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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32-红煤-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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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写一封,春节前写一封。他给父母写的信都很短,很简单,无非是说他在矿上一切都很好,要父母不必挂念他。真的,他不知道跟父母说什么。父母生了他是不错,可父母的能耐也仅仅限于生他养他。他长大成人后,父母在他面前显得畏首畏尾,缩手缩脚,好像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他小时侯,父母成天盼着他长大。他真的长大了,父母却发愁了。父母看不到他的前程在哪里,不能给他指出一条路,不能改变他的命运。父母生身,自己生心,今后的人生之路只能靠他们自己去走,去开拓。他选择给唐丽华写信,就是拿笔头子作工具,看看能不能为自己开辟出一条路来。唐丽华不是他的父母,目前也不能代表他们家里的任何人,可如果弄得好,如果能得到唐丽华的认可,并赢得唐丽华的芳心,情况就大大不一样了。至于不一样到什么程度,他还不好估计,也不愿意提前作出过多过高的估计。起码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将彻底告别农村、农民、农身,摇身一变,变成一个和现在的宋长玉完全不一样的新的宋长玉。从这个意义上讲,唐丽华将是位于他老家西北方向的福星,将是给他的命运带来转折的贵人。把唐丽华说成再生父母,也不是不可以。
他把眼睛盯着信纸上的那几句话,反复念了几遍,才重新把思路接续上了。在这封信里,他开始介绍自己。他把信的调子定得很低,把自己说成是一个命运不济的人。他提到自己曾参加过高考,只差几分未被大学录取。在整个高中阶段,他的学习成绩一直不错,在全校没下过前三名。但在高考那几天,他得了感冒,临场发挥不是很好。结果有两三个平时学习成绩排在他后面的同学都考中了,他却名落孙山。他本打算复习一年再考,老师也说他来年一定会考上。可就在那一年,父亲重病一场,把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连粮食也几乎卖光了,实在没办法为他支付数目不小的复习费,他只得放弃复习。从学校回来的那天,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什么前途了,伤心得痛哭一场,哭得非常绝望。在整个第三封信里,他酝酿和调动的都是伤感的情绪,使用的是天涯零落人无可奈何的语气。宋长玉并没有什么谈恋爱的经验,对女性的接受心理也没有研究,但他毕竟读过一些书,也看过一些戏,知道真正动人情肠的从来都不是喜事,而是悲事;从来都是受过伤害的感情,而不是一帆风顺无波无澜的感情。一些有眼光的大家闺秀在戏中爱上的也多是落难的才子。也许是出于本能,他不知不觉就把自己摆在一种弱者的位置。在两性对比上,人们通常以为,男人是强者,女人是弱者。也是因为性质决定的,女人似乎有着更多的同情心。女人所同情的,是比她更弱的弱者。宋长玉要得到唐丽华的同情,必须不惜向唐丽华示弱。举例来说,谁会同情一只狼呢!一只受伤的绵羊,或一羽折翅的鸽子,才有可能得到人们的同情。在这封信的结尾处,宋长玉还把耐心保持着,仍没有署上自己的真实姓名,他写的是“一个自卑的人”。
矿上没有邮政所,也没有设置邮筒。在离矿六里远的一个农村集镇上,才有一个小小的邮政所。宋长玉把信抄好,反复读过,步行向邮政所走去。他想借杨师傅的自行车骑一骑,觉得把杨师傅叫醒不合适,就没有开口。来到镇上邮政所,他才临时买信封,临时在邮政所的柜台上往信封上写字,而后贴上邮票,把信投到信箱里去了。每次投信他都小心翼翼,像是怕把他的宝贝信件摔疼似的。当听见信件落入邮箱啪地一响,他心头似乎也响了一下。每天在邮政所上班的只有一位看上去五十来岁、戴老花镜的邮政员,把邮票贴好后,他本来可以把信直接交给邮政员。邮政员在邮票一角砸上一个邮戳,信件随即就可以进入分检投递程序。他之所以舍近求远地投进钉在门外一侧墙上的铁皮邮箱里,是他实在不忍心看着邮政员当着他的面,用铁质木柄的邮戳在信封的脸上重重砸那么一下。还有,他担心养成职业习惯的邮政员在砸下邮戳的同时,会顺便朝信封上面的发送地址和收信人看一眼,那样的话,邮政员说不定会怀疑他的动机:这里离乔集矿这么近,干吗还要写信呢?他的信是匿名的,他想把自己本身也隐藏起来,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写信发信的人是哪一个,包括素昧平生的邮政员在内。
