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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30-单腿站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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渎卸靼桑 薄 �
大约六点钟,我突然注意到影子拉长了,太阳不再高悬空中,我像雷诺兹爵士肖像画中的人物乔舒亚一样,希望把太阳停在半空中,使这个万里无云的金色下午成为永恒。可忽然间,已是傍晚了,大约一个小时后,太阳就要落山了!
不久,我来到了一个长长的横向山脊,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脚下小村庄和海湾的全景。上午十点左右我到过这个山脊,这里约莫是从山脚的大门口到我摔下来那个地方的正中间。上山时,我用一个多小时就爬上这里,但现在却用了近七个小时才跛着走下来。之前,我太乐观了,严重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速度,实际上跛着下山比阔步上山慢了六倍,我怎么能指望只慢一半呢?早上,从相对温暖的山下穿过茂密的农田,用了四个小时上来,我以为下山只要用双倍的时间,就可以在暮色黄昏中抵达最近处的农舍。在下山途中,我一直用这样一个温馨甜蜜的画面鼓励、温暖着自己——不远处,有一间迎候着我的农舍,灯光柔和,一位矮矮胖胖、慈母般和蔼可亲的农妇用她的关爱和牛奶慰藉、款待着我,使我的精力得以恢复,她的丈夫是一位寡言的高大男人,到村子里找来帮手。在这段似乎无止尽的旅途中,我不断用这个画面支撑自己,但此刻,在这个高高的横向山脊上,这个画面突然消失了,像蜡烛被吹灭了一样。
我觉察到早晨上山时,薄雾之下掩盖了不少事实,小村庄还那么遥远,那么遥不可及,我心中的希望渐渐破灭了,不过,能看到村庄,特别是能看到被暮色染上金色或者说是绯红色的教堂,自己还是深感安慰。我可以看到教徒们闲散地去做晚祷,心里升腾起一个奇怪的信念,他们是专为我祷告的,脑子里又一次出现昨天晚上自己坐在教堂里,听着C小调弥撒曲的画面,这个记忆如此清晰,自己的耳边好像又听到了这段乐曲,太逼真,太清晰了,恍惚间,我怀疑是不是山下的教堂里真的又响起了这个乐曲,并神奇地随着微风飘上来了。我听着乐曲,内心深深地感动,不觉已泪流满面,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听到的不是弥撒曲,而是安魂曲。我的思想、我的意识把它们混淆了。是怪异的听觉幻影?或是他们真的正在山下为我唱安魂曲?
七点一过,太阳便消失了,同时好像也吸走了世界上所有的色彩和温暖,顷刻间,落日的余晖完全消失了——这是北极性气候现象的一个特征,日落奇特地迅速。空气一下子变得阴沉寒冷,这种阴森的气氛几乎可以穿透我的骨髓。
周围是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任何声响,我甚至听不到自己的任何声息。一切都沉浸在寂静之中,有一些奇怪的时刻,我以为自己死了,无边的寂静变成死亡的寂静,一切都停止了,再没了生机,预示着生命的尽头即将来临!
突然,不可思议地,我听到一声叫喊,一声忽起忽落的叫声,好像就在我身边。我转过身,看见一个男人和一个男孩正在我的上方,站在离山路不到十码的一块石头上,他们的身影映在渐浓的暮色中。他们先看到了我。我想,在最后黑暗的那段时间里,自己的双眼大概正无助地盯着面前的小路,或是两眼无神地望着天空,不再像白天那样一直警觉地睁大眼睛,不停环顾四周、来回张望。我想:自己一定是恍恍惚惚,一定程度上几乎放弃了求救和生还的希望,然而,在这最后一刻,生的希望却来了,像上帝的恩典奇迹般地从天而降!因为再过几分钟,天就会完全黑下来,什么也看不见了。发出叫喊声的那个男人正端着枪,他身旁的那个年青人也有装备,他们看见我,便向下跑来。我无需语言解释,紧紧地拥抱、亲吻他们,他们是生命的使者啊!我用断断续续的挪威话结结巴巴地讲述了山上的遭遇,不会用语言表达的就在地上画出来。
他们对我画的公牛图像大笑不止。这两个人风趣幽默,他们笑,我也跟着笑,笑声中,悲剧性的紧张压力释放了,我感到自己可以说是喜剧般地活过来了。原以为自己在山上时已体验了所有的情绪变化,喜怒哀乐,五味俱全,我这时才发现自己从未曾笑过。此刻,我大笑不已,那是欣慰的笑声,是爱的笑声,是一个人从内心最深处迸发出的笑声。笑声打破了寂静,那死亡般的寂静在刚才的最后几分钟里像符咒一样曾把我抓得死死的!
