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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28-迷乱之年-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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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宗见来说,道家音乐能使人迷醉,是一种最接近于酒神狄俄尼索斯的艺术。很少有人真正沉醉于一本小说或一幅画,但谁能克制住不沉醉于形形色色的音乐呢?    
    只不过宗见的狂热稍有不同。他属意于清溪幽山的意境。他像爱古典音乐的追随者热爱莫扎特一样热爱道教音乐。他的热情是属于道教音乐的。    
    “音乐是一种解放的力量,把我从孤单、内省以及练功房的尘埃中解放出来,打开了我身体的大门,让我的灵魂走进人世间,获得爱情。”宗见用诗意的语言述说他的迷恋。    
    “庄子认为,声音有三种,一为人籁,人为的乐音,二为地籁,风吹草动的声音,三为天籁,完全自然的音响。”宗见说,“其实欲望也有三层境界,一为人籁,是人为的、独自撩拨的欲望,二为地籁,是发自本初的欲望,由交媾来完成,三为天籁,就像我们一样,顺天意而为之,天人合一。”宗见说。    
    清川不语。    
    她当然不接受宗见的谬论,在她看来,宗见只是稍微有点强迫症状的、有着水仙花情结的男人。一个有自恋倾向的男人。    
    正是如此,清川觉得安全。这样的男人,不是蛊,没有毒,不具危害性。比如人工湖与大海的分别,你不必担心前者会发生夺命的海啸。    
    


《迷乱之年》 Ⅱ《迷乱之年》 荡 漾(1)

    荡 漾    
    跟宗见在一起是舒服的。多年来,清川与满城的臭脚进行着艰苦卓绝的斗争,她甚至已经习惯了房间和床榻的异味。如若她短期出差,满城能把居家环境弄得猪狗窝不如。房间脏污不堪,成堆的臭袜子堆积如山,水槽里无数脏碗。清川不能想象他是怎样从这个猪圈里打理整洁,精神抖擞地坐进办公室的。    
    而宗见有洁癖,每天洗澡两次,始终保持着清洁的状态,头发与鞋子永远干干净净。他那清新的体味,让人心旷神怡。那是正宗的男人香,与香水无关,是由须后水、洗涤用品以及体液的气息共同营造的。    
    虽然每周洗换床单,宗见仍然不厌其烦地坚持使用床罩,防范灰尘入侵。他不让任何人上床,连同清川。他们从来不在床上缠绵。他宁愿匍匐在地毯上,像条长手长脚的蜥蜴一般,吻遍她的全身。    
    宗见的双手散发着洗手液的清香,他像那种乖顺的小孩子,随时记得洗手,耐心十足地涂满洗手液,按部就班地慢慢清洗,连指甲和手腕都不会放过。所以他全身皮肤黎黑发亮,惟有掌心洗得发白。身为称职的家庭主妇,连清川都对宗见的洁身自好自愧弗如。    
    除掉教授瑜伽谋生赚钱,宗见的多余时段都消耗在网络上,闲聊,或是搜寻一些无聊的新闻事件。他把自己的QQ号给了清川,但清川对网上聊天持有保留态度。对她而言,网络意味着观看,她上网只为了获取资料,别的,一概不涉足。    
    清川看过宗见的聊天记录,那是宗见特地整理保存下来的精彩片段,通过电子邮件发送给她。宗见与网友的话题以灵魂为主,他们都相信灵魂不灭,人死后,会变成气泡一类的物质,缥缈,但肯定不是虚无的。清川不会陪他讨论这些玩意儿,在清川的年纪,肉身的悲喜才是真实的存在,而灵魂是多么抽象的一个名词,等同于画饼充饥,让人产生强烈的无助感、饥饿感。    
    宗见热衷于跟网友见面。那些网友们,在网上的身份有男有女,有艺术家、乐手、演员、设计师、男模、记者和混子,选的头像不是光头,就是长发,可一见了面,宗见发现对方全部是女人。    
    女网友们对宗见的男色表示出了充分的赞赏,在谈论完灵魂的问题之后,她们期望进一步研习宗见的身体。宗见在描绘这些女流氓的时候,显得鄙夷不屑。    
    “她们赞美我的休闲行头,她们说,不要打领带,女孩子不喜欢。”宗见仰天大笑。    
    清川不觉得好笑,她有点汗颜,其实她未尝不是倾慕宗见的肢体美。她是众多猎食者中最为幸运的一个。无心的获取。意外的胜利。比如生命的暗道藏着的一条岔径。你无法预知。无从选择。    
    在某次欢爱结束后,宗见播放了希区柯克的一部名叫《鸟》的悬疑片。那部片子的高潮部分,是扮演女主角的哈林德爬到了阁楼里。她一打开门,数百只鸟朝她飞过来,向她发起猛烈进攻。    
    “哈林德是希区柯克的绯闻情妇。”宗见解说道,“在拍摄这个场景时,希区柯克使用了真鸟。一共拍了5天,3个道具师不停地冲着哈林德投掷鸟儿,一只鸟啄到了她的眼睛,她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你不能老吃方便面。”清川心不在焉地说。她的目光停留在墙角整箱盛装方便面的纸盒上,她感到忧虑。宗见的自虐与自恋并存。他宠爱自己的灵魂和躯壳,但对肠胃倍加凌辱。    
    当交往深入到了肌肤相亲的程度,清川忍不住萌生了照顾宗见的愿望。在她看来,宗见就是一个率性而为的孩子,一个无人照拂的孤儿。他极少动手做饭,顿顿以方便面充饥。对于蔬菜,他似乎不知有烹饪的做法,一味生吃。包括茄子,他有本事蘸着芝麻酱,一口口连皮带瓤吃下去。    
    


