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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栅栏的爱情-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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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些东西还是渐渐坚硬起来,硌伤了他。
第三部分苏(3)
她怀中的孩子,像一枚锐利的钉子,将他钉在这让人厌弃的角色里,不能挣扎,如果试图逃离,伤口将会被撕裂、拉开,皮开肉绽的疼痛将会击倒他,他望着笑里藏刀的苏,头晕目眩。
她说:“张建国,这是你的孩子。”
他说:“你说什么?”
她又说了一遍,斩钉截铁:“我怀里抱着的是你的孩子,你和我的孩子。”
他说:“不可能。”
她说:“你狡辩也没有用,这是你的骨肉,我生下她,是为了让你记住一些事情,你拿捏报废了我的青春,换回的就是我怀里的这样一个小东西。我现在带她来找你,把她还给你,如果她是祸水,也是由你一手缔造!”
他走过去,隔着一段距离看襁褓里的孩子,内心存有微微的恐惧。阴天,有很小的雨,张建国本是撑着伞的,伞滚落到一侧,偎依在墙角,是一条小巷,污鄙,脏,不堪入目,电线杆上贴着五彩斑斓的广告,天空被切割,逼仄的一条,巷口打弯的地方,几个小男孩纠结在一起,哇啦哇啦地打成一团,难解难分,再往前一步就是一滩小小的积水,倒映着他和苏的影子,横亘在中间,无法逾越。
说好的,下午四点张建国去陪妻子,那个粮油管理站的女人去妇幼保健院做体检,他急匆匆赶出单位的时候,已经是三点半了,他的雅马哈已经因为婚前的一次车祸被变卖,在他和这个女人结婚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苍老不堪,再也经受不起风中的速度和力感了,那像锉一样坚硬的风会让脆弱的他粉身碎骨。他撑着伞,拐进一条小巷,急急地走着,后面有人叫他的名字,风过耳般,以为是幻觉,依然有人在叫他,他停下来,没有任何准备地转身,然后看到了似乎是从天而降的苏。
她说:“我已经跟着你走了很久了。”
他说:“怎么会是你?”
不相信似的,他擦了擦眼睛,城市的天空坠坠地压下来,让人喘不过气来。
就是如此,偶然邂逅了苏,苏带来一个孩子,抱在怀里,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告诉张建国:“她是榛,是你的私生子。”
榛,张建国的私生子。宣布这一条消息时的苏,威严得如同一个一身浩然正气的女法官,颐指气使。一个充满羞耻意味的红叉被刻在张建国的脸上,不容篡改。
而三个月后,张建国另外一个孩子张卓群呱呱坠地。
那时候,他站在妻子的床畔,看着刚刚降生的孩子,红扑扑的小脸蛋上没有一丝尘埃,干净得像个水中的处子,他欣慰地笑了。作为一个血缘上的父亲,他把很大一部分的爱给了张卓群,而那个叫榛的孩子是他不愿去想不愿去触及的痛苦的回忆。想到她就会一连串地想到苏,他头脑中的痼疾就会发作。
当时,苏不顾一切地把榛留给了他,绝尘而去。
这个女子,为了报复,不择手段,她生下榛,因为榛是这个世界上对张建国来说最锋利的一把匕首,可以刺穿他的身体,刺穿他可怜且虚伪的婚姻。她要让榛这个孩子的苦难时刻提醒着他的幸福有多么卑鄙和龌龊。
这就是苏的目的?
若干年后,苏借居在澹川这个城市,站前的那所产权属教堂并有哥特式建筑风格的老房子是她的家。她对坐在她对面的我和童童说:“你知道那时她心里有多难受?!她是那个叫榛的孩子的母亲!亲生母亲。她是想用榛来挽回曾经唾手可得的爱情。她比夕还要孤注一掷,夕不会像她一样,生下一个孩子,作为要挟的砝码。夕不会,她甘愿忍气吞声,这在苏来说,早就看透了。苏天真地以为自己做得决绝,并且封死了后路,除了一往无前,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包括张建国。”
童童插嘴:“那结果呢?”
“结果她败了,肝脑涂地,她比夕还要惨,连翻身的机会都丧失了。她曾经去找张建国要回那个可怜的本不该降生的孩子,可让她吃惊的是,张建国比她更加决绝,他居然把孩子弄没了,她再也没办法要回自己的孩子了。她成了一个残缺的女人,心怀鸩毒一般的仇恨,不可融化,她对站在眼前的张建国充满了愤怒,恨不得杀了他。她再也没办法接受婚姻,看到一个完满的家庭,她的心会疼,抽搐着疼,几乎窒息。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是渴望还是嫉妒。除了向耶和华寻求解救之外,她已绝望,没有一条救赎之路。”
童童说:“你就是苏?”
