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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房直子童话 作者:安房直子-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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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的雪子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相比之下,鹿妈妈的眼睛里更多的是冰冷,多少让人有点担忧,不过,我想,那是对心爱的女儿即将成为人的新娘子的一种悲叹吧。
我坐到了草地上,吃起青苹果来,许是饿了的缘故,我一口气连吃了五个。
自那以后,我究竟和鹿呆在一起,度过了多少长的时间、我究竟靠吃什么才活了下来呢?这些事,我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了。
背囊里,我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好几册学习参考书、少男少女的读物、植物图鉴、地图册、吉他的乐谱、写生薄和绘画的工具、谜语和九连环。这些东西,全部都派上了用场。
像教人一样,教一个对人世一无所知的鹿的女儿,我费了不少心血,不过雪子的记忆力过人,通常的读写和计算,一下子就学会了。
有时候——当母鹿外出不在家的时候,我会向雪子寻问一些关于她的“婚约者”的情况。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这么一问,雪子的白耳朵就会突然一抽,欢快地回答我:“是个像拂晓时分的月亮一样的人。”
然后,她呆呆地眺望着远方,继续说:“头一次见到他,是在我去看爸爸回来的路上。”
“啊,你有爸爸?”
“是啊。我爸爸在村小学的理科教室里。爸爸有一头漂亮的鹿角,玻璃的眼珠,就那么一直站着。不过,爸爸一句话也不说,也不呼吸。尽管这样,可我还总是变成人的模样,去看爸爸。我就是在回家的路上,与他不期而遇的。因为雾太浓了,鼻子都快碰到一块了,也没有发现。我吃惊得都快要跳起来了。只差那么一点点,帽子就掉到地上了。他突然开了口:
‘你在这一带看到猎人了吗?’
“我不说话。于是,他一口气地说了下去:
“‘没遇上一个穿皮上装的男人吗?是我的父亲。出去打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一刻,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睛特别亮,我怕了,向后退了几步。于是,他突然笑了起来:
“‘不用怕呀。’他说。我不知怎么搞的,害羞得要命,说了声:
“‘去找呀。’就咚咚地跑开了。可是,他那张笑脸却永远留在了我的心里,不知为什么,我竟会痛苦不堪……
“再见到他的时候,我问:
“‘找到你父亲了吗?’听我这么一问,他悲伤地摇了摇头:
“‘慢慢找吧。’他说。他抽起烟来。一股好闻的气味。打那以后,我们常常在山里约会。一开始,我还只不过是打算戏弄戏弄人。可到头来,等我清醒过来了,好了,已经答应嫁给人家了……”
呵呵呵,雪子破涕为笑。
“这么说,他还不知道这个藏身之处了?”
雪子点了点头。
“他也不知道你是鹿了?”
雪子又点了点头。
“可是,这能一直隐瞒得下去吗?就算戴上野玫瑰的帽子,变成人的模样嫁了过去,也总有一天会原形败露的啊!”
“没事。”
雪子回答得十分干脆。
“妈妈会用一种特别的魔法,把我完全变成一个人。”
“嗬,你妈妈真是了不起的鹿啊!”
“是的。虽然白鹿全都拥有魔力,但妈妈的格外强大。所以,我们才会活到今天。”
说完了这句话,雪子突然压低了声音,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过呀,老师,您还是不要去想魔法的好。连尝试一下魔法,都绝对不能去想啊!”
雪子的声音是非常认真的。
“为什么呢?”
“为什么……”
可就在这时,雪子闭上了嘴。母鹿悄无声息地回来了。然后,一张严峻得可怕的脸,死死地盯住了雪子。
随后,我教起雪子打电话的方法、寒暄话的说法来。还把蕺菜的叶子能作成治疗疖子的药、万一感冒了,喝口加了蛋黄和砂糖的酒就会好了的事,也统统教给了她。作为答谢,雪子教给我这样一个可爱的魔法。手掌上盛满花瓣,然后猛地吹一口气:
“你看,这样一来,不就形成了一场小小的花的暴风雪吗?趁它们还没有落地,赶快许个愿。如果赶在花瓣一片不剩地落到地面之前说出来,那个愿望,就一定会实现。我总是许愿能成为一个好的新娘子。”
后来有一天,雪子终于要嫁到人类的村子里去了。代替帽子的是,头发上插满了野玫瑰,绝对再也不会变回到鹿了,美丽的新娘子打扮的雪子,一闪身,从玫瑰的堡垒里钻了出去,走了。
只剩下我和母鹿两个了。
母鹿用与往常一样彬彬有礼的口吻说:
“您受累了。”它的眼睛,像玻璃一样。在这一刹那,这匹鹿的配偶的形象在我的脑子里一闪而过。村中的小学里,成了剥制标本的雄鹿的玻璃眼珠……想到这里,我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突然就想下山了。
“我要回去了……”
一边说,我一边拽起自己的背囊,向出口处走去。可就在这个时候,背后传来了母鹿凛然的声音:
“那么,让我来教你帽子的魔法吧!”
