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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罗旺斯的一年-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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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今年冬天不会冷到哪里去。已经连续过了三个寒冷的冬天,第四年一定不冷。”  我试探着问他要不要顺便也去替福斯坦家清扫烟囱,另外也好同福斯坦交换一下天气预测方面的意见。  “不,我从来不上他家。他们家里都由他老婆负责扫烟囱。”


十二月 新春如意美人日历(图)

  邮差的车在一天早晨高速冲上我家屋后的停车场,又猛地掉转头,理直气壮地顶向旁边车库的墙壁,一举撞碎了一边的尾灯。不过,显然兴致勃勃的邮差丝毫没察觉到任何损失,仍然径自走入院中,晃动着手里的大信封,笑得十分灿烂。他目标明确地直奔屋中的酒吧台,手肘往台上一放,用期待的眼光看着我,说道:“你好啊,年轻人!”  已经有很多年没人叫我年轻人了,而且邮差通常也不会把信直接送到屋里。带着些许的迷惑,我递上一杯他期待中的酒。  他故作意外状地眨眨眼,说道:“啊,茴香酒,来点也好。”  他为什么这么开心呢?我脑子里禁不住不断地猜测着:今天是他的生日吗?还是他快退休了?是中了六合彩吗?我几乎是怀着焦急的心情在等待他为我解开谜团了。但他却不慌不忙地讲述起他朋友上周打中野猪的事,然后问我知不知道野猪下锅前要怎么收拾才好?接着是一整套血淋淋的解剖课程:从剖腹取肠到挂起晾干、肢解以及下锅。不知不觉中,杯中的酒已经喝完了。我此时早已看出这并非是他今天早上的第一杯,而他的疯狂驾驶行为也得到了圆满的解释。在为他斟满第二杯之后,我们的话题才转上正题。  “瞧,我给你带来了什么!邮局出的新日历。”邮差老兄说着,拍了拍手中的信封,“这上面注明了明年所有的节日,还有几张不错的美女图片呢。”  他从封套里拿出一本日历,哗哗地翻弄起来,不久便找到了他最为欣赏的那张。照片中,一个女孩子穿着一对椰子壳,在地中海的温暖阳光下懒洋洋地冲着我们绽放出暧昧的笑容。  “哇塞!瞧瞧这张,够味道吧。”  妻子显然听到了什么,从楼上传来了她下楼的脚步声。我连忙帮他合上手里的日历,同时对他竟然想到送给我们这么精美的礼品深表谢意。  “这是免费的,”他说,“你愿意花钱买的话也可以。”  在邮差老兄第二次冲我眨眼的时候,我终于弄懂了他的来意。他是来收取圣诞红包的,只是冒冒然到人家门前伸手讨要未免有失尊严,这才有了日历赠送典礼。  钱也拿了,酒也喝完了,邮差老兄可谓大获全胜,于是,雄赳赳地驶往下一站,留下一堆尾灯残片在车道上,供我们留念。  回到屋里,发现妻子正在仔细端详着那本日历。不过,她关心的倒不是那些性感亮丽的日历女郎,而是切乎我们家计民生的大事。  “你发现了吗,”她懊恼地说,“离圣诞节只有三星期了,可那些工程队的人还是连个影子也见不着!”  显然,在工人们看来,圣诞节就是圣诞节;不管房子修到什么地步,圣诞节总是要来,要过;可能要到明年二月,这些人才会从新年假期的游荡里苏醒。


十二月 新春如意绝妙良策

  妻子突然急中生智,提出一个只有女人才想得出来的点子。她认为,既然工人们认为耶稣的生日并不足以成为房子完工的充分必要期限,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另找一个比耶稣更伟大的理由逼迫工人们就范呢?而对法国人来说,还有什么比吃饭和畅饮美酒更重大的事件呢?这么想来,我们很快做出了决定:以庆祝完工为名,邀请工人们到家里来开个宴会。不过前提条件是,必须带着他们的太太一起来。  这出自直觉的诡计来自于两项假设:第一,太太们因为从没看过先生在别人家的工作成绩,好奇心会驱使她们非来不可;第二,做太太的肯定不愿看见工程未完成的部分是由自己丈夫负责的,这会让她们在别家太太及所有的人面前丢脸。回家的车上,夫妻俩还可能因此大吵一架呢。  越想越觉得这是个绝妙的好计。我们选定了圣诞节前的最后一个星期天作为宴请日,发出了请帖:香槟酒会,从上午十一点开始。  我们的妙计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不到两天,水泥搅拌器被送了回来。狄第埃和他的助手们重新大声喧闹着从上次没做完的地方继续干下去,好像中间根本没有三个月的中断似的。没有人说明为什么这些日子他们总不肯来,也没有人解释为什么忽然复工。狄第埃有一次信口说起,他希望做完这里所有的工作,再接着去滑雪。这是我们所能掌握的最接近的线索。他还附带着说,他和他的妻子将非常愿意来参加我们的酒会。  我们计算过,如果每个人都来的话,总共有二十二个人,每个人都有着普罗旺斯人特有的好胃口。又因为就在圣诞节前,他们可能期待我们来点节庆气氛的食物,而不仅是一碗橄榄油和几片香肠。妻子开始准备菜单,把小纸条和备忘录贴得满屋子都是:焖烧兔肉!蛋黄酱!小比萨饼!草菇饼!橄榄油面包!要几个猪油火腿蛋糕来着?一张又一张的纸条,弄得我只写了两个字——香槟——的记事条显得单薄无趣。  一个寒冷的早晨,酒会的压轴大餐送到了。那是朋友特地从佩里格弄来的一整只肥鹅肝。只要我们自己烹调,加些黑色野松露末,价钱比买现成的便宜很多。我们打开包装纸。不禁赞叹这只肝的主人生前一定是一只硕大如小型飞机的猛禽。连它的肝都那么生猛庞大,我捧着它放上砧板时,那肥厚、褐黄的一团布满了我的双掌。  根据朋友的指示,我把它切块,塞进玻璃罐腌渍起来,再以颤抖的手指,掺了些珍贵的松露片进去。这哪里是在烧肥鹅肝啊,感觉分明是在烧钱。  将玻璃罐封好,放进盛着滚烫开水的大炖锅,整整煮上九十分钟。然后取出凉晒片刻,在变凉之前送进冰箱急冻。等油脂凝结之后,再取出玻璃罐,摆到地窖里去。这时,妻子才在她的备忘录上把“肥鹅肝”这一项划掉。


