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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6年第1期-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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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斤澜说:“杨沫同我说,她喜欢《邓肯自传》。邓肯是位舞蹈家,《邓肯自传》写叛逆女性的女权主义,写性解放,就是今天看来,仍然特别,大众不能接受。比如傍晚,邓肯在沙滩上,遇一陌生男子,旋尔性交……”
林斤澜说,杨沫的家庭极其复杂。杨沫和马健民结合的时候,双方已经各有一个女孩子。杨沫的叫徐然(与张中行生),马健民的叫马淑敏。结合后又生了几个儿女,其中有写《血色黄昏》的著名的老鬼(马波)。林斤澜说,杨沫夫妇可能有协议约定,马健民是家中有家,他和漂亮的保姆相好,保姆是马健民的河北老乡;杨沫是家外有家,她在香山有个写作的房子,有个胃下垂的男秘书(杨沫日记中称“小康”),和她生活。2005年6月,老鬼(马波)为写《杨沫传》,访问林斤澜,惊叹林斤澜对他家庭的熟悉,并说这个男秘书人品极坏,“文革”时带造反派过来,做事恶劣。老鬼还谈了一些家庭丑事,林斤澜说,“丑事要有根据,夫妻吵架时的气话,往往不实,少写为宜”。
马淑敏也到文联机关贴过后母的大字报,作风败坏云云。草明们接过火把,不过在文艺圈子里,也只是闲谈的小菜。
林斤澜说,杨沫对共产党忠心耿耿,她说自己的经历是革命加文学。我想,是否再加上爱情?杨沫著有《我的三个爱人》,当然还不能把胃下垂的男子计算在内。她一生爱有多少男子?我们今天看来,当是笑谈。愿她在九天或者九泉,灵魂充满朝气!
杨沫的入党,是马健民介绍的。因此杨沫对丈夫感激一生。1963年8月17日日记中写道:“……小胖当时说我:‘你真奇怪,你怎么能和这样的人生活了这么久……’(过去她这个直率的、什么话都敢出口的孩子,就说过不止一次:‘要是我,早跟他离婚了。’)我冷静地想了想,拉住孩子的手,轻轻对她解释说:‘小胖,你不大知道……我是他介绍入党的,是他帮助我走上了革命道路……这一点,我是永远感激、永远不能忘掉的。’”
“我母亲对我们子女是不管,”林斤澜转述老鬼的话,“她只管她自己的,她只管她的‘革命和文学’。对子女的信条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因此,子女们做出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小女儿小胖意外被人枪杀,真是“置之死地”,但没有“后生”。老鬼(马波)“后生”。杨沫写道:
1967年春夏之交的一个上午,我家有十个男女红卫兵闯进家门。……有个特壮的小伙子先把姑姑和侄女锁在东屋里,然后跳到北屋把里面的一个大姑娘用绳子把手倒绑得紧紧的,接着在她嘴里塞了满满的一嘴破布,最后把她推倒在床,接着一把大斧头猛地劈开了我的大衣柜,把柜里的几百元钱、二百斤粮票和一个不错的收音机拿到手,最后对倒在床上的大姑娘说:“告诉你,不许你报案!为了革命,我要大义灭亲!不然,小心我们还得再来砸你们!”
原来这壮小子就是马波。
马波和一伙同学抢了自己的家,然后去越南抗美。几次跨越中越边境,被越南边防军狠狠揍一顿赶回中国境内。誓不罢休,又要偷越国境时,被中国边防军捉住,也狠狠揍了一顿。
后来,马波又忽然决定去艰苦的内蒙,要在茫茫草原大干一番事业。可是人家不收。于是用刀割破手指写血书,感动了当地的司令员,批准去西乌旗的一个牧场劳动。不久,打成了反革命。
林斤澜说,他有一天到杨沫家,马健民也在,马波恰巧回来。模样凄惨,那场景令人惊异,至今难忘。
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觉得,作为母亲,她是可怕的。纵然子女是做爱的附带物,但已经生下,就得养好,这不仅是对家庭负责,也是对社会负责。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命怎么革得好,文学上怎么成龙成虎,都是畸形的。
“杨沫说的‘战斗队’,是怎么一回事?”我问林斤澜。
“这个战斗队,就我和杨沫两个人,哈哈,杨沫取了个名字,叫韶山战斗队。”林斤澜答。
“那你是怎么战斗的呢?”
