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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罗旺斯的一年-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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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自己生产的。这儿没有菜单可看,老板娘每周一到周五制作五种不同菜式,她做什么,顾客就得吃什么。她的女儿送上一篮柔软好吃的面包,顺便问我们要不要喝水,如果要添酒可以随时告诉她。  大多数顾客好像彼此都认识,吃饭之余还不忘了隔着餐桌相互调侃。一个胖大个儿被指为正在减肥,他听了佯作气愤地停下手中的刀叉,怒目圆睁地盯住声音传来的方向,以示抗议。我们忽然发现我们的电工和为我们铺石阶的布鲁诺也在一个角落里同桌吃饭,接着又认出另外两三张面孔,自从我们家第一次停工以来就再也没见过他们。这几位的面颊都晒得通红,显得既健康又轻松,仿佛刚刚度假归来。其中一位显然也发现了我们,向我们喊道:  “我们不在,家中清静多了吧?”  我们表示,八月份复工时,希望他们都能来。  “正常情况下我们一准儿去。”他的手摇摆着。我们明白:怕是又指望不上了。


七月 疯狂的蔚蓝海岸夏天的清淡饮食

  老板娘的女儿送上第一道菜,解释说,因为天气热的缘故,今天安排的是分量较少的清淡食品。她放下一只椭圆形的盘子,上面铺着香肠片、熏火腿、小黄瓜、黑橄榄,外加胡萝卜腌制的酸辣泡菜,还有一大片涂香肠吃的奶油。主食是一篮面包。  这时,两个穿夹克衫的人带着一条狗走进来,占据了最后一张空桌。老板娘的女儿轻声向我们介绍说,其中年长的一位据称曾是派驻中东某国的大使,可是位贵客呢。现在那位贵客就坐在泥水匠、水电工和卡车司机中间,拿起一小片香肠喂他的狗。  盛在玻璃碗中送来的莴苣沙拉曾一度让我们以为是这顿午餐的谢幕演出,谁知不久,又端上一盘拌了番茄酱的面条和一份淋了浓汁的洋葱猪排。我们想,如果这还算暑天的清淡食品的话,真不知道冬天里老板娘都给客人们吃什么。我们此刻真心希望她能够打消退休的念头。说话间,老板娘已经收拾完厨房中的一切,在门口的酒吧台后坐定。她是个矮小但匀称的女人,头发仍然乌黑而浓密,看样子再做上一辈子也没什么问题。  老板娘的女儿过来收拾了桌子,把剩下的红酒倒进我们的杯子,未等我们吩咐便又拎来一瓶红酒,外带一碟乳酪。早到的客人已经纷纷离座准备回去工作了,他们心满意足地抹着胡子,询问老板娘明天打算给他们吃点什么。“快走吧,总之亏待不了你们。”她得意地说道。  吃完乳酪,我已是强弩之末。而对美食从不拒绝的妻子,则又要了一块柠檬蛋挞。餐厅里这时开始弥漫着咖啡香和烟草的味道。午后的阳光照进窗口,把在那边吸烟的三个人头顶的烟雾透映成淡蓝色。  我们点了咖啡,顺便要求结账,这才发现,这里不用账单,客人离去时要自己走到吧台前付款。我们的餐费是每人50法郎(包含酒水),外加4法郎咖啡钱。无怪乎这地方会天天客满。出于切身利益的考虑,我们在离开前特意关心地询问老板娘是否真有退休的打算?  她停下手中擦拭吧台的动作,似乎陷入了往日的回忆。“我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她感慨道,“家里要我决定是下田务农还是进厨房帮厨。打那时候起,我就讨厌种田,活儿又累又脏。”她垂下眼去看了看保养得很好、白皙年轻得让人惊讶的双手,接着说道,“所以,我选择了下厨。结婚以后我们就搬到这儿,已经烧了38年的菜。够久了。”  我们充分表达了我们的遗憾。而她只是轻松地耸耸肩。“是人总会有厌倦的那一天。一退休,我就搬到奥伦奇(Orange)去。我想住在有阳台的公寓里,安安静静地晒晒太阳。”她说着抬眼望向窗外的阳光,仿佛看到了那个遥远而悠闲的自己。  两点钟了,大厅空落落的只剩一个满脸风霜、两鬓斑白的老人,正拿方糖往咖啡里放。一切显得那么安逸和温馨。我们感谢老板娘让我们享受了这么好的一顿午餐。  “小菜一碟儿。”她笑了。  午后的普罗旺斯像个巨大的蒸笼。在强烈的阳光照耀下,泥土中所蕴藏的最后一点水汽也被逼无奈地升腾起来,在空气中翻滚,使我们好像穿行在一个漫长的海市蜃楼幻象之中。路边的葡萄叶无精打采地蜷缩在藤蔓上,农家的狗也变得默然无声,整个乡野变得出奇地静谧,像是荒无人烟的荒漠。这是一个适合遁入泳池,攀上吊床,或读一本轻松读物的下午,一个难得没有工人也没有客人的下午。此刻,连时光的流动,似乎都是轻缓慵懒的。