坐在我们对面的女人笑而不答。只是眼里有了湿润的泪光。
苏把榛留给张建国的那天,另外一个女人正在滴水的檐下躲雨,一只手捂住怀有六个月小宝宝的肚子,另一只手打遮,向雨水之外的柏油路上望去,希望从不远处的巷口拐出来张建国。雨在那天从未有停止的迹象,北方的天空布满了潮湿的云朵,经不起一阵风吹。从巷口里拐出来一个黑衣女人,着装像修道院里的修女。她一下就注意到她。
她走过来,走到她的身边。目光刺向她挺起的肚子。突兀且无任何铺垫,长驱直入地说:“你在等张建国?”
她说:“你是谁?”
她什么也没说,凝住笑,如一朵莲花,缓缓移开,淹没在雨幕的另一侧。
张建国抱着榛站在巷子里。孤立无援。他看着那孩子,像一块透明的冰,看不出爱恨,寒凉却沁入体内,直逼心脏。幸好,她在熟睡,不理会这世界之外的繁杂和聒噪。她若是哭起来,他会更加慌张失措,甚至会像扔一件东西一样把她远远抛开,抛到心都不能抵达的地方去,可她还是牢固地粘在手上,分寸不离。
黑色的云彩一层一层压过来,云层与云层交叠之处犬牙交错。
他开始走动。
他分不清方向,只是麻木地移动着双腿。有一刻,他集中了思想,不再涣散,想到了粮油管理站的那个女人,他想她现在也许在咒骂他。地上有一块石头,他像个十几岁的孩子一样踢着走,不小心绊了一下,怀里的孩子突然就哭了,声音很大,几乎震破他的耳膜。他束手无策,不知道怎样使她不哭,怀里的孩子再次钉住了他,将他钉在这令人厌恶的角色里,他焦头烂额,万念俱灰,看不到黑夜的出路。
后来,张建国把孩子送到了孤儿院。
他把手中的孩子交给孤儿院的一个慈眉善目的女人。那一刻,他摇摇欲坠的心忽然陷落。孩子从脱离他双手的一刻开始便没完没了的声嘶力竭地哭,持续了半个夜晚,嗓子快哭破了,他的心被揪紧,拧成一团,如同废纸,扔进了黑漆漆的臭水沟,看不到温暖的光亮。
有人在如豆的灯光下打开了记录簿,拿起笔来准备记录。
他的大脑中空空如也,除了充斥在其中的孩子的哭声,他痛苦地说不出任何话,有人递给他一杯温水,他喝了,才开始慢条斯理结结巴巴地讲话。他说这孩子叫榛。裹在襁褓里的一张字条上写着孩子的名字以及生日。如是而已。他再不知道其他的什么了,这孩子的亲生父母是谁,她从哪里来等等,他全然不知道。他和她并无任何的瓜葛和牵绊,他只是在下班的路上偶然碰见了这可怜的孩子,嗷嗷待哺。
他说:“除了把她送到这里,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啪”的一声,坐在灯光下的人合上了本子,又站起来,友好地冲他笑了笑,并且询问了他的名字。张建国心惊胆战,他居然说:“我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字的。”
“我们只是做个记录而已,将来找到孩子的父母或者有人领养孩子,也好通知你。”
张建国拗不过,就随口瞎说了一个名字,这让他彻底失去了榛。他是怕啊,他怕这个孩子是一团寂寞绝望的火,他害怕惹火上身,他宁愿相信这个叫榛的小女孩并非是他的亲生骨肉。他甚至想再也不要见到她了。
可在他折身一脚迈入茫茫黑夜时,他还是哭了,一边走一边哭,在家门口,他看见一个女人挺着大肚子,站在那,翘首张望。他知道那是他的妻子。
他像个孩子,朝自己的母亲义无反顾地奔了过去。
那个粮油管理站的女人没有问他干什么去了,一直到她生下张卓群,她都未曾质问过他,仿佛她早已洞穿。
第三部分苏(4)
苏把榛抛给了张建国,从来不是因为她是一个狠心的女人,她不是,她只是为了用榛挽回一段岌岌可危的爱,挽回距她越来越远的张建国,在这一点上,她失败得是如此彻底,她输掉了自己,输掉了孩子,输掉了继续下去的勇气。
当爱情无望,她绝望般怀念那个叫榛的孩子,她去向张建国索要榛。他告诉她那孩子没有了。
听到张建国这样说时,她如同遭了五雷轰顶。
——事情出了一点差错。
这铸造了苏和她的那个孩子永世的分离。
孤儿院的记录员在当晚并没有在记事簿上记录孩子的名字,孩子在被送进孤儿院的第五天就被一位姓卢的先生抱走了。对于这个孩子,孤儿院里所有的人都印象模糊。
当一个月之后,苏情绪激动狼狈不堪地薅着张建国来到孤儿院的时候,那里所有的员工都否认了曾经接纳过一个叫榛的小孩。新换来的领导是个女人,面目狰狞,她斥责着张建国和苏的无理取闹。
张建国有点害怕了。
——他怕记录员真的在本子上找到那个叫榛的孩子,他不知道接下来如何收场。
记录员在本子上翻了半天,也没有翻到“张建国”的名字。他无可奈何地微笑,目光有点异样。他实在是不记得张建国这个人了。张建国也一直没有想起那一天他顺口给自己编出的名字是什么来,他到底是忘记了,忘得干干净净。
他委屈地站在那儿,陷入了漆漆无光的深渊,他想那个叫榛的孩子,他想她也许死了。
他对倒在地上狂哭不止的苏说:“榛,这次是真的没了,我想,她也许死了。”
苏的声音被撕裂,成为碎片,每一片碎片都有锋利的尖,扎满了张建国的全身,血流不止,面目全非。她全然失去了尊严,像得不到糖的孩子,绝望而放纵地在地上翻来滚去,像祥林嫂一般单调地重复着一句话:“还我的孩子!”