《红煤》第一部分接触(1)
第三封信寄走第五天,宋长玉给唐丽华写了第四封信。不多也不少,每封信之间相隔的时间都是五天。这个时间是宋长玉计算过的,除去信在路上走的时间和矿上通信员收发信件用的时间,他留给唐丽华看信的时间大约是三天。三天之后,下一封信又到了唐丽华手里。如信件太密,唐丽华看信不会太仔细。信件太稀呢,让唐丽华等得时间太长也不好。这样不稀不稠,像机器齿轮上的等距离的齿子,齿齿相扣,两个齿轮才会一同转起来。
在第四封信里,宋长玉郑重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还注明了他所在的采煤三队。等唐丽华看罢这封信,他觉得自己可以浮出水面,可以与唐丽华正面接触一下了。
也是宋长玉设计好的,每封信的内容各有侧重。这封信他着重写的是对煤炭工业重要性的认识,表的是当一名新时代合格矿工的决心。信的调子也得激烈高昂起来。仿佛唐丽华是他面前的一面旗帜,他在举着手对着“旗帜”庄严宣誓。
宋长玉这样以书信作武器,一次又一次向唐丽华发起进攻,是他看重信的功能,也相信信的力量。古往今来,人们之间的交往靠什么,一是说话;二是文字。两者相比,他以为使用文字显得更高雅,更含蓄,更美好,也更富有魅力。每一个字都经过几千年的风雨,几千年的修炼。一笔一画里,都浸透着前人丰富的情感,和高超的智慧。按宋长玉的想象,前人定是为了传递爱意,才创造了文字。不把文字接过来在书信中好好使用,岂不是辜负了前人,也辜负了文字!由于语言和文字的长期使用,人类不仅生活在语言和文字里,在人类的遗传基因里,似乎也继承了语言文字接受和传递信息的本能。试想想,谁不为接到异性的书信而欣喜,谁不为阅读求爱的书信而欢愉呢!恐怕唐丽华也不会例外吧。宋长玉听说过,有的小伙子在马路上就可以拦住一个姑娘,要求跟姑娘谈一谈,或者邀请姑娘一块儿看电影。对于这样的求爱方式,宋长玉觉得也不是不可以。但他只愿意承认小伙子够勇敢的,要是换了他,他决不会那么干。那样是不是太鲁莽了,方式也显得过于原始。宋长玉对自己的写信能力和水平比较自信。在初中和高中,他的功课一直偏科,文科好,理科差。他参加高考,并不像他在给唐丽华的信里说的那样,只差几分没跨进大学的门槛,实际上,他差了三十多分没达到大学录取的分数线。他输分就输在数理化上。现在无所谓了,高中一毕业,数理化基本上用不上了,而文科却可以大大地派上用场。在给唐丽华写信过程中,他把所学的语文知识差不多都调动起来了。他把书本理论联系实际,联系情感,等于单独向唐丽华作了一系列集中演示。至于演示的效果如何,就等着听唐丽华的评判了。
决定在信上署名时,宋长玉想换一种信纸。写前几封信,他用的都是从文具商店买来的信纸。这一次,他想使用矿上的专用稿纸,也叫信签。他见过那种稿纸,每张稿纸的天头都印有红色的夏观矿务局乔集煤矿字样。他还见过矿上的专用信封,信封是用很结实的牛皮纸定制的,信封下方的单位名称也是大红的仿宋印刷体。他对那样的稿纸和信封羡慕已久。他们村有一个在外省某个矿务局宣传部耍笔杆子的人,那人每次往家里写信,都是用那样的以显赫字样标明单位名称的稿纸和信封。宋长玉那时就想,他什么时候能用专用稿纸和专用信封给家里写信就好了,也能给父母争点光,不枉父母生他养他一场。他自己也算没有在人世上白走一遭。在宋长玉心目中,用那样的稿纸信封写信发信,代表着一个人的身份和地位,有着先声夺人的效果。
他选择到矿上的宣传科要那种稿纸信封。宣传科科长在矿上的广播里说过,欢迎大家给矿广播站写稿,给局里的矿工报写稿。倘是要到稿纸信封,除了给唐丽华写信寄信时用,他还要马上给家里写一封信,通过信封信纸让村里人知道,他宋长玉现在也是国家的人了。不过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不知能否要到他想要的东西。宣传科的办公室在四楼,楼道宽敞明亮,与井下的狭窄黑暗巷道判若两个世界。走在这样的楼道里,他似乎受到一种莫名的威压,心虚得很,也紧张得很。他两腿发硬,脚上沉重得像是穿了两只下井用的深筒胶靴。他身上发热,后背似乎要浸出汗来。来到科长办公室,科长问他找谁。他说找宣传科。科长问他有什么事儿。他说:“我想写稿子,没有稿纸。”
“你是哪个队的?叫什么名字?”
“我是采煤三队的,叫宋长玉。”
科长把宋长玉的名字念了一下,又问:“你是新来的农轮工吧?”
农轮工是农民轮换工的简称,不管是简称还是全称,宋长玉都不喜欢。但不喜欢归不喜欢,他还得承认:“是。”
“你以前写过稿子吗?”
