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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念想-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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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死!你还是个人哪,书不读,试不考,去逛公园——”
爸爸气得声音抖了,伸手又给了我一个巴掌。我脸上痛得快淌眼水了,可是我拼命抵住,不让眼泪流下来。在爸爸面前,我不想哭。
“逃学,扯谎,偷东西,你都占全了。我们杨家没有这种人!我生不出这种儿子!亏你说出口,不考试去逛公园——你不想读书,想做什么呀,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废物一个,无耻!”
爸爸动了真气,足足骂我半个多钟点。骂完后,靠在椅子上怔怔出神起来,我猜他一定很伤心,我想说一两句道歉的话,可是我说不出来。我转身,想离开爸爸的书房,我站在爸爸面前有点受不了,我的脸热痛得像火烫过一般。
“回来!”爸爸突然喝住我道。我只得又转过身来。
“我告诉你,明天是你们结业式,你们校长要你一定参加,他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下学期开学以前让你补考。你好好听着:明天你要是敢不去学校,我就永远不准你再进这间屋子。”
爸爸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我,我知道爸爸的脾气,他说得出做得出的。
第二部分(台北)寂寞的十七岁(16)
我上楼回到自己房里,小弟跟了上来。他问爸爸为什么发那么大的脾气,是不是我又逃学。我没有理他,我要他借我五十块钱,我身上一毫子都没有了。我从来弄不清我裤袋里有多少钱的,我没有数字观念。小弟比我精于计算,我知道他有积蓄,小弟最初不肯,我把手表脱下来押给他,我答应一有钱即刻还他。小弟掏出五十块给我,我把钱收进裤袋,穿上我的太空衣走了出去,我一定要在妈妈回家以前溜出去,妈妈回家知道我没有去考试,一定也要来讲一大顿的,而且她一定会哭,我受不了。无论谁再要对我讲一句重话,我就发疯了。九
我不晓得去哪里好,我想去找魏伯飏,我在学校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跟他讲话了。他写过一封信给我,他说我们这样分手他很难受,但是他不愿人家把我说得那么难听。我知道他是为我好,魏伯飏这个人真周到。可是我不好意思见他,他一定也看到我给唐爱丽那封信。你不晓得我心里有多懊丧,我的右耳根子刀割一般,爸爸的手太重了。
这几天,台北一直有寒流,空气沉甸甸的,直往下坠,我把太空衣的领子翻了起来,遮住脖子,走过街口时,那股风直往领子里灌,我在重庆南路衡阳路一带蹓跶了一下,逛不出个名堂来。路上人来人往,刚好是下班放学的时候,公共汽车站挤满了人。天黑得早,店铺都开了灯。许多学生在杂志摊上翻书看,我也挤了进去,拿起一本《健而美》来,里面全是模特儿的裸体照,有些姿势照得很难看,我赶忙合上,交给摊贩,他向我龇牙齿,我掉转头,匆匆走过对街去。我真不知道去哪儿好,我觉得好无聊。
我信步溜到西门町,一大堆人在新生戏院排队赶七点钟的电影,我走到新生对面一家小吃馆要了一碟萝卜丝饼。外面闻着香,拿来半个也吃不了,我一点胃口也没有。馆子里暖和,外面冷,我呆坐着混时间,看着对面挤电影的人一个个拥进戏院。等到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我忽然看见对街有两个太保装束的男孩子走到街心向我这里乱挥手,立即有两个女孩子从隔壁咖啡馆跑出来,拉拉扯扯走过街去。我赶忙起身换个位子,背向着他们。我猜我的脸在发白,那两个男的,有一个是杜志新,另外一个不认得,两个女孩,竟是唐爱丽和牛敏,唐爱丽穿着那天那件西洋红的大衣,头上还系了一块黑花头巾。他们大概考完试约好出来赶电影的。
第二部分(台北)寂寞的十七岁(17)
我忙忙付了账,离开西门町。我不管了,我一定要去找魏伯飏。我不怕他笑我,你不晓得我心里的悲哀有多深,魏伯飏住公园路,就在新公园过去一点,我到魏伯飏家时,魏伯飏妈妈告诉我,刚刚有几个同学来找他出去看电影,走了还不到十分钟。魏伯飏妈妈问我为什么这样久不到他们家玩,她真好。对我讲话总是那么客客气气的。她又问我大考考得怎么样,我说还可以。我请她告诉魏伯飏听,我来找过他。魏伯飏就是那么周到,他连他妈妈也没有告诉我逃学的事情。