这父子俩是驯鹿捕猎者,他们在附近搭起了帐篷,听到外面有声响,下面有动静,拿起步枪,小心翼翼地出来,以为有了猎物。当他们从岩石向下张望时,才发现他们以为的猎物是我。
猎人让我从瓶里喝了些生命之水,这种高度的烈酒的确是“生命之水”。“别担心,”他说,“我下山到村子里去,两个小时内回来。我儿子待在你身边。你绝对可以放心,公牛不会到这里来的!”
从获救的那一刻起,我的记忆便不再生动,自己也没有了激情。我有了别人的保护,不需要再去行动,再去感受了。我与那个男孩几乎没说什么话,但有他在自己身旁,我感到由衷的安慰。他偶尔给我点支烟或递给我那瓶他父亲留下的生命之水。我感到安全和温暖,于是,昏昏睡着了。
不到两小时,一群结实的村民扛着担架来了,他们很费劲地把我放到担架上。在此之前,我一直没有理会那只受伤的腿,此刻,一经摆动,腿便痛得我大叫。他们抬着我,沿着陡峭的山路,平稳地、有节奏地往下走,在大门口——门上的警告我没当回事的大门口——我被换上了一辆山地拖拉机,颠簸着向山下行驶,先穿过树林,又经过果园和农田,一路上他们轻声地哼着歌,相互传递着生命之水,其中一人还给了我一个烟斗。感谢上帝,我又回到了美好的人间!
《单腿站立》第一部分第二章 成为病人(一)
当一个人耗尽自己,最后化成一抔灰烬时,他的体积、面积变成什么?……病床就是坟墓……头颅像脚一样低垂地躺着——可悲的、(虽然对每个人都一样)没有尊严的姿势!……只有医生允许,才能从床上起来。能不能起来,自己说的不算,只能由医生决定。我对自己无能为力、一无所知。
约翰·多恩:《仪式》
“于是,我被救活了——这就是故事的结尾。”意识里一直以为这是我在世界上的最后一天了,不料,我竟奇迹般地活过来了,带着一条断腿重返人间!这实在让我感到惊讶和欣喜。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一刻便是结局了,不再有任何“故事”或者特别的“情绪”影响并关联到后面的日子。对此,我很难生动地描述,甚至很难有清晰的记忆。在山上,我也曾有过类似的感触,一旦伤势稳定,感觉舒服,安全得到保证时——突然间,一种慵散松懈或是筋疲力尽的感觉便向我袭来——自己不再需要深沉强烈的感情,相反,心绪变得朴实无华、平庸懒散——完全不是在山上的那种悲喜交加、大起大落。我回到了琐琐碎碎、平平凡凡的世界。
然而,在这场奇怪、复杂、具有戏剧性的事件中,还有另外一个故事,或者说还有另外一幕。这一幕让我着实震惊、难以预料,在当时,几乎无法理解、不敢相信。我本想把它们当成两个不同的故事,不过后来,我渐渐发现它们之间其实有着必然的联系。从情感上说,之后的四天有点沉闷无聊——虽说经历了一个重要的大手术,而这个手术又联接着前后两幕——此刻,我只能回想起在那段平淡郁闷的时间里突显出来的某些高潮和低潮。
他们带我去看了本地的医生——一位红脸膛的庄稼汉的儿子,主要在方圆百里的崎岖山区和乡下行医。他并不慌乱,迅速而慎重地为我做了检查。
“你把股四头肌撕裂了,”他说,“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必须送医院。”
他安排了救护车,并通知了最近的医院,位于六十英里外的奥达。
我刚在奥达医院的小病房里安顿下来——这是一个小医院,只有十来张病床以及能够满足社区基本需要的简单设施——便有一位护士走了进来。她是一个可爱的人,虽说她的动作多少有些死板,缺乏美感。
我问她的名字。
“桑薇护士。”她生硬地回答。
“桑薇?”我大声说道,“这让我想到了培尔·金特。”
“请叫我桑薇护士——虽说我的名字并不重要。现在,请你翻过身来。我必须插直肠体温计。”
“桑薇护士,”我重复道,“能否用我的口腔来测体温?我现在很痛,如果翻身,膝盖会疼得受不了。”
“不行,”她冷冷地回答,“我有指令,必须按指令办事。这是医院的规矩——入院时,要为病人用直肠测量体温。”
我本想争辩、恳求或者抗议,但看到她脸上的表情,我知道这样做毫无意义。我绝望地扭过头,那条腿没有支撑地垂落下来,痛得钻心。
桑薇护士插上体温计就消失了——消失了超过二十分钟(我记过时间)。她既不回应我的呼唤铃,也不再露面,直到我大吵大叫起来。
“真不像话!”她的脸涨得通红,满脸怒气。
和我挨着的是个年轻人,得了严重的肺病,几乎无法呼吸。他用地道的英语小声对我说:“她好恐怖的,但其他人都挺和善。”
测完体温,我被送去照X光片。
