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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笋成竹-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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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
我登时泪眼滂沱,感情,明明就是双刃的剑――哪个能是赢家?
看着李世绩探究的目光,我抽泣着道出一直没说的话:“秦王做不到专注无他,与其将来粉身碎骨的痛楚,不如此时,慢慢的活着。”
轮到李世绩怔住,他终究是知晓了我的心意,是,我爱秦王的份量,不比长孙王妃的少。
只要爱,注定了会苦楚,我叹息着闭上眼睛。
秦王和两个女人各执一端用红绿彩缎结成的同心结,并立在高烧大红龙凤喜烛的堂前,秦王以机梳挑去两个女人的蒙面巾。她们俩个都穿着翠绿的钗钿礼服,衣服层层叠嶂,在领口和袖口露出一层连一层深浅不一的接边,然后再在外面套上宽大的广袖上衣。因为发上还簪有金翠花钿,所以礼服叫“钿钗礼衣”。那个燕妃果真细眉细目,娇小玲珑,秦王专注的看了看她,再回头把目光投向人群里,我不知道他找什么,却下意识的躲开。
我一个人走向后园,喜气泱泱的灯光遍地都是。我在湖中心的亭子里坐下,看着波光粼粼反衬的灯光,感觉夜有些凉了。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转过头看见一个消瘦的身形走着走着就立在那里。
那人并不理会我,只是也在注视着水面的波光。
然后听见她幽幽的叹气,低低的吟唱着,半响才分辨出是这样几句:“谁言往事不可追?年年岁岁,秋风劲吹。多少秋风吹不尽:恩恩怨怨,是是非非。”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能断定有着清丽声音的那个人是阴妃,我深深的悸动了――那么悲戚的声音,背后是怎样难堪的挣扎?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偏偏就这么彻彻底底的爱上了对手,怕只怕日日经受着灵魂的拷问。
人性,到底是抵挡不住感情,感情又何曾在尘世间飘然而出,哪个都是负累深深,罪孽深重。佛家的皈依,怕才是最终的出口。拼却性命,我也得走了。
隔两日,在书房见到秦王。
他在看一本书,应该到了一阵子了,神情很淡然。我简单的跪下去,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开口问我,我就在那里简单的跪着。
段志轩进来的时候见我跪着吓了一跳,迅速的又退回去。秦王穿着淡紫色的衣服,腰上系着一块色泽温润的玉佩。把书合上,看着我问道:“何事?”
我勉强找到自己的声音:“恳请,殿下准我去太医署。”
太医署、尚药局、药藏局三足鼎立。太医署作为医者集云的地方,不仅仅面向皇室,也同样面向布衣。尚药局只是负责宫内的疾病治疗、御药的制作及试尝,而药藏局则是特别为太子设立的,负责给太子治病下处方的地方。
出乎意料的,他并没考虑太久,平淡之极的道:“准了。”
我倒是吓了一跳,即使没有感情牵绊,至少他也会考虑我对于朝廷的威胁。
然后听见他继续淡然的说:“条件是带着紫君一起走。”
我了然,终究还是没有信任我。心里难以明辨悲喜,但是能够成行,仍是宽宽的舒了口气。
这是他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第二日走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他,想来也是累了,索性就躲了。
长孙王妃送我上车,目送我离开,临走时候泪水就顺着吹弹可破的脸颊流下来。
她把秦王手签的公文和令牌递过来,一并使劲儿的攥着我的手,低低的道:“何苦如此为难殿下,即使不归从,让他日日见到你也好。”
我把手从她温暖的手中抽出,笑了笑:“见了又能如何,徒增烦恼罢了。”
她的裙摆在风中来回的飘荡,这个精致的女人知道我这一走就不能再轻易的回头了,仍是不甘心的温柔劝慰:“人生稍纵即逝,要多短有多短,要多难有多难。你――”
我穿着柔软的布制靴子,走路毫无声息,但是步伐稳稳的上了车,没有回头,留下了那个纤细的身形在原地,站立。
第十四章
太医署设有医、药两个部分,并附设药园。我是以女医身份前来的,而紫君是以学生的身份前来。太医署每年都会收二十岁到三十、无夫及无男女、性识慧了的五十个奴婢来这里做学生,主要学习《本草》、《甲乙》、《脉经》,大都是安胎产难及疮肿、伤折、针灸之法。
因为住在一起,我仍能日日见到紫君,紫君是个心里异常安静的人,适合做医者。她竟然也很喜欢学习这样的事情,乐此不疲。太医署属太常寺主管,有太医署令两人,从七品下;太医丞两人,医监四人,同为从八品下;医正八人,从九品下。即使我是带来了秦王手令,因为年纪尚小,没有太多实战经验,来了之后只能从医正做起,我并不计较这些。
那日给我切脉的老人,正是太医署令王泽迎,所学浩瀚,人又睿智慈祥。见到我的时候,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我,意味深长的叹口气。我终日束起头发,穿着圆领窄袖九品的青色袍衫,跟在他身边诊治,医者自医,感觉日子忙碌但是分外充盈起来。
所有太医署的人都知道我是个女医者,但对我男装装扮却没一个人觉得怪异,估计众人都是忙碌的人,无暇挑剔。另外就是我本就长得清淡,着男装神态自然,日子久了,就自成习惯。只是其中有个医正看到我是拿秦王手令过来的,竟然阴冷冷的看着看我,那是个很俏丽的女医正。因她专门负责药膳,我们平素很少交往,我又是个不怎么理会别人善恶的人,日子也倒平静安详。
夏日就这样匆匆的过去了,仿佛旧日从没有过郁郁葱葱,叶子枯萎得迅速无声。
九月初四,突厥又入侵原州,尉迟敬德为行军总管,出发之前派人带走两名医正做军医。
来的人是个小小亲兵,却一板一眼之极,严严肃肃的问:“哪个是卢郁离?”
