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影-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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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潜从她的肩头看着外面一方碧蓝不似真实的秋日晴空，慢慢说：“这个肮脏的城市，只有覆灭才能带来干净。灾难？灾难已经太多，不在乎多一个。何况，承受灾难的人罪有应得。”
　　“每一天晚上，我都会做梦，梦见我妹妹，我猝死的父亲，我在医院凄凉去世的母亲。小试，那真是痛入骨髓，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理解。我恨我自己，没有能力为他们复仇，你瞧，我不过为他们争辩几句就成了阶下囚。若我有刀，我会手起刀落；若我有剑，我会一剑穿心；若我有权，我会叫他们生不如死。可惜我什么都没有。”他用手捂住脸，靠在椅子上，甘姜伸手放在他肩上，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你说我冷酷也好，恶毒也好，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不在乎有人死，我不在乎自己死，我想要的，就是那些不公平的人和事统统消失，不管是用什么手段。”他眼里迸出火花，暗红的，可以燎原的，可以吞噬一切的，甘姜后退一步，不认识似的看着他。

　　今生（十七）

　　今生（十七）
　　那一晚甘姜连续做了许多梦。
　　生日蛋糕上点着十八支蜡烛，嘉嘉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衣服：“穿上，很漂亮的哦，我自己都不舍得穿。”她欢天喜地的接过，低头一看，雪白的纱裙上一个个血手印，她尖叫，扔开，然后就醒过来。
　　再次睡过去，她看见亦安。
　　“你好吗？”她哽咽，看见亦安的头发已经全白了，颤抖着伸出手去抚他的鬓角。
　　他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小试，我想念你，我担心你。”
　　“我也一样。亦安，若是一切从未发生过该有多好？为什么人生就阴差阳错一个瞬间，可以改变这么多？”
　　“小试，我不能回答你，所以我要离开你。”
　　“呵，不要！”她急切的大力拉着他的衣袖，只听见嘶一声，布帛碎裂，他不知所终。
　　而火就在这个时候燃起。有个声音在天空里冷冷的说：“我要惩罚你，惩罚你们所有的。”
　　火呼啦啦的卷来，她奔跑，一头撞到一个人身上。那是一个黑衣男子，神情倨傲，一把抓住她，无论她如何挣扎都不管用：“你，这个凡人。有什么资格同我争。”她对他又踢又咬，突然手里被塞了一个东西，冰凉的，有透骨的寒意。
　　原来是黄潜在一边塞给她的。那是一把雪亮的刀子。黄潜微笑着说：“杀死这个人。然后杀死所有的人，让这个世界被鲜血淹没。”
　　她哀嚎，终于醒来。后背一片潮湿。
　　天已经蒙蒙的亮起来。她走到阳台上，也没有披件外套，就趴在有了一层白霜的栏杆上。院子里的池塘上覆满了金色或者深红叶子，随水波轻轻荡漾。她从花盆里拣了一小块土，扔进去，水面一下荡开，映出淡青的天色。
　　她轻轻的笑，抬起头，看见围墙外街上站着一个人。她以为自己眼花，揉一揉眼，真的还是那个人。顿时恶从胆边生。冲回房里，刷了刷牙，从衣橱里扯出黑色衬衫黑色裤子，棕皮外套，穿好了，对着镜子练习一个狰狞的笑，然后走下楼，穿上靴子，再特特的别一把匕首在腰间。
　　紫簟因为要去公司而起得早，见了她这一身装扮，骇笑道：“这是做什么？演女兰搏？”她挤挤眼，在手指上转着车钥匙走出去。
　　深色宝马小跑车缓缓开出院子，那人见了，连忙跳上自己的车子，跟上。
　　他们在清晨无人的街道追逐，油门轰得震天响。甘姜从后视镜里看着那辆林治，嘴角冷冷的挑起。她特意挑了一条沿海的曲折路线，以一百六十公里的时速在悬崖边上飞驰，内心得意想象后面那人惊得苍白的脸色。
　　但那人还是不屈不挠的跟住她，有时见他实在离得远了，甘姜还特意慢下速度，等他追上。
　　然后她转上一条盘山道。越往前开越荒凉，最后只见海风吹拂下的枯草和悬崖下深蓝的海水。她停住车走下来，听那人也跟过来，头也不回的说：“我记得我说过，我不想再见到你。”
　　司雷看着她纤细的背影，苦涩的笑：“我不能克制，我想见你。”
　　这样丑陋的谎言，甘姜直想放声大笑，但她只是抿着嘴，打量着司雷，然后淡淡的说：“怎么，你太太不愿意跟你复合？”司雷的脸惨白：“我们已经离婚。”
　　“哦，那么祝你早日找到第二春。”她微笑。
　　司雷急了，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臂：“姜，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对我不是全无感情，我也知道你怨我未能早做决断，都是我的错。我答应你，我以后，”话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晃，冰凉的匕首已经抵在脖子上。
　　“放开你的脏手。”甘姜说，“否则我把你的脑袋切下来。”
　　司雷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甘姜，冷酷而蛮横。他松了手，呆呆的看着她。
　　甘姜毕竟不想真的对他使用暴力，于是简短的喝：“滚。”
　　“姜，我等了你一整个晚上。我想的很清楚，我……”
　　“我再说一次，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他盯着甘姜，双手簌簌抖动，极力克制要上前扼死她的冲动：“何必这么绝情。你们姐妹两，在我身上捞到的好处不是一点半点，这会想要我滚？”
　　甘姜只觉得恶心，背过身去，不发一言。
　　“你们都想我滚。”他突然极为温和斯文的开始说话，那语气，如同一条嘶嘶吐信的毒蛇，“却有没有想过，把一个人逼急了会有什么后果。”
　　甘姜怒极反笑：“你想要挟我？你凭什么？”
　　“甘姜甘姜。”他喟叹，“你果然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我在文家效力多年，根基深厚，早已有自己的人脉网络，这也是文远不敢轻易动我的原因。你以为他真的好心，为了女儿与我的一点旧情而放过我？他老矣，很多事情已经不在他控制范围内。”他微微一笑，“我手里有许多东西，大不了可以和大家一起鱼死网破。”
　　甘姜仍是冷笑，不为所动。
　　“甘姜，我待你如何，你心里自有分寸。我本来不愿意把话说这么不堪的地步。但是你逼我，将来，你终究会后悔，后悔今日这样对我。也好，我对你死了心，也可算全无牵挂。”他优雅一弯腰，鞠躬，做了一个谢幕的姿势，然后转过身子，笔直的走进车子，再未回头看甘姜一眼。
　　海风猛烈的吹到脸上，甘姜凝视悬崖下巨大的礁石和雪白的浪花，轻轻的笑出声来，也不知笑的是司雷还是自己。
　　手机丁丁冬冬响起，那是甘姜最爱的绿袖子的旋律。她看看来电显示，却是紫簟的手机。接通后放到耳边，先是一阵急促的呼吸，既而紫簟的声音微弱的传来：“甘姜，救我。”