张建国麻木地站在那儿,失去了最后一点知觉,温热的泪沿着脸颊粗糙地滑落。
孤儿院的人看着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人,心怀不满。
终于一个人控制不住了,竟然就是那天给张建国做记录的男人,他挥了挥手:“你们俩有精神病啊?!到这里来胡闹什么?!哪里来哪里去,再折腾起没完的话,我们就找派出所了!”
张建国拖着死活不肯走的苏走出孤儿院的时候,天已经全暗了下来,他们俩像两团烂泥瘫在一起,除了可以喘息之外,再无其他的本领。
苏说:“张建国,你是畜生。”
张建国说:“我是畜生。”
苏说:“你把我的孩子弄死了。”
张建国说:“是我把孩子弄丢了。”
苏踩着张建国的身体抓着栅栏从地上爬了起来,晃晃悠悠,一路疯癫着笑着,走远,狼狈不堪的背影融进漫漫黑夜。张建国只听见她念念叨叨地嚷着要去黑夜的另一面找榛,她肯定跑到有光的地方去玩了。
张建国想苏一定是疯了。
她终于走了,现在张建国见到苏就像见到鬼一样,内心充满了恐惧和不安,觉得愧疚的同时,他害怕他所勉强支撑起来的家庭会被苏这根钉子扎破,如果他的一切被那个粮油管理站的女人戳穿,他想不到自己会不会像一个无能的妇人一样寻死觅活。他想都不敢想。就是这样,张建国变成了一个胆小如鼠的男人。
从那以后,苏再也没有在张建国的生活里出现过,尽管从来没有主动去打探,张建国还是知道了,苏去了澹川,常年住在那儿的一所教堂。他想,她是要靠神的力量来驱除在这尘世留下的孽缘吧。
他不敢去想,想了就害怕。
日子就这么过来了。
——妻子安分,儿子,那个叫张卓群的男孩子长得虎头虎脑,越来越可爱了,沉浸在天伦之乐里的张建国,渐渐忘却了伤疤的疼痛。
张建国那天早晨上班的时候在街道的拐角看见了一个女人。穿一身黑颜色的衣服——让人心垂直下沉的颜色,很肃穆地站在公交车站的站牌下。打弯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那个女人迅速别过身去,似乎不情愿有人看到她的脸孔,装作研究站牌上的路线,不过她的掩饰不够好,被张建国看出了破绽。他本来想上去看看这个陌生女人究竟是谁,在搞什么鬼把戏。可他早已经没了那份闲心,医院里又有病人了,电话催到家里来了,本来送儿子去幼儿园的活一直是他承担的,因为妻子的单位比较远。他还记得刚才他一边刷牙一边对妻子说“今天你送儿子上学”时她惊讶的样子,她说:“我那么远,怎么送?”他懒得和她再多说一句话,把儿子从床上拽起来,帮他穿好了衣服,对睡眼惺忪的儿子说:“乖,听妈妈话,今天爸爸要加班,要妈妈送你去幼儿园。”刚及三岁的张卓群还吐字不清,吞吐着叫:“爸——爸——”张建国温暖地在儿子的面颊上轻轻亲了一口,提着包匆忙出了门,带上门的瞬间妻子又把张卓群给弄哭了。他叹了一口气,噔噔噔下了楼。
之后,他看到了那个鬼祟的女人。
总之,这一天,他没有好的预感,到医院的时候,眼皮滞重得难以抬起。他强打着精神开始接待病人。临近中午的时候,从幼儿园那里挂来了电话。一个听上去挺甜美的声音:“你好,你是张卓群的爸爸吧?”
他说:“对,我是。”
“我是幼儿园的林老师,我想……”
“张卓群淘气了?”
“哦,不是,我是问问你今天为什么没有送他来上学。”
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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