七月 疯狂的蔚蓝海岸铁球大赛与美丽的骗局(图)

  傍晚时分,丰盛的午餐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我们忍着下午暴晒后皮肤的刺痛,开始筹备每周例行的运动赛事。法国滚球(boules)是我们来到法国后的一个重大发现。在我们眼中,它简直可以说是人类所发明的最有趣的一种运动。有些与我们颇有同感的朋友早些时候下达了战书,相约每周会战一次。我俩当然决定义不容辞地在球场上为捍卫梅纳村的荣誉而战。  很久以前,我们在普罗旺斯的一个假期里,看见一个老人在鲁西荣村(Roussillon)邮局下方的球场上,跟人打了一下午的滚球,争争吵吵,其乐无穷。于是,我们便也买了一套球具,带回英国。可是这项运动不适合在潮湿多雾的英国玩,我们只好长期把它封存在蛛网密布的储藏室里。搬来普罗旺斯之后,我们拆封的第一样东西,就是这套球具。光滑而结实的球面,恰到好处地握在掌心;钢制的球体,沉重而有光泽。互相碰撞时发出“啵!”“啵!”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过瘾。  我们注意到,有一群人每天在奔牛村教堂边的球场上打球。他们绝对是个中高手,从六公尺外便可准确无误地击中你脚趾边停放的钢球。我们白天专心偷师学艺,晚上回到家便照葫芦画瓢地钻研球技。我们还注意到,真正的高手出球时屈膝而蹲,手指弯曲抓球,掌心向下。这样,球抛出时,手指的摩擦力导致球体高速旋转,看上去虎虎生风,颇有气势。我们同时学到的还有高手们的风范,如:根据钢球抛出瞬间的感觉或发出慨叹,或兴奋地大吼。若是球的落点距离目标太近或太远,则或潇洒地耸耸肩或夸张地做出诅咒。没过多久,除了手上的准头欠佳外,我们俨然也成了此道高手。  有两种基本出球法—滚地球和高飞球。掷高飞球的用意是把对手的球撞开。我们曾亲眼看到有些人百步穿杨的绝技,但无论我们在家如何勤学苦练,要想加入一场像奔牛村球场经常举行的那种级别的比赛,恐怕非多年苦修而不可得。  但滚球其实是一种很容易入门的游戏,初学者打第一只球的时候,就能乐在其中。首先,要把母球——一只木制小球——掷上球场;然后,参赛者各持三支钢球,轮流投掷。每一回合结束,谁的钢球最接近母球,谁就是赢家。为了防止混淆,各人的铁球上都印有不同的花纹。比赛的计分方式有好几种,每个地区的玩法和规则也各不相同。因此,只要东道主队能够处心积虑地谋划,在比赛中便可大占便宜。  这天傍晚的球赛是在我家院中进行的,自然就要遵照我们卢贝隆山区的规矩。具体规则如下:  1.不饮酒者,取消参赛资格。  2.提倡富有创意的作弊、取巧。  3.有关谁的主球比较接近母球的争议,必须经由争吵才能决定。任何一方都没有终裁权。  4.夜幕低垂时比赛终止。但此时若无人明显居于上风,大家必须摸黑继续比赛,直到借助手电筒的微光判出胜负,或母球不知遗落何方为止。  我们还煞费苦心,在球场上设计出一些不易察觉的斜坡和凹洞,为主队布下陷阱,又故意把球场地面弄得凹凸不平,只有这样,在技高一筹的客队面前,我们才稍有获胜的机会。此外,我还特意掌控了红酒的分配权;如果客队一时间准头奇佳,我会立即奉上大杯美酒;至于酒精对于掷球的准头会产生什么样的深远影响,我可是深有体验。  客队成员中,只有一位从没玩过滚球的16岁女孩,其余三位的球龄至少均在6周以上,实力不容小觑。比赛之前是例行的球场检视。不出所料,他们对于球场地面的不合规格深表不满,还抱怨说西斜的阳光晃得他们睁不开眼睛。同时,他们一定是识破了我们的诡计,严正要求比赛期间禁止任何狗儿进入球场。终于,在伸出汗湿的手测试了风速之后,比赛正式开始。  滚球赛遵循的是一种独特而缓慢的节奏。一球掷出后,比赛便暂停片刻,以便让下一名投手上前进行实地考察,以决定下一球是该采用高飞法撞击前一球呢,还是用滚地法绕过其他的障碍,去贴近母球。看清楚了,投手会慢慢悠悠地再踱回来,一边思索攻击的方法,一边再酌上一口美酒。决定做出了,投手便优雅地放下酒杯,然后以同样舒缓的节奏,弯腰屈膝,蓦地将球掷出,然后目送球在空气中嘶嘶划过,砰的落地,经过喳喳的滚动,直到终于静止。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个动作是急促的,因而简直没有运动受伤的可能(只有班尼是个例外。他在所打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球中,击碎了一块屋瓦,砸伤了自己的脚趾)。  尔虞我诈和阴谋诡计弥补了球赛缺乏激烈冲突的不足。当晚的比赛双方各显其能,花招层出不穷:有热心提供对方蹩脚建议的;有一个“无心”疏忽,将对手的球踢出老远的;也有无中生有地指责对方超越发球线的;还有扬言狗要跑进球场的;而我们则利用地形熟悉的心理优势尖叫着警告对方草丛中有蛇。轮到一方投手掷球时,另一方必定从旁鼓噪,不是批评他姿势不当,便是故作殷勤地频频敬酒,以达到骚扰对方意志的目的。球赛如此进行了半天,一点也看不出胜负的迹象,大家索性先停下来欣赏悦人的夕阳。


