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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水浒-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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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一发现的诞生和幻灭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发生的,就在这一闪念之后,孙蒜苗变成了她最憎恶的东西。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明白:这一闪念是张不太白带来的。
  孙蒜苗对此毫无察觉,自从离开十字坡后,她一直处于极度亢奋之中。
  再姐姐的指挥下,无数人死在她的手底、无数生灵被她任意蹂躏、无数房舍被她肆意焚烧。
  然而,这种开心似乎越来越少,到后来别说人烟,就连蚂蚁都渐渐看不到了。
  孙蒜苗的嘴越嘟越高,到丁点镇的时候,她几乎是只气急败坏的猪了。
  放眼望去,这里简直是另一个无生命的星球,唯一的一对土著屎壳郎夫妻也早在一千多年前就搬走了。
  孙蒜苗呼哧呼哧喘着恶气,一对黝黑的胖手空自抓捏着。
  孙葱花却感到了一种很舒服的平静。
  可就在这时,一股恶臭扑鼻而来,而且越来越浓烈。
  孙蒜苗止不住狂呕起来:“姐姐,前面有什么?”
  孙葱花没有理睬,眼中闪耀着惊喜,脚步不由得加快了。
  翻过3座山、趟过5条河,又走了三十里地、来到一处高坡,向下望去:一大片污黑的泥沼,泥沼中间一堆烂臭的物事在动,定睛细看才能隐约分辨出那是一个人形。
  那人从自己的嘴里掏出一片软烂的东西,从生理学角度来说,那应该是一片舌头,那人正抓着污泥往舌头上涂抹,手法细致而耐心。
  孙葱花正要冲下坡,却被妹妹一把抓住手腕,随即身子凌空而起,之后,就只能听见耳边忽忽的风声了。
  原来是孙葱花拎起她逃走了。
  途中,孙蒜苗就已经连阑尾都已经吐尽了,怎么可能再敢向前一步?
  孙葱花想喊、想挣扎,却连眼皮动眨动不了。
  刚才那一幕像一幅传世名画,印刻在她的心中。
  世界的憎不胜憎本已让她灰心之极,刚才那一幕忽然揭开了一大片新天地:那个污泥中的人恶心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能够尽数吸纳她心中所有的憎恶,只要彻底毁灭那个人,她也就能从憎恶的深渊中彻底超脱了。
  可是,妹妹却让她失之交臂。
  不知道逃了有多远,孙蒜苗才终于停了下来。
  苏醒过来后,孙葱花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四周,立刻又闭上了,她从来没见过一个如此令她憎恶的地方:
  风睡在花间、花睡在阳光里、阳光睡在水面上、水光睡在一双清澈的眼中、这双眼生在一位俊美绝伦的少年身上。
  孙蒜苗却痴愣愣望着那少年,傻了:
  “嗨嗨~~嗨嗨~~嗨嗨嗨~~” 



孙二娘 第十三章 eyes on me 

  人可以无视日、月、星辰
  却永远无力抵挡来自茫茫人海的那一道注视
  没有见到其他人的那些年,张不太白从来没有感到过孤单;见到其他人之后,他脚下的大地有多宽广,他心中的寂寞就有多宽广。
  他与那些人的差异情同水火:他所无法忍受的,其他人甘之如饴;他所衷爱的,其他人避之惟恐不及。
  这让他痛苦不堪,人为什么要这么恶心地活着?这怎么可能?
  他曾发下大誓愿,要救苍生脱离恶心之海的轮回苦渡,然而,那个婴儿的死亡让他彻底断念,从此只求独善其身。
  事情是这样的:他所到之处,所有人必定会四散逃窜,所以,他从来没有机会接近活人。
  可是那天,当他走进一个小村子,却听到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他惊喜之极,急忙寻过去,只见那婴儿赤身躺在瓦砾之中,白嫩嫩的,让他恶心之极,只有那小鼻子能让他勉强忍受。
  因为那鼻头有些溃烂,但这完全不足以支撑他靠近那婴儿。
  他想:成人难以教化,要实现自己的大愿,救必须从无知无识的婴儿着手。
  巨大的悲悯和热忱终于战胜恶心,他勇敢地走近了那婴儿,可他走得越近,那婴儿哭得就越凶。
  他没有丝毫的育儿经验,心想婴儿可能饿了,于是就去给婴儿找食物。
  凭直觉,他知道婴儿食品应该鲜嫩绵细滑爽,他费尽心机才找到一条还没死透的青虫、一小抹鸟雀新近拉的半稀的粪便、一滩粘在叶子上的还算湿滑的牲畜的鼻涕。
  捣蓉搅拌、调和均匀后,便成了一份精细考究的婴儿晚餐。
  他强忍心头烦恶,走到婴儿近旁,用手指挑了一点食物喂到婴儿嘴里。
  食物刚刚沾唇,那婴儿就不动了,等他完全变硬后,张不太白才明白:婴儿死了。
  这件事给他的打击无疑沉重之极,他没有料到: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婴儿身上,人的成见、迷误和陋习,竟然也会如此根深蒂固、竟然比生命本身更加强大和顽固。痛苦了很久,他才渐渐想明白,这一切都出自一个误会:他以为自己和那些人是一样的、是同类。
  他告诉自己:他们有他们的所爱,你有你的所爱,这两种所爱是不一样的,所以,你和他们也是不一样的,谁都不能、也不该强求谁。
  这一发现顿时让他释然,于是,他远离人群,来到丁点镇。
  他很喜欢那一大片污泥,在那里,他独对天地,重新找回了宁静和自在。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几乎都已经忘记了自我,和那片辽阔的污泥地融而为一。
  可在这时,那道目光突如其来,在顷刻间击碎了所有宁静。
  那是两个少女中的一个,她们一起出现在不远处的山坡上,那个少女望着他,眼中闪耀着热烈的光芒。
  这种目光他从来没有遭遇过,他感到自己的心如同一滴雨,重重砸落到一块炽热的石头上,冒出一丝热气,之后便空空如也了。
  他怀疑那只不过是一个幻觉,因为那两个少女倏忽之间就消失了。
  可是,她们消失很久之后,他的心却依然空空如也。
  他再也无法安然享受宁静,那片泥沼也变得滚热无比。终于,他起身离开了,他决意去寻找那位少女,哪怕她和她的目光真的只是幻影。 



