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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读红楼 作者:闫红-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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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遁形而无迹,贾蔷从前的种种,似乎专为这一刻准备,是呈给那女孩的一份特殊礼物,使她可以知晓,他趟过那些污浊黑暗,就是为了与她相遇,为了在她面前突然光明纯净起来。
同大多数读者一样,我并不认为贾蔷的爱情能够天长地久,爱如烟花,只开一瞬,即使明日他薄情相弃,但被贾宝玉目击的一瞬,我相信,他的爱是真实的。
我喜欢这两个人物,他们都是聪明人,挣扎在迷乱红尘中的贾蔷,爱我所爱的一刻,便是立地成佛了;而龄官,她的多愁善感,她的热情执迷,她的自尊清高,她天赋的演艺才华,都更为我欣赏。可叹这样两个人,最终依然是曲终人散。
龄官的结果书中不曾说明,要以后文来推,藕官祭(上艹下的)官一节说道,藕官是小生,(上艹下的)官是小旦,藕官便认为她和(上艹下的)官是夫妻,不但戏中情投意合,就是寻常饮食起坐,两个人也是你恩我爱,后来(上艹下的)官死了,藕官哭得死去活来,补了小旦蕊官之后,她爱后人,犹不忘前人。这里出现了前后小旦,那么最早出现的小旦龄官哪里去了,补蕊官当在遣散之前,说明遣散之前龄官就消失了。
当然,一个戏班子可能会有两个乃至更多小旦,但梨香院的戏班子应该不会有这么多,第一,蕊官是在(上艹下的)官死后补上的,若有两个小旦,就不必着急再补一个,另外,留下的八个女孩子分别是正旦、小旦、小生、大花面、小花面、老外、老旦七种,再加一个种类未言的文官,基本没有一个种类两个女孩子的现象,而且昆曲行当,粗分为“生旦净末丑”,细分为“二十个家门”,十二个女孩子一人担一种类,犹嫌不齐全,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小旦。
所以,有两种可能,一是龄官死于(上艹下的)官之前,二是曹雪芹写到后来把她给忘了。我采前说,她身体单弱,眉眼像林妹妹,画蔷一节也差点被当成模仿林黛玉,较之公认为黛玉之副的晴雯,她更似林妹妹的影子,为情而生为情而死。
当龄官芳魂早逝,独剩贾蔷在世间漂泊,想起那夜他们各自点的戏,贾蔷惟剩下“游园惊梦”的份,龄官也到底未能越过自己的身份,与心上人白头到老,虽然让人不无惆怅,也为他们庆幸,都说“死在前八十回里的人是幸运的”,要是沦落到后来,还不知道让高鹗等人怎么糟蹋呢。
(二十九)司棋——勇敢者的游戏
始终不太喜欢司棋,当然是因为她的出场秀——弄特权不成愤而砸场子,尽管是柳家的势利在前,可那话也说得没错,她们是为头层主子服务的,不是供二层主子驱遣的。司棋原没有要那碗蛋羹的资格,遭到拒绝后,又恼羞成怒,大撒其泼,带了一帮小丫头冲进厨房,上演一场“打砸抢”的闹剧。
司棋没有自知之明,也不懂收敛与克己,林妹妹尚且不肯为一碗燕窝粥讨那起小人的嫌,边缘人物司棋偏要为一碗蛋羹输尽身段,其愚鲁刁蛮,惹是生非,让人想到,二十年后,怕不又是一个王善保家的?
司棋没有晴雯的风流灵巧,没有紫鹃的善解人意,也不似平儿善良与智慧并存,更不如鸳鸯刚烈慷慨,又跟了极度缺乏性格魅力的主子迎春,红楼群芳里,她是比较不醒目的一个。
落到琼瑶阿姨笔下,绝对只让她做群众演员,跟在才子佳人后面掉几滴眼泪念几声佛什么的,她老人家的法则是,寻常之辈决不允许有自我。可是,歌里唱了,野百合也有春天,卑微平庸如司棋,也有她自己的爱情。
她的情郎是表弟潘又安,风流戏文里的男主角总是“才比子建,貌比潘安”,潘而又安,可知风流行状,从后来查出来的他赠送司棋的同心如意双喜贴看,亦是个知情识趣之人,起码追女孩子很有一套。“投我以木瓜,报之于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司棋和潘又安的爱情,不如宝黛恋情含蓄蕴籍,却比他们更直接,更富有激情。
真爱无罪,何况男未婚女未嫁,用坠儿的话叫,“管谁筋疼”!说下大天来,私定终身的罪过总赶不上强迫年轻丫鬟给自己当小老婆,不能得逞还发狠说人家决计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但在荣国府里,前者是天大的耻辱,后者却能堂皇道出,也不完全因为前者是奴才所为后者是主子所为,如果宝黛私定终身,虽不像司棋那样得到严厉的处罚,也是惊天动地的大罪过。封建社会的道德,好像是专为老年人设计,夫为妻纲,父为子纲,为人父为人夫者,就有资格无耻,可以更为耐脏。
