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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火的天堂--琼瑶-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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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哟!”阿婆阻止了儿媳妇。“女孩子大了就关不住哪!让她去吧!那外省郎也够 可怜的,一个大男人孤零零,怎么活呢!”“阿母,”玉兰的妈说话了。“玉兰还是黄花 闺女呢!这样下去算什么话呢?”于是,阿婆也觉得有点不对了。三天两头的,她也常到 杨腾那儿,去试探一下口气: 

  “外省郎,有没有想过给豌豆花找个妈妈呀?” 

  杨腾惊惶而内心绞痛了。曼亭,曼亭,你尸骨未寒呢!尽管他没念过几天书,在许家 耳濡目染,和曼亭恩爱相处,听也听熟了。什么“一夜夫妻百日恩”,什么“在天愿作比 翼鸟”。可是,如今呢?曼亭已去,生死两茫茫!他不知道要不要给豌豆花找妈妈,他只 觉得内心深处,伤痛未消。 

  他不说话,阿婆也不深究,摇摇头,走了。阿婆是见过曼亭的,那细皮嫩肉的“水” 女孩。玉兰比起曼亭来,完全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了。但是,阿婆也是见过世面,经历过人 生的。那“外省郎”伤口未愈,一切不如慢慢再说,时间会把他治好的!最起码,玉兰已 经让杨腾会笑了,不是吗?在曼亭去后好长的一段时间里,杨腾都是个不会笑的木头人。 

  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豌豆花越来越可爱,玉兰到杨腾小屋的次数越来越多。杨腾 几乎在倚赖著玉兰了。从矿场回家,有孩子的咿唔声,有玉兰的笑语声,有捣衣声,有洗 米声。甚至,那屋顶的袅袅炊烟,那灶里的点点火星,样样都让他有“家”的感觉。因此 ,当有一天晚上,玉兰哭著跑来对他说:“我妈说,我以后不可以来你这里了!徐家阿妈 来跟我家提了亲,我妈要把我嫁到七堵去!男家下个月就要来相亲了!”

  杨腾立刻心慌意乱了。玉兰从没有像曼亭那样,引起过他那炙烈的热情,更没有让他 打心坎里崇拜爱慕过。可是,这一年来,他已经熟悉生活里有一个她了,如果失去她,他 不知道该怎么办?孩子又怎么办? 

  他考虑了五天五夜。这五天五夜中,玉兰真的不来他这儿了,只有阿婆仍然过来,把 孩子抱来给他看,帮他把脏衣服收去洗。他不问阿婆什么,阿婆也不说什么。第六天收工 回家,既看不见阿婆也看不见玉兰,更看不到豌豆花。他纳闷著,心里沉甸甸的。洗了澡 ,他到阿婆家,阿婆迎出来说: 

  “孩子有些发热,真要命!整天哭著,不肯要我抱,她是认了人呢!只有玉兰拿她有 办法!” 

  他走进去,天井中,玉兰抱著孩子坐在一张小板凳上,轻轻的摇著,晃著,嘴里低柔 的唱著: 

   “婴仔婴婴困,一瞑大一寸。 

  婴仔婴婴惜,一瞑大一尺。 

  ……”听到杨腾的脚步声,玉兰抬眼看他,眼中充满幽怨之色,而且,泪水很快就弥 漫住那对温柔的眸子,她迅速的低下头去,两滴泪珠滴落在豌豆花的面颊上。她用手指拭 去孩子脸上的泪珠,继续唱著她的催眠曲,只是,喉音变得哑哑的,颤抖的: 

