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68-蜘蛛的儿子-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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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志，您要走了？见到徐蔚了吧！”拿着报纸回来的刘云看着这个面对花丛深呼吸的男人问道。　　　　
　　　　“大夫，谢谢，谢谢你们。”　　　　
　　　　“谢什么？”刘云惊愕地问。　　　　
　　　　贺言实由衷地说：“谢谢你们照顾这些特殊的病人，那得需要伟大的胸怀和无比的勇气。刚才经过长长的走廊时，我不敢看那些窒息的画面。有人张牙舞爪，有人呆若木鸡。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堪回首的创伤，也有自己虚幻独特的内心世界。只有你们可以靠近他们，走入他们的内心。我真佩服你们的勇气和爱心，谢谢。徐蔚也许真的喜欢生活在这里，平静而与世隔绝。拜托你们照顾她了，再见。”　　　　
　　　　目送贺言实渐渐远去，刘云的脸红了，想到了自己准备逃避这里的想法。当她转过头时，意外地看见徐蔚躲在二楼铁窗后，用复杂的眼神目送着贺言实，是担忧？是失望？还是恐惧？难道病人认出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探视者吗？　　　　
　　　　心情沉重的贺言实并没有立即离开东原市，而是花了两天工夫辗转找到了徐蔚的父母。原因很简单，刘云大夫的话提醒了他，亲人的理解和帮助才是拯救病人的良方。　　　　
　　　　那是郊区的一幢独立民居，破旧而清静，感觉像世外桃源。正是初春的好时节，枯树发芽，野花盛开，还有几垅刚播下种子的菜地。　　　　
　　　　开门的是两鬓霜花的年迈老者，警觉地问着陌生男人：“你找谁？”　　　　
　　　　贺言实确定老人应该是徐蔚的父亲，因为他们有着惊人相似的外貌和知识分子气息，于是恭敬地问道：“请问您是徐老伯吗？我是徐蔚女士的朋友，专程来看望您二老……”　　　　
　　　　老头一怔，冷冷地说：“你找错人了。”　　　　
　　　　不受欢迎的贺言实明显感觉到这是谎言，不容分说一手撑住准备关上的木门，急促说道：“老伯，您听我说，我去看过您女儿。她还没痊愈，但情况不错。大夫说需要家属的关心，你们能抽空去看看她吗？她的孩子呢？她是无辜的，和那些丑恶的罪行并不沾边。为什么她病了这么久，没人去关心她……”


《蜘蛛的儿子》第二卷第四章（二）

　　　　老人恼怒地奋力关上门，贺言实不屈不挠还在诉说着医院里看到的情况。门又开了一条缝；探出一张老年妇女慈祥的脸，满面皱纹，眼睛上蒙着一层白翳。她用苦苦哀求的口气说：“小伙子，我们不知道你是谁，怎么找到这里的，但是恳求你走吧。过去的事情我们已经不记得了，老了，老了，都忘了。你让我们平静地度过晚年，行吗？”　　　　
　　　　贺言实心酸地说：“您一定是徐伯母吧？我去过你们以前的房子，邻居们说你们早走了，后来我到处寻找你们搬去的地方，终于有人告诉我你们可能在这老屋子里。伯母，我不想打扰你们，只是希望你们去看看自己的女儿。她病了两年，需要你们的关爱，这样有助于康复，医生说的。她的孩子呢？为什么她的孩子也不去看她？”　　　　
　　　　“我们的外孙很小就去国外留学了，他母亲嘱咐他永远别回来，至今没有他的消息。小伙子，走吧，别费劲找他，也别来打扰我们，好吗？”　　　　