《迷乱之年》 Ⅱ《迷乱之年》 荡 漾(2)

    “希区柯克是偏执狂,他找来一个自信、坚定、优雅的女人,而后把她的伪装打翻在地,看她能够承受多少压力。”宗见说。    
    “不是全部的蔬菜都适合生吃,当心感染寄生虫。”清川说。宗见在果篮中码放的不是水果,而是品种繁多的蔬菜,有西红柿,有青菜,有南瓜。    
    “有人说,希区柯克厌恶女人。他用冷漠的态度表达讽刺、残酷和野性,他在精神上把她们剥得一丝不挂,操控她们,制服她们,享用她们,他认为冷静的外表其实掩盖了她们的放荡和情欲。”宗见滔滔不绝。    
    “好吧,让我来替你做一顿熟食。”清川叹息一声,站起身来。    
    “告诉我,你究竟能够承受多少?”宗见拉住她的手,眼光灼灼地望着她。    
    “你这儿到底有些什么原材料?”清川挣脱开他,去翻查他的冰箱与橱柜。    
    一看之下,她吓一大跳。过期的酱油瓶生出了绿莹莹的霉,盐巴受了潮,融化成水,几头大蒜发了芽,炒锅长了锈。清川连声感叹着,挽起衣袖,整理污物。宗见皱起眉头,避得远远的,不住地抱怨着,别动啊,你!    
    “多稀奇,不动弹,它就不脏了?!”清川嘲笑道。    
    宗见将自己关进洗手间,哗啦哗啦地洗浴。清川摇摇头,三两下收拾了厨具,到附近的菜市场买回佐料,烧了几道简洁而开胃的小菜,干煸豆角、麻酱海蜇、酸笋汤。宗见循香而来,谗得什么似的,嘘嘘吹着,滚烫地喝下去两大碗酸辣味的汤。    
    “是不是比泡面好吃?”    
    “是。”宗见点头承认,随即说了一句怪异的话,“但我宁可不是你做的。”    
    在那以后,清川常常顺路去看宗见。宗见的练功房位于从学校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她提早两站下车,去宗见那里呆一会,再搭乘同一路公交车返回人事局的宿舍。她帮宗见整理厨房,做些小吃什么的。有时宗见不在,她就在做好的食品底下压一张纸条,表示自己来过了。    
    这样的探望,只是作为一位朋友,没有性的要求。如果怀着某种欲望到来,清川觉得不论对自己,还是对宗见,都是一种嘲讽。莫大的嘲讽。


