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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27-我的音乐江山-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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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动不动就要制作人把他做得“蓝”一点的歌手,什么才是有灵魂的音乐,什么才不是皮毛,花架子,而是实实在在的优美和温情?他正要把民族和流行熔铸到一起,难道天妒英才,几年的时间,也不肯给他吗?
我可以说我自己要洁身自好,我要保持距离,我要守住自己的阵地,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心灵。但是,我决不会指责高枫,包括他的个人生活。那是他的绝对自由。我尊重他的选择,一如我尊重圈里的各色人等。我现在要缅怀,要为之伤感的,只是他的才华,他的作品。我觉得,一个人可以没有立场,没有主意,没有追求,但是,不能没有血性,没有真诚,没有激情;正如人类可以没有科学,没有主义,制度和更多的束缚,却不能没有艺术这种能够对抗痛苦宿命的美妙东西。
九三年,还在中央台的胡波组织了一次聚会,请高枫周笛和我这帮人去吃饭。梁雁翎来了,想采用北京年轻音乐人的作品。我们一起去燕山大饭店,聊得很投机,很豪放,酒正酣时走出大门,便是辽阔辉煌的长安街。我们决定不打车了,要从复兴门一直走到天安门去。
我们一边走,一边笑闹,走在路中央,也不让着车。来往的人群都诧异地看着我们,像看几个神经病。我们并不在乎。我们喝高了,我们的心气儿却到达了顶点。
暮色四合。大街刚刚喷过水,鲜艳的车灯流淌出一片鲜活的繁华,远远近近的高楼俯瞰着我们,很是宽容,也充满了慈爱。我们是被宠爱的孩子,我们冲劲十足,后劲无穷。我们要跟这个城市一起兴旺发达。很多变革就要开始,未来是我们的,我们要把握好每个机会。我们要出头,要从各自不同的境遇出发,慢慢走到一条路上。我们要让自己的作品传遍全中国,要在那个时候,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幸福。
我想过了,我说,绝对可以做到这一点。
是的,很多人比不了我们的!高枫说。
我们要火了,我们……要牛逼了,我大着舌头说。
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周笛说。
我们以后,一定要是兄弟,高枫说。
找个地方……拜把子吧!我差点喊出来。
当然,我没喊出声,因为街景太美,而未来太近,强烈的快感指日可待,春风得意,让我在后来一段时间也很忘乎所以,做了许多荒唐之事。当时也幸好没喊,即使喊出来,即使真的拜了,很多年过去,一切也还是会改变。我说过,人的境遇一旦发生变化,那些回忆,也就只能成为回忆了。
而在很久以后,长安街的灯火美丽了百倍,谁也不敢走在街心。远远近近的高楼更加鳞次栉比,更加鲜艳娇媚的车水马龙,却缓缓蠕动成雄伟的堵车行列。我已经渐渐淡出这个圈子,周笛还在苦苦写作,而高枫,却倒下了。在他最难受的时候,我们不在他的身边。经过很久了,他也有了许多休戚相关的朋友。他把田震,黄安叫了过去。高枫艰难地摘下氧气面罩,对黄安说:
能不能帮帮我?
这时候,他已经挺了很久了。他的亲属说,他非常坚强,一直就这么挺了过来。
黄安后来对媒体说,他对高枫讲,如果意识发生混乱,就朝光明面去想想。
他这句话,我想,对高枫来说,也算是最后的安慰吧。
九年以前,《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发行以后,很多唱片公司的人开始找我。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黄小茂说,苏越他们找我填词,是给楚奇楚童的,他很忙,推荐了我。我谢过黄小茂,心情很是激动。这是王晓京之外,第一次有人约我写东西。
我去到他们公司,一个企宣把歌给我。我拿回来,立刻填好了。简单抒情的日本歌,我填了个《你不是我的浪漫女孩》,觉得有些意境,就给苏越回话。
你去找高枫,他负责!苏越很干脆地说。
我就到他们公司交活儿。
年轻而帅气的楚奇楚童在汇园公寓等着我。我进去,把歌词递给他们,他们草草看了,递给旁边一个小个子男孩。男孩哼哼了几句,说,好,好!
楚奇楚童有点担忧地说,行不行啊?
男孩笑眯眯地说,别担心,写得很好!你们放心吧。这里,你看这儿……哥儿俩指着谱子,还有点犹豫。
有我呢!男孩万分自信地说,我来录音,你们俩还担心什么?