一切顺利,直到那个医生不加考虑地拿起脚踝提起我的腿。膝盖向后弯曲变形,马上脱臼了。我痛得不由自主地吼叫。看到这一切,医生立刻用手支撑着膝盖,非常轻柔地把它放到台面上。
“实在对不起,”她说,“我完全没有意识到。”
“没关系,”我说,“没什么大碍。这完全是意外。如果是桑薇护士,那就是故意的了。”
我等在担架上,医生正在查看我的X光片。她是本地的普通科医生,一个慈母般的可爱女人,负责当晚的夜间急诊。她说,长骨没有断裂,不过,仅通过检查或拍X光片,很难对膝盖做出什么实质性的诊断。她从没看过这样的伤,但觉得只不过是四头肌被撕裂了,这只能由外科医生来诊断。这是个相当大的手术,她说——但看到我脸上明显的恐惧神情,马上微笑着补充道:“但手术简单。可能要躺上三个月。也许短些,但你应该有心理准备。”她建议我最好到伦敦做手术。红十字会将安排把我送到卑尔根——心情好的话,这段路的景色挺美的——从卑尔根有很多到伦敦的飞机……
我给在伦敦当医生的弟弟打去电话。他听了很担心,我马上宽慰他,要他放心。他也让我别担心,他会安排好那边的一切。
但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当我躺在奥达医院的病床上——一旁是呼吸困难、不停咳嗽的年轻人,另一旁是一位可怜的老人,奄奄一息,我感到极度焦虑。我试着入睡——他们给了我一些镇静剂——但这也很难把自己的注意力从腿上移开,特别是膝盖稍稍动一点就会造成突如其来的剧痛。我必须让自己僵硬不动,这样一来,根本无法入睡。
因为一旦昏昏欲睡,神经放松,无意中稍微动一下腿,膝盖处的剧烈疼痛就会让我猛然惊醒。我向那位可爱的医生咨询,她建议我安上临时夹板固定膝盖。
带着新夹板回到床上,我立刻睡着了,眼镜也忘了摘下——因为六点钟我从梦中惊醒时,发现自己还戴着眼镜。我梦见自己的整条腿被老虎钳挤压着。醒来,我发现那条腿确实被挤压着,不过不是被老虎钳挤的。腿被明显地挤压在夹板里,肿得出奇;像个西葫芦。脚也肿得厉害,并且因为水肿变得冰凉。
他们顺着一边切开了夹板,随着压力和疼痛的释放我又立刻睡着了,睡得很沉,直到一个十分奇怪的人影进入病房,我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仍在做梦。我看到一个年轻人反常地穿着白色的大衣,走路像是跳舞一样,脚步非常轻盈灵活,他沿着房间快跑似的在我的面前停下来,像芭蕾舞演员一样把腿伸展到了极至。突然,让我大吃一惊的是他跳上我床边的桌子,向我挑逗似的淘气地微笑着。接着,他又跳了下来,并不出声,拿起我的双手,放在他的大腿上面。我感觉到他大腿的两侧都有一条整齐的伤疤。
“感觉到了吗?”他问,“我也是。两边。滑雪的时候……你瞧!”然后他又做了一个尼金斯基式的滑雪跳跃动作。
在我见过的或者将要见到的所有医生中,这位年轻挪威外科医生的形象最生动鲜活地刻在我的脑海里,因为他本人就代表着健康、开朗、幽默——这会给病人带来最好的、最积极的影响。他谈起话来不像教科书那样刻板无趣,实际上,他很少说话——他表演。他脚步轻盈、舞姿娴熟,让我看到他的伤,更让我看到了他完美的复原。他的来访让我的心情好了许多。
通往卑尔根的路程——救护车里六小时的山路——我感觉非常美好,有点像重生的感觉。高高地坐在救护车后面的担架上,我贪婪地欣赏着这个自己差点失去的世界。世界从没有这么可爱、这么新奇过。
但在卑尔根登机是一次心理考验。他们没有专用设备,无法接受担架,于是,我被抬进座位通道,侧着固定在两个头等舱的座位上。我头一次感觉到有一些怨气和苦恼,有着一种难以控制的焦虑和不安。
机长高大结实,像一个冒险家,理性又和善。
《单腿站立》第一部分第二章 成为病人(二)
“不要苦恼,孩子,”他说着,把一只大手放到我的肩膀上,“成为病人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学会忍耐!”
当我从伦敦机场被送上救护车,开往第二天做手术的大医院时,我的幽默和理智开始离我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极为糟糕的恐惧。我不能称之为对死亡的恐惧,可毫无疑问,其中有这样的成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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