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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光潜谈读书-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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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驰名。同学们因为他为人特别奇异,都喜欢同他顽。他的眼睛瞎了一个,
就是在学校和同学们游戏打瞎的。后来他又转入法国天主教学校,所以他的
法文很有根底。他生来是一个唯美主义者,对于宗教,始终格格不入。他在
书札中曾提起幼时一段故事:
我做小孩时,须得照例去向神父自白罪过。我的自白总是老实不客气的。有一天,
我向神父说:“据说厉鬼变成美人引诱沙漠中的虔修者,我应该自白,我希望厉鬼也应该
变成美人来引诱我,我想我决定受这引诱的。”神父本来是一位道貌堂堂的人,不轻于动
气。那一次,他可怒极了。他站起来说:“我警告你,我警告你永远莫想那些事,你不知
道你将来会后悔的!”神父那样严肃,使我又惊又喜。因为我想他既然这样郑重其词,也
许我所希望的引诱果然会实现罢!但是俏丽的女魔们都还依旧留在地狱里!
如果到地狱里去,他能享美,他也乐意去的。这是他生平对于文艺的态
度,在这幼年的自白中就露出萌芽了。在十六岁时,他的叔祖母破产,没有
人资助他,他只得半途辍学,跑到伦敦去做苦工。在伦敦那样人山人海的城
市中,个孤单孱弱的孩子,如何能自谋生活?他有时睡在街头,有时睡在马
房里。在一篇短文叫做《众星》(Stars)里面,有一段描写当时苦况说:
我脱去几件单薄衣服,卷成一个团子作枕头,然后赤裸裸地溜进马房草堆里去。啊,
草床的安乐!在这第一遭的草床上我度去多少漫漫长夜!啊,休息的舒畅,干草的香气!
上面我看着众星闪闪地在霜天中照着。下面许多马时时在那儿打翻叉脚。我听得见它们的
呼吸;它们呼的气一缕一缕地腾到我面前。那庞大身躯的热气,把全房子通炙热了,干草
也炙得很暖,我的血液也就流畅起来了,——它们的生命简直就是我的炉火。
在这种境界中,他能恬然自乐,因为“他知道天上那万千历历的繁星个
个都是太阳,而马却不知道。”他在伦敦度去两年,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如
何撑持住他的肚皮;更没有人知道他如何七翻八转,就转到纽约。此时他已
十九岁了。当时英国人想发财的都到美国掘金山去。小泉八云是否也有这种
雄心,我们不知道。我们所知道的只是那里没有财临到他去发。叨天之幸,
他遇着一个爱尔兰木匠,叙起乡谊,两下相投,他就留在木匠铺里充一个走
卒。不多时,他又转到辛辛那提。他在三等车里,看见一位挪威女子,以为
她是天仙化人,暗地里虔诚景仰。旁座人向他开玩笑说:“她明天下车了,
你何以不去同她攀谈?”他以为这是渎亵神圣,置之不答。那人又问他何以
两天两夜都不吃饭,他答腰无半文,那人便转过头谈别的事去了。他正在默
念人情浇薄,猛然地后面有人持一块面包用带着外国口音的英语向他说:“拿
去吃罢。”他回头看,这笑容满面的垂怜者便是那挪威少女。张皇失措中,
他接着就慌忙地嚼下了。过后才想到忘记道谢,不尴不尬地去作不得其时的
客气话,被她误会了,用挪威语说了一阵话,似乎含着怒意。过了三十五年,
小泉八云做了一篇文章,叫做《我的第一遭奇遇》,还津津乐道这一饭之惠。
小泉八云在美洲东奔西走地度去二十余年之久。在这二十余年中,他经
过变化甚多,本文不能详述。一言以蔽之,这二十余年是他生平最苦的时代,
也是他死心塌地努力文学的时代。穷的时候,他在电话厂里做过小伙计,在
餐馆里做过堂倌,在印刷所里做过排字人,他自己又开过五分钱一餐的小吃
店。后来他由排字人而升为新闻报告者,由报告者而升为编辑者。他的大部
分光阴都费在报馆里。他的职业虽变更无常,可是他自始自终,都认定文学
是他的目标。窘到极点,他总记得他的使命。别的地方他最不检点,在文学
方面他是最问良心的。尽管穷到没有饭吃,他决不去做自己所不欢喜做的文
字去骗钱。他于书无所不窥,希腊的诗剧,印度的史诗,中国的神话,挪威
的民间故事,俄国的近代小说,英国浪漫时代的诗和散文,他都下过仔细的
功夫。法国的近代文学更是他所寝馈不舍的。我在上面说过,小泉八云具有