　　　　贺言实盯着那扇再次紧紧关闭的木门，不停地在心里问自己：自己真的又做错了吗？星移斗转，时光流逝，许多人已经忘却了痛苦的往事，自己却无意中唤醒了他们掩埋的记忆。自己的良好初衷惊扰了与世隔绝的徐蔚，打扰了安度晚年的徐家老人。他们的孩子呢？永远离开了伤心的故乡，离开了患病的母亲，离开了慈祥的老人，或者他也已经忘记了吧？　　　　
　　　　李家丰盛的家宴是李小蔓一手张罗的。当然美酒佳肴是专程从高级酒店订的外卖，毕竟咱们的大公主玉手纤纤，从未下过油腻肮脏的厨房。宴席名义上是答谢苏家兄妹对自己工作的安排与照顾，实际上别有用心的她心里还有一个暗自得意的想法，那就是当一回月下老人，把风姿绰约的老板苏雨寒介绍给至今孤独一人的爸爸李书扬。自从妈妈离开他们后，悲痛欲绝的爸爸把全部精力放在了工作上，调到西原市更是早出晚归，忙忙碌碌。看着疼爱自己的老爸至今孑然一人，李小蔓决定责无旁贷地管起这件事。毕竟五十岁不到的爸爸需要女人的照顾和家庭温暖，妈妈在天之灵一定会支持自己的。　　　　
　　　　小姑娘自以为美好的心愿是无人知晓的，电话里喜悦的语调和反复叮咛却已经暴露了宴席的主角是苏雨寒。放下电话时，精明的苏雷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这可正中苏大教授的下怀，几天来他也在伺机筹划李局长和妹妹的见面。　　　　
　　　　忧郁的苏雨寒尽管内心不情愿，还是无法抗拒哥哥一如既往的强硬意志，勉强点头答应了，否则哥哥又该搬出疼爱她的老父亲。想到前几天那次晚餐苏雷拍案而起的大发雷霆，她和我一样还心有余悸。　　　　
　　　　傍晚时分，高大的哥哥陪同盛装的小妹来到了国土资源局局长四室一厅的政府新居。一身白色羊毛裙的李小蔓欢天喜地地在楼下迎接着。八小时之外她似乎忘记了苏雨寒的董事长身份，热情地挽起苏雨寒的胳膊，嘴里唧唧呱呱说起了爸爸如何如何焦急地盼望他们的到来。跟在后边的苏雷暗暗笑着小姑娘毫不掩饰的司马昭之心，也好，也好，自己的计划有这个女孩积极的推波助澜，一定手到擒来。　　　　
　　　　刚到四十八岁本命年的李书扬保持着魁梧健壮的标准身材，目光炯炯，神采奕奕。他先和老朋友苏雷热情握手寒暄，然后才礼节性地握住了被俏皮女儿推过来的苏雨寒的手。女人颔首的微笑和冰凉柔软的小手让铁骨铮铮的李书扬莫名其妙地心弦一颤。父亲自然是世界上最了解女儿的人，早两天看着女儿兴高采烈地准备今天的晚宴，赞不绝口地屡屡提到美丽动人的女老板，并且监督他到发廊理好头发，买好了新衣，李书扬就已经猜到女儿筹划宴席的真实意图。他对着死去妻子的照片感慨地说不懂事的女儿终于长大了，学会关心起了孤独的老爸。　　　　
　　　　换言之，餐桌上相对而坐的四个人心照不宣地明了这顿饭的特殊意义；这就使得表面热烈的气氛带着别样的尴尬。精致的酒店菜肴和醇香的葡萄美酒让人食之无味，环绕立体声的轻音乐也烘托出“相亲”的主旋律。　　　　
　　　　首先，带着抵触情绪的苏雨寒没有加入饭桌上的闲聊，只是必要时敷衍地对热情洋溢的父女报以感谢的微笑，然后低头夹着精美的菜肴，默默在嘴里咀嚼着，也没有好奇地打量修饰一新、气魄不凡的男主角。　　　　
　　　　而男主角却在觥筹交错间暗暗注意着美得惊艳的女主角，心里涌起阵阵异样的冲动，心不在焉的，话自然也少了。可惜生性耿直的李书扬没有风花雪月的做派和思维，在一成不变的仕途里也沉闷地待久了，他把女人的沉默错误地理解成高贵的矜持和优雅的风度，而没想到那是一种心如止水的悲怆。　　　　
　　　　侃侃而谈的苏雷自然明白妹妹沉默的情绪，恼羞成怒，却不能发作，只好和口齿伶俐的李小蔓一唱一和，调动着桌上尴尬的气氛。　　　　
