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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过山车-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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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钧也站起来告辞,一个眼睛大大的女孩子说:“是杜师兄吗?”老陈不无得意地说:“是啊,他就是杜浩钧,现在报社。”女孩子立刻走过去,从包里抽出来一份稿子说:“师兄帮我看看啦。小师妹的习作,多提意见。”说着很恭敬地双手递上。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若桢正好走到门口,回头惊讶地看着。浩钧似乎感到了若桢打在他背上的目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女孩子又往前递了递,笑道:“师兄不肯帮忙吗?”语气竟有些娇喃和嗔怪。
浩钧忽然害怕若桢生气,也怕她就此一走了之,再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只好接过来说:“嗐,那我就先拿着了。”
女孩子笑着说:“我叫胡盈盈,今年大四了,请师兄多多关照,回头我再好好谢你。”盈盈笑的时候眼睛都在说话。
浩钧和若桢走出了系楼。迎面过来的都是夹着书包的学生,面无表情地擦肩而过。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着并排走。此时课间已过,广播戛然而止,校园里赶着换教室的学生也一瞬间消失了,只剩下他们两个在林荫道上走着,孤独而另类。只有操场里有体育老师带着学生们做活动。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篮球场上几十个篮球同时弹起,又落下,单调地运动,嘭嘭地响,宛如浩钧怦怦跳动的心。
出了校门,浩钧说:“前边有个冷饮店,你还记不记得?”
若桢笑道:“怎么不记得,上学的时候我常去的,咱们去坐坐吧。”
两人说笑着进去,浩钧让若桢点饮料,她把红手套摘下来,说泡沫红茶,浩钧要了可乐。聊了几句,若桢说:“惠民还好吧?”
“他还是那样。”
“好像毕业之后,大家都改变了不少。”
“不,我觉得你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变化。”
“不对,我变化其实很大的。”
浩钧想问若桢,为什么这段时间没和他联系,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是家里出事了?是换了工作了?还是遇到什么不顺利的事了?正胡思乱想,却听见若桢问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
第二部分那个难以忘怀的黄昏
若桢默然地微笑,小口啜着红茶,不知是在喝茶还是吸着那些泡沫。若桢的左手中指本来戴着一个戒指,是孝桐给她的。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根光洁的手指而已。浩钧想,这就好。两人又你来我往地说了几句没有边际的话。若桢忽然说:“浩钧。”他看着若桢的眼说:“嗳。”若桢伸出两根手指,顺着另一只手的手指缓缓地向下摩挲,一直到手掌心,又夹住另外的一根,重新摩挲,仿佛一只洁白的小鸭在湖畔梳理自己的羽毛。她似乎在想着什么,在认真斟酌着词句,好久才说:
“你是个很好的人。”
浩钧感觉浑身的血都涌上了头顶,脸颊霎时间红得发烫,发亮。
“你说我还是老样子,我认为不见得吧。自从我上了大学,就好像一年会变一个样子,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了。所以我觉得我们最好,”若桢顿了顿,仿佛在积攒着力量,说:“我们保持同学的关系比较好。”若桢说了这句话,忽地笑了:“嗳呀,瞧我说什么呢?”
浩钧感觉滚烫的脸颊慢慢冷却,情不自禁说:“为什么呢?”
若桢一愣,说:“我不是你想像的那样的人。你一定会失望的,真的。”
浩钧看着可乐杯子里漂浮的冰块,比刚来时小多了。浩钧想,即便是冷水里的冰块都有被融化的时候,可他已经把心都掏给若桢了,但若桢的心却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才能消融为一汪春水。浩钧说:“好了,我们都别说这个了。”说着朝若桢一笑,他听到自己心里咯嘣一声,一根心弦整整齐齐地折断了。他想,这辈子恐怕再不会听到那些美好的旋律,可悲的是,那些旋律他从来都没有听过。
两个人面前的杯子都空了。若桢的杯子里残留着一层浅浅的泡沫,浩钧的杯子底落着几个冰块。浩钧想,这大概就是命运吧,若桢走了,留下的只是虚无的泡沫,而他心里则凝结了难以消融的冰。他觉得整个身子都寒冷起来。
出了门,天色已经微黑。街上的人也多了。他们两个在街边走着,默不作声,一直走到公交站牌下。若桢说:“你是往哪个方向去?”