　　今生（十八）

　　手心冷而且湿，在方向盘上留下印子。但是手势却未因此而阻滞，在一个个急转弯处漂亮沉着的掌控着车子的走向。
　　只不过二十多分钟，甘姜就已经接近海华公司。刚八点，正是人们上班的时间。衣着整洁鲜明的白领们正应该匆匆往这个城市最繁华的银行区商业区走去，然而人们却三三两两的站在街头，惶惑不安的看着彼此，问：“发生什么事了？”
　　前方街道已被封锁。黄线后面，可以远远看见好几辆警车和救护车闪着刺眼的灯。而更多的警车和救护车正源源不断的朝这个方向汇集。
　　甘姜立刻把车子停在路边，跳下来，往前奔去。一个警察彬彬有礼的拦住她：“对不起，小姐，你不能进去。前方有重大事故发生。”“发生了什么？我的朋友，我的朋友在海华上班，她已经到了。”
　　警察看着前面的女子，脸都涨红了，泪水在眼眶里不断打转。越是这样，越显得美貌惊人楚楚可怜。“难怪古人说梨花带雨，原来是这个意思。”他心猿意马的想。
　　“请让我进去，我想看看她。”一滴晶莹的泪水终于掉下，甘姜侧过头去，那泪水正好落在他胳膊上。“那……”他刚想答应，腰间的步话机一阵嘈杂，上司尖利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小赵，我会多派几个人到你那里去。一定不能让任何人进出。”他清醒过来，抱歉的看着甘姜：“你瞧，我不能让你进去。要不，你在这里等候消息。你可以把你朋友的名字告诉我，我叫弟兄进去帮你看看。”话还没说完，甘姜就已经打断他，但仍用柔和低婉的声音问：“那么，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什么时候封锁这街道的？”“我们七点五十二分接到报警，七点五十七分到达，八点零六分决定封锁。应该是三分钟前。”他还想多跟她说几句，却见她已经大步走开。
　　甘姜在心里飞快的估算：自己在路上已经给晴霜她们打了电话，从家里到此处只需不到十分钟，她们应该已经在封锁之前进入。于是她拨通晴霜的手机：“怎样，你们已经到了？我被拦在外面不能进去。”“是。不过只能在外面等候，还没见到紫簟。无数担架被抬出来，有人已被白布蒙住脸。发生什么事？”“我不知道。”
　　“呵，是紫簟。”甘姜听见默野的声音。“紫簟出来了。”晴霜飞快的告诉她，“感谢天，她，她还活着。”
　　“她情况怎样？”“嘴里流了好多血，受了重创。”晴霜的声音微微颤抖。
　　天空中传来声音。甘姜抬起头，只见被一幢幢高楼切割开的天空上开始有直升机低低盘旋，而街道上一车一车荷枪实弹的警察正经过。一切似曾相识。她退一步，克制住自己。
　　手机里晴霜的声音急切的传来：“紫簟，你怎样？不要说话，他们这就送你去医院。什么？我正在跟甘姜通话，她进不来。你要同她说话？”晴霜迟疑了片刻，还是说，“甘姜，紫簟要亲自同你说。”
　　“恩，我听到了。”
　　“快，追他。放了，笼子。快，去追。”紫簟气息微弱，说出来的话也只是些片段，但是甘姜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没事，快，快。”她还想继续，晴霜一把拿过电话：“甘姜，她一定要你去追。你放心，我们会看着她。”
　　甘姜挂上电话，苦笑起来：如果笼子里的少年跟丛林一样身手，她没有任何机会追上。突然，她的眼角瞥到一个街角处几队警察牵着狼狗正飞速前行。
　　“对，那血的气息是不能瞒过它们的。”甘姜暗自点头，跑回车子，一路跟了上去。街上车流拥挤，而她穿行技术又极高，是以竟无人发现她跟在后面。
　　越行越远。那逃脱的少年果然狡猾，径往老城区的居民区里逃窜。老城区房屋密集，街道狭窄，连直升飞机都无法看清地面的情况，要藏匿实在太容易了。
　　狼狗咆哮着冲进一条巷子，甘姜的车子再也开不进去，只能随便停下，然后继续跟上。