   “婴仔婴婴困,一瞑大一寸, 

  婴仔婴婴惜,一瞑大一尺。 

  摇儿日落山,抱子紧紧看, 

  囝是我心肝,惊你受风寒。 

  ……”杨腾下了决心。那年秋天,他娶了玉兰。豌豆花尚未满周岁。 

3 

  玉兰嫁到杨家的第二年,就给杨腾生了个儿子,这对杨腾来说,实在是件值得兴奋的 事。在那个时代,传宗接代的观念还十分浓厚,何况杨腾母亲临终时,还念念不忘要有个 孙子。玉兰生孩子的情况和曼亭就完全不同了,早上杨腾还照旧下矿,下午回家孩子已经 躺在玉兰怀抱里吃奶了。阿婆说,从开始阵痛到生产,前后不过两小时。这使杨腾又惊奇 又纳闷,他永远不能了解女人生孩子的事,为什么曼亭会为生产而送了命,玉兰却像母鸡 下蛋般容易。事实上,村里的女人生孩子,都是非常容易的,许多家庭里,年头一个,年 尾一个,家家都拖儿带女一大群,就只有曼亭会为生产而去了。或者,正像许家老爷说的 ,她是被诅咒了。 

  杨腾的儿子满月时,小村落里也热闹了一番,杨腾虽然是“外省人”,在这小村落中 人缘还非常好。儿子满月,他摆酒宴请了每个村民,大家都喝得醉醺醺,夜里一个个搀扶 著大唱“丢丢铜”和“西北雨”,玉兰一手抱著孩子,一手牵著豌豆花,笑吟吟的周旋在 宾客之间,彷佛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这次请客,用掉了杨腾整整一个月的工资,不过 ,没关系,他在第二个月就加倍赚了回来,他已经被升任为一个小组的工头,手下有十一 个最得力的工人,他们这组工人永远可以挖掘别组两倍的矿岩。 

  给儿子取名字,报户口的时候,杨腾才发现豌豆花居然忘了报户口,也没有名字。这 下子,这个当父亲的人困扰极了,儿子取名叫极光宗,让他光宗耀祖的意思。豌豆花顺便 补报,出生于十月二十一日,杨腾记住这日子,只因为那天也正是曼亭去世的日子。至于 名字,总不能在户籍上写名字是“豌豆花”,杨腾挖空脑袋想曼亭临终时说的“纸瑞”是 什么意思,就是想不明白。曼亭念了那么多书,她的境界原就不是杨腾能理解的。最后, 还是玉兰说: 

  “豌豆花的妈妈那么漂亮,豌豆花长得就像她妈,皮肤晒都晒不黑,白嫩嫩的小美人 ,不如就用她妈妈名字中的一个字,叫小亭或者小曼吧!” 

  这就是玉兰可爱的地方,她从不对死去的曼亭吃醋,相反的,每到清明或七月节,她 仍然照例带著豌豆花,去曼亭坟上烧香祭拜。那坟场是矿区的所有地,若干年来,小村庄 上的死者都葬在那儿。因公殉职的有碑有冢,普通家属就只是黄土一堆。这样,豌豆花托 弟弟的福,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杨小亭。不过,从没有人叫她什么“杨小亭”,那只是 户口名簿上的三个字而已,大家依然叫她豌豆花。 

  豌豆花四岁的时候,又多了个妹妹,取名叫杨光美。女孩子反正都是用“美”呀“丽 ”呀,“秀”呀“娟”呀这种字。于是,杨腾的家庭“大”起来了。他们把小木屋又多盖 了两间屋子,豌豆花跟弟弟睡一间,新生的女娃跟著爸爸妈妈睡,堂屋里也供上了祖宗牌 位。杨腾一家五口,也像模像样的生活下来了。这三年间,矿中只发生过一件小事,有次 ,有根顶柱倒下来,刚好压断了玉兰父亲的腿。 

  玉兰的父亲已四十多岁,说真的是不该再挖矿了,多年的矿工生涯,让他不见天日, 皮肤出矿时是漆黑的,洗了澡就变得煞白煞白。这是大部分矿工的“样子”。只有杨腾, 他自幼皮肤就被太阳晒成红褐,几年矿工生涯,他虽然白了些,却仍然不失健康的光泽, 他一直是个健壮的年轻人。 