“我往东。”
“我们正好相反,我往西去。”
“那我得去对面的站牌等了。”
若桢点头,微笑地看着他。浩钧想,看来我们终究是要各奔东西了,这次是真的要分别,几年来所有的思绪和妄想都是一场空了,大概这就是命吧。于是不等她说话,也不等眼泪当着她的面落下来,就横穿到马路那边去。等他在站牌下站好,朝对面看的时候,若桢低着头,双手背到了身后,再抬头的时候,脸上一片微笑。浩钧也对她微笑着,眼睛里却有泪花滚出来。若桢朝公交车来的方向看着,手背捂着鼻子,似乎在挡着飞扬的灰尘,却飞快地抹了一下眼角。这个细微的动作如此迅速,如此清晰,宛如飞扬起来的柳条扫了扫行人的脸,一种不可名状的触动。一辆公交车驶过来,停下,遮住了浩钧的视线。浩钧对自己说,这辆车会把若桢带走,带到一个他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以前的那么多感受,那么多悲欣交集的心绪,仿佛化作一团团黑黑的烟尘排出,溶入空气里,没有了,再也找寻不到了。若桢等待的来了,他所等待的又在哪里呢?他多想化成那辆带走若桢的车,那辆带走他全部希望和快乐的车,而后带她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可是,一切都没有了,仿佛一场激烈的话剧突然结束,沉重的大幕陡然落下,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如同盲人的眼。
车子走了。浩钧抬起头,已然泪流满面。
然而,奇迹出现了。
浩钧后来想,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奇迹,那么就是那个难以忘怀的黄昏了。他看着马路对面。高高的站牌下,一个穿着白色风衣的女孩子朝这边看着,两只手戴着红色的手套,黑色的头发在黑色的夜风里轻舞飞扬。夜色深了,他看不见她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他所能确定的就是她还在那里,她没有走。一切像是一个并不真切的梦,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一分钟以前静止了,那辆公交车并没有来过,一切都没有发生,一切都像刚刚转身的那一刹那。那一刻浩钧想,如果他能向万能的上帝请求一件事情,他愿意付出他所有的任何东西,只要能允许他永远站在那里,永远看着若桢站在对边看着他,永远和若桢相对而立,哪怕中间隔着一条车水马龙的街道——除此之外,他别无所求。
一辆公交车在浩钧面前停下。有人下来,有人上去,司机冲他嚷了句什么,浩钧浑然不觉,像是和司机的距离无法形容的遥远。他的心里只有若桢,若桢,若桢。车开走了。若桢站在那里,和他一样,静静地站着,像是沉思,也像是等待。又一辆公交车在对面停下,浩钧的心忽地紧张起来,他生怕车开过之后,若桢已经不在那里了,把这一次短暂的默契当作了永恒的分手。
那辆车在对面停了整整一个世纪。
第二部分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
浩钧几乎要绝望地叫喊起来,却猛地发现对面穿梭的人流中,一个穿着白色风衣的女孩子,静静地望着这边。浩钧想冲她招手,又抬不起手来,只能看着她笑,笑得泪光闪闪。一辆车过去了,又一辆过去了。浩钧不知道等了多久,或许时间对他而言已经完全失去了概念。他明白的只有一件事,不管过去多少辆车,不管他要等待多少辆车过去,那边总有一个女孩子在望着他,她没有离开,这一次她真的没有离开。浩钧突然想起来要去找她。他不能再等待下去了。幸福就在马路的对面。喧闹的世界忽然完全安静下来,他的耳边一片宁静,只有一条小河在潺潺地流动。他跳进了这条小河,河水不深,只埋到了他的膝盖。他用力地朝前走,身边哗啦啦的水花溅起来,暖洋洋地打湿了他的前胸。浩钧浑身湿漉漉地上了岸,急切地寻找那个人,可她在哪里呀?岸边空无一人,仿佛并没有人曾在这里驻足停留的痕迹。
浩钧在站牌下急切地寻找,却一无所获。若桢走了。她这次是真的走了。浩钧扶着站牌,绝望地看着四周,行人脚步匆匆,汽车灯光摇曳,唯独没有若桢。没有了若桢,周围的一切也都失去了色彩,变成了单调的黑与白。浩钧想,这大概真的是一场梦吧,刚才的一切不过是虚幻的,若桢或许早就走了,或许从不曾在这里。梦醒了,流水带走落花,连一点留香都不复存在。浩钧此刻觉得身子慢慢僵硬,心慢慢地冷却了。
旁边,一个脆脆的声音说:“你在找她吗?”
浩钧低头看,一个小女孩转着黑黑的眼珠,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浩钧说:“你说谁?”