正因如此,当私自约会的司棋被鸳鸯发现,她预感到大祸临头,从树影里跑出来,双膝跪地,而那位潘而又安者,先是首如捣蒜,继而逃之夭夭,对照他的名字,便有一种讽刺。文中有几处可以看出,曹公很反感那种缠缠绵绵的鸳鸯蝴蝶派的,他为司棋的情郎取这么一个名字,倒像为讽刺这类风流种子特设的一笔。
司棋也恼恨潘又安不该私自逃跑,“纵然闹出来,也该死在一处,他自以为是男人,先就走了,可见是个没情意的”。从古到今,男人都比女人有更大的自由度,司棋和潘又安面对的不同局面,也可看出男女之间的这种不平等。
此事果真闹了出来,邢、王二位夫人面和心不和,俩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和周瑞家的就有了天然的矛盾,王夫人请王善保家的协助搜检大观园,原有为避嫌疑堵邢夫人的嘴证明自己肃清风纪的决心有多大的意思,王善保家的却得意忘形上蹿下跳,引起站在王夫人这边的周瑞家的乃至凤姐的不满,搜检她外孙女司棋时便不肯放她一马,司棋与潘又安的恋情就此大白天下。
事到如今,司棋表现出了一个恋爱者的勇敢,只低头不语,“并无畏惧惭愧之意”,让见多识广目中无人的凤姐也觉可异。此刻,支撑着司棋的,应该是她问心无愧的爱情,这爱情与那个怯懦脆弱的人无关,是这女子自己心中放出的光芒,面对众人轻薄的笑声,她像个天使一样站在云端,用清洁的灵魂,安宁地面对。
面对爱情,女子总比男子更坚定勇敢,也更有光彩,《红楼梦》里自不必说,黛玉之于宝玉,龄官之于贾蔷,前者动辄以性命见,后者则相对含糊暧昧,宝玉是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迟疑思索之后,到了第三十回,才终于明白,一个人只能得一份眼泪,明了他要的这一份眼泪是黛玉的。
也难怪,男子的天地太广,选择余地更大,假如心灵是一座城池,对于男人,爱情不过偏安于这城池一隅,在女人,却是占据了全部。
这样的情形古亦有之,《诗经》里的《大车》,讲述了一个女子勇敢却绝望的爱情:
“大车槛槛,毳衣如(上艹下炎)。岂不尔思,畏子不敢。
大车(左口右享)(左口右享),毳衣如(上艹下炎),岂不尔思,畏子不奔。
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皎日。
她说不是我不思念你,但我怕你不敢爱,不是我不想跟你走,我是怕你不愿意与我私奔。
多少年前流传于河南北部的这首民歌,表达的困境与刘若英那首情歌如出一辙: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我这样的爱你?像我这样为爱痴狂,到底你会怎么想?
即便有着这样的担心,她们还是勇敢地表达着自己的爱情,那种生则异室,死则同穴的梦想,明知要折断于男人的缄默之前,却不能不启唇、倾吐。诉说的那个瞬间,就够快乐的了,那也是一种明知不可为而强为之的激情。
太多的诗与歌,都像是女人自己的独角戏,她们的梦幻、辗转、哀婉、绝望,甚至灼烈如此:“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而男子的爱情,再优美,不过是一个过客的惆怅,“也拟待,却回征辔,又争奈,已成行计,只恁寂寞恹恹的,系我一生心,负君千行泪”,总有太多的事情,先爱情一步,占据了他的日程本,让他们舍下那女子,奔赴而去。
从那些无名的女子,到杜丽娘、崔莺莺,一直到司棋,她们背景不同,才华相貌有高下之分,但站在爱情面前,她们是平等的,爱情如同奇异的珠宝,将最平庸的面目也照得熠熠生辉,或者说,爱情本来是女人心里的一粒沙,她们却用心灵的汁液培育出了一颗夺目的珍珠。
司棋被驱逐回家,八十回里没了她的消息,高鹗的续书加了个尾巴,说潘又安在外面发了财,又回来找她,还采用秋胡戏妻的伎俩,装成不名一文的小瘪三,试探司棋。司棋矢志不移,认为一个女人一辈子只应该跟一个男子,即使这个人再不好,还是要随他而去。她妈赌气不许,司棋居然一头撞死了,潘又安也跟着殉情而去。
这段文字,和王宝钏苦守寒窑的故事主题相似,看上去赞美的是爱情,其实赞美的是贞节与忠诚。司棋为潘又安失业下岗身败名裂,他全无抱歉之心,到这会了还认为她有可能是“水性杨花”之辈——潘又安的原话是这样的“大凡女人都是水性杨花之辈……”他和高鹗一样,爱的也不是司棋,而是司棋的忠诚,那么从前花前月下两情缱绻之际,他还未曾检验过司棋的品性,又是爱她什么呢?难道仅仅是他有那种需求,而司棋正好是不收钱而要甜言蜜语的一个?