“写过。”宋长玉额头上冒出了汗。
“给哪儿写的?”
“局里的矿工报。”
“矿工报采用了吗?”
《红煤》第一部分接触(2)
“我刚把稿子写完,想抄写一遍,才想起来没有稿纸,也没有信封。”宋长玉头上的汗流下来了,他装作挠头发,顺便用手掌把汗擦了一下,擦得满手都是湿的。他没想到科长会审问般地问他这么多话,他有些顶不住了。科长若继续问下去,他恐怕就编不圆了。
科长在椅子上坐着,屁股始终没有离开椅子。办公室里本来还有一把空椅子,科长没有让宋长玉坐。科长甚至没让宋长玉走近他,只把身子稍微侧了一点,向站在门口里边水泥地板上的宋长玉接连发问。科长总算笑了一下,说:“我看这样吧,你把稿子拿来给我们看一下,如果我们觉得可以,会给你发稿纸的。不是我们不相信你的写稿水平,凡是向上级新闻单位发送的稿件,都要通过宣传科的审查,这是矿上的规定。”
宋长玉知道,想要到稿纸和信封是没戏了,他的情绪迅速低落下来。他在井下多次听工友们说过,矿上那些当官的都是老爷,一个二个架子端得比井架还大,跟他们打交道难得很。都是因为他心存侥幸,一时冲动,才厚着脸皮来跟当官的张口要东西。一跟当官的打交道,他果然受到了质疑,心理上受到了打击。这使他再次意识到作为一个农民轮换工的临时性身份,并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地位是多么卑微。你以为你是谁,你不就是一个受矿上雇佣临时到矿上挖煤的嘛,还想使用矿上带红字的信纸信封,你做梦去吧!受到打击的宋长玉,自尊心有所反弹,有所抵抗,他心里说,你不就是一个科长嘛,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什么话都不愿跟科长再说,也没说礼貌性的告辞话,脸一扭就走了。
科长大概看出了他的不高兴,在背后对他说:“我们等着看你的稿子,欢迎你以后多写稿儿。”
宋长玉没回头,心说,写个屁!
他还是用买来的信纸和白皮子的薄信封把信给唐丽华寄走了。
宋长玉设想过一些和唐丽华接触的机会。比如说他要是生病了,去医院打针,打针的事就可能由唐丽华操作。再比如他要是在井下受了伤,到医院包扎,也可能会碰上唐丽华。在打针或包扎期间,他争取和唐丽华说上几句话,问唐丽华喜欢不喜欢读信。他相信,只要他提到信,唐丽华就会猜出写信的人是他。那样,唐丽华就算把他对上号了,他们两个就算接上头了,二人就可以就信的内容进行交谈。可是,宋长玉的身体不错,没有生病。他在井下干活比较注意安全,也没有受伤。他听说过,有的矿工为了能到医院把某个女医生或某个护士近距离多看几眼,竟不惜把自己的手指或脚趾弄伤。宋长玉觉得自伤的办法太拙笨了,也太拙劣了,只有智商低下的人,才会使用那种动物性的办法。就是八年见不到一个女人,他也不会那么干。他采取的办法,是在通向大食堂的路上等唐丽华。
他所住的宿舍在一座单身矿工宿舍楼的一楼,楼前面不远,就是矿上的大食堂。宿舍楼和食堂之间有一个通道,去食堂吃饭的人大都要从那里走。这就是说,宋长玉不必出楼门,只站在自己宿舍的玻璃窗内,就把去食堂吃饭的人看到了。谁不吃饭呢?只要是人,不是仙,就得吃饭。雪白大褂穿得像仙的唐丽华,也免不了要吃饭。在窗子后面,宋长玉只要有耐心,只要不怕把腿站酸,把玻璃望穿,几乎每天都能看见唐丽华。去食堂吃饭时,唐丽华就把白大褂脱下来了,只穿平常的衣服。唐丽华穿的衣服一点都不奇异,花色淡雅,不争不叫,浑身上下透着凡人般的自然朴素。宋长玉不必担心唐丽华会发现站在窗后的他,因为唐丽华走路从不左顾右盼,仿佛她要去吃饭,心里只想着米饭白菜,便直奔食堂的卖饭窗口而去。这天中午,宋长玉穿好了衣服,抿好了头发,准备好了碗筷和饭票,不一会儿就把唐丽华等来了。他冲出楼门,紧走几步追上唐丽华,让心跳平稳一下,尽量以平静的口气跟唐丽华打招呼:“唐丽华你好!”
唐丽华站下了,转回身回敬了一句“你好”,把宋长玉打量了一下,仿佛在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宋长玉说:“对不起,我叫宋长玉。”
唐丽华像是想了想,笑了,说:“你就是宋长玉呀!你写的信我都收到了,写得挺好的,语句挺通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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