“主要是摆摆姿态,那时基本上谁都加入战斗队。我和杨沫也贴贴大字报,指出文联机关的缺点——缺点确实是有的。但,没有批判谁,或人身攻击谁。”
林斤澜在我面前,从没说过杨沫的“不是”。而我想杨沫的“革命”,多半属于幼稚、狂热和糊涂。她懂得世界史吗?她懂得中国近代史吗?她懂得怎么样才能使中国繁荣富强,人民安居乐业,真正当家作主吗?而建国后的历次运动,从批《武训传》、反胡风、大跃进,直到发动“文革”,杨沫都是赞成的,认为不会错。杰出的知识分子不是这样的。
杨沫的一生,是“革命加文学”的一生。她视写作如生命。——林斤澜“向我说过,他在这种情况下,绝不写作品。但是我却做不到。(也许他比我年轻的缘故?)”“这种情况下”,是非混淆,人妖颠倒,是文学创作的好气候?精明的林斤澜“绝不写作品”;杨沫呢?“我却做不到”,她要写。她写《青春之歌》下部,至1975年1月,《东方欲晓》初稿完成,五十多万字。
那么,杨沫的文学创作怎么评价呢?林斤澜对我说:“她的《青春之歌》还是写得不错的。”“不错”到底有多少好呢?有多少值得夸耀呢?林斤澜又说:“老鬼对我说:‘我妈的观念是,革命加爱情等于文学。’”“那么,你认为老鬼说得对还是不对?”我问林斤澜。“对,当然对。”林斤澜答道。
《青春之歌》是我读过的。那是在“文革”时。我还读过《红日》、《红旗谱》、《红岩》、《保卫延安》、《林海雪原》、《三家巷》、《野火春风斗古城》、《三里湾》、《艳阳天》……我心虔诚,废寝忘食,那是经典啊。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不是纯正的文学,更不是经典。我错读了一大批书,后果严重!
杨沫离开张中行,在文学,肯定是不幸的。丁玲不是走着一条下坡的路子吗?萧红倘若没有鲁迅的熏陶,萧红很可能不是写出《呼兰河传》的萧红。杨绛也一样。林斤澜倘若没有老师梁实秋、焦菊隐、郑君里、张骏祥……倘若不把沈从文当精神先导,岁月浑浑,林斤澜能有今天的成就?
但,林斤澜赞美杨沫的心态。请看林斤澜《杨沫的心态》。
杨沫有言:“……无数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的中青年作家,他们令人目不暇接的好作品,令我又喜欢又望而自惭,却也不气馁。给我鼓舞的是:文学应该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百花齐放嘛……”
林斤澜以为杨沫可贵。一是“喜欢”,二是“望而自惭”,三才“也不气馁”。“喜欢”很是重要,这是对新人新作的态度;“望而自惭”很不容易,有对比,有反思;“也不气馁”也很难得,她还要探索前进。杨沫和许多老作家对比强烈。林斤澜说:“这是一个老作家多于新进作家的时代,后浪推前浪,后浪生猛,前浪堆积。……只认牡丹的眼睛,看见罂粟等于海洛因,看见桃杏等于妖精……怨拥挤,怨挤对,怨兑换了真理,怨真理给闹得苍白、枯槁、僵硬了!……谁都有怨,洒向人间都是怨,怨言何其多,人人多怨亏待了自己……失落感,孤独感……”于是发话,“他们这一茬儿,吃狼奶长大的。”又打比喻,“窗户打开了,新鲜空气进来了,苍蝇也可以进来,蚊子也可以进来,苍蝇会带来痢疾,蚊子会带来疟疾……”
更有个别老作家,让怨成了恨,指着新作品:这是干什么?他们要干什么?这些人都姓什么?
可是,杨沫不是这样。杨沫说:
记得一位青年作家曾坦诚地告诉我:《青春之歌》是一个“表达既定概念的作品”。这句话很使我费了一阵思索。我最后对这个评价的解释是:《青春之歌》作者的目的是宣扬革命。为图解“知识分子必须走革命道路”这一概念,而创作了《青春之歌》。
青年作家的话值得思索。因为从我来说,真是那么回子事儿!
这就是杨沫的好心态。
林斤澜说:“杨沫的创作,走的是‘茅盾路线’:主题先行,讲究社会责任感。于文学,姑且不论这条路线走得通不通、走得好不好,杨沫认为这是百花齐放中的一花,她是对的。她并不欣赏汪曾祺的《受戒》,对我后期的小说也不理解,但她能够包容,认为你们也是一花。和许多陈腐的老作家很不一样。”
1984年下半年,上头找杨沫,让她把《北京文学》主编的担子放下来。谈了好一阵子,杨沫问:“那谁来当主编呢?”上头说是林斤澜。杨沫立即说:“好好好,很好很好。”
面对杨沫一生,林斤澜抒情道:
地下活动、失业、战争、学文学、写小说、生儿育女、批判、“文化革命”、揪斗、没完没了的审查、不等结论就写长篇、病来、老来、新的动荡新的浪潮鼓噪着新的世纪到来。
多灾多难,多光多彩,多激烈又多迂回,多跨步又多反复,多教训又多循环,多丑陋又多顽强,多古老又多兴旺。这是祖国母亲!杨沫,可以说没有另外的母爱。
这世纪,这国度,这里的知识分子最好不怨首当其冲,本来领先出头是当行应功。承受了别时别地别人不能想象的磨灭,侥幸磨而不灭,到得天年垂垂老矣,面对新潮,回首往事,悠悠的是“念天地之悠悠”,为人还得“独怆然”“而”不一定“涕下”吧。
花非花,雾非雾,似梦非梦。轻装和负重,觉醒和催眠,美和丑,纯洁和愚昧,神圣和残酷……似混沌非混沌?非混沌又混沌!……
世上不会有完人,此时此地,各茬老作家中间,这样一种心态,比较可以看做完美了吧。天可怜见,血肉之躯,草木之人,生逢其时,幸落其地,再还要求什么呢?
