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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读红楼 作者:闫红-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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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感。
我想,这就是曹雪芹写作的原因,当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已成春梦了无痕,当挚爱也成心事终虚化,他自己给自己的人生发现了一个新的意义,那就是记载下这一切,当生命以文字的形式栩栩如生地再现,谁能说,这一切都是子虚乌有?谁能说我和我爱的生命都如烟花般转瞬即逝?
好像是贝多芬说过,我真害怕自己配不上所经历的苦难,应该说,曹雪芹或者贾宝玉不曾辜负他无论在心灵上还是肉体上所有的游历,随着他写作的深入,随着他新的生存使命的越来越坚定,他会发现,没有人再能从他这儿剥夺什么了,他甚至要感激上天,将所有的假象层层剥离,就是要慢慢给他一个真理,我想,如果我们能够看到曹雪芹的《红楼梦》的后四十回,贾宝玉未必就会去当和尚,他在空门之外已经了悟,而且在空门之外更能够了悟,他又何必追求这样一种形式呢?
(三十二)宝黛爱情三题
1、神话——给爱一个理由
宝黛爱情似乎诞生于一个神话。
西方灵河岸有个三生石,三生石边生长着一株绛珠草,得了神瑛侍者之甘露浇灌,受天地精华,脱草木之质,修成女体,只因未报神瑛侍者灌溉之德,五脏六腑里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遂要随神瑛侍者下世为人,把一生的眼泪都还给他。
与后来精描细镂的现实场景比起来,这个缘起不算绝妙,甚至抽去这一段也无妨,它想加上些东方神秘主义的色彩,还是想说宝黛恋情原本宿命?倘若真是一种宿命,那似幻似真的初见,时嗔时喜的辗转,那些挣扎、抗拒、煎熬、迟疑、绝望、死寂,全成了早已写就的程序,那些被赴死般的激情所推动着的人,岂不成了上天的提线木偶?
当然不是这样,与其说爱情诞生于神话,不如说神话诞生于爱情,爱着的时候,你是不是老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我会爱上这个,而不是那个人?你困惑地回望来路,非但平静如斯,毫无预兆,反而插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指路牌,每一个都险些指向歧途。
托马斯老觉得,他的妻子像是从顺水漂过的篮子里拣上来的,他不明白,那么多偶然的一个组成体,为什么会改变他的命运。爱着的人总有相似的眩晕,因为爱到超出理性,爱得无法解释,他注视着心爱的容颜,不知道是哪些浪花、哪些水珠奇妙的合力,使他们相聚?不,仅有相聚还不够,有那么多人,都比这个人更有可能,是什么,让一个灵魂和另一个灵魂,在那千分之一的瞬间,发生了同样细微的战栗,并且打捞出来,悬挂在心灵的上空?
你找不到答案,苦恼之极,那么多的付出竟是为了一种不可解释的东西,你只好扯上宿命与前缘,给时时在你心中轰鸣着的问题一个结果。
于是,三生石畔的故事诞生了,这个神话,是为爱情且喜且惊着的人,给自己的一个理由。
2、赠帕,爱情能够点石成金
病榻上的宝玉惦记着黛玉,想了个办法把袭人支走——他是怕袭人吃醋吗?当然不是,袭人被确定为准通房丫头时,黛玉还和湘云一道去恭喜她,小老婆只算半个主子,她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袭人没有资格吃黛玉的醋。但是袭人会拿大帽子压宝玉,一番冠冕堂皇的道理加上“我都是为你好”的苦口婆心,直噎得宝玉没话说。宝玉不想招来这么一节政治课,只有使个“调虎离山”之计,让心思相对单纯,和他关系比较清白,因此不会另生枝节的晴雯到潇湘馆看看,林妹妹在做什么呢。
晴雯说,这白眉赤眼地跑过去也不像啊,怎么搭讪呢?宝玉觉得也是,又实在想不出什么话好说。晴雯建议他拿个东西当由头,宝玉想了一想,顺手捞了两条旧手帕,让带给林妹妹,一向毛躁的晴雯犹觉不妥,万一林姑娘认为你是打趣她,恼了怎么办?宝玉笑道:你放心,她自然知道。
