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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文心-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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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佩服叶灵凤摹写京城的文字,可说楚楚而风致在焉。像篇中的这一节,从胡同院落着笔,宛似在为昔日北京画着陈师曾式的风俗图,却又不是从《旧京遗事》那样的前代杂记中所能找得出的。无妨引过来看看,是“离去海甸搬到城内朋友的住处后,我才住着了纯粹北方式的房屋。环抱了院子矮矮的三楹,纸糊的窗格,竹的门帘,花纸的内壁,和墙上自庙会时买来的几幅赝造的古画,都完全洗清了我南方的旧眼。天气虽热,然而你只要躲在屋内便也不觉怎样。在屋内隔了竹帘看院中烈日下的几盆夹竹桃和几只瓦雀往返在地上争食的情形,实在是我那几日中最心赏的一件乐事。入晚后在群星密布的天幕下,大家踞在藤椅上信口闲谈,听夜风掠过院中槐树枝的声音,我真咒诅这上海几年所度的市井的生活。”后一句虽显过僻,我还是为他的入微的叙写赞叹。我昔年在西四牌楼近处的缸瓦市居住,四合院里夏日的情状,恰如他的所述。窗前蒙翳的藤蔓和海棠树的枝叶绿成一片,随风飘送幽香。我常常搬过马扎坐定,拉京胡或背唐诗。在一旁,为人师的父亲并不摆出教子的架势,摇扇听戏的无虑态度,似可与篱下负暄闲话桑麻的田叟同流。“那时的心境,那时的情调,真是永值得回忆”,叶氏此言,引我后顾三四十年前,孺童生活的种种欢悦皆以此为背景,我的所恋也在这里,即是小胡同与老屋檐。
西山看雨的游趣浸着葱茏的诗意,雨后山色的润湿和苍翠,正是极尽抒情的风景,叶氏却无心费辞。“琉璃厂中去买旧书,北京饭店去买西书,实在是我在北京中最高兴的事儿,比夜间乘了雪亮的洋车去逛胡同还要可恋。”写到此处,他又将笔锋一偏,不肯多言。何以会这样?我讲不出道理。求解答,文法不定,详略在他像是并无轻重。这尤是异于常人的地方。少此自述,他的海王村之游,也就无迹可寻。叶灵凤后来写下的《读书随笔》,钩书海之沉,同出入此条街上的书坊,总是相关的吧。
仍是前面说过的意思,叶氏此文,散淡,闲适,有记琐的味道。我读多遍,未觉烦碎。我本是北方人,设若初临梅雨的江南,游而记之,纵使风物入怀,大约也鲜有他那种细加体悟的功夫。
叶灵凤︵1904…1975︶江苏南京人著有小说集︽女娲氏的遗孽︾︽未完成的忏悔录︾散文集︽灵凤小品集︾︽读书随笔︾︽香江旧事︾︽晚晴杂记︾等
︽北游漫笔︾见三联书店出版的︽北京乎︾
第五部分行者的心迹
梁遇春的《途中》
梁遇春笔墨的姿彩,在现代散文中是可以特别来看的。废名在为《泪与笑》做的一篇序文里说梁氏下笔“文思如星珠串天,处处闪眼,然而没有一个线索,稍纵即逝”;又认为他的散文“是我们新文学当中的六朝文”。废名的话,道出梁遇春文章的大致风貌。六朝骈俪体虽不免浮艳的病累,其独有的繁华美媚却断非任人随心能够做出的。我的偏好虽在冲淡平易的一边,每读见唯美的文字,却并不看轻,纵使终究是雕琢的。梁遇春的青春与才华并显于字句间,他的散文既如废名所赞是“一树好花开”,移至风景,满纸自会美而多采。此篇《途中》,由记沿路的秋景转为抒心底的幽情,读而思之,聊可触着他不凡的地方。
行迹汗漫,记述的文字较难不芜杂。《途中》通篇,片时的印象虽是断断续续,却有一种细微的体贴在。灵思无定,收拢在笔下,就变一瞬即逝为难以消弭了。梁氏谓:“雨中的秋之田野是别有一种风味的。”我每行至江南,逢着落雨飘雾的天气,花发叶茂,色彩酒也似的微漾着醉意,想着意形容,又会自叹笔不能胜,而看到梁遇春抒写的流畅,就宛若入梦,且佩服得要一路去追寻他的绮思。