值得注意的是,与曹公的讽刺不同,高鹗对于潘又安颇有些怜惜欣赏的口气,也许,潘又安不过是他的一个代言人,告知世界,虽然天下女人都是“水性杨花”,但仔细试探,也能沙里淘金地淘出忠诚贞烈之妻。
曹公本是以恶谑的方式,毁掉某一类男人的面具,如果说他做的是破坏性工作,高鹗做的则是维护,他想方设法要找补回来,当那个女人从不洁变得贞烈,当那个男人由可笑变成庄严,高鹗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心满意足了。
(三十)木子美·尤三姐·托马斯
在网上看到关于木子美的议论,一般说来,我对哗众取宠的人都没有好感,比如那个九丹,重重的油彩下,你认为她还有几分真实呢?但木子美让我刮目相看了,不是她的性写作,我几乎没看过她那些东西,懒得去找,但我喜欢她只言片语中透露的那个态度,特别清醒犀利,即使寻找一夜情,她也没把自己当成一个狐狸精,用一种模仿来的女性魅力来迷惑男人,相反,在一次次的性事中,她始终打量着男人,她认为做爱是了解一个人的一种方式。
我想,她的了解,必然不是文艺作品中那种了解,天知道,那只能叫做误解,两个心怀鬼胎的人,给自己贴上绅士与淑女的标签,试图来一次情场上的坑蒙拐骗。而木子美进行的了解,更近于《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里那个外科医生托马斯对女人的挖掘,不是抒情性的,是叙事性的,小说里这样写道:
当他看见一个穿着衣服的女人时,能自然地多多少少地想像出她裸体的样子,但这种近似的意念与准确的现实之间,有一道无法想像的鸿沟,正是这点空白使他不得安宁。而且,他追求不可猜想的部分并不满足于裸体的展露,它将大大深入下去:她脱衣时是什么姿态?与她做爱时她会说些什么?她将怎样叹气?她在高潮那一刻脸会怎样变形?
这就是独一无二的“我”,确实隐藏在人不可猜测的部分,我们所能想像的只是什么使一个人爱另一个人,什么是人的共同之处。这各自的“我”正是与这种一般估计不同的地方,也就是说,它不可猜测亦不可计算,它必须被揭示,被暴露,被征服。
托马斯非常着迷于攻克这个“我”,他并非迷恋女人,是迷恋每个女人内心不可猜想的部分,或者说,是迷恋那个使每个女人做爱时异于他人的百万分之一的部分。
让我们原谅这个操着手术刀的人的好奇心吧,事实上,大部分人也都默然原谅了,至今我还没听说谁对托马斯的道德提出质疑,要知道,与木子美不同的是,他还是个有妇之夫呢。那么木子美对于男人的打量与解剖为什么就招来这么多非议呢?第一,是女人与男人在性问题上处境不同,第二,有人指责她不该把对方的姓名暴露出来。
大概是两年前吧,我编的婚恋版上发了一篇文章,一个女人说她偶尔邂逅的一次一夜情,当然没有署她的真名。不久,我收到本市一个男子的来稿,也用了笔名,说文中的那个男人就是我啊,那天是什么情形什么情形,完全是照搬早前那篇文章的,但我知道,文章的作者是非常遥远的外省的,那文章中的男人决不会是他。
这件事很有意思,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冒领这件并不光彩的事呢?我想,大概他以为这是一件光彩的事吧,想想看,现实中一个极其平庸的男子,倘若能遭遇一次莫名其妙的一夜情,和一个女人发生了关系而没花钱,那真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啊,物质上精神上都是,这起码说明,他有足够的魅力让这个女人肯于付出。
中国,我想全世界都不可能有平等坦荡的男女关系,女人总是扮演被损害与被侮辱的形象,她只是被动的遵从者。我们在小说里看到,即使倾心相与,女人也像吃了亏,男人是感恩戴德,女人则心乱如麻,她从此就贬了值,就是不贞洁的了。虽然禁果是两个人吃的,最后却总是得那个女的赎罪,这就是女人吃的亏。我小时候听我奶奶说,男人丢了丑,抹掉帽子照样走,女人丢了丑,……下面那半句是什么我记不得了,反正就是不死不足以平民愤,谢天下。这道理女人们听了会觉得不受用,可不承认还真不行。
刚才吃饭时电视上正在放《红楼梦》,恰好看到尤三姐一段,虽然我觉得这电视剧也不是很理想,可不得不承认,有时烂糟糟的电视剧都能比书更具有冲击力,尤三姐一段就是这样,对于这个人物,我是有距离感的,总觉得这段太像一个通俗的传奇,跟本书的写实主义精神很不相符,但方才见那尤三姐一剑结果了自己,我的眼泪居然出来了,我突然就明白了这个女子的心。
尤三姐和贾珍的关系,应该不是民女与恶霸那一类,她要是不愿意,贾珍再不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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