我微笑了。我从一进入这行开始,就给自己立下了一个规矩:一直改到对方满意为止。后来我付出过很大代价,王迪有首词就找我改过八遍,还有郭亮,比王迪还凶残。而眼前这男孩如此干脆,如此痛快地领会了歌词的意境,这样的合作者,让我多么轻松。
可惜,在这之前,之后,这样的人太少了。
男孩有点爱不释手,拿着歌词,对着谱子,轻轻哼起来。哼得非常好听,非常有乐感,我想,就是歌手也不一定会这么好听。
你是制作人吧?我说,你真不错。
我也写歌,也在学编曲,以后多交流!男孩站起来,双眼放光,笑眯眯地,热情地望着我。
我想,我们能成朋友的,我殷切地说。
当然!男孩爽快地伸出手来,有点像大革命时期的地下党,认识一下吧,我们是同行,我叫高枫。
2002…9…16
2002…9…21
《我的音乐江山》 永远认真的梦游者如水之歌(1)
我在梦里不止一次听到那种歌声。那种清冷的,辽远的,天鹅绒一般的歌声。一听到它,我就很难醒来,即使醒,也会在另一个梦里。我情愿这样绵延,纠缠下去。我迷恋这种歌声。它带给我一种生命的升华,或者,干脆就是另一种超脱的,清冷的,辽远的生命。
曾经以为这种歌声不会来自某个我认识的歌手。造化弄人,也弄出了一些美妙精美的喉管,胸腔,气息和音色,但它们实在太过稀少,太过珍贵。在浓酽的传说中,在虚幻的神话中,我经常接近那种天籁,却不能真正触及。我不知道下一轮回运气如何,只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十分美好,一切美丽而柔弱的东西,但凡经过世俗红尘的眷顾,就会变得黯淡,陈旧,庸俗,失去了最初的真实和纯粹。只有那些勘破人世,心静如水的幸存者,才能用他们的灵魂轻轻吟唱,在我艰难营造的梦境中,倾下银河之水,洗净那些被玷污的初衷和梦想。
一九八八年,我是个纯真的白丁。我二十一岁,却一片懵懂,终日沉浸在自我陶醉中。我用美丽的文字构筑一切,告诉自己这很坚固,却隐隐明白,世界的本质并不仅仅是浪漫。但我来不及思考,我必须拼命倾泻才华,才能让那种虚幻的成就感驱走学业的危机和爱情的苦难。我一边酗酒,旷课,打架,一边有学术论文被正式刊物发表。我被叛逆的学生奉为榜样,也被卫道士视为眼钉肉刺。我心高气傲,很少有看得上眼的东西。
但我没有想到,一向不屑一顾的中央电视台春节晚会上,我会看到她。
在这之前,我对春节的解释是:怀春的节日。我总在冬天感到孤寂,总想遇上一两个清冷的女子,和我分享狂乱而狂热的内心。春节晚会上,我认识了费翔,又认识了张明敏。《故乡的云》和《垄上行》并不是爱情歌曲,却为我的爱情派上了用场,也带来了淡淡的忧伤。
这次好像没什么歌能吸引我。小品距我太远,舞蹈我不感兴趣,千篇一律的晚会歌听得我直打呵欠。
就在我准备关上电视,拉上同学去喝酒的时候,舞台暗了,顶灯亮了。一个仙女般的身影从云端之上缓缓飘下。我很意外,她有一种惊人的美丽,有些寂寞,有些伤感,是我很少从那些自我感觉良好,永远摆着一副革命pose的女歌手身上见到的。
这个女子眼波流转,艳光四射,优雅而宁静地慢慢走近。随后,我就听到了那种只有在梦中才能听到的歌声。
五年以后,我在这个歌手的家里,给她讲述当年的一切,她笑我,说真没想到我居然是个追星族。我也笑,我说,如果我不追星,怎么会认识今天的你呢?如果没有你潜移默化的声音,我怎么会干上这一行,又怎么会为你写歌,为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呢?
亚运村外基本上是郊区。绿油油的小麦在风中舞动。汇园公寓某一座,我和三宝刘畅上到八层,一道严严实实的铁门。楼道很昏暗。保姆开门,眼前一亮,一片富丽堂皇。
这得多少钱啊?我们中有人艳羡地说。
倾家荡产,她笑着说。
整个一层都买下来了?
是啊,她有些自得地说。
你是为了炫耀,还是为了逃避?我直截了当地说,你一个人,没必要住这么大,是吧?
