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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尽的李叔同-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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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李叔同是用画家的眼睛观察春游之景而作此歌的:
“万花飞舞春人下”,就这一句看,末脚一个“下”字很奇怪,除非人用催眠术腾空行走,花怎会在人下面飞舞呢?但看了上句,“游春人在画中行”,便知道作者早已点明用着看画一般的“平面化”的看法了。把春郊的风景当作一幅画看时,便见远处的人在画面上的位置高,近处的飞花在画面上的位置低。可见这“下”字非常巧妙,绝不是凑韵而用的。照实际上想,游人与飞花皆在地上,应说万花飞舞春人“旁”才对。但这样说便灭杀诗趣与画意了。
此外,“莺啼陌上归去,花外疏钟送夕阳”一句亦写得极具意境。傍晚,游春的人在莺啼声的伴奏中,踏在郊外的小路上归返,而花簇飞头的晚钟正好悠悠地敲响,一时花簇、钟声、夕阳融为一体,真不知能勾起多少游人的感慨。杭州有南屏山,南屏山下是净慈寺。“南屏晚钟”作为西湖十景之一,曾被多少文人墨客讴歌。李叔同也不例外,他在歌中加入这个句子,顿时提升了歌曲的精神境界。
第三部分歌曲寻绎(8)
《留别》《早秋》:城南烟月水西楼
把《留别》《早秋》二歌放到一起来谈,是因为在这两首歌里颇能窥测到李叔同一些“怀旧”的情绪。这里所谓的“旧”,不是他儿时的屋前嬉戏,也不是他所谓的“二十文章惊海内”的得意春风,而是他早年的那一段风流倜傥,往返于艺妓之间的风流遗事。
他曾与艺妓频繁交往,同时也留下了不少应和赠答的诗词。下面几首是最具代表性的:
《为老妓高翠娥作》:
残山胜水可怜宵,慢把琴樽慰寂寥。
顿老琵琶妥娘曲,红楼暮雨梦南朝。
《七月七夕在谢秋云妆阁,有感诗以谢之》:
风风雨雨忆前尘,悔煞欢场色相因。
十日黄花愁见影,一弯眉月懒窥人。
冰蚕丝尽心先死,故国天寒梦不春。
眼界大千皆泪海,为谁惆怅为谁颦。
此外,像《菩萨蛮·忆杨翠喜》中的“额发翠云铺,眉弯淡欲无……痴魂销一念,愿化穿花蝶。帘外隔花阴,朝朝香梦沉。”均是描述他与艺界女子们过往的情景。他在津、沪间交往的风尘女性很多,计有坤伶杨翠喜、名妓朱慧百、李苹香、谢秋云、高翠娥等等,说他有道不尽的风尘遗事或许并不过分。
当然,就李叔同来讲,这段遗事不过是游戏一场。但既然有过,况且李叔同对那些艺妓均抱有同情之感,那么在他日后的岁月里,或独思追忆,或触景生情,多多少少都会念及她们,《留别》《早秋》就是如此。
《留别》与《早秋》的不同之处在于前者是李叔同根据北宋词人叶清臣《贺圣朝》词所谱的曲,而后者则词曲均由李叔同所作。《留别》词曰:
满斟绿醑留君住,莫匆匆归去。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风雨。花开花落都来几许,且高歌休诉。不知来岁牡丹时,再相逢何处。
如果说李叔同为此词谱曲时的一腔旧情尚局限于前人词句内容范围的话,那么《早秋》歌中,李叔同则在这长短句“仿词体”歌词中,尽情发泄他当时的满腔情感了:
十里明湖一叶舟,城南烟月水西楼。几许秋容娇欲流,隔着垂杨柳。远山明净眉尖瘦,闲云飘忽罗纹皱。天末凉风送早秋,秋花点点头。
当年临水西楼阳台上的隔柳娇容,想必如今也不知不觉中姿色逍逝了吧!还记得那时在十里明湖之中荡漾着轻舟吗?傍晚的凉风之中,你也一定跟我怀着同样的感情,无奈而又坦然的送去一个又一个春秋……
李叔同为此歌作的曲也是这样的情境,四分之四拍子既流畅又深沉、既顺应自然的渐进,又仿佛每前进一个音符都有若干余情未了的留恋。这是一首非常优美的曲子,和《留别》一样,它作于李叔同1912年底至1918年之间,很能反映中国近代社会的某一个侧面,以及像李叔同这一类知识分子心灵世界的某一个角落。
《送别歌》:芳草碧连天
李叔同有一首歌曲的代表作,这就是传遍大江南北的《送别歌》,其影响十分之广。长期以来,《送别歌》几乎成了李叔同的代名词,而电影《早春二月》《城南旧事》的插曲或主题歌采用《送别歌》后,这首歌更是家喻户晓。
第三部分歌曲寻绎(9)