　　　　“小蔓，上班一个星期了，还适应吧？和同事们处得惯吗？”　　　　
　　　　正殷勤往苏雨寒碗里夹菜的小姑娘想起了“老油条”们成心给自己的委屈，还有汪子童陌生而冷冰冰的态度，好强的她心里憋着气，嘴上却开心地说：“还好，大家挺帮助我的，特别是余总，教会我很多东西。听说他是公司的至尊元老了，难怪这么面面俱到、应付自如。好悲哀啊，原来大学里的书本知识还真是脱离实际的，看来我得在实际工作中重新完善自己了。苏董，您吃菜啊，是不是不合您的口味？”　　　　
　　　　苏雨寒打起精神敷衍着：“挺好，挺好，小蔓，你也吃，别给我夹了。瞧，碗都堆满了……”　　　　
　　　　李书扬关心地说：“苏小姐是不是胃口不好，看你吃得很少啊，要不我下厨房给你弄几个开胃小菜。这个傻女儿也真是的，从酒店里订的全是荤菜，吃起来的确太油腻。”


《蜘蛛的儿子》第二卷第四章（三）

　　　　挨了批评的女儿吐吐舌头，拍着爸爸的肩膀卖弄地说：“对啊，对啊，让爸爸给苏董专门做几个菜去。你们不知道吧，我爸爸可会做菜了，手艺简直赶超一等一的大厨。我奶奶经常说谁能嫁给我老爸真是享福呢。”　　　　
　　　　这过于直白的表露让大家更难堪了，苏雨寒连忙推辞着说已经饱了，不用麻烦。李书扬暗暗瞪了女儿一眼，警告她别瞎说话。　　　　
　　　　察言观色的苏雷出来打圆场了：“小蔓，我可听说你是被爸爸娇惯了，煮面条都不会呀。这可不行，有空和爸爸多学学厨艺，将来给男朋友露一手。哎，李局，小蔓有男朋友了吧？这么漂亮能干的女孩，男孩子估计在门外排了一个连了……”　　　　
　　　　纯粹打圆场的话也落了个吃力不讨好，李小蔓一直晴朗愉快的表情突然乌云密布，喜鹊似的小嘴也闭上了。父亲连忙把话题转移回丽水公司新开盘的销售情况，感谢苏家兄妹对女儿工作上的关照。苏雷知道自己无意中说错话了，事后李局长悄悄告诉他，女儿在大学里谈了个不错的男孩子，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分手了，好像是负心的男孩离开了痴情的女儿。至今她都没忘记那段初恋感情，毕竟她是全心全意付出的，所以在家里不要轻易和她讨论恋爱的事情，也不敢介绍男孩子给她。　　　　
　　　　晚宴最后在沉闷的气氛中草草收场，饭桌上剩下不少精美的菜肴。心情不爽的李小蔓不顾礼仪周到，一身不吭躲回了自己屋里。李书扬独自出来送客，依依不舍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苏雨寒身上。苏雷自然捕捉到了李局长眼里含蓄的火花，顿时心花怒放，感觉首战告捷。下一步就是如何帮助不善表达的李局长迅速融化冰冷的妹妹了。　　　　
　　　　回去的路上兄妹二人都沉默不语，各有各的心思。苏雷一反常态，没有责怪餐桌上冷若冰霜的妹妹，因为他的脑子为别的事情又忙上了，暗暗算计如何把余大智推到李小蔓身边。毕竟他早已看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余大智对妹妹蓄谋已久的窥视和垂涎。不行，自己高不可攀的妹妹不能嫁给他这个一穷二白的山村小子，应该有更具建设性、前瞻性的完美婚姻，比如未来的市长。但是不能直接打击一厢情愿的余大智，终究他是无可替代的公司总经理，对目前发展中的公司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如何让这个精明强干的男人在失去雨寒后继续保持忠心耿耿的热忱呢？天助我也，单纯无知的李小蔓正是眼下最适宜的人选，而且她显赫的家庭背景也会让野心勃勃的穷小子满意的。　　　　
　　　　“哥，停车，把我放在商场前面，我去买些东西。”　　　　