  玉兰的父亲因公受伤,影响到阿婆整个一家人。矿主出了医药费,治好了伤。但,那 条腿跛了,再也不能下矿了。矿主又拨了一笔“慰问金”,事实上是“遣散费”。于是, 阿婆全家决定下山,回到李家的家乡乌日去,在那儿还有些祖产田地,由乡下的兄弟们耕 种著。当初,玉兰的父亲是因为矿工待遇高才来山上的。于是,玉兰和父母姐妹一一告别 ,阿婆拉著杨腾的手不住叮咛: 

  “要好好待我们家玉兰呀!不能欺侮玉兰呀!当初是我做主才让玉兰嫁给你这个外省 郎的!你要有良心呀!如果……如果将来矿里做不下去,就带玉兰回乌日来吧!乌日是小 地方,不过总有田给你种!” 

  台湾的地名都怪怪的,就有地名叫“乌日”。杨腾只从玉兰口中,知道那儿是在中部 某处而已。对他而言,这地方遥远得就像天边一样。阿婆离去,他也充满依依不舍之情, 这些年来,阿婆对他的意义,仅次于“母亲”而已。于是,紧握著阿婆粗糙的手,他郑重 而诚恳的许诺: 

  “你放心,阿婆,我会好好待她的!一定的!你放心!我从没有亏待过玉兰,是不是 ?” 

  这倒是真话。小村落里夫妻吵架是家常便饭。尤其矿工们的脾气,由于工作苦,又长 居地层下,出矿后就都成了“老大”。拿老婆当出气筒,拳打脚踢的大有人在。只有杨腾 ,对玉兰总是和和气气的,别说打架,连吵架也没吵过。村里其他的女人,对玉兰都羡慕 得什么似的,说她命好,才嫁了个又肯做事,又“缘投”,又体贴的年轻人。也因此,那 些年来上山做工的“外省人”,都特别受到本省女孩的青睐。 

  就这样,玉兰和娘家依依话别了。李家刚搬走那些日子,玉兰常常背著杨腾掉眼泪。 四岁大的豌豆花,生来一副多情易感的性格,每次看到玉兰掉眼泪,她就用柔软的小胳臂 ,紧紧的抱著玉兰的脖子,陪著她掉眼泪。每次都弄得玉兰情不自禁的拥住她,吻著她那 娇嫩的脖子说: 

  “小心肝哪!”是的,豌豆花一直是杨腾和玉兰的小心肝,即使玉兰又生了光宗光美 ,豌豆花的地位仍旧高于弟妹。因为,她始终是那么洁白、柔软,而带著某种与生俱来的 高贵。她和全村所有的孩子都不同。尤其,她有颗极温暖、善良的心。不到五岁,她就懂 得每天黎明即起,当父亲下矿时,她必定陪著父亲走到坑口,她的小手紧紧攥著杨腾的手 ,等到杨腾放松她,她就会用胳膊勾下父亲的脖子来,在他耳边低低的说一句:“爸爸, 你要好小心好小心喔!” 

  她一直记得玉兰父亲受伤被抬出来的景象,她有绝佳的、令人惊讶的记忆力。杨腾下 坑前,总是回头对她挥手微笑,她就那样站在那儿,小小的身子,带著种公主似的气质, 微笑著,初升的阳光,闪耀在她乌黑的头发上,闪耀在她黑亮的眸子里,闪耀在她白润的 面颊上……把她闪耀得像颗璀璨的、发光的宝石。 

