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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28-迷乱之年-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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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那一名,属于美发店的游凤,相貌普通,白天是规规矩矩的理发师,夜晚兼操皮肉生涯。满城花了70块钱,在她那间阴湿的出租屋过了一夜。她的开价其实是50块,另外的20块钱,是满城心甘情愿付给她的小费。那一晚,满城相当卖力,打叠起软语温言,把他全部的关于性的体验都历练了一遍。
满城的初衷是出于奇怪的虚荣与自尊,渴望能够真正取悦她。可惜她全然不领情,对他的温柔视而不见,甚至厌倦地睡了过去。在后来的演练过程,她再一次毫不客气地睡着了。
不过满城仍然达到了他的愿望。在他给出20块钱的小费后,她很爽快地说出了行内最丰润最当红的一个女人,置身于一间神秘的夜总会,艺名叫做杨玉环,其肥润嫩滑仿同大名鼎鼎的杨贵妃。
满城旋即去了那家夜总会,一睹芳泽。那是一个以情色消费为主的地方,遍布着舞客和嫖客。舞客是去跳一种“沙舞”——舞女们站在门口,排成一列,等待被挑选。客人相中舞伴后,就在幽暗的灯光缓慢的音乐里随兴而舞。有的客人干脆搂着舞女,立在墙角,上半身纹丝不动,下半身疯狂擦动。这种隔靴搔痒的舞蹈,大约5元到10元一曲。夜总会赚的是酒水的高额利润。
杨贵妃不伴舞,她是真枪实弹的娼妓,演练方向比较单一——上床。
前三次,满城吃了闭门羹,因为杨玉环的上客率奇高,早早就被人包断了。见她一面,需要预约,需要交付定金。该女以批发为主,零售为辅,是暗娼里的佼佼者。满城只好以寻常酒客的身份,枯坐向隅。
满城酒量有限,喝下两杯红酒,眼前景物便有些晃荡。迷离中,当年唐玄宗的怀中尤物已在身畔,冰肌玉骨尽在指掌间。他伸出手,拼命抓牢她。那是帝王的女人,亦是他的女人。唐玄宗他妈的算什么鸟!这一刻的杨玉环,专属花满城。
半夜醒来,是在夜总会如火车座位的包厢里,狭窄的坚硬的长椅烙得他浑身生疼。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拼了全力紧抱住的,不过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姑娘。沉甸甸的美丽胸脯,弹子球一样充盈的乳头,存在于他酒后的想象中。
满城为这一次酒后失德付出了500元钱,其中大半用来支付那瓶商标模糊的红酒。夜总会的价码高得离谱,这是满城始料未及的。掏空了钱袋的仓皇,使得他压根儿没来得及跟那位共度良宵的女子闲聊几句。
杨玉环的那一夜,是他望眼欲穿的,他为此花费了大部分私房钱,相当于他整月的工资。不曾想,千呼万唤始出现的杨玉环,却让他大失所望。以烟花女子的档次,她的容貌是上乘的。所谓肥的传言,多半是一帮肮脏爷们儿的鼓噪而已。实际上她并不胖,腰身玲珑,手足细细。她的肥润,不过是缘于沉甸甸的臀部和尺寸迷人的胸,像色情网站里的漫画女郎,某些部位夸张得叫人双目喷火。
那是一次屈辱和惨痛的记忆。满城前所未有地出现了半途而废的现象,他觉得自己摸到了硅胶的成分,因此一败涂地。杨玉环使尽百般解数,都没能拯救住他的意兴阑珊。
泡妞的过程,满城并不快乐。没有他想要的肥女人。还有,被破门而入的警察逮个正着的惊恐,以及传染上恶疾的忧虑,令他时时刻刻胆颤心惊。他是在挑战他自己的原则。挑战整个社会的伦理道德。前者不要紧,但后者——
迄今为止,严密的社会秩序一直在他眼前,终有一日,它会伸伸懒腰,站起身来收拾他,一切个体的生命将为之黯然失色。
他停止了寻花问柳,下决心做一个明亮的好男人。他忘掉了那些暗夜里惊鸿一瞥的女人,不再鬼混。
就在此时,桃从天而降。
她是满城在婚姻以外的第四名女人,一个深街幽巷的良家妇女。
《迷乱之年》 Ⅰ《迷乱之年》 黄色向日葵的窗帘
黄色向日葵的窗帘
桃的远房表哥是满城的大学同学,毕业后去了新西兰发展。衣锦还乡时,出资搞了大规模的同学会。由于应酬繁多且停留时间有限,桃的远方表哥不打算一一拜晤各方亲友,在同学会结束时,他托付满城为桃带去一份小礼物。
