂的屋顶上奔来跑去。她一看到这幅画面就着了魔。她一到幽灵村就中了咒;咒语引领她来到这里;就像把她引进鱼篓一样;为的是把她困住。格蕾丝本人只有这种解释;这是种孩子似的、幼稚的想法;因为她成人的思维已经跟不上事态的发展了。
  “我不知道;路易丝。我不知道……”
  老妇继续倒她的盐。
  格蕾丝站起身。她需要离开这座如此寒冷、阴暗的房子。在这里;她从来没有家的感觉。她想要去找和她年纪相仿的人;因为这些人与她很相似;都因为自己的生活产生了混乱而对外物麻木。
  “我去找尤安诺夫妇。”
  “您肯定能在那儿见着托马斯。天快黑了。带上这盏灯;回来时好用。”
  一刻钟后;她看见了农舍的建筑。农舍灰色的墙面被黑夜吞噬。一楼亮着微光;牲畜棚的门张着黑洞洞的大口。如果没有这点从脏兮兮的窗格子里透出的光亮;别人会以为这是一座爆炸后废弃的房子。
  格蕾丝敲了敲门。屋里响起一阵混乱的奔跑声、叫声;一个女人的声音盖过了家人的吵闹。
  “安静;孩子们!有人敲门。”
  爱娃出现在门口;看得出她筋疲力尽了。
  她的穿着好像是要外出抱柴火或是正在牲畜棚里忙活。大农场上的气温是六度。尤安诺①即感恩节;美国11月的第四个星期四。按照习俗;正餐要吃火鸡。
     家只有厨房里日夜点着烧柴的炉灶。还有另一间屋子;全家人都围着一个火炉待在里面。
  “请进!托马斯和罗伯特在一起。他们在围栅后面。不过天黑了;他们不会耽搁太久的。”
  格蕾丝进了屋。屋里凌乱得令人难以置信。孩子们的玩具扔得遍地都是;炊具放在大桌上;水桶到处乱摆;火炉旁还放着个木头的储物箱;成堆的冷冻食品装在一只垃圾袋里;电烤炉边点着汽油灯;水槽里碟子摞碟子。这种懒散的印象很让格蕾丝吃惊;这与她所树立的爱娃的形象是多么的不符啊。
  “我实在是忙不过来了。”年轻女人看出了格蕾丝的心思;“他们也不注意点;只要我一转身;就又弄得一团糟。我丈夫好像是要充分利用夜晚似的。还有孩子!您知道的;这些小鬼百无聊赖、整天打闹。人们总是批评电视;但电视也不是全无好处。”
  厨房里漂浮着一股树胶的气味;这让格蕾丝联想到事故发生的那个晚上。房间的尽头放着一棵顶到天花板的大圣诞树。
  “圣诞老人能找到通向我们家烟囱的路吗?”她这么问是为了填补具有压迫感的寂静。
  孩子们见到有客人来都乐疯了;拉着她去看礼物。格蕾丝跪下来看米歇尔的自动跑道。停着高速汽车的饮食站上写着印第安纳波利斯①。
  “当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有一天爸爸带我去过印第安纳波利斯。”
  米歇尔看着她;吃惊极了。这是一个健康快乐的十岁孩子;有着和妈妈一样的金色头发;儿童镜片后是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不过格蕾丝并没有长久地沉浸在她儿时的胜利之中。爱米丽拽着她的袖子;拉她去欣赏鲜花店和小推车里的布娃娃。孩子们叽叽喳喳;格蕾丝听着;觉得他们的话有时不无道理。
  “让格蕾丝安静会儿!”不一会儿;爱娃介入进来。
  米歇尔和爱米丽吵吵嚷嚷地离开了。格蕾丝骤然发现这里要比路易丝的厨房寒冷。
  碗橱上;无线电里渗出音乐。格蕾丝愉快地听着。音乐填补了她被掏空的心。
  男人们迟迟没有回来;爱娃有些担心。
  今晚;有一头奶牛可能要分娩;她可不想一个人应付。
  “罗伯特很难过。他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倾吐道;“这片翻脸不认人的森林坑了他。”
  格蕾丝听着。与此同时;她想到了托马斯、想到了他隐藏的生活、想到了折磨着她的疑惑、想到了因为自己在那个男人面前如此无力而产生的羞耻。一时间;格蕾丝距离爱娃的烦恼是那么近却又那么远。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爱娃诉说着;她仿佛与缠住自己的悲惨境遇脱离开了。作为里尔大学一名高级管理技术专业的学生;假日里的一天;她在本区的集市上遇见了罗伯特。她决定放弃一切和他一起生活。
  “一个农民……您可以想像我父母的脸色吧?更何况他还是个肥胖的庄稼汉!”爱娃开玩笑地说。
  “我不后悔。虽然很辛苦;但我们过得很好。我们是自己的主人。由于飓风;我可能不得不出去找工作了。再看吧……”
  格蕾丝喜欢这种开诚布公的方式。这并不是因为爱娃是个一眼就能看透的女人。她的秘密并不适合讲给随便什么人听。但爱娃能理解她。在这一点上;她与其他人太不一样了。爱娃的向往基本是非物质的;她与自己的这种向往很一致。她的灵魂展现在她的动作、外表和语言上。对她而言;金钱不是目标。至于在格蕾丝眼中相当重要的、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权力;她根本就不在意。爱娃相信典范对人的影响力;而不是强权。
  “我想您的孩子和小玛丽很要好吧?”