然而对于《送别歌》,长期以来却有一个不太引人注意的宣传失误。由于人们对此歌宣传得多,研究得少,所以大多数人都以为此歌的词与曲皆为李叔同所作。其实《送别歌》的曲子原本是美国通俗歌曲作者JP奥德威所作,歌曲的名字叫《梦见家和母亲》。由于此曲十分优美,日本歌词作家犬童球溪(1884~1905年)便采用它的旋律填写了《旅愁》。《旅愁》刊于犬童球溪逝世后的1907年,此时正值李叔同在日本留学且又热衷于音乐,他对《旅愁》当有较深的印象。
李叔同作词的《送别歌》《送别歌》采用了《梦见家和母亲》的旋律,但歌词却是受了《旅愁》的影响。《旅愁》的歌词是这样写的:
西风起,秋渐深,秋容动客心。独自惆怅叹飘零,寒光照孤影。
忆故土,思故人,高堂念双亲。乡路迢迢何处寻,觉来归梦新。
而李叔同的《送别歌》歌词是: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由此可见,《旅愁》《送别歌》两首歌不仅旋律相同,歌词意境也相近。至于说到电影《早春二月》《城南旧事》的插曲或主题歌采用《送别歌》,这又是很有意味的事了。《早春二月》是根据柔根据柔石小说《二月》改编的影片《早春二月》采用《送别歌》作为
主题曲,影响深远。此为《早春二月》剧照。
石小说《二月》改编的故事片。导演谢铁骊选《送别歌》作为影片的插曲,原作者柔石若地下有知,定会感到欣慰。据盛钟健先生发表于1981年2月号《西湖》上的《佛学思想对柔石的影响》一文,可知柔石曾对弘一大师十分崇敬。柔石入杭州的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时,李叔同已经出家,他曾为自己未受业于李叔同而懊丧不已。柔石毕业回乡后,也曾穿着僧衣拍过一张照片;而他在毕业时,也从老师夏丏尊先生那里获得过一幅李叔同的字并装裱题写过这样的文字:“此非余之好奇,实余之痼性也。”谢铁骊拍《早春二月》时未必知道以上史料,但由于谢铁骊在电影界以导演风格细腻著称,他的这一细腻,居然把《送别歌》选为影片的插曲,这实在是一件绝妙非常的事情。
《城南旧事》的导演吴贻弓取《送别歌》作主题歌,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因为原作者林海音本人不仅推崇弘一大师,她在纯文学出版社还出版过大师与丰子恺合作的《护生画集》,而她在《城南旧事》小说中也写到了这首歌。不过,林海音在书中写到的《送别歌》,其歌词与李叔同原作有一些差别。林海音书中的《送别歌》是: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离别多。
吴贻弓把一缕淡淡的哀愁和一抹沉沉的相思作为影片的基调,而他的父亲还曾是李叔同的学生,这便使他选用了《送别歌》的旋律贯穿影片始终,又恢复了《送别歌》的原歌词作为主题歌,从而使影片大获成功。
《送别歌》一歌问世后,流传得特别广。单是收入独唱或钢琴伴奏谱的歌曲集里的就有《中文名歌五十曲》(1927年)、《仁声歌集》(1932年)、《中学音乐教材》(1936年)、《万叶歌曲集》(1943年)、《中学歌曲选》(1947年)和《李叔同歌曲集》(1957年)等。
《送别歌》流传得广,故事也特别多。林海音曾改动过歌词,但据她在小说中的表述,这是因为此歌由记忆中而来。其实改动歌词的远非林海音一人。在仁声印书局1932年12月出版的杜庭修所编的《仁声歌集》中,陈哲甫为这首歌加作了若干句子,使歌词变为: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孤云一片雁声酸,日暮塞烟寒。
伯劳东,飞燕西,与君长别离。把裤牵衣泪如雨,此情谁与语。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第三部分歌曲寻绎(10)
李叔同—弘一法师诞辰110周年纪念音乐会节目单(上海)李叔同的次子李端在《家事琐记》一文中介绍天津老家时说:“河东地藏庵前路北第一个门是我家的老宅……这所老宅的前院为三合院……前院为青砖房,墙下磨石抱角,房上有一米左右高的女儿墙,院里还有一棵大树。在老宅的不远处就是原北运河的河身(1918年裁弯取直后改为东河沿大街),顺河往东又是金钟河,从贾家大桥到小树林,沿河是一片树林。”这里,即是李叔同诞生的地方。此后,李叔同又在河东粮店后故居长大,但无论是老宅,还是故居,其环境均有所谓的“茅屋三椽,老梅一树……小川游鱼”,李端亦强调:“要着重说明的是,陆家胡同老宅有树,后院有三间灰土房;在粮店街故居的前后跨院,有中书房、客房、下房各三间。这两处住房都距河较近,植有树木。”