晴雯来到潇湘馆,黛玉还以为宝玉是在哪儿得了“上好的”手帕,晴雯说就是两条家中用旧的,黛玉不由纳罕,细心揣度,终于体贴出送手帕的意思来,不由心醉神痴,余意缠绵,且喜且忧中,写下来《题帕三绝》。
宝玉何以要送两条旧手帕,黛玉又从中悟出了什么,自然不会像蒋玉菡与宝玉互赠汗巾子,以私密之物表达亲密之情,一开始那样郑重其事,回家就转手送给袭人了。似这般俗套,宝玉不会拿来亵渎黛玉,他要表达的,必是一天上人间从未有过的意思,不可言说,言必不尽其意。
既然如此,似乎再没饶舌的必要,但仍想明知不可为而强为之,试解我理解到的赠帕之意。
不妨借一首更久远的诗为舟,引渡到彼岸。是李商隐的那首《无题》: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篷。
少年时候,迷恋前四句,长大成人,则对后面四句渐渐有了深切的体验。隔座送钩,原是酒桌上游戏里一个必须的动作,却因彼此有情,一个随意的手势,也成了爱的表白。笑语喧哗,觥筹交错,桌上人只看见金钩飞快地传递,只有两人能体味那一递一接间异样的温度。
上帝说要有光便有了光,爱情也是如此,它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宝玉随手捞起的那两张旧手帕,就因为载了他无尽的爱与牵挂,敌过了那一切“上好的”手帕,为黛玉所珍重。
旧小说里的信物,非金即玉,总是祖传的宝物,琼瑶小说里的男女,动辄海誓山盟,无不用力过猛,一看就是爱情小说而不是爱情,其间区别如同鸡精与鸡汤。真正的大师却四两拨千斤,爱情不是单摘出来的一个奇怪的东西,而是融入生活,就像那个顺手捞起的手帕,样样可以传情达意。
只是,这样一种表述,未必每个人都能理解,你在这厢意味深长,他(她)那边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乃至刨根问底,让人跌倒。抒情就像讲笑话,只能说一遍,若是听不懂,刨除悟性太差的,就是入戏不深,打不好这爱情的哑谜,所谓多情反被无情恼。不是每一桩爱情都有这样电光火石莫逆于心的一闪,它可遇不可求。
曾经无数次地回味宝玉说“你放心,她自然会懂”时的笑容,那样自信、温存,充满爱者的光明与慈悲,他确信通过这两条旧手帕,他的林妹妹,能将所有的情意都接收到。
3、托付——最后总是慈悲
我始终相信,宝玉所以娶了宝钗,是遵从黛玉最后的心愿。
不然就没法解释,紫鹃只说了句你妹妹要回苏州,宝玉顿时红头涨脸,整个人死了一半,好容易醒转过来,对紫鹃说,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活着,咱们一道活着,不活,咱们一道化灰化烟;又说,若是已经订下宝琴,我怎么还会是那个光景呢?
又有很多次,宝玉对黛玉说,若你死了,我就去做和尚。这样的他,又怎么在黛玉死去之后,若无其事地为人夫为人父?
可判词上分明写着,纵然齐眉并案,到底意难平,他确实娶了宝钗,也许,真的还生了儿子。
其中必有一个缘由,峰回路转,别有洞天,高鹗的办法是让凤姐做坏人:瞒消息凤姐设奇谋。令俞平伯一哂:这奇谋,不值一个大。想想看,要是那样,当宝玉向着他的幸福伸出手去,盖头下却出现一张意料之外的面孔,以他自称的为黛玉也弄出一身病来的“多愁多病的身”,怕不口吐白沫立即昏厥,喜事也成了丧事。它不像红楼里的情节,倒更像如今家庭伦理杂志里的故事,耸人听闻,破绽百出,却因强烈的故事性,拥有最为广泛的读者。
也有说是元春指婚的,那又怎样,若宝玉的爱情能够臣服于一道谕旨,在贵妃姐姐的威严中收敛所有叛逆性,做一个俯首贴耳的臣子,回头再对黛玉说,你看,责任在肩,我也没办法。似此嘴脸,倒是影视剧里自私男性的面孔,黛玉也白为他赔了一世的眼泪。
必然有个缘由,我不知道它是什么,生活有无数的可能性,向四面八方无限延展,我姑且也来猜一猜。
我想,应该是黛玉的托付,病入膏肓之际,黛玉最不放心的就是宝玉,她知道一旦她辞别世间,宝玉便不复“这个光景”,她曾为这承诺暗喜,但这一刻,她惟一的愿望,是他能够好好活下去,她希望有个人陪在他身边,最好的人选便是宝钗。
“金兰契互剖金兰语”之后,黛玉改变了对宝钗的看法,这不但让宝玉惊喜,也使读者们愉快,那样美好的两个女孩子,能成为朋友而不是相互猜忌,岂不是世间一道风景,爱情之外,《红楼梦》里写友谊同样不俗。
黛玉深服宝钗的温柔与理性,也知道宝玉对于宝钗有着或多或少的恋慕,而且,黛玉死后,贾母和王夫人她们很可能将宝玉妻子的人选锁定为宝钗,黛玉希望,宝玉能够接受宝钗,将时日延续下去。