小女孩举着两只手,摇着说:“她呀。”
浩钧的脸颊被那两只红红的手套映得通红,竟说不出话来。小女孩说:“她去那边了。”说着指着对面。浩钧看过去。若桢一脸的惊讶,正站在对面的站牌下面左右张望,像寻找着什么。她找的是自己吗?浩钧来不及思考,因为他已经大声喊出来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话:“若桢!”他又喊了一遍:“裴若桢!”他想,这次她一定听得到了。
若桢就在站牌那里站着。浩钧跑到她身边,呼吸都紊乱了起来。若桢看着他笑,脸上很明亮,似乎是街对面的霓虹招牌的光,也似乎是她脸上慢慢亮起来的光彩。浩钧不知说什么,紧张地深呼吸,想把情绪平稳下来,不料却使得呼吸越发的急促。若桢笑道:“我都忘了,我今晚要去李老师家上课,和你正好顺路的。”浩钧说:“是吗,我也忘了。”浩钧在若桢的酒窝里看到了一滴娇羞,这是他从未见到过的,恨不得立刻醉倒在那浅浅的酒窝里。
上车的时候,浩钧手里一直攥着两枚硬币,一直攥得发红。车来了,浩钧抢着上去,把两枚硬币投在投币箱里,却猛地意识到若桢还没上来,腾地脸红了。他脑子里只想着自己付钱,却忘了谦让女孩子先上车,本来该是一个多绅士的举止,却被他的冒失弄得很狼狈。若桢跟着浩钧上车。他们在靠窗户的两个位子坐下来。浩钧急着解释说:“我是想——”若桢笑道:“我知道。”浩钧一愣,说:“你知道什么?”若桢说:“我就是知道。”浩钧明白,若桢是真的知道他的意思了。
车里没有几个人,灯也灭了,摇摇摆摆像是个大大的摇篮。车窗外倒是灯火通明,前边的树梢上挂着一轮黄色的大月亮,照得人的脸上蒙着一层柔柔的金色。浩钧不知道月亮在那里呆了几千年,他觉得今天的月亮才照在了他的心里。公交车轰隆隆的声音好像一直没有停下来,在这声音的掩护下,浩钧说:“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若桢听见了,说:“嗳。”浩钧又不说话了,刚才累积起来的勇气渐渐地消失。若桢倒有点着急了,催他说:“你说话呀。”浩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公交车停了,浩钧说:“到站了,咱们下去吧。”
下车的时候,浩钧握住了若桢的手。车门下正好有一堆树叶,大概是清洁工扫在一起便于清运的。浩钧一脚踩了上去,枯叶嗤喇响起来。若桢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抽回了手,说:“你没事吧?”浩钧把脚从碎叶子里拔出来,笑道:“没事,这袜子也该洗洗了。”若桢在黑暗里嗤嗤地笑了一声,这笑声给了浩钧走过去的勇气。浩钧走过去,捉住了她的手。若桢笑道:“你的手那么热。”浩钧说:“我的手一直都很热,越到天冷的时候就越热,真是奇怪得很。”若桢的声音很小:“是的,很奇怪。”
前边有个街头的小游园,浩钧和若桢慢慢地走进去。若桢一直低着头,浩钧握着她的手,两人都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
浩钧说:“还记得惠民的那个匾吗?”
若桢笑道:“怎么会不记得,‘仰天大笑出门出’,”浩钧和她抢着说下半句:“‘我辈岂是蓬蒿人’。”说完后,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你和惠民正好截然相反,他那么喜欢说话,你又是那么沉默。”
“如果我以前没有沉默,现在会不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以前的发生的事情再也无法改变了。”
“那我现在不沉默的话,会改变没有发生的事情吗?”
“没有发生的事情,我们都不知道,就更不会改变了。”
“那我就让它现在发生,好不好?”
若桢看着浩钧,心里似乎有许多许多的话,不知是想要说还是想要问。
浩钧等着若桢开口。
若桢终于说话,她的语气很平静,像是讲着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事情。
“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比你大四岁,你会让它发生吗?”
浩钧看着若桢,空气凝重起来,整个场面像是一幅油画。
“如果我告诉你,我不是处女了,而且还做过人工流产,你会让它发生吗?”
浩钧还是静静地看着她。
“如果我还告诉你,我结过婚,而且又离婚了,你还会让它发生吗?”
说到这里,若桢已经克制不住汹涌的泪水,她猛地抬头,仿佛天空中有一双手会给她带来一丝的慰藉。她轻轻挣开浩钧的手,跑开了。
浩钧缓过神来,想要再去寻她,去捕捉她的手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四周一片寂静。远处的秋千架上,铁环勾连的索链被风吹得摇摆不停,环与环之间铿然地交错,传来一阵清幽的声响。
若桢在哪里?
第二部分他将要面对一个秘密
去登记结婚的时候,浩钧看见若桢在籍贯那一栏里添了“思茅”,他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地方,不过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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