  一九五六年。农历七月二十日,是矿工们大拜拜的日子,他们在这一天不做工,从早 上开始,每家就都准备了祭品、酒和五牲,所谓五牲,大致是五种东西,鸡、鸭、鱼、猪 肉、蛋或豆腐干或水果。在很久以前,五牲应该是指五种牲口,可是,矿工们并不富裕, 他们工资很高,却大都好酒好赌,因而积蓄不多。于是,五牲就变化为只要五种东西就行 了,连水果、米粽、红龟(一种染成红色的面饼)都可以。大家准备了祭品,就在坑口, 用运煤的台车铺上木板,连接成一大排,把祭品供奉在上面。于是,工人从午后开始,就 陆续去点了香,虔诚拜拜。他们拜的不是神,而是“好兄弟”。这“好兄弟”,指的是那 些罹难的前辈们,他们是忌讳讲“鬼”和“死亡”的。他们祈求“好兄弟”保佑他们,让 他们每天能平安下矿,再平安出来。瑞祥煤矿规模不算大,但也不小,总共有两百多个矿 工。全矿分为三层,第一层是大坑道,通过大坑道,有段斜坡,就进入第二层,第二层后 有一段平直的地下隧道,然后再斜伸进第三层。从第二层起,大坑道就分为好多支线,称 为小坑道。小坑道又被挖掘成无数更小的采矿穴,小到工人们不能直立,只能半躺半侧, 用十字镐向上斜挖矿壁。坑道内虽有通风路,仍然酷热如焚,所有矿工,工作时都打赤膊 ,头上戴著安全帽,帽上有强光灯,电瓶用腰带绑在腰上。瑞祥煤矿的工人们是分组的, 一组十人、八人,或十二人……不等。他们必须进入小坑道,再进入小矿穴。一组人中, 有的用十字镐掘矿层,落下的矿岩,再由另几个人用圆锹铲入竹篓,然后把装满的竹篓拖 到小坑道上的台车内,这样一车一车运出矿坑外,每组工人,以台车为单位计算工资,每 个人的工资都不一样。杨腾这组工人,是成绩最好的,他们平均一个人一天可以挖一台车 或更多,这是以血汗拚出来的成绩。 

  那年农历八月一日。拜过“好兄弟”后仅仅只有十天。 

  杨腾和往日一样,带著玉兰给他准备的便当,清晨就领著他的十一个人,下了矿。下 矿前,豌豆花也照例把父亲送到坑口,照例亲吻他,祝福他,照例站在那坑口,让阳光把 她闪耀得像颗小钻石。杨腾进坑前,豌豆花发现父亲的帽子戴歪了,她笑著对他招招手, 杨腾走回来,豌豆花说:

  “蹲下来!爸爸!”杨腾蹲下来,豌豆花细心的把那帽子弄正了,又细心的把父亲帽 上那根通往腰上的电线整理好。然后,用小胳臂紧紧紧紧的拥抱住杨腾的脖子,说: 

  “早些回家哦!妈妈说今天要包粽子给你吃!” 

  他揉揉豌豆花的头发,那孩子的头发黑而柔软,他凝视她,眼光中闪满了骄傲与爱。 他悄悄说: 

  “豌豆花,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是什么?”孩子喜悦的问,仰著充满光采的脸。 

  “你是全世界最美丽最可爱的女孩!”杨腾在她耳边说,笑著。豌豆花多么喜悦呀! 她的眼睛闪闪发光,唇边充满了笑意,她娇娇的说了句:“不,还有妹妹!”她小心眼中 永远想著其他的人。 

  “是,还有妹妹。”杨腾顺著她说了句,再看她一眼,忍不住坦白的纠正了自己。“ 不,豌豆花,没有人可以和你相比,你是最可爱的,你是唯一的!” 

  杨腾乘台车下了矿,脸上仍然带著满脸宠爱、骄傲,与快慰的笑。这是豌豆花最后一 次看到父亲。 

  那天矿里,到底是怎么引起灾变的,谁都弄不清楚。上午九点多钟,全村都听到那“ 轰”然一声的巨响。矿口工作的工人开始狂喊,往外奔逃,烟雾灰尘带著浓重的瓦斯味从 坑口直涌出来。一声巨响后又接连爆发了好多“轰隆隆”的声音,逃出坑口的工人大喊大 叫著: 

  “瓦斯爆炸!矿塌了!矿塌了!” 

  玉兰正在厨房里包粽子,背上背著两岁的光美。在她脚下,豌豆花手里拿著小匙喂光 宗吃饭,光宗从不肯安安静静的吃完一顿饭,每餐都要追著喂上一两小时。 

  听到爆炸声,豌豆花手里的饭碗和小匙全跌碎在地上。玉兰拔脚就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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