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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跟踪你-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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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啊。”南阁说,心下甚是得意。

为了表明某篇文章的出处,南阁把杂志封面也都复印了下来,附在文章复印件上。旁边一位顾客见了那封面上的女性肖像,笑呵呵地问南阁:“专门复印这个啊?黑乎乎的,多难看。”

南阁心道:你也不是彩色的啊。正斜眼看他,那位小姐打圆场道:“现在不是流行彩照翻拍吗?大家都喜欢黑白的了。”

那位客人“呵呵”笑了几声,坐到旁边等这边完事。

把复印件准备好,南阁就开始等李离的消息。

上大学时,南阁曾经有过一次编辑校报的机会。那也是一位在校报任编辑的学兄介绍他去的。那天下午,他拿了自己一篇自认为最得意的小说,去见那位校方任命的校报总编。总编是位30多岁的女性,见了他,先翻了一下他的小说,评曰:太长。然后便问他校报办得好不好。“不怎么样。”他这样答道。接下来他便失去了发言的机会,女总编怒气冲冲地给他解释起该报为何为何又为何要做成现在这种样子来,幸好时间不是很长,一位老师有事来找总编,南阁便借机开溜了,不然他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当千百个念头在脑中急转之时,没有一个会脱口而出,为他解围。

没让南阁多等,第二天上午,李离便又打过电话来,说,明天上午,你就可以来见我们领导了。也不用面试什么的,你就是认识认识他们,先干着就行了。记着别忘了带上你的作品复印件,这样有助于他们对你刮目相看。完了南阁就有些兴奋,又有些心虚,不知道在一个陌生的工作环境里,会是个什么样子。

头天晚上他给段玉打了个传呼,过了好久段玉回了电话过来,气喘吁吁地问他道:“你找我?”

“找了你一天了。”南阁说。

“是吗?有急事?”

“哈哈哈,”南阁笑了起来。段玉是没有经验的,没有城府的,他想。“你明天有时间吗?”

“明天?明天得上班,晚上……也得上班,不过我可以早走一会儿,10点以后就没什么客人了。”

“10点?哈哈,好吧,我到你店外等你。”

“嗯……行。”

他想说服自己,不再在段玉这件事上有所顾忌。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在变化,而只有变化,才是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真理。既便是一对体面而痴情的恋人,比如从前的他和赵佳,到俩人的关系发展到一定阶段后,也难免会因种种原因而分手,难道一定要因为害怕分手而放弃昙花一现的炫丽吗?谁也不能保证永恒,谁也不能保证不互相伤害。何况,人不受伤是不可能的,不受伤是不可能长大的,就像他如若不辞职,就不会有一个新的生命体验一样。这新的职业,便如新的恋人,也许你一时半会儿摸不透她的脾气,需要小心翼翼,但这却是一个新鲜而不断获得兴奋体验的过程。——是否,再遇上像撞破校长隐秘之类的事,我会再次逃避呢?一个念头忽然跃入脑中,令他脸热心跳,羞愧难当。他回答自己,不知道,因为他一直在犯疑,自己的辞职,是不是为了逃避?

但是,对于段玉,不应该再逃避了。这是一个新奇的经历。也许以后可能会有的伤痛,会因这开始的契合而为双方所忽略。

这是他在给段玉打过传呼、正等待她的回电的时候的一番自慰。打传呼的冲动,来源于一个新的工作所给予他的些许兴奋,然而在打过传呼之后,他又重新开始左右为难,不知道等段玉回过电话来后,是否该把自己对她的心思给明白地“说”出来。在矛盾中,他一面试图说服自己顺着这个开始缘江入海,一面又希望段玉不要给他回电话。后来电话来了,他也在段玉那令他着迷的声音的催化之下,毫无羁绊地随情而语了。

又一次恋爱。当爱情袭来时,人们往往会再年轻一次。不,确切地说,比年轻要小,是幼稚。这感情越浓烈,人们的年龄会越小,以至于性格大变。而当他或她,再次迅速地长大之时,便是这爱情的终结之日。

这还只是个开始。

一个开始的夜晚。

从小街口往西,沿着湖滨大街,骑车大约30分钟,就到了漪滨桥。漪滨桥下是界面很宽但平静异常的水面。原本这滨河已然干涸了,不久前,市政府刚刚下令,在滨河经过洪州市区的这一段,蓄以库水,并在河道两岸建一沿河公园,供市民休闲娱乐之用。这一工程见效很快,现任市长已广得市内各报之吹捧了。现在南阁和段玉就在这新建的公园里,沿河散步。不时地踩过一个铁盖子,会听见水泵在脚下的发怒声。

南阁已多次地吻过了段玉的额头,和她的耳垂,她的颈项。当他贪婪地吸吮着她的美好的舌尖时,他甚至感到有些意外,因为她本来是他所陌生的,而现在,她却和他如此地亲密!