我离开魏伯飏家,沿着新公园兜了两个大圈子,我一面走一面数铁栏杆那些柱子,刚好四百根。我不愿到闹街上去,我怕碰见熟人,可能还会碰到妈妈,她平常在西门町的红玫瑰做头发。
新公园里面冷清清的,没有几个人影子。只有播音台那儿亮些,其余的地方都是黑压压的。我走到公园里博物馆的石阶上去,然后从旁边滑下来。滑下来时我看见博物馆底下石柱子中间有两个人影子。我猜他们一定在亲嘴。我真的听到他们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来,亲嘴亲得那么响,真蠢。我记得唐爱丽那天和我亲嘴,一点声音也没有,我的牙齿关得紧紧的。
我绕到扩音台那儿,那里亮些,暗的地方我怕闯到有人亲嘴。我点了根香烟,用力吸了几口。嘴淡得很,这几天胃真坏,肚子饿得要命,就是吃不下东西。扩音台前有个大理石的日晷,我竖起那根石针,来回转着玩。我觉得无聊到了极点。
有一个人从我背后走来向我借火,他说他忘记带打火机,我把火柴递给他,他点上烟,还给我火柴,说了声谢谢,站在我旁边,徐徐地吐着烟圈,我低着头继续在拨弄日晷上的石针。我发觉他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我猜不透他是干什么来的。新公园这个地方到了晚上常发生稀奇古怪的事情,可是我不想离开新公园,我没有别的地方去。
那个人问我一个人在公园里做什么,我说买不到电影票,顺便来逛逛。我撒谎从不费心机,随口就出来了。他邀我一同去散散步,他说站着冷得很,我答应了,我的脚板早就冻僵了。我看不清楚那个人的脸,他穿着一件深色的雨衣,身材比我高出一个头来。大概是中年男人,声音低沉,讲话慢慢吞吞的。
我们沿着网球场走去。他问我叫什么名字,读什么学校,我瞎编了一套。他告诉我他叫李××,我没听清楚,我不在乎他叫李什么。我正觉得无聊,找不到伴。
“你刚才买哪家的电影票?”他问我。
“新生,《榆树下的欲望》。”我说。
“哦,我昨天刚看过,还不坏,是部文艺片。”他说。
第二部分(台北)寂寞的十七岁(18)
我们走到一半,天下雨了。雨水打到脸上来,冰冷的。
“你冷吗?”他问我道。
我说我的太空衣很厚,可以挡风。他脱下雨衣,罩到我身上,拉着我跑到网球场边一丛树林子里去。他的雨衣披在身上很暖和,我裹着坐到林子里一张双人椅上,我在街上逛了两个多钟头,两腿酸得厉害,他坐在我旁边在擦额上的雨水,他要替我擦,我说用不着。他说冷雨浸在头发里会使人头痛,他硬伸过手来替我揩头,我裹紧他的雨衣没有做声。他替我擦好雨水,掏出两支香烟,塞给我一支,自己点上一支,他拿出一个打火机来点烟,我不懂他刚刚为什么要扯谎。我们坐着一起抽烟,没有说话,我听得到他猛吸香烟的声音。雨不停地下着,将叶子上发出沙沙的响声来,过了一会儿,他把手上的香烟丢掉,把我手上的香烟也拿去按灭,树林子里一片漆黑,我从树缝里看到台大医院那边有几条蓝白色的日光灯。他把我的两只手捧了起来,突然放到嘴边用力亲起来,我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子。我没想到男人跟男人也可以来这一套。
我没有表,不晓得逃出新公园时已经几点钟了。我没有回家,我在空荡荡的马路上逛了好一会儿,路灯发着紫光,照在皮肤上,死人颜色一般,好难看,我想到第二天的结业式,想到爸爸的话,想到唐爱丽及南光那些人,我简直厌烦得不想活了,我荡到小南门的时候,我真的趴到铁轨上去过,有一辆柴油快车差点压到我身上来。我滚到路旁,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跑了回来。
十
天已经大亮了。我听见小弟在浴室里漱口。我的头痛得快炸裂了一般,肚子饿得发响。妈妈就要上来了。她一定要来逼我去参加结业式,她又要在我面前流泪。我是打定主意再也不去南光了,爸爸如果赶我出去,我真的出家修行去。我听见楼梯发响,是妈妈的脚步声。我把被窝蒙住头,搂紧了枕头。
第三部分(异乡)Danny Boy(1)
韶华:
我必须趁着我的视线还没有完全模糊以前,将这封信赶完。我的时间十分紧迫,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将我一生最后这段故事原原本本讲给你听。在我离开以前,我要让你了解我此刻的心境。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在为我担心,我不能这样走了,还让你白白牵挂。医生说:病毒已经侵入我的眼球,随时随地,眼前一黑,这个世界便会离我而去。我得赶快,赶快将一些话记下来,告诉你。