  突然;格蕾丝波澜不惊地扔下这颗重磅炸弹。指挥她说话的;是她的职业习惯。她掩饰着内心的紧张。这么做实在不够光明正①美国印第安纳州首府。
  大;但她并不因此感到羞耻。对她来说;重要的是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爱娃的脸一下子白了。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近窗边。
  “您知道孩子的事?”
  格蕾丝点点头。这不是事实;但她不在乎。她之所以说谎;也只是为了让事情真相大白。
  “他们初到这里的时候;她五岁;和米歇尔一样大。爱米丽还要小上两岁。星期三和星期日;他们经常聚在一起。方圆十里之内只有他们三个孩子。”
  她沉默了。
  “我一次又一次地看见她骑着自行车或是小马;从小教堂的那条路走过来。”
  格蕾丝全神贯注的沉默是一个陷阱。爱娃接着说:“已经三年了……我几乎没办法提起那件事。”
  她的声音细若游丝。
  “那件事是怎么发生的?”格蕾丝问。
  两个孩子在松树下争吵。他们的叫喊声像她们母亲的嗓音一样;渐渐低下去了。
  “那孩子爬上了一幢靠着篱笆的旧房子。
  那篱笆是接骨木做的;刚用砍柴刀修整好;枝子都是斜尖的;是真正的长矛。然后她摔在了上面。”
  还没有听完;格蕾丝就猜到了句子的结尾。爱娃的目光漫溢着恐惧和迷惑。
  “他在附近找到医生了吗?”
  爱娃看着窗户;一脸惨白。她摘下了蒙着水雾的眼镜。
  “是我和托马斯发现她的。实在是太可怕了。他跑去打电话;但医生正在镇子的另一头巡诊。等他到的时候;她已经流了好多血。他也曾试图把她送往医院。但是三十公里盘旋的山路啊。孩子死在了途中……”
  一阵沉默之后;爱娃再次开口。
  “有时候我也会因为我的孩子;为罗伯特想到这件事。罗伯特手里成天拿着电锯;要不就是在危险的机器上爬上爬下;还不算牲口引起的事故。如果他们出了事;结果也是一样的。没有救援能及时赶到。”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格蕾丝终于明白了。她意识到为了救治克里斯托弗;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可耻。她印象中惟一一次托马斯差点打了她;正是因为她劈头盖脸地触动了他请不来医生的痛处。
  “那玛丽的母亲呢?”
  爱娃盯着格蕾丝。她中了格蕾丝的圈套;已经说得太多了。事实上;格蕾丝对玛丽的故事几乎一无所知。管它呢。爱娃直觉地认为;格蕾丝是自从孩子死后;长久以来第一个让托马斯感兴趣的女人。这个事实;她在农场的院子里时就发现了。那时候罗伯特和托马斯正在拖奶牛的尸体。当他看见她的时候;他走向她的步伐是爱娃很多年都没有见到过的。那是一种克制的热情;一种轻飘飘的感觉;女人能从男人心神不宁的态度中辨认出这种感觉。就是它。现在;爱娃明白了是格蕾丝使托马斯心神不宁。有一天晚上;她和罗伯特谈到了这个。罗伯特对她说:“你是电视节目和美国肥皂剧看多了。你说的那些;只会在电影里发生。她会离开的。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爱娃差点就要回他;他们也是啊;他们也曾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是北部工人家庭正在上学的女孩;而他是高原上的农民。不过她什么都没说。何况;她恰恰认为托马斯的世界与格蕾丝的离得也不是那么远。在来这里终老之前;托马斯曾周游了世界。他曾是石油工程师;今天在美国;明天在科威特或是委内瑞拉。他挣了很多钱。这些都是爱娃从罗伯特那儿听来的;因为两个男人无话不聊。不过;可以撮合这两人的因素并不只有这些。虽然爱娃没法准确地说出来;但她能感觉到格蕾丝心头的伤痕;如同托马斯一样。可以肯定地说;爱娃从第一眼就发现了她的痛苦。这不是靠明确的观察能解释清楚的。她猜想格蕾丝在动摇;她即将进入那失去了希望的人的世界。总之;三天以来;爱娃只要一想到他们中的一个就会联想到另一个。这是个好兆头。
  “玛丽的母亲?对啊;怎么了?”