少女之心早就开了。她时而缓步走在河沿上,时而跑进田圃,在草间石径上跳着走。那些少男少女的游戏,在她和南阁之间也同样地上演。

住在附近因天热而迟睡的人们渐渐都爬上斜岸溶入了、掉进了街灯的光晕里,消失了。南阁骑车送段玉回家。

“你在洪州熟人多吗?”南阁问她道。

“不多。只有几个像我一样出来打工的。谁也不能像你这样,刚不当老师了又能当记者。”段玉把脸贴在他的背上,说道。“不过有一个当兵的,昨天我们还给他过生日呢。”

“一个村儿的?”

“当兵的这个不是,他和我哥是同学。那会儿我上初一,他俩上初三,都在一个学校。”

“那你哥现在做什么?”

“他现在,什么也不干,就是给别人盖盖房子,到处打工。”

“我以前也给别人盖过房子。”

“你?”段玉把头抬起来,不相信地问道。

“不过没干几天,嫌钱少。除了盖房子,还在砖窑上干过,那倒是很卖力地干了好长时间。”

“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干这些活儿呢?”

“不想问家里要钱,想自己挣点学费。那时候已经上大学了,已经那么大了,老问家里要钱脸红得不行。后来觉得干体力活吃亏,就不再干了。”

“那干什么呢?”

“干投机倒把。”

“哈哈。什么?”

“替别人当枪手。”

“什么是枪手?”

“就是别人出钱,我替他们参加考试。那时候的行情跟妓……”

“什么?”

“嘿嘿,我是说,我们替别人考一门,拿的钱跟妓女差不多。”

段玉不说话。南阁既然已经开了头,便不再有所顾忌,又说道:“不过现在替考的行情越涨越高,4020电子书那个什么却相反。”

“替谁考试呢?同学吗?”

“不是,全是社会上的。成人自考,成人高考,没人真学,都是想拿个文凭,就找我们来帮忙。”

“我见报纸上登过这事。”

“哈哈,那也没用,最有用的就是取消成人考试。”

“那为什么不取消呢?”

“当官的糊涂呗。”

“那你上大学后不也要参加考试吗?你那会儿不也是成人了吗?”

“哈哈哈哈,我不也是应付过来的嘛。”

“那你还能当老师?”

“这不是已经辞了吗?”

“哦。那,那不是吧,你骗我,你不是自己干不下去了。”

“是干不下去了,但不是因为工作,而是因为别的事情。”

“哦。”

段玉住在离火车站不远的一个平房区里。大路边上有一个小巷子,小巷子里面还有一个更小的巷子,进了这巷子,有一个没有装门的大院子,进去,往右拐,再往左拐,尽头有一扇门。段玉说,这就是她和几个打工的姐妹共住的“宿舍”。

本来到那巷子口,段玉就不让南阁再送她了,但南阁怕她怕黑,执意要送,没想到段玉从前所说的“宿舍”,竟是这样一个地方。就在段玉住的这间屋子的隔壁,屋门敞开着,有很响的鼾声和男人的脚臭味一齐涌来。南阁使劲握住段玉的手,鼻子发酸,真想说一句“你住我那里去吧”,但是一时又担心她错会了自己的意思,把他当作一个骗色的人,便没有这样说。

“你这里安全吗?”他问道。

“没事儿,院子里的人都挺好的。”

南阁盯着段玉的眼睛,想说什么,却欲语还休。

“你快回吧,不早了。”段玉说道。

“那你早点睡,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

南阁一步三回头,满心不安地出了巷子。

在回去的路上,南阁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24岁了。而在此前,虽然他已经当了两年老师,但他一直都感觉自己还只是个孩子。他的年龄感丢了。那么,他的辞职,便是这混沌意识中因挣扎而踢出去的一脚,而今日所见的段玉的处境,让他猛然间很直接很清醒地站到了自己的面前。他看清了自己。

上午南阁早早地起来,去《洪州晚报》社见李离。

晚报和日报同在一座6 层的旧楼里,而那份《城市周刊》,则在报社大院进门左侧的一座新盖的4 层小白楼上。这个位置,在南阁的家乡,都是属于厕所的。南阁先去旧楼,找到了李离,俩人一块下得楼来,向小白楼走去。南阁对李离说了他对这小白楼的感觉,李离“哈哈”大笑,说其实我们另有一个比喻,这晚报,和周刊,虽然都是日报的子报,但由于晚报创刊早,所以就和日报同在一楼,就像正房一定要和丈夫住在一个屋一样;而这周刊,就是新纳的小妾,虽然焕然一新,但丈夫慑于大太太的威力,还是让她住在了偏房。俩人说说笑笑,上了楼。在三层和四层之间的楼梯上,见一个老太太正倒退着下楼,一边还感激涕零地对一个年轻女子说着含混不清的话。那位女子笑容满面,一个劲地说“您老慢走”。见了李离,她朝他点点头,又去应付那老太太,李离则笑嘻嘻地上了楼,推开了正对楼梯的那扇门。