对于浩然,林斤澜无情可抒,与我谈话的时候,常常摇头。
1979年,林斤澜二十多年首度还乡。因为浩然也在北京市文联,名气比他大,茅盾所说“八个样板戏和一个作家”的话仍然烫热,我便问林斤澜:
“浩然这个人,究竟怎么样?”
林斤澜说:
“是个好人。他是我们北京市文联的革委会负责人。但是他做事比较温和,批人、斗人并不厉害。比如,听说外面红卫兵要来抄家抄书,浩然就叫作家们自己把书封起来,告诉外面的说,我们机关红卫兵已经封存。浩然也斗我,李学鳌坐我的‘喷气式’,我回头看看,李学鳌冲我一笑。他们也是做做样子,走走过场。没有法子。骆宾基被外面的人揪去,也是浩然派人把他救回来的。”
当时,林斤澜说的一些话,和陈徒手《人有病,天知否》个别地方吻合。
比如说江青喜怒无常,翻脸不认人。比如张永枚被江青说了几句,吓得有点神经质,每天早上老在一个地方扫地。人家刚扫完,他又扫,人家走近告诉他,他竟从怀里拿出江青与他合影的照片给人看。
一次吃晚饭,江青问:“最近听到很多谣言,你们谁听到了?”江青转头问浩然,浩然不敢说真话,只好说:“我是从山沟里来的,闭塞,听不见什么。”江青问:“张永枚,你听到没有?”张永枚回答:“听到一点,说江青同志是吕后……”江青一听炸了:“放他娘的狗屁。”时至今日,浩然还记得那天晚饭紧张到什么味道都没吃出来,人人一头冷汗。
我记得林斤澜说,浩然是在工人体育馆说的,江青发话时,浩然的筷子正夹着什么东西往嘴巴里塞,可是他的筷子僵住了。林斤澜还说,浩然是写小说的,细节是否如此,也很难说。林斤澜还说,张永枚也是好人,他和浩然一样,没有法子。
后来,我在汪曾祺、杨沫、陈徒手、陶大钊的文章中,读到这一细节:
“文革”后,文联作协批斗浩然,斤澜听着,忽然大叫:“浩然是好人哪!”当场昏厥。(汪曾祺语)
林斤澜深受儒佛影响,温良恭俭让,他又经历丰富,不会不知道现实的复杂。“忽然大叫”,“当场昏厥”,行为反常,色彩传奇,在我询问时,林斤澜表示的确有这样的事情,但事情发生在“文革”中(这与杨沫说得一致),并非“文革”后。
我以为,尽管对人对事物有大悲悯的超度的看法,林斤澜反常态的“大叫”和“昏厥”,还是很不值得的。也许在林斤澜看来,文联革委会的头儿不是浩然,别的人或许更加凶猛、凶悍、凶恶、凶暴。但事情的确不好假设。文联中,浩然的对立面草明等说浩然的坏话,姑且不论,老作家古立高就说浩然当年跳得比较高,说话冲,拍大腿,拍桌子,大声说话。觉得端木蕻良历史复杂,骆宾基解放前被捕两次,认为干净不了。在老舍事件上,尽管浩然没有参与蹂躏,但他并没有挺身相救。在当时,浩然就不知道作为作家的老舍的分量!浩然回忆:“……送走红卫兵已是夜里十一点,到派出所时我批评老舍:‘你不能打红卫兵。回家休息吧,到医院看看,明天到机关开会。’”(见陈徒手《人有病,天知否》)这里可见浩然对老舍的态度。
“送走红卫兵已是夜里十一点”,那么“到派出所时”就不止是十一点了。白天是官面上的事,夜里十一点多就是私下的事了。白天挨了几场打,深夜也该安慰一下。然而,浩然首先是“批评老舍”!“回家休息吧,到医院看看”,似是矛盾。作为晚辈,作为同事,是否可以送老舍先生“到医院看看”呢?革委会副主任浩然没有,并颇叫人寒心地说:“明天到机关开会。”是否可以让老舍养养伤呢,养养心理的伤,养养生理的伤?
老舍死后,文联开出的是这样一张证明:“我会舒舍予自绝于人民,特此证明。”——这是“公文”,老舍当年是“反动权威”。浩然当年对人,也是因人而异,因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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