七月 疯狂的蔚蓝海岸残阳似血

  房子西面的群山之巅并肩耸立着两座高大的山峰。此时此刻,火红的残阳恰好落在两峰之间形成的V形地带,展现出大自然绝妙的对称美。然而,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不到5分钟,壮观的美景便消失在我们面前。而我们也回到现实的如火如荼的战斗中,继续在初上的星光下展开搏杀。估量铁球与母球的距离,此时显得益发困难,也更易引起争议。正当我们在一片吵闹声中准备浑水摸鱼地提出议和之际,那位首次玩球的16岁女孩子,却把三只球全部打到了母球身边。青春加上纯果汁,就这样击败了我们这群处心积虑、头重脚轻的老手。  接下来的晚餐在庭院中进行。石板地在我们的赤足下散发着太阳的余温,配合着酒意,熏得人飘飘欲仙。烛光忽明忽暗,映着红酒与古铜色的笑脸,使我不禁产生了一种人生如此,夫复何求的感慨。借着酒意,朋友告诉我们,他们的房子八月份将出租给一家英国人,而他们自己则要前往巴黎住上一个月。他们深恐我们还不了解状况,于是进一步告诫式地解释说:到了八月,全巴黎的人都会南下普罗旺斯。此外,还有不计其数的英国人、德国人、瑞士人和比利时人会蜂拥而来。到了那时,周边的道路将变得水泄不通,市场和餐馆也会爆满,往日宁静的乡村将变得嘈杂不堪,而每个人都会毫无例外地变得油嘴滑舌。这样的警告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但就马上就要过去的七月来看,情况远比预想中的好。我们有理由相信,八月应当也不难轻松自如地应付过去。我们届时会拔掉电话插头,躺在后院的游泳池畔,聆听大音乐家曼尼古希先生指挥钻孔机和吹氧焊枪演奏出的交响乐。


八月 杂乱无意中的欢声笑语大明星碧姬·芭铎

  “听说了吗,”曼尼古希神秘兮兮地说道,“外面都在传,说碧姬?芭铎在鲁西隆村那边新买了所房子。”他放下手中的钳子,紧贴过来,谨防那位年轻的学徒也偷听到芭铎小姐的私人计划。  “据说,她不想住在圣特鲁培了,”曼尼古希说着,食指习惯性地伸出来,点到我的胸口,表明他告诉我的可都是掏心窝子的秘密。“这可怪不了她,”他的手指自信地在我胸口继续点着,“你知道吗,每年的八月份,随便哪天都有5000个人偷偷摸摸地在海里头撒尿!想起来就觉得恶心。傻瓜才会下海游泳呢!”  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表示对此等大不卫生的恐怖行为的无限愤慨却又无能为力。  当我们站在山区的阳光下,对不幸居住在圣特鲁培岸边的海洋生物深表同情的时候,曼尼古希那位更加可怜的学徒工吃力地扛着一只铸铁暖气片艰难地跨上门前的台阶。他的肩头上像挂着一圈花环一样吊着一串铜质管道配件,随着蹒跚的脚步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奏鸣,同时映衬着他那件早已被汗水湿透的耶鲁大学T恤衫,形成一幅意识流艺术家笔下知识与劳动紧密结合的绝妙画面。就是不知道,如果耶鲁大学同学会看到这幅场景的话,会作何感想。才忙了不一会儿工夫,曼尼古希的衣着已经向骄阳做出了重大让步:他褪去常穿的厚长裤,换上与帆布鞋相配的咖啡色短裤,仍然难免汗流浃背。  今天是我家盛大工程的开幕日,标志着这一重大时刻的是屋前空地上通常只有废料场中才能见到的景象:在一个油渍斑斑的工作台周围,散落的中央供暖系统的零件堆积如山,其中包括:一盒一盒的黄铜接头和活塞,还有焊枪、瓦斯筒、钢锯、暖气片、钻头,和一罐一罐好像黑蜜一样的东西。这还只是第一批材料,其他如:水箱、燃料桶、锅炉和火炉等物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运到。  曼尼古希特意领我参观他那些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的各色零件,一边介绍名称和用途,一边啧啧有声地赞叹着:“嘿,瞧这质量,简直太棒了。”接下来,我们穿越家中即将施工的房间,由曼尼古希逐一指出他准备在哪块墙壁上大动干戈地进行外科手术。我此刻才真正开始意识到,今后的几周,我们将生活在怎样一个水深火热和尘土飞扬的世界之中。这种觉醒的意识让我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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