我正配着药,听了就抬起头。
他对上我的视线:“尉迟将军有请。”
见我纳闷的看着他,他就又说一句:“请您过去赴宴,向您辞行。说卢帆上都尉也在。”
心中于是温暖起来,这个外表粗糙的尉迟敬德,竟然知晓我和帆上的友情。略收拾一下,告知了太医署令,想想又叫上紫君,坐着车一同来到尉迟敬德的府邸。
他们已然等候,帆上穿着军服,几个月不见仍是感觉威风了许多。尉迟敬德呵呵的笑起来:“郁离做医官了,这次本想带你随军的,可秦王殿下不让。”
帆上在一旁细细打量我,想来我也是气色尚好,于是放下心来。我把紫君让置身边,挨着帆上坐下,尉迟敬德看着紫君问我:“这个大姑娘是谁啊?长得可比你好看多了。”
紫君起身简单的行个礼,静静的没有答话,我笑笑:“在太医署学医的学生。”
我看着帆上和紫君并肩坐着,竟然仿佛图画一样的美好。紫君不看向帆上,小手却单单卷着自己手中的帕子,泄漏了紧张。
我抿嘴笑笑,估计不日就会有好消息吧。忽然想起就问帆上:“此次行军有你?”
帆上点点头,起身倒酒。
尉迟拍拍桌子:“帆上可是个中好手!此次攻打突厥,不带上他我怎么能打赢?”
“那,可千万要小心。”紫君不由急切的对着帆上讲。
帆上顿了一下,看向我,我装作没看见举起茶盏,却听见侍卫报,秦王来了。
重新坐下的时候,紫君执意站立在我身后。
我看向秦王,几个月不见了,仿佛瘦了些。他淡淡的道:“紫君已经不是天策府的人,没有上下之分了,坐吧。”
我想了想,还是问了:“王妃可好?”
他没有看我,随意的点点头。桌上气氛带点沉闷,尉迟敬德在一旁笑道:“几个月没和郁离聚在一起喝酒了,和殿下倒是常喝。明日开拔,此次去了不知道能不能全身回来,今天就多喝点。”
我有过喝多的经验,看着酒就有点头晕目眩的恐慌,他们一饮而尽,连紫君也顺利的喝了下去。
只剩我自己端着酒杯不知如何是好,尉迟敬德看着热闹,紫君没办法开口,而秦王吃着东西也是一派坐视不管的样子。我于是闭着眼睛打算一口干掉它,却不料边上伸出一只手拿开了我的酒杯――是帆上。
帆上看看我,我感激的看着他。
“郁离不善饮酒,我替了吧。”趁着尉迟敬德没来得及说话,就把酒喝了下去。
“不行不行,哪有替喝的道理。”尉迟敬德重新给我续上:“就是因为知道郁离不会喝酒,才让她醉一回。平日稳稳当当的,喝多了才有意思。”
我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帆上刚要开口,我从下面拽拽他的衣角,秦王的眸子黝黑,面容淡淡的,看着我和帆上。
我知道这酒不喝不行了,暗暗祈祷不要吐出来才好,就一口饮进。这种酒和葡萄酒的甜润不同,所经之处都奇辣无比,我吐着气,呛得厉害,拿过帆上递过的茶,边喝边说道:“这是什么酒啊,难喝之极。”
尉迟敬德看着我狼狈不堪的样子甚是享用,笑着道:“这是太白酒啊。”
帆上看着清亮透明的酒,竟赞叹:“太白酒清雅而不淡薄,浓郁而不酽腻,香味和谐,幽雅舒适。”
真是各花入各眼,这么好的东西到我这里和砒霜差不多了。
秦王端起杯子,敬的是尉迟和帆上:“这酒是好酒,介于浓香与清香之间,属凤香酒。如同人之根本,不偏不倚,中正直立。借此酒敬你们,能凯旋回来。”
三个男人兴致颇高,竟然没再勉强我喝,我暗自庆幸。只见帆上给紫君满了一杯酒,举起自己的杯子敬她。
桌上立刻都安静下来,我不解其意,紫君干脆带点不知所措了。
帆上看着紫君:“郁离虽然万事聪明,但是独独不会照顾自己,你比她大几岁,就拜托给你了。”
帆上是交待后事的模样,心下一酸,忙低了头夹菜。听见紫君清晰的声音里藏匿着心意:“紫君定会尽力。你――也要万事当心。”
抬头一望,看见秦王正探究的看着我,忙低头继续吃菜。
席间太过压抑,我决定出来透透气,不料帆上跟了出来。
他只是站立在一边,陪着我在黑暗的园子里,呼吸着略略寒冷的风。我想了想,问他:“看着紫君可有一见如故的感受?”