满城按图索骥找到了桃的住处,那时桃的丈夫去了广州打工。桃的儿子念高中,母子俩生计艰难,连开一个小卖部的本钱都难以筹措。
体态丰肥的桃为人热情,替满城泡了一杯茶,请他坐下聊天。那杯茶,是满城生平喝过最为怪异的。桃的家里没有茶罐,茶叶就储存在用过的辣椒罐里。茶的清香冲淡了、蜕变了、消散了,有了一股郁烈刺激的辣味,如酒一般。
满城转交了礼物,介绍了桃的远房表哥在国外的辉煌境况。桃很振奋,不住地说,表哥自小很优秀的,表哥是家族的骄傲。
满城足足呆了两个时辰,作辞时,桃一迭连声地邀请,花先生,有空再来坐坐……那多半只是一句场面上的客气话,很难分清真心假意。但满城当真就再去了。
“钟点工,你愿意?”在桃托付满城为其谋求职业时,满城结结巴巴地提出了这样的建议。话一出口,他马上后悔了。这是对桃的羞辱,他想。
桃竟出乎意料地应承下来。于是满城回到家,与清川商议雇请一名钟点工。清川正着手于评定副教授职称,忙得不可开交。满城的提议,立即被她采纳。
桃就这样来到了满城与清川的家,以满城大学同学远方表妹的可靠身份。五年前,当桃成为钟点工的第二天,满城再次去了她的家,留下来吃了晚餐,他带去的一匣时令水果被当作了饭后点心。他发现她对桃这种水果的痴迷超乎想象,她独自吃光了匣中全部的桃。
下一回造访时,满城就携了整箱的桃。水果店的工人替他扛着,大张旗鼓地跟在他身后。桃开了门,见到他和他背后的那箱上等水蜜桃,突然就羞红了脸。
满城接连给桃送过七八箱本地出产的鲜桃。吃桃的时令接近尾声,桃拾掇了房间,更换了新的床单,挂上了一幅新买的黄色窗帘。那幅窗帘与画家出现的梦境是如此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桃的黄窗帘绣着大朵大朵的向日葵。向日葵也是黄色的,颜色略深一些。
从在那个有黄窗帘的房间里第一次上床至今,满城和桃在一起已经整整五个年头。这期间,桃的儿子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名校,桃在满城的资助下开设了小卖部,但她坚持继续在满城家担当钟点工。
“我喜欢为你洗衣服,为你抹地板。”桃一往情深地表示。
五年来,清川对满城与桃的偷情一无所知。在清川和桃之间,建立了一种十分不对等的亲近关系。她们的表象是友善的、贴近的,经常亲亲密密地交流着道听途说的奇闻逸事。
可是清川总是在满城跟前抱怨桃懒惰、奸猾,而且不断猜疑桃具有小偷小摸的恶劣禀性。每当有杂物失踪,清川必然怀疑到桃。
“500克包装的洗衣粉,两个礼拜就用光了,怎么可能?一定是她偷走了!”清川说。
同样地,桃也为清川的吝啬感到委屈,因为清川老爱把一些过期的食品、过时的衣物当成莫大的馈赠,施舍给桃。
“她看不起我。”桃伏在满城耳边哀怨地倾诉,“她是那么骄傲,又是那么小气。”
桃所言非虚。清川在桃的面前,有着明显的优越与傲慢,让人感觉她是在屈尊俯就地附和着桃的话题。而桃一味赔着小心,最初是由于生计,后来就是习惯使然了。
“我要留在你的生活中,”桃说,“为了你,我不得不巴结着她。”
满城深知这是多么容易穿帮的状态,但危险也就意味着刺激。满城尽管是个死气沉沉的男人,他的内心还是渴望着冒险的。
他听任这种冒险可怕地持续了下来。
至于那幅具有象征意义的黄窗帘,在桃的儿子离家赴京念大学时,被桃裁剪成了一对漂亮的枕套,放进了儿子的行囊。
委身满城,桃在本质上是为了儿子。满城不富裕,可是供给桃的儿子高中到大学的学费,他还是办得到的。一旦证实了丈夫的薄幸与无能,桃把聪明才智发挥到了极限,紧紧拽住满城不撒手。不过桃时常顾影自怜,把自己假想成女情圣,在满
城耳边絮叨着:
“你看看,都是为了你,我的家已经不成样儿了,你可不能再对不起我……”
桃把胖脸靠在满城瘦削的肩膀上,无比幽怨。仿佛一切皆因情欲而起,仿佛满城在桃家庭破碎的整桩事件中占据着王者至尊的地位。当然了,桃也有漏了马脚的时候,例如:
“就你觉着我好,那个王八蛋,不知多讨厌我……”
满城装聋作哑,一笑置之,不去拆穿她。他知道自己离不开她。这堆肥肉带来了真切的压迫感和安全感,满城依靠着她,被她肚腹的褶皱微微吸附,好像蜷缩的胎儿,在温暖的羊水的簇拥下,宛如是在最深最遥远的海底,安稳而又沉寂。
《迷乱之年》 Ⅰ《迷乱之年》 老年痴呆症
老年痴呆症
满城躺在桃层层叠叠的肥肉里酣睡时,清川正在弟弟俞西夏家处理母亲胡乱闹腾的善后工作,一边哄老太太,一边卑躬屈膝地向西夏的岳父母赔不是。