最后的时刻,黛玉向魂销骨立的宝玉含蓄地表达了这想法,她要他们俩在一起,要他们彼此安慰,最后的黛玉,应该有一种大慈悲,爱情与友谊的光芒聚拢在她灵魂上方,甚至暂时压下了死亡的气焰。
不喜欢高鹗写的黛玉焚稿断痴情,她冷冷清清地躺在病榻上,贾母们很绝情地不来看她,事后还抱怨她“有些呆”,天哪,曾经那么讨人喜欢的黛玉也忒寒碜了点?我也不喜欢黛玉临死时候那一声高呼,那不是黛玉的做法,是司棋的做法,黛玉只会咬紧牙,把疼抵进心里,如果还是要向外涌,那就散到骨头里,总之,以她的清高,以她此刻的绝望到底,决不会抱怨一句。至于那句没完的“你好……”,是你好狠心,还是你好好过吧,都不像黛玉的口吻。若她真的沦落至此,我估计,她会像晴雯那样,轻声地喊自己的母亲。高鹗写这一段,过于强烈的对比,极度的抒情,简直和琼瑶剧有一拼了。
(三十三)荣国府的吃食
第五辑那些风花雪月的事
味道常常是我们的引路人,把我们带回到过去。《追忆似水年华》里那个不经意跌入茶水里的小甜饼,激活了作者的全部记忆,他的旧日就藏在这微妙的滋味里,当小甜饼猝不及防地下坠,它就得到了释放的契机。
所以那个男人用工笔般的细致描写那些味道,螃蟹、鹿肉、雪水烹出的茶,带出与这味道叠映在一起的音容笑貌,他的笔触又变成了一架高清晰的摄像机,缓缓地游弋、宛转、迟疑、停驻,即使在暗夜,也不会错过一丝一毫。这些看似不相干的细节,就像铺在水洼里的碎石,他踩着它们,一步步,向前走去。
据说有人读《红楼梦》是专爱看那些吃食的,可不是,古典小说里数它写吃的最饶有味道。
《水浒传》里吃得最单一,动辄二斤牛肉,再有就是宋江喜欢喝碗鲜鱼汤,可惜这位江湖大佬肠胃不好,几口过夜的鱼肉就让他闹起肚子来,引得小女子朱碧一哂;《西游记》里都是出家人,只能在水果素斋上做文章,害孙悟空闯下大祸的是蟠桃与人参果,如今市场上也有两样水果叫这名字,人参果出乎意料地寡淡无味,蟠桃味道还好,只是扁扁的,一点也不像图片上电视里红润丰盈的样子;《三国演义》里都是英雄,食与色都不是很讲究,作为闲笔一带而过的,青梅煮酒的青梅与酒皆是道具,为了把“论英雄”三个字衬得更为铿锵而已。
其他三大名著都不能和《红楼梦》相比,有好几回半夜里翻看,看得饥肠辘辘,只得起床,偏偏冰箱里空空如也,只好拆了一袋小青椒充数。
1、真有那么好吃吗
曹公有一样本事,能把很平常的东西写得引人入胜。比如柳嫂子给芳官单做的那个两菜一汤外加饭后甜点的套餐:一碗虾丸鸡皮汤,一碗酒酿清蒸鸭子,一碟腌的胭脂鹅脯,一碟四个奶油松瓤卷酥,并一碗热腾腾碧荧荧的绿畦香稻梗米饭,单看这番形容,已让人胃口大开,颜色也好看,胭脂鹅脯配碧绿米饭,明悦可喜,而且下饭。
《红楼梦》里常吃这种绿香梗米,市场上却很少见,我在越南的一家超市看到过,半斤装的一小盒,合人民币五块钱左右,干而且扁,不大像能做出“绿荧荧”米饭的样子,但是为了了一个心结,还是放到篮子里去了,后来到柜台结账时,很现实地想起这一路买的东西太多,再加这个半斤装的绿米,怕不好拿,又给放下了。
除了绿米,荣国府还吃红稻梗米,也就是如今超市里的红糯米吧,但当时似乎比绿香梗米还稀罕,专门用来熬粥不说,贾母才吃了半碗,便嘱咐给凤姐送去,凤姐可能没有这种分例,当然也可能是荣国府家境已经衰落,红糯米也变得金贵了。同时还给宝玉、黛玉送了两碗菜,其中有一碗很可怕,是风干的果子狸,从前看了不知是何等的美味,经过“非典”这一遭,不由“谈狸变色”,看来人的味蕾也是受意识控制的。
与绿米红米相比,白梗米就显得等而下之,但七十五回,贾家处境每况愈下,连白梗米饭都不能正常供应。尤氏到贾母处问安,第一碗是白梗米饭,她还没吃完时,添饭的就给她盛了一碗下人的饭,这小小的细节反映出尤氏不受尊重的处境,连贾母都觉得不像话,叫人把三姑娘的饭拿来,胆小怕事的尤氏不肯闹太大的动静,赶紧说自己“这就够了”,鸳鸯说,你够了,我不会吃的?表面上看是顶撞尤氏,生硬的口气里却也有怜惜,尤氏混到让一个丫鬟怜惜的地步,也够惨淡的了。不过,我是宁可吃“下人的米饭”的,梗米做出的饭太糯,吃不了几口就腻了,且不宜于浇汤拌菜,米粒粘在一块,不容易入味,再洒上些白糖,就像粽子了,没有谁家会一天到晚吃粽子的。
荣国府不少吃食都有这个特点,形式大于内容,比如那个茄鲞,十来只鸡,许多道工序,听得刘姥姥直念佛,但是据说有好事者如法炮制,味道并不尽如人意。那“磨牙”的小荷叶莲蓬汤,连凤姐都承认没意思,可那么郑重其事的做出来,让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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