孙二娘 第十四章 爱杀人 

  所有的爱,都潜伏着过失杀人的诱因
  孙蒜苗不知道这个原理,却最迅速地证明了它。
  整个案件是在一眨眼间发生的:
  案件发生之前,当事人双方之间相距11。35米,中间有1417。21立方阳光、上百朵野花,以及微风少许。
  另外,有一只七星瓢虫当时正在一片花叶上散步思考、一对蝴蝶情侣在花丛中寻找初逢的旧地,还有一条蚯蚓在泥土中哀叹不见天日的宿命。
  就在瓢虫忽然想起那句名言“瓢虫一思考、青蛙就发笑”、那对蝴蝶一眼发现当时的那朵浅蓝色花朵、蚯蚓长长的叹息正要发出的一瞬间,那位俊美绝伦的少年张青忽然看到了孙蒜苗。
  四目相对。
  让花朵疼痛、阳光发冷、风休克的四目相对。
  刹那间,时光凝固了,凝固为一页冰晶透明的诗笺,上面镌刻着纯真年代的诗句。
  张青笑了,笑容如同春天无风的湖面。
  看到他笑,孙蒜苗一时间欢喜得双手乱抓、鼻孔大张、呼哧呼哧喷着粗气。
  正是这笑容直接导致了案件的发生:孙蒜苗终于无法自控,猛冲过去,一把抱住张青。
  抱住不算,还用尽平生气力不停揉搓。
  从出生起,张青接触到的最坚硬的东西是花瓣,他的身体怎么可能经受得起这等碎石成粉的揉搓?
  所以,等孙蒜苗意识到时,她的怀抱已经空了、张青已经被她揉成了粉末。
  余力未消,那些粉末就像雪一样融化在阳光中。
  孙蒜苗大张着嘴,好久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双臂犹自呈怀抱状。
  “哇!”
  她嚎啕大哭起来。
  一股浓烈的蒜气冲天而起、天地为之变色。
  “姐姐!”
  她忽然想起来,可是回头去找,孙葱花已经不在了。
  她哭得愈发惊天动地,边哭边去找自己的姐姐。
  这一哭一找就是三个月。
  三个月间,被她边哭边抓捏而死的人、兽不计其数,仅被她哭声震破耳膜的就不下千数。
  哭到全身空空荡荡的时候,她才停住了。
  黄昏里,一阵小风吹来。
  孙蒜苗伸出手去抓那风,她发现根本抓不住。
  一阵懊丧,却让她猛然记起了一件事:“对呀,风是抓不住的,可是他!他是软的!”
  那天,张青消失的时候,有一团风鼓荡在她的手臂间,那风是软的,而且隐隐有一丝温热。
  “他还在!嗨嗨……他还在!嗨嗨嗨……”
  孙蒜苗急忙回头狂奔。 