十二月 新春如意驴鸣情事

  时近岁末,天空仍然湛蓝,也没有英国每逢年末时的那种狂乱气氛,叫人觉得心里有几分怪怪的。山谷里惟一可能与节日有关的迹象,是相隔一里之遥的彭赛先生家传出的奇怪声音。我连续两天早晨打他家门前走过,都听到尖锐的叫声—不是恐惧或痛苦的叫声,倒更像是出于愤怒。我认为这不是人类的声音,但又不能确定,于是我去问福斯坦是否也听到过这种悲鸣。  “哦,那个啊,”他说,“那是彭赛在修理他的驴子。”  梅纳村的教堂每到圣诞夜都要布置一个真的马槽。彭赛先生的驴子届时将是重要的配角,当然要打扮得漂亮一点。可是它偏偏天生讨厌刷洗梳毛,又不肯安安静静地忍耐梳洗过程,所以才会有那种出离愤怒的吼声。福斯坦对圣诞之夜驴子的体面出席丝毫不担心,但他善意地提醒我,到时候,凡是聪明人都会离那头驴的后腿远远的,因为它的腿上功夫众人皆知,而天知道,它在郁闷地洗了个澡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村子里正在物色扮演圣婴耶稣的人选。年龄及气质相当的婴儿都在候选之列。其中,整晚能够保持清醒不打瞌睡这一点至关重要。因为参拜耶稣的高潮,要在午夜才能开始,而仁慈的上帝之子,是不会忍心当着众多信徒的面鼾声如雷的。  除了以上的一些微小的迹象和邮差塞在信箱里的贺卡外,圣诞节在这里仿佛还有好几个月那么远。我们没有电视,看不到那些矫揉造作地制造欢愉气氛的电视广告;也没有人高唱“欢乐颂”,没有人举办公司年终聚餐,更没有抢购年货的慌张气氛。我喜欢这种感觉,但妻子则显得略有不安,好像失落点什么。怎么没有喜庆气氛?怎么没有圣诞饰品?怎么没有圣诞树?带着她的这些问题,我们决定到卡维隆镇去寻找答案。


十二月 新春如意采购一份节日气氛(图)

  旅行很快便初见成效。刚一进村口,我们立刻就看见了一个圣诞老人,摇摆着向我们的方向走来。他穿着宽松的红色带环扣长裤,戴着一顶红色的精灵帽,上身却是一件滚石乐队的T恤衫,嘴唇周围挂着一副假胡子。远远望去,他的胡子好像着了火;走近了才看出那是胡须间夹着的一根香烟。在云雾间踉跄而行的圣诞老人从一群孩子的身旁走过,自然引起了孩子们的极大关注。可怜了那些做父母的,恐怕要费些时间才能解释明白,为什么孩子们心目中的神仙老爷爷会堕落成这副模样。    街道两旁张灯结彩,音乐声从酒吧和商店开着的门里不停地流泻出来。看着成排地摆在人行道边的圣诞树,我们终于发现自己完全置身于新年之中了。一个在路边小巷里扯着大嗓门摆摊叫卖床单的男人暂时吸引了我们的目光。他大叫着:“来看看这块料子的质地吧,夫人。德国造,纯纤维的!您要是挑得出一点毛病,我就送你五千法郎!”一个老农妇闻言,真的拿起一块布料,凑到眼前,一厘米一厘米地检视起来。摊主恶狠狠地瞪了老太太一眼,不由分说地一把将布抢走扔回到布堆上。  我们刚一转过街角,险些与一只死鹿撞个满怀。它挂在肉店门外,眼睛茫然地瞪着挂在它旁边的野猪。隔着橱窗,我们看到肉店里挂着一排没毛的小鸟,折断了脖子的头整齐地吊挂在胸前。肉店老板还捏紧了它们的鸟嘴,在身上拴上绿色的松叶和红色的丝带,试图弥补已经逝去的生机。  这是肉店的圣诞节大促销活动之一,买六送一。不知道当地的法国人会不会欣赏肉店老板的苦心,总之,这幅画面极大地触动了我们体内作为英国人而被马索耻笑过的动物敏感神经。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之后,我们几乎是跑着离开了。  普罗旺斯圣诞节最重要的内容是毋庸置疑的。从橱窗内的陈设、排着长龙购物的地点看来,衣物、玩具和音响设备都不过是附属品;圣诞节最重大的事件是:吃。牡蛎、螫虾、雉鸡、野兔、馅饼加乳酪、火腿、腌肉,还有蛋糕与粉色香槟,着实令人流连忘返。绝对不虚此行,带着圣诞树、圣诞饰品,更是满载着节日的喜庆,我们踏上了回家的路。