拉丁民族的强烈的感官欲,所以他最能同情于法国近代作者。他是第一个介
绍戈蒂耶(Gautier)、福楼拜(Flaubert)、莫泊桑一般人给英美读者。他
又含有爱尔兰人的诙诡奇诞的嗜好,所以他爱读挪威、俄国、印度、日本诸
国文学,因为这些文学中都含有一种魔性的不平常的情致与风味。
小泉八云生来就是一个妇女崇拜者。他的飘泊生涯中大部分固然是咸酸
苦辣,却亦不乏甜的滋味。关于他早年的韵事,读者最好自己去读他的传记
和书札。他的第一个妇人是一个黑奴女子。在辛辛那提充新闻记者时,他染
过一次重病。这位黑奴女子替他照料汤药,颇致殷勤。病愈后,他就同她正
式结婚。白人以白黑通婚为大逆不道,小泉八云遂因此为报馆所辞退。小泉
八云动于一时情感,不惜犯众怒而娶黑人女子,这本是他的本色。拉丁人之
用情,来如疾雨,去如飘风;不久,他转过背到了日本,就忘掉黑妇人而另
娶一日本女子,把自己的姓名和国籍都丢掉,跟妻族过活。他本名拉夫卡迪
奥?海恩(Lafcadio Hearn),娶日本妇后,才自称小泉八云,小泉是他的
妻姓,八云是日本古地名,又是一首古诗的句首。在交友方面,小泉八云也
是最反复无常的人。和你要好时,他把你捧入云端,和你翻脸时,他便把你
置之陌路。他早年所缔造的好友,晚年都陆续地疏弃去。他自己的妹妹和他
通过许多恳挚的信,到后来也突然中绝。她写信给他,他总是把空信封递回。
有人说,他怕记起幼年家庭隐痛,所以他恝然砍断这一条联想线索。
一切故人,他都遗弃了,可是有一个人他永远没有遗弃,——如果他所
信的轮回说不虚诞,也许在另一境界中,这人和小泉八云享有上帝的非凡的
恩宠!听过小泉八云的英文课的日本学生们或许还记得他每逢解释西文姓
名,在粉版上写的例子回回都是伊利莎白?比思兰( Elizabeth Bisland)。
原来这位比思兰就是小泉八云久要不忘的丽友。像小泉八云自己,比思兰也
早为境遇所窘,十七岁就离开她的父母,到新奥林斯去办报卖文过活。她很
爱读小泉八云在报纸上所发表的文字,就写了一封信给他,表示她女孩子的
天真烂漫的景仰。从此文学史上,卢梭(Rousseau)与福兰克菲夫人(Mme。 de
La Tour…Franqueville)歌德与鲍蒂腊女士(Bettida Brentano)两段因缘
以外,就添上一番佳话了。卢梭、歌德对于他们的崇拜者,都未免薄情,小
泉八云总算能始终不渝。他给比思兰的信是一幅耽嗜文艺者的心理解剖图。
页页都有诗情画意。他写信给她,最初还照例客气,后来除信封以外,就不
称她为“比思兰女士”了。小泉八云在精神上受她的影响最深。在他的心目
中,比思兰是无量数玄秘心灵的结晶,是一种可望而不可攀的理想。他本来
是一个心地驳杂的人,受过比思兰的影响以后,纯洁的情绪才逐渐从心灵的
深处涌起。读小泉八云的作品,处处令人觉有肉的贪恋,也处处令人觉有灵
的惊醒。肉的贪恋是从戈蒂耶、福楼拜、莫泊桑诸人传染来的;而灵的觉醒,
则不能不归功于比思兰的薰陶。女性经过神秘化和神圣化以后,其影响之大,
往往过于天地神祇,小泉八云写信给韦德幕夫人(Mrs。 Wetmore)——二十
年前的比思兰女士——仿佛也有这样自白。流俗人总祷祝天下有情人都成眷
属,假若小泉八云和比思兰的关系再进一步,结果佳恶固不可必,而文学史
上则不免减少一个纯爱好例,法国的安白尔(Jean Jacques Ampére)和列卡
米(Mme。R?camier)夫人就要独美千古了。
小泉八云死后,比思兰把他生平所写的书札,搜集成三巨册,她自己又
替他做了一篇一百五十几页的传冠在前面。从这篇传和编辑书札的方法看,
我们不得不赞赏她的文学本领。她着墨很少,只把小泉八云自己说的话、写
的信、做的文章和朋友们的回忆择要串成一气,而他的声音笑貌,便历历如
在耳目。小泉八云的传有四五种之多。论详赡以铿纳德(Kennard)所著的为
第一,可是许多佳篇妙语,经过间接语气的叙述法,不免减煞不少精彩;所
以它终不及比思兰的大笔濡染,疏简而生动。
小泉八云到日本时年已四十。他本带着美国某报馆的委任,抵日本后,
便丢开新闻事业而专从事于教授和著述。他先只在熊本中学教英文,后升为
东京帝国大学教授,因不乐与贵人往来,为日本政府所辞退。以后早稻田大
学又聘他为文学教授。他在日本凡十四年,他的最好的作品都在这个时期中
成就的。到晚年他的声誉颇大,康奈尔大学和伦敦大学想请他去演讲,都因
事中辍了。他到日本以后,思想习惯都变为日本式的。他的妇人出自日本的
一个中衰的望族。夫妇间感情颇笃。他生平最讨厌日本人穿洋服说英文。他