一切都得从去年秋天讲起,那是个深秋的十一月,天气早已转寒,走在曼哈顿的街上,冷风阵阵迎面劈来。那天我从圣汶生(St。Vincent)医院出来,乘上地铁回家,在五十七街下车,拐了一个弯,不由自主地又转进中央公园去了。公园里一切照常,有人穿了运动衣在跑步,有人遛狗,还有一群拉丁裔的青少年在草地上练习棒球,他们西班牙语的呼喊声此起彼落呼应着。傍晚五六点钟,夕阳依旧从树枝的间隙斜照下来,斑斑点点洒在满地焦枯的落叶上——这些都应该是极眼熟的景象,可是我却感到好像蓦然闯进了一片陌生地带,周遭一切都变得不太真实起来,就连公园对面第五大道上那些巍峨大厦,在淡薄的余晖中,竟如海市蜃楼,看起来,好似一排恍惚的幻影。我感觉得到,我那个熟悉的世界正在急速的分崩离析中。
我在公园鸟巢池塘边的一张靠椅上坐了下来,脑袋里一片空白,神经完全麻痹,暂时间,惊慌、恐惧通通冻结。那一刻,我反而感到一种定案后的松弛,该来的终于来了。在医院里,那位犹太老医生把验血报告搁在我面前,郑重地告诉我说:结果是阳性反应,我染上了HIV,然后开始絮絮地解释病情,给我开了一大堆药物,临别时加了几句安慰鼓励的话。检验结果,其实早该料到。这两个月来,每天的低温热度,止不住的咳嗽,还有常常夜里的盗汗,我心里已经明白:大限将到。下意识里,可能我还期望着这一天的匆匆来临,提早结束我这荒芜而又颠倒的一生。
三年前我不辞而别遽然离开台北,我想你应该早已释怀。我一直有一个假设,我所有的荒谬你终能谅解。我是在仓皇中逃离那个城市的,我们校长网开一面,他要我自动辞职,悄悄离去。大概他并不愿事情传开,影响校誉吧。恐怕他也难以面对学生,向他们解释,一向被他经常称赞的模范老师,竟会触犯学校第一禁条,做出如此悖德的丑行来。
这几年,我在纽约一直埋名隐姓,没有跟任何旧人有过联系。连你,韶华,我竟也没有寄过片言只字。我必须斩断过去,在泯灭掉记忆的真空中,才能苟活下去。幸亏纽约是如此庞大而又冷漠无情,藏身在曼哈顿汹涌的人潮中,销声匿迹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在这里,我浮沉在一个分裂的世界中。白天,我在一家大学的图书馆里工作,在地下室的书库中,终日跟那些散发着霉气的旧书籍为伍。可是到了晚间,回到六十九街的公寓阁楼里,我便急不待等地穿上夜行衣,投身到曼哈顿那些棋盘似的大街小巷,跟随着那些三五成群的夜猎者,一条街、一条街追逐下去,我们在格林威治村捉迷藏似的追来追去,追到深夜,追到凌晨——
第三部分(异乡)Danny Boy(2)
直到天亮前后,我们拖着疲惫的身子,终于迈向我们的最后的归宿中央公园里去。于是我们一个个像夜猫一般,蹑手蹑脚,就沿着这鸟巢池塘边这条小径,越过两座山坡,潜入公园中央那一顷又深又黑的原始森林中,在根根巨木的缝隙间,早已掩藏着一具具人体,都在静静地伺候着。在黑暗中,那些夜行人的眼睛,像野兽的瞳孔,在炯炯地闪烁着充满了欲念的荧光。是煎熬难耐的肉体饥饿以及那漫漫长夜里炙得人发疼发狂的寂寞,将我们从各处驱赶到这个文明大都会中心这片数百英亩广漠的蛮荒地带,在暗夜保护下的丛林中,大家佝偻在一起,互相取暖,趁着曙光未明,完成我们集体噬人的仪式。
韶华,在纽约,我在往下直线坠落,就如同卷进了大海的旋涡,身不由己地淹没下去。八五年我来到这个大城,那场可怖的瘟疫已经在我们圈子里像缕缕黑烟般四处蔓延散开,就如同科幻电影里来去无踪的庞然怪物,无论在黑夜里的街上,在人挤人的酒吧里,在肉身碰撞的土耳其浴室中,还是在公园丛林的幽深处,我都可以敏锐地感觉到它那吼吼的存在。我们大家惊慌地挤成一团,几乎宿命式地在等着它扑过来将我们一一吞没。那场瘟疫把纽约变成了死亡之都,而我们却像中了蛊的群族,在集体参与这场死亡的游戏。
那天离开公园,我没有立刻回家,我转到七十二街上的Mcgee’s去买醉,那是我常去的一家爱尔兰酒吧,里面的装饰,有着爱尔兰的古风,桌面椅垫都铺着厚厚的绿绒。从前Mcgee’s是中城最负盛名的gay bar,每晚十点钟后都挤满了人,可是后来人愈来愈稀少,老板法兰克说,那些常客有一半都被这场瘟疫卷走了,法兰克自己的年轻爱人,Mcgee’s的酒保保罗上个星期才辗转病死。那是个星期五的晚上,可是酒吧里疏疏落落只坐满一半,低低的人语,好像整间酒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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