这让我心惊肉跳起来。
“我不想学魔法了。我已经看得够多了。”
我拒绝道。但是,母鹿摇了摇头:
“不行。一开始我们就说好了。您不戴上那顶帽子,我会觉得对不起您的。”
真的是这样吗?我想。不过,我转而又想,如果现在学会一招简单的魔法,以后倒也方便了。
野玫瑰的帽子,就扔在我的脚边上。我弯下腰,把它捡了起来。
“那么,请把帽子戴上吧。 ”母鹿说。我轻轻地把帽子戴到了头上。
母鹿在我的前面跑来跑去,念起了咒语。长长的咒语。我被一股甜甜的野玫瑰的花香包围了,就那么站着,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
啾啾啾,肩头响起了一阵小鸟的啾啁声,我一下睁开了眼睛。
白鹿一动不动地卧在我的面前。玫瑰的叶子,泛着晃眼的亮光,摇曳着。周围和先前没有任何的不同。我想伸开手臂,打一个哈欠,不想却吃了一惊。自己的身子变得异常的坚硬了。简直就像是棒子一样。
我想说句什么,也发不出声音来了。想扭动一下身子,也扭不动了——
啊呀,我变成了玫瑰树啦!
被变成了一棵正好堵住了堡垒出口的树。
“好了,这下您也变成了一棵守护鹿的野玫瑰了。 ”母鹿肃穆地说道。
然后,就开始了长长的、长长的唠叨——
“您以为我骗了您吧?可您知道人是怎样欺骗鹿的吗?他们是用鹿笛来引鹿上当受骗的。
“因为鹿笛能模仿出雌鹿的叫声,秋天的晚上,一听到它的声音,长着漂亮鹿角的年轻的鹿们,就会信步走进月光中。随后,它们就遭到了杀身之祸。我的父亲是这样、哥哥、表兄、配偶也全都是这样。人就是这样欺骗鹿的。
“为了一次能捕捉到更多的鹿,人们会纠集成一大群,把山团团围住。女人、孩子,甚至连狗也加入到了猎人的队伍当中。他们组成一个巨大的半圆,把鹿群追得无处可逃。
“这样的事,有过好几次。那么多的鹿,从山道上冲过去时,就宛如是一道白色的疾风。人们尖叫着,在后面紧追不舍。我们白雪的伙伴,就这样急剧地减少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也是被追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吧,为了守护女儿和自己,我使用了一直秘藏在身的魔法。我把把我们团团围住的人们,一个不剩,全都变成了野玫瑰。从那以后,我们就隐居在里面了。这里这些野玫瑰,全部都是那时候的人。不止是猎人,还有村子里的男人、女人和孩子。就是现在,也常常会有家人来寻找这些下落不明的人。
“这就是我对人的最大的报复。”
我因为惊恐,浑身哆嗦起来了。一边哆嗦,一边这样想:
(即使是这样,也用不着把我也变成野玫瑰吧?我连想也没有想过要捕鹿啊!不单没有想过,还教了雪子那么多东西。)
母鹿读出了我的心声,连连点头:
“不错,您的确是教了我女儿不少东西。可是您看到我女儿出嫁了。所以,我才把您变成了树。”
“……”
“因为您是惟一一个知道了女儿秘密的人。是的,即使是有一个人知道那孩子是鹿,就无法守护住那孩子的幸福了。我就是为了保守女儿的秘密,才把您变成野玫瑰的。这是我最后的魔法了。”
说完,母鹿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过去了好长的时间。
我全神贯注地看着蜘蛛把一根银丝,慢慢地挂到玫瑰的树枝上,随后又返了回来,编成一个美丽的几何图案。我目送着蜗牛慢吞吞地爬远、数着蚂蚁长长的队列。
太阳一次次升起,又一次次落下。以为会是一轮黄色的圆月亮,想不到却是像餐刀一样,细细的,闪着亮光。我感觉自己仿佛在那里站了有几十年。
“喂,你在那里干什么哪?”
有一天,我突然听到了人的声音。
“你在那站了老半天了,在想心事吗?”
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像是当地人。可我还是纹丝未动。因为玫瑰树是动不了的。这时,男人“啪”地拍了一下我的肩。也就在那一刹那,我的双膝猛地一弯,人软瘫瘫地倒在了地面上。
“你怎么了?”