　　巷子里一片奇异的安静，跟着进去的几十人全无踪迹，也没有一个居民的身影。甘姜侧耳细听，没有声音，头顶的直升机也没有跟过来。“真是干净利落，他们连用对话机请求支援或者示警都来不及。”她一边喃喃，一边脱下鞋子，悄无声息的往里飞奔，如同一头机敏的猎豹。
　　果然，拐角处横七竖八的躺满了人。甘姜伏身检查，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些人只是被打晕过去，而那些狼狗倒是全死了，甘姜伸手一摸，头骨尽碎。
　　她站直身子，前前后后全是低矮的旧式木楼，一扇扇潮湿阴霉的窗户后面漆黑一片，似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
　　“出来吧。这算什么？就因为你们天赋异秉，就可以妄顾他人性命，滥开杀戒么？”她语气里那轻蔑不忿的语气终于起了作用，有个人在她身后叹气：“又是你？”
　　她霍的转过身去。不出所料，正是那天碰见的黑衣男子，他后面，那个笼子里的少年正目露凶光狠狠的瞪着她。
　　“真的是你救了他。你们果然是一伙的。”
　　“那有如何？你以为你能从我手里把他捉回去？”那男子冷笑。甘姜摇头，却又大声说：“但是无论如何我也要试一试。容你们这样的人物在这里，太危险了，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要被害。”
　　“我自会带着他离开此地。我可以向你保证，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我会约束他。”
　　“你会吗？”甘姜拔出匕首，寒锋水一样的漾开。“如果你会，海华那些无辜的员工怎么会出事？”
　　那男子淡淡的说：“我一开始没有料到小克会这样。我已经保证过了，信不信由你。”说着就要走。
　　甘姜在此时出手，目标却是那个少年。少年眦牙一笑，无视于甘姜的匕首，单手一格，打在甘姜手腕上。一阵奇痛传来，甘姜手一松，匕首被抛入空中，划出一道雪亮弧线。甘姜忍住痛，侧过身子，接住匕首，趁反握之势插向那少年肩头，少年低吼一声，身形奇快，擦着刀锋而过，右掌打在甘姜左肩。甘姜只觉自己肩骨就要碎裂，然后就往后飞了出去。顿时万念俱灰，闭上了眼睛。

　　今生（十九）

　　今生（十九）
　　却在这时，一双手稳稳的接住她，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安全的站在地上。她正要回头，那人已经跃出，直扑那少年。
　　甘姜定睛看去，只见方才救自己的那人一身淡灰，同身着白色衣服的少年缠斗在一起，只能看见一灰一白两条影子不断飞快交错。她心里骇异到了极点：“什么人？什么人可以这样快？”
　　心里隐隐约约有个念头，又不敢相信，但是那一招一式分明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她心中狂喜，脱口喊道：“丛林！”
　　却听见那黑衣男子也同时高呼：“住手！小克，立刻住手！”
　　那两人停了下来，还对峙般彼此恶狠狠的瞪着。那救了甘姜的灰色衣服少年，身形高大健硕，但一张脸却出奇的眉清目秀，几乎可以用漂亮完美来形容。
　　甘姜不可置信的走上前，再次轻喊：“丛林，是你吗？”少年转过头，对她咧嘴一笑：“姐。”甘姜不会忘记这个声音，丛林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唤她。她热泪盈眶，想要扑上前去紧紧拥抱幼弟，却想到大敌当前，连忙转头看着那黑衣男子。
　　让她惊讶的是，那黑衣男子居然拉着那个叫小克的凶恶少年一起跪下，仰头看着丛林，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