的妇人请他教英语,他始终不肯;他自己倒反请她教日本文;后来他居然能
用日本文会话写信。他的妇人喜欢讲日本故事,他听得津津有味时,便请她
说一遍又说一遍,最后便取来做文学材料。他最不修边幅,平时只穿一套粗
布服。当教授时,他妇人再三怂恿他做了一套礼服,他终身还没有穿过几次。
因为怕穿礼服和拘于繁礼,每逢宴会,他往往托故不到。日本朋友去访他,
尝穿着洋服啣着雪茄烟;他自己反披着和服,捧着日本式的小烟袋。他以为
日本旧式生活含有艺术意味,每见通商大埠渐有欧化的痕迹,便深以为可惜。
他平时最爱小孩子、小动物、花木等等。他有一天看见一个人掷猫泄怒,就
提起身旁手枪向掷猫的人连放四响,因为他近视,都没有击中。他邻近古庙
中有许多古柏,他最好携妇人往柏阴散步。有一天,寺僧砍倒了三棵古柏,
他看见了,终日为之不欢。他对妇人叹道:“把嫩弱的芽子养成偌大的树,
要费几许岁月哟!”他观察事物,极其审慎。因为近视,尝携一望远镜。有
一天他捉了一只蚂蚁,便铺一张报纸在地上,让蚂蚁沿着报纸爬行,他一个
人从旁看着,一下午都不做旁的事。这时他刚做一篇关于蚁的文字,其谨慎
可想。
他的神经不免有时失常,常说自己看见鬼怪。看起来,他像一个疯人,
又像一个小孩子。有一次,他携妇人去买浴衣,本来只需一件,他看见各种
颜色都好看,便买上三四十件,店中人都张着眼睛望他。总之,他是一个最
好走极端的人,他在生活方面,在艺术方面,都独行其所好,瞧不起世俗的
批评。
比思兰以为小泉八云的书札胜似卢梭的“自白”,似未免阿其所好。小
泉八云有卢梭的癖性与热情,而无卢梭的天才与气魄,究竟不能相提并论。
可是她说小泉八云的著作中以书札为最上品,爱读小泉八云的人们想当有同
感。他平时作文,过于推敲。每成一文,易稿十数次。精钢百炼,渣滓净尽,
固其所长;而刻划过量,性灵不免为艺术所掩蔽,亦其所短。但是他的信札
大半在百忙中信笔写成的,所以自然流露,朴质无华。他的热情,他的幻想,
他的偏见,在信札中都和盘托出。平时著书作文,都不免有所为;写信才完
全是自己的娱乐,所以脱尽拘束。他的信札,无论是绘声绘形,谈地方风俗,
写自己生活,或是谈文学,谈音乐,都极琐琐有趣。他的最大本领在能传出
新奇地方的新奇感觉,使读者恍如身历其境。读他在热带地方写的信你会想
到青棕白日,浑身发汗;读他的描写海水浴的信,你会嗅着海风的盐气。在
他的眼中,没有东西太渺小,值不得注意的。比方他给朋友讨论日本眼睛的
信,就很别致:
昨夜睡在床上把洛蒂(P。Loti,法国小说家Julien Viaud 的假名)从头读到尾,后
来睡着了,梦中还依稀见着喧嚷光怪的威尼斯。
以后再谈这本书,现在我想说说我的邪说怪论。你或许不乐闻,但是真理是真理,
尽管和世所公认的标准悬殊太远。
我以为日本眼睛之美,非西方眼睛所能比拟。谈日本眼睛的歪文我已读厌了,现在
姑且辩护我的怪论。
博德女士说得好,人在日本居久了,他的审美标准总得逐渐改变。这不但在日本,
在任何国土都是一样。真游历家都有同样经验。我每拿西方孩子的雕像给日本人看,你想
他们说什么?我试过五十次了,每次如果得到评语,都是众口一词:“面孔很生得好,—
—一切都好,只是眼睛,眼睛太大了,眼睛太可怕了!”我们用我们的标准鉴定,东方人
也自有其标准,究竟谁是谁非呢?
日本眼睛之所以美,在它所特有的构造。眼球不突出,——没有嵌入的痕迹。褐色
的平滑的皮肤猛然地很奇怪地劈开,露出闪闪活动的宝石。西方眼睛,除特别例外,最美
丽的也不免张牙露齿似的,眼球显然像嵌进头盖骨里去的;球的椭圆和框的纹路都没有藏
起。纯粹从美的观点说,无缝天衣是自然的较美的成就。(我曾见过一对最好的中国眼睛,
我永远都不会忘掉!)
他接着又说白皮肤不如有色皮肤的美,也很有趣。他平时写信的材料,
大半都是这样信手拈来,说得头头是道。有时他也很欢喜谈文学和哲理。给
张伯伦教授(Prof。 Hill Chamberlain)的信大半都说他的文学主张。比方
下面所节录的就是属这一类:
你如果没有读过陀思妥耶夫斯基(Dostoyevsky)的《罪与罚》,(法译本 Crime et
Chatiment)我劝你试一试。我觉得这本书是近代第一本有力的言情小说。读这本书好比
钉上十字架,可是动人至深。它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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