她沉默了。
我并不担心她会生气。跟她交往很自然,很舒服,因为想说什么就可以说什么。我们中有人笑我,说我酸。我以为她也会说我是个假惺惺的文人,但她只是沉默着,什么也不说。
八八年那个除夕之夜,我听着她的歌声,张口结舌,深思恍惚。一瞬间,我觉得她在无法企及的远方,另一瞬间,又在伸手可及的身边。她在唱蝴蝶,在唱蝴蝶带来的革命理想和引申的革命理念,要在往常我可能会厌倦,但这次没有。她其实唱得很革命,唱得很八十年代,远远没有后来我在她家里,她兴之所至唱出的那样洋气,那样荡气回肠,但我还是沉迷在其中。我听到的是一种咏叹,一种呼唤,而不只是一首简简单单的民族通俗歌曲
我知道,上亿的中国人在那个晚上认识了她。认识了这个一旦出场,就注定难以谢幕的天后。她披着一身漂亮的霓裳,犹如横亘天幕的轻纱,拢住了人们心头的雾霭。她高挑轻盈,宛若不食人间烟火。她那种绝代的风华,让无数女子和歌手相形见拙,难以企及。
八八年,迪斯科还只是张蔷和荷东的专利,罗大佑和齐秦在大学校园里还是地下音乐。很多家庭好不容易把黑白电视换成彩电,崔健,王迪,田震和孙国庆刚刚得到“北京摇滚四大天王”的美誉。八八年,二环之外到处都是菜地,私家小车和公寓别墅更是天方夜谭。八八年,夏时制取消的时候,我将要退学,离开北京,不停地去流浪,漂泊。
八八年,有个歌手一夜之间大红大紫,从此陷入红尘,沧桑一生。她,就是毛阿敏。
九三年春天,我已经进入音乐圈两年了。三宝拉上我,要给毛阿敏做专辑。她在国内几番风雨,盗版无数,于是去了香港,签给了华星。华星让她推荐制作人,她就推荐了三宝。
我当时跟三宝已经合作了一些作品。从《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里两首改词,到大地唱片的几首歌,慢慢地,两个人很有感觉。我跟他都是崇尚优美的人,所以很谈得来。
我用一个礼拜的时间,精心炮制了一个五千字的企划案。那可能是当时国内最好的企划案。三宝拿给华星,华星唱片的负责人马上约见我们,定下了所有的细则。
几天以后,毛阿敏请我们在五洲大酒店喝咖啡。我们走进辉煌的大堂,我四处张望,感觉这和我去过的五星酒店有点不一样,但又说不上为什么。大理石柱光可鉴人,服务生个个都很金童玉女。来往都是面容模糊富态的有钱人,对那时候的我来说,他们很神秘。
二楼台上,有人叫我们。所有眼光齐崭崭射过去。毛阿敏一身白裙,高贵,雅致,缓缓站起来。
我们上楼,坐到一起。周围不时闪来羡慕的眼光。几个花枝招展的小女生掏出小本本,互相推挤着,谁也不敢先上。毛阿敏一脸亲切,招手叫她们过来,一个个仔细签了,又让她们合了一张影。
《我的音乐江山》 永远认真的梦游者如水之歌(2)
我在一旁很是得意。我知道这很虚荣,但我需要这个。可能以后会是另一种样子,但这个时候,我真的需要这些。
我看了你写的企划案,棒极了,再次坐下,毛阿敏对我说。
这没什么,我定了定神,你这么红,三宝又把要求说得很清楚。
挺谦虚是吧,三宝坏笑着。
我最赞同的一点,就是你对歌词的想法,毛阿敏直截了当地说。
对,我听三宝说,你想表现一个女人的真实心态。
我唱厌了那些老套的东西,毛阿敏说,能不能给我写点新东西出来?
你要什么样的新东西?
真实的,直接的,不要虚假,做作。
还有呢?我一边记录,一边问。
还有……女人那种伤感,细腻的内在,你知道吗,那种生为女人的命运,那种宿命……
那种淡雅的安宁,细致的优雅,安静的美丽?我抬头,大胆凝视着她的眼睛。
对,毛阿敏有点激动,声音也高了起来,就是这些,你行,你肯定行。
她嫣然一笑,我一阵晕眩。
我想我明白了,我说着,低下头,又抬起来,你放心,三宝能给你写什么样的音乐,我就能给你填出什么样的词。
三宝后来给这盘专辑写了七首歌,我填了其中的六首,分别是《丢手绢》,《远方伴着你》,《不问》,《真实的女人》,《我只有一点感动》,《梦中抓住你的心》。
那时候,我还在王晓京的星碟唱片,忙着制作江珊的《梦里水乡》和刘海波的《人面桃花》两张专辑。给毛阿敏录音的时候,我和三宝就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楼上楼下的两个棚。我录着这边,心头挂着那边,但只能干着急。
好不容易找了个饭点冲下去,却没有见到毛阿敏,只看到三宝在操作间支起家伙焦头烂额地编曲,录音助理们却在隔壁热火朝天地搓麻。
太腐败了吧,我笑着说,看人三宝多刻苦。
那是赶鸭子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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