弟弟西夏住在军区大院里,房子是岳父母的。西夏的岳父在退休以前是部队里的官员,战功赫赫,部队配给他一幢带花园的小楼,终身享用。
一犯糊涂,清川母亲的思维就退回到幼年时代,错将儿媳妇当成至亲的娘,追着喊着,撒娇、发嗲。偏偏儿媳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不堪其扰,躲回卧室,反锁了房门,把音响开得很大。
老太太从前心胸狭窄,心事沉重,导致体弱气虚,一患上痴呆症,万般烦恼皆抛诸脑后,竟前所未有地健硕起来,胃口好了,精神也矍铄,追得儿媳妇无路可逃。儿媳妇给她纠缠得精疲力竭,不止一次对清川说:
“姐,你是不知道,老妈那个磨人劲儿啊,能把人累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清川明白她的意思,不过是想把生病的婆母一推了事。清川不搭讪,弟媳不便直言相向,反过来一味地责骂西夏,怪西夏懒惰,又怨西夏不顾家。清川听了,装作傻子,只是微笑。
弟媳是独生女,当初结婚的时候,西夏就有些招贤入赘的意思。小两口长住岳家,像两个随性所为的孩子。尤其弟媳,30岁出头了,依然是蜡笔小新的派头,穿印有卡通画的T恤,背双肩挎包,染成微黄色的头发梳一条高高的马尾,造型幼稚得可恶。
弟媳在部队大院长大,是一个烈性女子,兼之父母溺爱,想一出是一出。她高中毕业进了旅游公司做导游,一来二去成了旅游发烧友。带团出游的路线单一,已经满足不了她的嗜好,她辞了职,花20万元买了一部二手进口越野车,满世界逛悠。对于老婆的任性,西夏言听计从,驯服到了奴性的程度。
清川是理解弟弟的。西夏没有她的天资,学习成绩惨不忍睹,好容易熬到18周岁,参军入伍。由于相貌俊朗,成为首长的乘龙快婿,前途因此呈现出一片山河锦绣的盛况,一路考军校,提干部。两年前,西夏转业,依傍岳父的关系,分配到了炙手可热的税务局。
清川赶到的时候,那位孝顺的女婿、忠诚的夫君陪岳父母坐在客厅看电视,自己的亲生母亲可怜巴巴地靠在儿媳妇紧闭的房门外,一下一下地拍着门,眼泪汪汪地喊着:
“娘,娘……”
见到清川,老太太一把抓住她的手,惨兮兮地哭道,我娘不要我了……除了儿媳妇,清川在老太太犯病时,是唯一能搭上话的人。别人哄老太太,走,咱们去找你娘。老太太一定双目圆睁,朝着人家吐口水。但清川的待遇不同,清川能博得老太太的信任。当下清川挽了老太太的胳膊,温和地骗她说:
“你娘走亲戚去了,托我领你回家。”
“娘走亲戚?为什么不带我?娘是不是不要我了?”
“你想不想见娘?”清川诱导。
“想!”老太太一脸期冀。
“这样吧,你把衣服换了,我带你去找你娘。”清川许诺。
老太太有大小便失禁的现象,衣衫散发恶臭。清川哄她换下了污秽衣衫,用湿毛巾帮她把身子擦洗干净。换衣的当儿,老太太已然忘却找娘这回事,手舞足蹈地哼唱起儿歌来。清川顺势给她喝下一杯热牛奶,牛奶中兑了少量的镇静剂。倦意袭来,老太太睡着了。
《迷乱之年》 Ⅰ《迷乱之年》 隐蔽的饥饿
隐蔽的饥饿
西夏送清川出来。姐,散散步吧。他说。他们在空旷的军区训练场里一圈一圈地走着。西夏放缓了脚步,把两手背在身后,仰面望天,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清川知道他要说什么。然而这番话,将会把他推向不仁不义的境地。想必他心知肚明,难以启齿。
母亲在自家是没法子住下去了,清川和西夏一样地明了。母亲把房子卖掉了,凑钱给媳妇买车,而今她一文不名,已经无路可退,除了清川的家。
“妈妈的病情,你是看见的。”西夏终于下定决心似的站住,一鼓作气地说下去,惟恐一停顿,就再没有勇气开口,“我快有孩子了,妈妈恐怕暂时得搬去和你住……你的房子太小,我考虑过了,要不在你家附近租一套房,让妈妈和保姆单住,或者你跟姐夫商量商量,换套新房。”
“我……”清川被他的提议弄得瞠目结舌。她没想到,西夏已做过周密的设想。在西夏的计划里,有他自己,有他的妻子孩子,却没有母亲与姐姐的位置。
“我知道,我知道,”西夏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做个手势,打断她,“你放心,妈妈当初卖房的钱,我会全部还上,无偿地支持你,买房或租房,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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