十二月 新春如意更多的日历

  门前有两个穿制服的男人坐在他们那辆没有标志的汽车里,显然已经恭候我们多时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看到穿制服的,总会感觉自己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这次也不例外。停车、熄火、下车的动作我故意做得很慢,脑子里飞快地反思着最近都做过些什么大逆不道的反对法兰西第五共和国的事。那两个人此时也下了车,走过来向我敬了个礼。我绷紧的神经一下松弛下来。即便是在法国这个繁文缛节登峰造极的地方,警察也不会在逮捕你之前向你敬礼的。  事实上,他们也并非警察,而是卡维隆消防队的消防员。他们问我可否容许他们进屋看看,我一面热情地应承着,一面努力思索我们的清扫烟囱证明被妻子搁到那儿去了。他们显然是来做例行抽查的,为的就是要揪出那些还没有清理烟囱的人家。  我们围着餐桌坐下。他们中的一个打开手提箱,取出一本日历放在桌面上,郑重地说道:“我们是特意给你们送沃克吕兹省消防队日历来的。你们看,所有的公共假日都标明在上面。”  确实如此,这份日历的大小、款式和内容几乎和邮局的日历一样。不过,戴椰子壳胸罩的女孩儿们摇身一变,成了英勇的消防斗士。照片中,有的消防队员表演着高楼灭火;有的进行着救死扶伤的工作;有的则使出了高山搜救的法宝。当然,也少不了小伙子们潇洒地站在消防车上的写真。法国乡下的消防队负责所有的紧急救难工作。除了救火之外,他们还会帮你解救掉进山穴的爱犬;在救护车繁忙的时候,护送病人去医院等等。无论从什么角度看,他们都是值得尊敬的。  要是让这些最值得我们尊敬的人主动开口,我就太无地自容了。当下,我责无旁贷地提出,是否可以让我们通过捐款表达一下我们对他们所从事的伟大事业的一点点敬意。    “当然可以。”消防队员们显然被我的诚意感动了。  他们熟练地开出收据,我看到收据的抬头写着:致“卡维隆消防队之友”。想到从今以后,能够以最值得尊敬的人之朋友的身份自居,我在破财之余,感到不胜欣慰。又敬了一个礼之后,两位消防英雄决定到山谷更深的地方去碰碰运气。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突然醒悟,不禁为他们担起心来,默默祈祷在他们平日的训练里,已经练就了一身勇斗恶犬的过硬功夫。因为,要想让马索捐款,恐怕比扑灭熊熊大火容易不了多少。我几乎可以想像到马索手持着猎枪,阴险地躲在窗帘后面窥视着他的狗群对付入侵者的模样。我曾亲眼见过那些狗凶恶地趴在一辆汽车的前轮上,狂吠着想冲进车里饱餐一顿人肉。轮胎在它们的利爪下脆弱得像生牛肉一样被撕成碎片。虽然车里的人吓得面无人色,惊恐地落荒而逃,马索却始终若无其事一般地坐在一边,笑着继续抽他的烟。  我们现在是一个拥有两份日历的家庭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圣诞节前还会有第三份送来。而这一份,绝对值得我们慷慨解囊的。在过去的十二个月里,每逢周二、周四和周六,卫生局的勇士们都会在我家车道头上停下,收取多得令我们汗颜的空瓶、气味不佳的厨房垃圾、狗食罐头、破酒杯以及碎瓦破砖、鸡骨头,还有数不胜数的各色废品。不管垃圾多大、多重,清洁工们总是从不退缩,而且一定能够把它们扛上卡车。夏天里,他们一定经常被恶臭窒息;而冬天里,他们又很有可能冻得想掉眼泪。清洁工和他的伙伴,终于开着标致车来了。在很远的地方就能听到那部破车欢快地歌唱,兴奋得好像是在进入汽车坟场前,驶出来做最后一次郊游。  两个快活而肮脏的家伙走下车,用力地跟我握了握手,顺便吐出满口酒气。我看到在他们的车后座圈着一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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