　　　　苏雨寒打断了遐想无边的苏雷，宝马车紧急刹住了，发出刺耳的声音。　　　　
　　　　“太晚了，明天再去吧……”　　　　
　　　　不容哥哥的继续反对，苏雨寒已经坚决地打开车门下去了：“没事，才过九点。哥，你先回去吧，这儿离家不远，我买完东西自己散步回去。”　　　　
　　　　躲在灌木丛中的汪子童看着熟悉的宝马车停在熟悉的别墅门前，下来的却是女人的哥哥。那个女人呢？他脑子里快速地分析着，然后从藏身的矮树丛中走了出来。伸伸酸麻的双腿，思索了短短半分钟，像兔子一样撒开步子沿着车子回来的路跑去。　　　　
　　　　打着购物借口下车的苏雨寒并没有走进喧闹的商场，而是默默沿着林阴道散着步。昏暗路灯下她拉长的身影透着孤单和落寞。　　　　
　　　　李小蔓精心安排家宴的动机和哥哥顺水推舟的配合都没有瞒过她的双眼，更烦躁的是李局长眼里闪耀的光芒和含蓄的满意，这一切都让自我封闭的苏雨寒感到阵阵无奈和恐慌。怎么办？自小对哥哥的畏惧让她感觉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按照哥哥一贯周密的安排，或许不久的将来自己为了公司的利益得委身于一个陌生男人。尽管堂堂正气的李书扬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猥琐和虚伪，而且从第一印象上感觉，他应该是一个重视家庭、宽厚大度的好男人。　　　　
　　　　可是，遍体鳞伤的自己还能获得新生吗？心若止水的感情还能炽热燃烧吗？答案是否定的。实事求是地说，心里无法忘怀的那个野心勃勃的身影也许根本不适合渴望温暖安定生活的她，但是盲目的自己当初竟丧失了理智，发疯般地爱着他，甚至在他的真实面孔被揭露以后。他的气味、他的亲吻、他的一次次抚摸和拥抱，为什么根深蒂固地印在了心里？为什么在知道他身边同时还周旋着四个紧握大权的女人的时候，还是无法憎恨他呢？毕竟那是一种不可原谅的欺骗和背叛，对一个痴情女人一往情深的欺骗和背叛。　　　　
　　　　一路茫然前行的苏雨寒苦思冥想也没有找到答案，最后勉强把所有这一切归结为自己对感情的无限贪婪和渴望。她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生活在父亲和哥哥两个男人之间，按理说应该还是得到万千宠爱和关怀的。可惜追求完美、努力上进的哥哥对自己一向很严厉，甚至不知不觉间在扮演着望女成龙的严父角色。慈祥的爸爸疼爱自己却日理万机，根本没有空暇时间担当起既是爹又是妈的双重角色。在苏雨寒的记忆里，马不停蹄的爸爸早出晚归，孤单的童年都是和哥哥一起度过的。每天放学回来，哥哥麻利地做好可口饭菜，兄妹俩安安静静吃完了再一块儿收拾、一块儿做功课。之后哥哥都会认真检查她的作业，监督她背书和默写，在家长通知书上模仿爸爸的签字。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小学到中学，到督促她考上了大学，最后说服父亲把她送到了国外念书。这种检察官的习惯哥哥一直延续到现在，只是换成检查她的生活、检查她的感情、检查她管理公司的能力……他真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家长，不断为唯一的妹妹设计人生的道路和爱情的归宿，鞭策妹妹从可笑的幼稚走向完美的成熟。这太累了，哥哥威严的眼睛让苏雨寒日渐感到老鼠见猫一样的害怕。


《蜘蛛的儿子》第二卷第四章（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