令南阁吃惊的是,一进门,首先看到的竟然是一张乒乓球桌,并且正有两个长相一般但穿着入时的年轻女子在激烈鏖战。左边靠墙是一排8 张大红木桌,两张两张地对在一起,有人在聊天儿,有人在看稿;右边是一片格子间,只能看见一个人正趴在中间那个格子里面,其他人全被挡住了,所以只见木板;越过乒乓球桌,还有一张办公桌孤零零地贴着对面的墙,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子正腰杆笔直、背北面南地坐着写东西。李离一路打着招呼,向那个男人奔去。南阁紧随其后。

“侯主任,他就是南阁。”李离说。然后又转过脸来,对南阁道:“这是编辑部的侯主任。”

“哦,请坐,请坐。”那侯主任搁下笔,站起来和南阁握手,然后指了指他桌边的一张无主的椅子。可能是老有人找他说话,所以他特意准备了一张不附属于任何一张桌子的椅子在旁边。

李离也从身后拽了一张椅子,坐在了他的对面。

“你们是大学同学,是吧?”侯主任问李离。

“对。南阁是我们洪师大的才子。三天前还在洪一中当老师呢,现在觉得当老师没什么意思,就想到您这儿来锻炼锻炼。他上大学的时候就发表了很多东西,文笔好得没法说。”李离说着给南阁施了个眼色。

南阁赶紧从一个大信封里把他的作品复印件抽出来,双手捧给侯主任。

侯主任“哦哦”两声,点了两下头,接过来,翻了翻。

“嗯嗯,不错,不错。”侯主任说道。

“南阁上大学时还主编过校报,编辑这一块什么都会,一来就是熟练手,给您当个助理绝对没有问题。”李离顺口胡扯。南阁脸上有些发烧,朝他皱了皱眉头。

“行,你带他去见见方总吧。”侯主任说着把复印件还给南阁,又站起身来,和南阁握手,“你拿去给方总看一看,然后尽快来上班。”

南阁便跟着李离往回走,快到门口的时候李离往左一拐,去敲那些格子间旁边一扇未关的门。里面挺大,近门的两面墙下都长长地摆着真皮沙发,有两个人正分别坐在那两张沙发上,听一个坐在一张大办公桌后面的中年人说着什么。

“方总,王主任。”李离进门打了声招呼,然后走到那张大办公桌前,对南阁说道:“这是周刊的方总。”又对方总道:“这是南阁,我大学同学。”

方总走出来,和南阁握手,说道:“李离咱们请不来,请来一个南阁,这是不是诸葛亮荐庞统啊?”说完哈哈大笑了几声。那位被李离称作王主任的随即也很自然地附和着笑了起来,并说:“强将手下无弱兵,方总的手下全是高手。”方总反问道:“那你不也是我的手下吗?”说完又大笑起来。

南阁把复印件递给他,他翻了翻,又回到桌子后面,按住那沓纸说道:“你也写诗?”

“都是上学时写的。”

“少年情怀,少年情怀,哈哈哈哈。”

“方总,您看,什么时候让他来上班?”李离道。

“明天就来吧,现在正缺人。他妈的燕青不仗义,也不打个招呼就开溜,昨天——前天才打电话过来,说他留在北京不回来了。现在人心不齐,我也没办法呀。”方总说时,神情有些黯然。

“不能这么说,”李离说道,“跟着您干过的人,哪一个不都成了一流好手?不管是北京还是别的什么地方,他们哪一个不是一去就成了骨干?这只能说明您这儿是养鱼成龙的地方,鱼变成了龙,那当然是要飞走的。”

“哈哈哈哈。”方总又“哈哈”大笑了起来,拍了拍李离的肩膀,说道:“他们不行,他们不行。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你要是过来,我就不怕别人走了。”

南阁回头望了一下,门还敞开着,不禁为方总担心:要是别的编辑、记者听见了这话会怎么想呢?

“那方总,我就先走了。”李离说道。

“好,好。”方总说,“以后常过来坐。”又对南阁说道:“你去问侯主任要几个合订本,先回去看看,明天来上班。”

刚上楼时碰见的那个女子正在和侯主任说话。

“美女汇报工作呀?”李离笑道。

“你才美女!”那女子回道。

“呵呵,小吴正在说刚才那老太太呢。老太太的儿子让他们厂长的老爹给打骨折了,小吴帮她找了个不花钱的律师,把官司打赢了。刚才老太太买了营养品来感谢小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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