男人在我的脸上扫了一眼。
我就那么两手撑住地面,喘着气,把我的经历从头到尾地给他讲了一遍。
“那是幻觉吧?你是看到了很久以前生活在这座山上的白雪的幻觉啊!”男人说。
“可是,这帽子……”
我把手举到了头上,头上没有野玫瑰的帽子。还不止是帽子呢,白鹿、玫瑰的树丛也都不见了。周围只是一片黄昏中的杂木林。男人张开大嘴笑了起来:
“迷路了吧?你要去什么地方呢?”
“是是……中原……”
我把手插进兜里,把那张皱皱巴巴的明信片掏了出来。男人伸头一看:
“哈哈,这是前面的那片树林呀!你刚才下错车了,早下了一站。”
我顿时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我总是这样冒冒失失的,终于犯下了这么一个大错。可是,男人却对我说:
“如果从这里走过去的话,也就三十分钟左右。天还亮着就能赶到。要我给你当向导吗?”
我跟在男人的后面,一边走在林间小道上,一边揪起道上盛开的山绣球花的花瓣来了。还悄悄地试了试雪子曾经教过我的魔法。当蓝色的小花暴风雪纷纷落下时,我想起了真正的中原雪子。雪子一定是白白的、眼睛大大的吧?腿一定是长长的吧?而且还是一个天真、温柔的少女吧……我蓦地想到,往后,我还会再一次见到已经来到了人世间的鹿的雪子吧!
一个长长的夏天的黄昏。
夏天的梦
安伟邦 译
“最近老闹耳鸣啊。”
在公园的长椅上,一个老人向旁边的男青年搭话。
“哦,这可不好哇。不过,是什么样的声音呢?”
男青年露出深感兴趣的目光反问。于是,老人有点得意地笑着回答:“‘唧——’地叫。好像有一只虫子藏在耳朵里,‘唧——唧——’,连续不断地叫。”
“那可不好哇。讨厌得受不了吧?”
“不过,奇怪的是,习惯了这声音,就并不那么讨厌了,不仅这样,到了晚上闭起眼睛,心情会奇异地变得舒服,好像在做着色彩鲜艳的梦……我最近终于明白了,掌管梦的器官,是在耳朵里。这是千真万确的。”
“您莫不是累了吧?”
青年用毫不在意的安慰似的口气问。老人猛地撅起嘴,说:“没有的事。”
“要不,您有什么苦恼吗,例如特别孤独等等?”
“孤独?”
老人咧开嘴笑了,接着说:
“不孤独的人,哪儿才有呢?就说您,不也多多少少有点孤独吗?”
老人探求似地瞧着对方的脸,然后,也不等回答,就嘟哝道:
“把我的耳鸣借给您一会儿也可以呀。”
说得简直象借给眼镜或自来水笔那样轻松。青年一愣,老人用细手指伸进自己的耳朵里,好像魔术师用漂亮的动作,掏出一只知了。
那的确是知了。
那是非常小而美丽的知了。透明的翅膀,映着公园的绿叶,稍微显得淡绿。
“会,会有这样的知了吗?”
青年吃一惊,仔细地瞧那知了。老人得意地点了好几下头:
“嗯,这叫耳鸣知了。夏末,这种知了常会出来的。这是雌知了。”
“雌知了?雌知了是不会叫的吧?”
“嗯,是那样的。在土中生活了六年、七年,好容易羽化生在地上,雌知了是不会叫的。它们只有一个夏天的命,不鸣不叫地就结束了。这种雌知了,常常到我这儿来,用虚幻的声音叫。啊,愿意的话,您放在耳朵里一会儿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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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这个放到耳朵里吗?”
“对。用手指头稍稍一按,就飕地进去了。很简单。不过,您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不会硬借给您。我只是想让您也看一下美丽的梦。我不会硬劝您。”
老人装模作样地打算缩回拿着知了的手。
“请等一下吧……”
青年慌了。
“作为尝试,请让我使用一次吧。说真的,我也过着艰难困苦的日子,独自一人生活,没有一个人肯跟我敞怀交谈,再加上买卖做得一点也不好,眼看要失业了。”
“哦,您做的什么买卖?”
“瞧,就是那个。”
青年指着喷水池一带。盛开着红色的绯衣草花,孩子们笑语喧声的地方,孤独地停着一个流动摊床。
“那是玉米摊儿。我搞这摆摊儿的买卖,都半年了,怎么也搞不好。”
“那样的话,您就听一会儿这耳鸣,休息一下心吧。知了在耳朵里‘唧——唧——’叫,您就闭上眼睛,随着那声音。”
“随着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说,闭上眼睛,全心全意地听耳鸣的声音,别的事,什么也不想,这样,就会随声音走。身体轻飘飘地象在云彩上。这么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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