《迷乱之年》 Ⅱ《迷乱之年》 浴 足 房

    浴 足 房    
    屠秋莎约清川浴足。洗脚房这种场所,清川本来是敬而远之的,毕竟洗脚房的消费者以脑满肠肥的大老爷们为主,弱质纤纤的中年女人,多少显得不伦不类。但屠秋莎新近迷上足部保健,隔三岔五去一趟,还强拉了她做伴,    
    “无论新潮到何种地步,我们终究无法摆脱母亲的话语。”屠秋莎慨叹。    
    和清川一样,屠秋莎也有一位刻板到变态的母亲。她的母亲出身名门,家道中落,爱上了同样由富豪跌入式微的男人。可惜人家不爱她。初恋失败,屠秋莎多愁善感的母亲因而抱憾终生。她的初恋情人爱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她就用喀秋莎为女儿命名,用以纪念逝去的、其实是从未得到过的爱。不仅如此,她还按照初恋情人的审美情趣培养屠秋莎,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女儿。    
    “我们都是母亲那一代人爱情的殉葬品。”屠秋莎说。    
    屠秋莎光顾的洗脚房比较明亮,从半掩的包间门看进去,都是洗脚按摩的主儿。她们总在白昼光临,下课以后,躺在洗脚房的卧榻上,舒散舒散筋骨。    
    去过几次,清川不再对洗脚房怀有抵触情绪,中草药浸泡过的双足肌肤细嫩,且专业按摩师的手法熟练老到,缓解不少疲劳,不啻于瑜伽的功效。    
    不过屠秋莎并不仅仅为着保健,她私底下告诉清川,一年前,旧同学聚会时,有人做东请大家浴足,那是她生平头一回进洗脚房,结果有了史诗性的发现。    
    年轻的男按摩师用涂满润滑液的双手或轻或重、或急或缓地捏弄着足底的某处穴位时,屠秋莎兴奋得面部潮红。当按摩师的指尖停留在她双脚内侧踝关节与脚后跟中央的斜沟处,往下轻推轻扣时,屠秋莎感到了身体的痉挛。    
    “从来没有过的强烈,绵绵不断。”屠秋莎陶醉地说,“比真正的要好一万倍……”    
    清川作势羞她。    
    那是一种无需肢体参与的兴奋。清川由此联想到屠秋莎的冷感,还有她萎缩的卵巢。足底是不是替代品,她不得而知。    
    屠秋莎每次都指定男性按摩师,清川则要女孩子,在有空调的封闭包间里,一边按摩足底,一边看电视。完了以后她们会多躺一会儿,吃吃水果,聊聊天。如果是午后,索性从容地小睡片刻。    
    按摩师走后,屠秋莎面色滋润、体态娇慵地斜斜躺着,拈一颗草莓,悠闲地品尝着,与清川唠唠叨叨地说着闲言碎语。多半是情感类的,A和B的暧昧,C和D的纠葛。    
    “然而你,俞清川,我不能理解你的婚姻。”屠秋莎直言不讳。    
    “连我自己都弄不明白。”清川如实相告。    
    “你爱他吗?不!”屠秋莎肯定地说,“你爱过他吗?也不见得!”    
    “一个为衣食奔波的老女人,没有资格谈情说爱。”清川自嘲道。她想到宗见,胸口突然一阵痛。    
    “他太狼狈,你看不起他,对他失望……”屠秋莎自作聪明地说。    
    “是的,我失望,但不单单是对他,还有婚姻本身,”清川道,“我结婚,是为了逃避母亲的世界,那个对爱情和男人绝望至极的世界。我不打算拥有一段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情爱生活,就像母亲那样执拗。我向往平凡的幸福,理智而平静。可是我错了,我不知道,没有足够爱情的婚姻,是一株先天不足的胚芽,并且所有的伤害都与爱情充分的婚姻等量齐观,争执是一个样,冷漠是一个样,怨恨是一个样。我又回到母亲的世界,一个因婚姻而生出仇恨的世界,与母亲走在了同一条通往毁灭的道路上。”    
    “婚姻,把男人变成了混蛋,把女人变成了哲学家。”屠秋莎笑道。    
    “我们一见面,我劝你屈就,找个人嫁了,去做别人的糟糠之妻。你劝我洗心革面,抛弃糟糠之夫,另觅高枝。真是一出闹剧。”清川也笑起来。    
    “喂喂喂,话要说清楚,我可没棒打鸳鸯啊,是你自己图谋不轨!”屠秋莎抢白。    
    “去你的!”清川心头一跳。    
    “归纳起来,做丈夫的对妻子缺少激情不外乎两个原因,要么移情别恋,要么身体有问题——花先生身强力壮的,应该不是后一种。”屠秋莎一脸坏笑。    
    “他不会有婚外情,这一点,我拿捏得准,他没那么龌龊,也没那种诱惑力,要不我怎么会傻乎乎地嫁给他呢?不就是图个安稳吗?!”清川话锋一转,掩饰道,“而且他不见得只对我缺乏激情,也许他根本就是举世罕见的、信奉柏拉图的男人!”    
    “你当他是纯洁的五岁小孩?小鸡鸡只用来撒尿?!”屠秋莎不中招,奚落道,“何况人有七情六欲,喜新厌旧只是不道德,并非龌龊,有些婚外恋是很美好很美好的。”    
    最后一句,屠秋莎拿腔作势地拖长了尾音,不错眼珠地看着清川,看得清川毛骨悚然,心虚地低下头,佯装修剪手指甲。    
    “我早想提醒你了。”屠秋莎嘘出一口气,“即便是傻子,都发现宗见那小子在动你的歪脑筋——”    
    “没有,没有。”清川迫不及待地澄清,“怎么可能呢?别胡说!”    
    “练功房里的人讲,你们在谈恋爱。”屠秋莎一字一顿地说出来。    
    清川手一抖,指甲刀一下子戳进肉里,钻心地疼。她咬着牙,没有叫痛,脸色发白地强笑道,这帮人真会瞎掰,哪儿跟哪儿啊!    
    “人言可畏,你不能不防着点儿。”屠秋莎推心置腹地劝说,“我知道,被宗见那样的帅小子爱上,是很有成就感的。但是如果你只打算玩玩,就别太放肆,不要肆无忌惮地让每一个人都看出端倪。”    
    我很放肆吗?    
    清川意图争辩,她抬头看了屠秋莎一眼,蓦然间无言以对。


《迷乱之年》 Ⅱ《迷乱之年》 端午节的匿名信

    端午节的匿名信    
    端午节的傍晚,满城一进屋就看见清川的留言。清川在纸条上潦草地写着,拜托把饭焖上,我去买菜。落款是硕大的一个字:牛。    
    满城哑然失笑。    
    他转头进厨房,按照清川的吩咐,淘米焖饭。清川的母亲悄无声息地跟住他,鬼魅似的。满城一回头,撞见老太太那双窥视的眼睛,吓一跳。他举起菜刀,龇牙咧嘴地晃了晃。老太太唬住了,一溜烟逃掉。    
    身为女婿,满城自认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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