文章中有这样一句话很能亲近于我的感受:“并且在路途中我们的心境是最宜于静观的,最能吸收外界的刺激的。”行路的烦闷与无味在梁遇春这里全无一点影子。辞十里洋场而入乡间道上,凭车窗赏玩叶尚未凋,草已添黄的秋景,“方寸是悠然的,不专注于一物却是无所不留神的”。观山看水,他的心得是:“只有自己发现出的美景对着我们才会有贴心的亲切感觉,才会感动了整个心灵,而这些好景却大抵是得之偶然的,绝不能强求。”一语托出我常怀于心却久未形诸言的意思。他的这番言谈,多半是对着大自然发出的,足见梁遇春是一位活在烟霞影里的人。“而我生平所最赏心的许多美景是从到西乡的公共汽车的玻璃窗得来的。我坐在车里,任它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地跳荡,看着老看不完的十八世纪长篇小说,有时闭着书随便望一望外面天气,忽然觉得青翠迎人,遍地散着香花,晴天现出不可描摹的蓝色。我顿然感到春天已到大地,这时我真是神魂飞在九霄云外了。”读至此处,我自然会心不远。彩笔画梦,对于自然万物,梁氏的心境是易感的。以诗言志者大约无不如此。
世间的色调仿佛总不及大自然明艳,用在上面的笔墨滋味也就多得难以言尽,而行步的所观,由田舍风光转眼路上的万般色相,梁遇春的体验是:“你差不多可以在所见的人们脸上看出人世一切的苦乐感觉同人心的种种情调。”这一感知社会的机智方法是常常为人忽略的。行途上,梁氏以默观替代了昏沉的酣眠,独自在轻松的心境中冷眼去对十丈红尘的气象,所求惟在看透人心与世态的底里,洞鉴平素难觅的真,故谓“途中是认识人生最方便的地方。车中、船上同人行道可说是人生博览会的三张入场券”。我深有感于此言,天涯远旅,便是孤身登程,又何以寂寞呢?“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句古语,被梁遇春独解:“我们不幸未得入泮,只好多走些路,来见见世面罢!对于人生有了清澈的观照,世上的荣辱祸福不足以扰乱内心的恬静,我们的心灵因此可以获到永久的自由……读书是间接地去了解人生,走路是直接地去了解人生,一落言诠,便非真谛,所以我觉得万卷书可以搁开不念,万里路非放步走去不可。”他是适于欣然地走在十字街头的人,象牙之塔终归太过虚渺了。
身浸无边风月,阅览人间的纷繁画页,步履之下实在能够生出浪漫的诗。梁遇春对于行路意味的领悟深于常人:“雨雪霏霏,杨柳依依,这些境界只有行人才有福享受的。许多奇情逸事也都是靠着几个人的漫游而产生的。”语中韵致的深长也恰是梁氏文章所特有。旅况多方,他的文章虽然未能枚举耸人的逸事,动心的奇情却是表达得格外深刻,犹似一篇写在路上的教义,飞扬的辞采亦有了依附。这大约又是六朝文章中所鲜有的气概。卒章处,是一节显志的话,云:“我们从摇篮到坟墓也不过是一条道路,当我们正寝以前,我们可说是老在途中。途中自然有许多的苦辛,然而四围的风光和同路的旅人都是极有趣的,值得我们跋涉这程路来细细鉴赏。除开这条悠长的道路外,我们并没有别的目的地,走完了这段征程,我们也走出了这个世界,重回到起点的地方了。”文味凄楚,却无一处不是真情的表白。远足的行者,精神的囊中断不容伪。若此,视域间流闪的风景方可如不枯的标本,鲜活地嵌附于恒久的记忆中。洵如《庄子》之谓:虚而往,实而归。
闻道知新,殆得圣人心者欤。
梁遇春︵1904…1932︶福建闽侯人著有散文集︽春醪集︾︽泪与笑︾译著︽英国诗歌选︾︽英国小品文选︾︽无名的裘德︾︽红字︾等
︽途中︾见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国现代散文选︾
第五部分本色的记历
孔另境的《故都之旅》
中国的善感的文士,何以偏爱在往复的四季中,挑选阳春和清秋来寄怀遣愁呢?就不怕这春与秋的况味,会像一杯半浓半淡的酒,叫一颗飘忽的心向着更深处沉坠吗?“自古逢秋悲寂寥”,刘禹锡的一首秋词,已使伤秋的心情染上颓色。旷野的秋风、檐下的秋雨,空中飘舞的一片黄叶、枝头颤响的一声蝉鸣,只消让多思的诗人用心触着,平平仄仄起来,曼声的轻吟定要浸上哀感。所以这样的东西读得稍多,便会改变着赏看萧寥秋景的欣然态度,既觉得怅惘,又觉得茫然,简直要如一棵凉风里无依的衰草,去做秋之陪衬了。想到这里,默对着手边两篇同朝着旧北京下笔的散文,我宁可暂将郁达夫《故都的秋》放下,而去看孔另境的《故都之旅》,只因他刚刚抓起笔来,就写下一句“春已经烂熟了”。这对于我此时的心情同当下的节气,倒对应得恰好。
同为浙人,孔另境是用平易质朴的文字从容地写着京都的景物,学人的雅怀尽让他一点点在言语间显露着,而在才调的飘逸上似还不及浪漫的郁达夫。
孔另境是在做着本色的游记。如果要从中国的纪行文章里选一篇出来去当范例,就无妨认定他的《故都之旅》。他一边叙说着旅程的见闻、游览的风物,又在这印象的上面,加入随所感而来的所思。步履过处,都让他悟出一点或深或浅的意蕴来。