他没作声,我只觉得身上奇冷,他把身上外边的袍子解下,包住我。正要道谢,他却顺势抱我满怀,低声道:“让我一见如故的,是你。”
我巨震,挣扎:“帆上,你喝多了。”
“我清醒的很。”他抱着我不放手:“再不说,就怕没机会说了。”
我停下来,想到此去前线生死未卜,心里面一软就流下泪来:“帆上,多年来你护佑我左右,生死相随,我当你血亲一样的。但是让我像女人般喜欢你,此生怕是不能了。”
他放开我,带着些询问,酸楚,就那样看着我等着我说话。我用袍子包紧自己,泣不成声:“我心里面有别人。”
人世间的感情奇怪又迷离,但是,却――是即是,非即非,混杂不得。帆上重新抱住我,宽宽的松松散散的不带任何掠夺,轻轻哄着我:“不要哭,不要难过,没什么的。”
我依旧哭的泪水滂沱,口齿不清的说:“那你一定要平安的回来。”
他抹干我的眼泪,郑重承诺:“好,我一定平安的回来。我们做最长久的兄弟,照顾彼此一辈子。”
我略一转头,看见秦王就在不远处,静静的站着,不知道站了多久。
才一会儿的功夫,再回来看见紫君面色酡红,尉迟敬德竟没什么讲究的把紫君给喝多了。
看我恼了,他慌忙解释:“秦王你们三个都出去了,我说,小丫头我们俩喝一个吧。她只喝了一个,就这样了。”
哪里是一个,加之帆上敬的那个,整整三个。而且心存心事,必是不耽酒的。
我扶正紫君,就听见她清亮亮的背着诗:“太白积雪六月天,雪水陈酿几千年,借得太白灵池水,酿成玉液醉八仙。”
原来是颂扬太白酒的,我们都忍不住笑了。偷眼看了看帆上,他也不由的忍俊不禁。
紫君仍是闭着眼睛接着背:“闻香十里远,隔夜知味长,何得此琼液,恒寒雪花浆。”
尉迟敬德赞道:“这个小丫头倒是满腹学问啊。”
我也折服:“紫君是长孙王妃手下的丫头,耳濡目染,熏陶的自然不比寻常人。”
正要准备把紫君带回去,听见秦王在一旁叫我的名字:“郁离,跟本王回王府看看王妃,卢都尉送紫君回太医署。”
我一怔,秦王在撮合帆上和紫君,太过明显。
就连粗糙迟钝的尉迟敬德都别有用心的对帆上笑着说:“小子,好生送回去,别耽误明天的行程。”
帆上看看我,再看看秦王,竟然欣然领命。我暗叹,帆上一定知晓了我的心意,然后尽力成全。
我使劲的看着他,心里满满的,都是温暖。
第十五章
我和秦王一同坐在他的马车里,车身微微摇晃着,我没说话,秦王也没有。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表情,我有点紧张,往他相反的方向略缩了缩。
“你怕本王什么?”他竟然感受到了。
我没说话。
他接着道,声音很平和:“七月,王世充及其家人在发配四川的路上,为仇人所杀。”
果真不出所料:“是独孤修德吧?”
独孤修德是定州刺史,他父亲独孤机曾事越王杨侗,越王被杀后,独孤机欲杀王世充归唐,事败被杀,杀父之仇独孤修德一定会报。
我听见秦王竟然笑了笑:“到底还有什么事是你知道的?”
我叹气,又来了:“还知道皇上一定不会定独孤修德死罪,免王世充死罪不过因为秦王允诺过他,但是杀王世充之心皇上是必存的。此次独孤修德报仇正是皇上顺水推舟的事情,或者,干脆就是一手操办的,怎么会杀孤独修德呢。大不了免去他刺史之职,堵住天下攸攸之口。”
半响没听到他说话。
马车停下来,他却制止住要敲门的亲兵:“绕着城内,再转一圈儿。”
亲兵领命,却又问了一句:“殿下用不用带些卫士?”
他淡淡的说道:“不必。”
车子又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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