从《忆儿时》这个题目以及歌词内容来看,李叔同追忆的“似水年华”,当是他孩提时在天津老家的生活场景。不过也有别样推测的。比如丰子恺在《法味》一文中介绍,李叔同出家后曾在上海向丰氏描述并一起亲访他二十岁后在上海的住处城南草堂。丰子恺有这样一段文字:
他说那房子旁边有小滨,跨滨有苔痕苍古的金洞桥,桥畔立着两株两抱大的柳树。加之那时上海绝不像现在的繁华,来去只有小车子,从他家坐到大南门给十四文大钱已算很阔绰,比起现在的状况来如同隔世,所以城南草堂更足以惹他的思慕了。他后来教音乐时,曾取一首凄惋鸣回的西洋名歌曲《My Dear Sunny Home》(《我可爱的阳光明媚的老家》)来改作一曲《忆儿时》,中有“高枝啼鸟,小川游鱼,曾把闲情托”之句,恐怕就是那时的自己描写了。
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具有良好的艺术教育传统,这是
抗战时期该校的管乐队在排练。
《忆儿时》当然是李叔同对孩提时生活情景的追念,所谓“儿时”不可能跟二十岁的青年时期相等同。但丰子恺的推测亦非不着边际的主观臆想。因为一个人对往事的追忆,也不太可能完全凝聚在某一个场景、时代而一成不变。像李叔同这样感情丰富、经历不凡的人物,他在回忆儿时的时候,或许也会把青年时期在上海城南草堂的生活环境在脑海里一掠而过。那么作为艺术创作,他在《忆儿时》里留下些许城南草堂的影子亦就不足为怪。
《人与自然界》:云开光彩逾芒芒
从歌词本身来看,此歌是属于说理一类的:
严冬风雪擢贞干,逢春依旧郁苍苍。吾人心志宜坚强。历尽艰辛不磨灭,惟天降福俾尔昌。
浮云掩星星无光,云开光彩逾芒芒。吾人心志宜坚强。历尽艰辛不磨灭,惟天降福俾尔昌。
在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毕业时期的丰子恺此歌同样作于李叔同任教浙一师时期,但与同期歌曲大多采用具象表现手法相较,显得重理而轻形了。其实这并不奇怪。李叔同作乐歌,其目的是用歌曲来润泽并激励青少年学子的心灵志向,此类简明直率的“明志”之作自然十分必要。所谓人与自然界的应对,当然包括人格的修养和学业上的磨练,他要求“心志宜坚强”,以求最终的成就伟业。
有这样的一个事例可以帮助人们理解李叔同的良苦用心。他的得意学生刘质平到日本留学研习音乐去了,但学业中的某些障碍一度使之灰心丧气,从而萌生退学念头。1916年农历八月十九日,李叔同写信给刘质平,要求他切记:“(一)宜重卫生,俾免中途辍学……;(二)宜慎出场演奏,免人之忌妒……;(三)宜慎交游,免生无谓之是非……;(四)勿躐等急进……;(五)勿心浮气躁……;(六)宜信仰宗教,求精神上之安乐。”这六点要求归纳起来,其实就是“务实循序”四字,当然也就是“吾人心志宜坚强,历尽艰辛不磨灭”,这样,终有一天会获得天降之福,成就慧业。
李叔同《人与自然界》所采用的曲子原是塞萨尔·马兰(H。A。Cesar Malan)于1827年为托马斯·史考特(Thomas Scott)《天使们,把岩石挪开吧》一词谱的曲调。《天使们,把岩石挪开吧》是一首基督教复活节赞美诗。此曲也用于约翰·牛顿(John Newton)祈祷赞美诗《来吧,我的灵魂,穿戴起来吧》(Comc;MySoul;TheSuitPrepare),但前者是采用四分之四拍,而后者采用二分之二拍,李叔同《人与自然界》亦然。
后来,杜庭修在1932年编辑出版的《仁声歌集》(仁声印书局)中,陈哲甫又为此歌加上了后两段自作歌词。这后两段歌词是这样的:
狂风撼竹乱次行,风过劲节弥昂藏。吾人心志宜坚强。历尽艰辛不磨灭,惟天降福俾尔昌。
骤雨摧花困众芳,雨霁依然锦绣场。吾人心志宜坚强。历尽艰辛不磨灭,惟天降福俾尔昌。
第三部分歌曲寻绎(11)
陈哲甫也曾为李叔同的《送别歌》《归燕》等歌加作过歌词。《仁声歌集》出版发行之时,李叔同仍在世。他替大师的歌增添新的内容,按理应该得到事先允许,然而至今难考其详。
《西湖》:独擅天然美
这真是一首歌赞西湖的颂歌,整首歌,把西湖及其四周的明山秀水都夸耀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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