古城在他心里是预存着“伟大”二字的。当他甫出正阳门车站,仰头望见前门上边飞金画栋的城楼,穿过足有数丈深的城洞,就要惊羡起来。这种感觉,大约也是那个年代初入北平城的人所共有的吧。北平街面的特点也给他抓得准确,扬尘的马路而外,更有弯曲的胡同。“我坐的洋车,几乎没曾走什么马路,尽是跑在胡同里边。他从这条胡同进去,那条胡同出来,犹如穿梭一般。我连记认胡同的名字儿也来不及。起初还想记住所走的方向,后来索性被他穿得糊涂起来了。”他的这番话,只有到了北平,才会写得出。胡同是线,把北平城织在一个网子里。这儿的春季,常常又是多风的。一天阴霾沉沉地遮笼着青灰色的院墙,连喘息都异常窒闷。干燥的空气最能引起南来游人怅然的感触,而格外怀恋家乡清亮的水光、芳润的气息。
苍灰的天色下,映入眼目的还有纷列于街巷间的朱门。过紫禁城,从环绕宫墙的护城河这边望去,“那城门高大异常,全部都漆成了朱红色,门上满钉着闪耀金光的铁钉,中间装着有面盆大的两个铁环,也涂着一层金色。总之一看这城门,就会使人们想起帝王的尊严来。我不知北平的执政者,为什么还要把这些前朝遗下来的骨董油漆得如此新鲜。无怪有人说,一进北平城就满眼是封建意味了”;而“北平的住家几乎十之七八都漆有这种朱色的大门,颜色之鲜艳,望之刺耀眼帘。看去固然是华贵悦目,但同时仿佛会暗示出一种浓厚的官僚气息来”。读至此处,我真的要赞叹孔另境独到的眼光。风景散文,是行走的记录,最需要心灵的自由,竟至带有一些散漫也是无妨的。载游载说,形于言,正好运用着夹叙夹议的手法。载道面孔,太过深沉;铺张的谈哲论理,又断非适合于以“记”见长的文体。片言警策,却如火花之一闪,只在瞬间便可照亮一景一物,同样能够显示思想的力量。孔另境对京城门扇颜色的这数句议论,排在纸上只几行字,透辟虽未可断定,引人深思的东西却还少吗?换了不懂节制的另一位来写,便是洋洋洒洒的通篇,又何能胜得过呢?
接下,用在故宫的笔墨又极俭省。这样的一座皇城,在他并没有引起崇仰、敬慎、惴栗的感觉,他只照实说出自己的话,不添任何文饰上去。真是素心朴笔。东华门内的长道旁,尽是长出荒草的旷地,怎如四面城头的角楼雄峭富丽!他忍不住喟叹:“可见中国人之只图外表,真不虚语呵!”这一句,实是触至国民性中的病处。千古帝制已废,面对遗宫,孔另境的评说透出对封建旧史的批判,平实的笔调中潜含着幽默:“记得有一个殿比较是最高大,仿佛记得叫皇极殿,栋梁上都盘着金龙,中间还设着龙椅,但是光线之暗也以此殿为最甚。一般宫殿里的光线大概都是极不充分的,无怪外官来朝见天子的时候,怎么也认不清高高坐在殿里的龙颜的真面目了。”从这文字的上面,好像浮起一幅用简笔勾出的讽刺图画。金銮殿已不值得再叫天下百姓膜拜。踏过昔年的凤阙禁苑,回头一望,“也无非是寺院式的一堆破房屋而已”,“所谓皇宫者,和一所大规模的监狱究竟有什么不同呢!”在孔另境看,禁中既无神秘,紫微之则也算不得怎样。他当然不会朝朱槛金脊的宫殿、帝王画像和案头珍宝用情,所寄的一点感慨,颇易惹人讽诵起“冷眼静看真好笑”这句唐诗。
对于三海,孔另境可算是清游了。这种悠闲的趣味从他的文章中不难体会。漾波的太液池、静雅的漪澜堂,可感到江南的风味。形胜之美尽为他笔笔写到。游踪的清晰明了、景物的散而有致,都是他记游的长处,亦在证明着“北平的游憩之地,在全国中就算最好的”这句结论。
北平人在不忙的早晚,常会拖了一种缓慢的声调,聊些见面的闲话,就向院子的一角坐定,在品茶的清闲中看天望云,耳朵追着屋檐上方响过的鸽子的翅音。他们对于故都景物的感忾不必学着知识分子,只懂得到诗文集里去找。院墙外断续的市声,又使他们的心不那么踏实。孔另境在“第三天的下午,和费夫人站在院子里闲谈”时,也不忘市井的气象。他关注的不再是禁垣池馆、楼台亭榭,却是“生根在沿路的参天古木”同“来往不绝的骡车”,凭着他的所感,“故都的道路上有这古木和骡车一点缀,更其显出一种中古时代的风趣来了”。到了有数百家商店丛集在一处的东安市场,“故都人之待人接物,也都彬彬有礼,流露出一种诚挚豪爽的气分。这是资本主义尚未深入的社会关系的表现,我对它却特别感觉得亲切有味”。他这样亦情亦景地写,随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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