     爱娃感到很有趣。她很愿意上当;因为这能让他们两人找到归属。但她不想做得过于天真。
  格蕾丝迟疑着。爱娃在等她透口风。爱娃并不一定要让她承认在榨取别人的秘密;而只要她说几个带有鼓动性的词。
  “我想这对她来说一定很可怕……”
  这样是不够的;格蕾丝。你需要再暴露一点。爱娃等待着;沉默着不说话。
  “她离开了?”
  爱娃点点头。
  “他们……他们还见面吗?”
  爱娃笑了。这个微笑带着同情、友好以及猜中的窃喜。
  “不。托马斯是孤家寡人。只有我们。”
  她们还有很多相关的话要说;但她们在等待时机。对她和她来说;进展都太快了。
  孩子们在松树下玩耍。他们在方砖地上放了盏汽油灯。桌角的阴影里;米歇尔的高速跑车在印第安纳波利斯的弯道上发出轰轰声。
  而爱米丽跪着;用温柔的动作哄着她的布娃娃。爱娃用几乎是悲伤的目光时不时地看看他们。这目光属于一位担忧的母亲。格蕾丝感到自己被排除在他们无声的交流之外。爱娃对孩子的关注重又使她成为一个局外人。
  天色很快暗了下去。那边;在潮湿泥泞的院子尽头;盖着黑色帆布的圆形谷仓边;一些农用建筑看上去像是被废弃了一样。这样的景象让人感到一种沉重的忧郁。倾斜的屋脊投下阴影;上面的冰雪白天并未融化;更加重了这种忧郁。格蕾丝讨厌这个地方。她可以感受大海的吸引力;高山令人眩晕的诱惑力;甚至是荒废的工业区巴罗克式的美丽;但这片乡野对她没有吸引力;即使有;也要等到夏季才行。
  “他们来了!”爱娃猛地站了起来。
  她的声音听起来如释重负。
  “我什么也没听到。”格蕾丝承认。
  “我们的狗叫了。”
  格蕾丝并没有发现这里有狗。它们很可能是被拴住或是圈起来了。她什么也没听见。走廊上响起脚步声。爱娃往炉灶里添了根柴。门开了。罗伯特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托马斯。两个男人花了点时间打量了一下这温暖的房间。房间里有两个女人和两个孩子在等着他们。他们可以肯定她们在等他们。
  “真冷。”罗伯特说。
  爱娃的丈夫把手电放到桌上的汽油灯旁边。爱米丽奔向她的父亲。他把她抱在怀里。
  “你真扎人!”小女孩蹭着罗伯特的面颊叫道。
  格蕾丝看到米歇尔待在后面;埋怨地看着一言不发的托马斯。
  他们各就各位。格蕾丝坐在窗边;罗伯特和托马斯靠着炉子;爱娃站在洗碗槽前。
  “真是太惨了。”罗伯特说。
  爱娃和格蕾丝交换了一下眼神。
  “农瑟里尔的火山上;我父亲为了孩子们上学而种的树……倒了一地。”
  他朝圣诞树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剩下十棵花旗松还没倒。那可怜的老人;他花了那么大力气;如果他看见的话!”
  “围栅怎么样?”爱娃的喉咙一阵阵发紧。
  “全断了。桩子和金属网全没了。”
  他几乎要说出“一无所有”;但他没有。
  “我会帮你的;”托马斯说;“我们一定应付得了。”
  这是格蕾丝第一次在托马斯的话里听出了希望。但这些话让她难过。也许是因为她将要离开。这里一切都将回归原位;除了她。
  “你们想喝点热饮吗?”爱娃问;“咖啡?”
  罗伯特用眼神询问托马斯。托马斯点点头。在格蕾丝面前;罗伯特不想表现得太沮丧。出于自尊;他压抑住自己的绝望。在托马斯身边;这小个子男人表现得精力充沛、坚韧不拔。他很明白;他惟一的财富;就是爱娃以及他的孩子们。
  “星期六一早公路就能开通;”罗伯特又说;“到时我们就能有一台发电机组了。”
  “大家都会有吗?”格蕾丝问。
  “我们轮流用。它是法国或者是欧洲某个国家捐助来的。”
  他们都不说话了。他们想到了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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