孙二娘 第十五章 小调戏 

  生活仅有的乐趣是:你能尽情虚构未来
  尽管最终其实只有一种结局
  这也是人调戏命运的唯一方法
  尽管它从来都不会生效
  ※        ※        ※        ※        ※
  在回丁点镇的路上,孙葱花的心情就像三月天的原野,洒一点小雨,立刻能看到春光无限。
  所以,她边走边笑、边想边吐。
  只要找到那个极度恶心的人,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处理了他,那就万事大吉、天清地静。
  想到动情处,她甚至有点舍不得那个人了。
  试想,一旦那个人没有了,她还能做什么?生存还有什么意义?
  她忽然想起远房表姐——洋葱,这给了她一个绝妙的创意,她决定让那个人一直活下去,她要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流着泪享受他的苦楚。
  haha!henhen!heiheihei…
  然而,距离丁点镇还有近百里地时,她的心开始隐隐不安起来:她没有闻到那股恶臭。
  不安渐渐变成了焦虑,直到走上那个山坡,那股亲切的恶臭才终于扑鼻而来、沁入心脾。
  但是!
  但是,那个人不见了!
  她顾不上剧烈的恶心、冲进污泥滩、手脚并用急急搜寻,但那个人真的不在了。
  天空如失修的破瓦房,塌了下来;大地如失神的眼眶,深深陷落;孙葱花的心就像挂在稻草人身上的旧裙子,被寒风片片撕碎。
  与此同时,那个人却理所当然地升华了:他的恶心急速倍增,几乎遮天蔽日,而且开始闪耀光泽、放射光芒。
  他远远地立于天边,化成一句奇臭无比、却又无可抗拒的召唤。
  如果你想激励一个懦弱的人,那就赞美他;如果你想激励一个骄傲的人,那就羞辱他;孙葱花当然是后者,命运对她可谓用心良苦。
  所以,才会有这轻轻巧巧、四两拨千斤的沉重羞辱。
  所以,她才会这样义无返顾地踏上漫漫求索之路。
  所以,两年之后,她才会逆着仓皇逃难的人群、踩着密密麻麻苍蝇的死尸、故地重返、深刻体会“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臭气熏天处”的悲喜交集。 



孙二娘 第十六章 第一次 

  爱情是一场飞行试验
  很少能验证天的宽广
  却常常证明地的坚硬
  张青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谁,就像溶化在一杯水中的一粒糖找不到自己的存在。
  可是那天,当那两个少女出现在他眼前时,那杯水似乎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让那粒糖重新结晶为一粒糖。
  两个少女中纤瘦的那个先走了,留下了圆墩墩的那个。
  就像太阳照醒了生灵,那个圆墩墩的少女瞪着圆墩墩的眼睛,让张青第一次感受到了目光的照耀。
  在这照耀中,张青第一次看到了自己。
  这一幕,也许就是传说中爱的光合作用。
  继之而来的,便是那惊心动魄的拥抱。
  当那少女扑过来、紧紧抱住张青的时候,星空碎裂的疼痛和太阳燃烧的热情,将他夹在天堂和地狱之间的门缝里。
  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灵魂被挤破、被轧碎、被碾成粉末、被烤化,然后——
  然后,他感到自己在消失——
  然后,天黑了,一切不复存在——
  然后,不知道过了1分钟还是1万年,他又醒了。
  然而,那圆墩墩的少女却不见了。
  像一场醉人的噩梦,但张青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并不明白这场死而复生有多离奇,因为他的存在本就是造物最离奇的构思。
  但他却因此而第一次惋惜、第一次后怕、第一次怅然若失。
  那个少女圆墩墩地飘忽在他的心头,他的天空从此不再万里无云。
  另一个发现也让他惊讶之极:当他的手碰到自己的身体时,他第一次感知到了自己肌肤的存在:温热、细腻、柔软。
  他试着举手抬足,他又感知到了自己的重量,虽然这重量微不足道。
  而这之前,他的身体比水更轻灵、比云更飘渺。
  他第一次惊慌起来;
  第一次手足无措起来;
  第一次不知道下1秒钟该做什么;
  第一次在水中看到自己、并感到陌生和亲切;第一次看到了风吹草动和花的凋谢;
  第一次开始张望;
  第一次开始等待;
  第一次在等待中开始焦虑。
  漫长的等待之后,他终于——
  第一次听到了脚步声;
  第一次为之心跳;
  第一次再次见到一个人、那个圆墩墩的少女;第一次如愿以偿,并再次向她露出春天无风的湖面般的笑容。 



孙二娘 第十七章 幸不幸 

  饥饿,能把人变成百折不挠的狼
  而爱,能让人变成一心一意的狗
  其实,张不太白要找的不是那个少女,而是她的双眼;甚至不是她的双眼,而是她眼中的目光。
  要辨认那目光很容易,除了那少女的目光,从来没有什么目光敢停驻在他身上,哪怕据说长着千万只眼睛的苍蝇。
  要寻找那目光,却如同在阳光下寻找流星的踪迹。
  人在绝望中反而能心生最坚定的信心,张不太白用自己的行动和表情证明了这一观点:
  他不停地走、不停到找,脸上始终含着微笑(虽然这微笑更增加了他的恶心指数)。
  虽然人生都如梦,却有幸与不幸的区别——
  有人不管是真是梦,总是兴致勃勃、乐趣无穷,这是最纯粹的天然的幸福,也叫天趣,容易丢失,却不容易找回,11周岁之前的我曾经大把大把地挥霍过;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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