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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暖人生-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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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怕总结。 把过去的两年摆在眼前;究竟都做了点什么;我好像总也无法说得准确。 他们不知道;每次有人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貌似从容,其实大脑一定是在飞速奔跑着搜索那些近乎准确的词汇,而总在此时,某些个画面就会跳出来活生生挡在任何的语言面前;就那么理直气壮地站着;真真顽固,没有对手。 我知道;难以说清的总是那些个瞬间。
第一部分之一(图)
那是个中午,无比困倦,我在电脑面前埋头苦干。 猛然抬头,“劳斯莱斯”隔着座位前的隔板站在我面前。我有20秒钟大脑空白——像是一个精彩故事片不应该有的续集;他怎么会出现在我面前? “劳斯莱斯”是我们几个月前刚采访完的一个“故事主人公”;多年前从农村来到城市;人很穷;志向很大。他在深圳整整打拼了10年;如今仍然住在“10元店”里。所谓“10元店”;就是那种一个屋里挤着不少人的大房间;属于每个人的地盘只有一张床铺;每天收费10元。 10元店里,只有他拥有一辆自行车;算是富翁;每天叮叮呤呤出来进去;人送外号“劳斯莱斯”。 10年前;农村青年“劳斯莱斯”来到城市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街拐角的书店买了一本励志书;他没有文化;没有亲戚;没有本钱;可是他不甘平凡。 10年里;从刷盘子;到开饭馆;到在夜总会给人照相;到炒股票;到破产;到在地上捡零钱;到一只一只地倒卖烧鸡;到在法院门口给律师拉生意;到在皮包公司打工发现真相后愤然不干;“劳斯莱斯”基本上就是一个职业大全。甚至从他身上;中国近十年经济发展的脉络清晰可见。 但是,“劳斯莱斯”始终没有发财;甚至始终没有安身之处;虽然有着远大的理想;但他的起点和知识架构显然离这个城市太远。可是,他是读了那些励志书的。有一年大年三十;劳斯莱斯一个人在床上吃下最后几粒花生米;暗下决心;“明年;我要学很多的东西;要找个有希望的工作;要挣一百万!” 有一次;我们走在大街上;我问他;“在深圳待了这么久;喜欢去哪儿呢?”他只简单说了一句:“这城市不是我的;我哪儿都不敢喜欢。” 当然;虽然时常困窘;“劳斯莱斯”仍很有原则;不偷;不抢;不骗。他在这个不属于他的城市坚守着;因为怀揣着外面的世界和远大的理想;他已经很难再回到那个偏僻的小村子了;虽然他儿时的伙伴们都已经娶妻生子;柴米油盐。 采访做完之后;我落下一个习惯;街上那些个发呆的人;我总会多看上两眼。我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心事;因为有一次“劳斯莱斯”说;他在最绝望的时候;不敢在家待着;就出来走;把家门口的一条路来回走了上百遍。 “劳斯莱斯”就这么站在我面前。他出现在我们的镜头里;但是我没有想到;节目中的故事结束之后;他还会站在我面前。 他表情黯然;“我又失业了;我在那家给银行拉存款的公司;拉不到钱。人家看我坐着公共汽车来拉存款;不相信我;而公司说完不成指标就别干了”。我想起上次采访的时候;他刚找到这份工作;兴致勃勃地准备大展宏图;那大概是两个月以前。 “我从公司出来;不知道上哪儿去;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不知道应该找谁说说;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你们这儿来了。”他一连说了好几个不知道。 我有点不知所措;他是我真实生活中见到的第一个屡屡失业的人。 他在我桌前站了一会儿;我忘了自己说了些什么;他掏出一个本子说:“我想起来了;我来这儿是想让你给我写点什么; 随便;写点什么都行。” 这更出乎我的意料了;这个时候;我写下什么能有什么用呢? 他很坚持;我猛然意识到;因为一次采访;我或许竟成了他在这个城市里唯一可以说说话的朋友。 我写了一句“希望下次见到你;能有好消息”。 “劳斯莱斯”收了本子;有点不好意思;兀自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我记得,我看着他绕过那几张桌子;走出去;外面就是茫茫人海。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是在2003年2月的某一天。
第一部分之二(图)
重庆忠县;一个忘了名字的小村庄的田梗上;我们扛着机器一脚深一脚浅。 想想那田埂真是很长。村里人说;田埂的尽头就是我们要采访的一个叫小芳的姑娘的家。不过小芳已经不能在家里迎接我们了;10年前;她在深圳致丽玩具厂的一场大火中,葬送了年轻的生命;那是迄今在中国外资企业发生的最大的工伤事故之一;当年那则新闻曾被炒得沸沸扬扬。最终;小芳的死为负债累累的家换来了两万元的赔偿;而这一刻,离打工妹小芳的婚期还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走到半路的时候;一个人影飞快地从对面小跑过来;见到我们;一个劲儿歉意地笑;“真不好意思;只有这一条路能到家;车也进不来;只好让你们走啊”。 小芳的爹;脸膛黑黑的;人很瘦;目光里有一种软软的东西。就是他;当年壮着胆子去到那个想都没想过的遥远城市——深圳;战战兢兢拿回了那两万元的赔款;听说;当时因为走迷了路;他曾经独自蹲在街边放声大哭。 他顺手一指;“这一片就是我们家的菜地;那个;就是小芳。”——为了每天都能看到女儿;小芳的父母把她埋在了离自己最近的地方。我,突然想在这里多待上一会儿;于是我们坐下来;就坐在田埂上;对着眼前一畦一畦的菜地,开始聊天;我们的背后;就是小芳。 当时,天色渐渐暗下来了;拍摄已经有点困难;但是小芳爹还在自顾自地说着。那些个细节似乎是那样粘连着无法割断;一旦进入;他就无法抽身离去。 他,说到怎样狠心地送本不想再外出打工的女儿走出村口;说到出事后跋涉千里惶然不知所措;不得不签下赔偿协议,却落下终身的自责;他说坐火车时,把从未见过的两万元左边一叠右边一叠紧紧张张地揣在怀里;像是怀揣着女儿的命;他还说终于家里盖起了房子;但搬进去的是10年前为女儿筹备婚事而漆了一半的家具。 他自顾自地说;并不管我们的摄影机是否还在工作。 天终于彻底黑下来;大片大片空旷的暮色里;我们并排坐着。 这一刻;应该是在2003年底的那个冬天。
第一部分之三(图)
成都;我们去采访曾经的志愿军战俘。 这次采访拖了很久;计划赶不上变化;因为遇到一个不得不做的重要专题; 我们把原定的计划搁置了有几个月。 老丁戴了顶皮帽子;穿了件臃肿的棉大衣,在街口等我们。他的脸色白白的;没有血色;我们临来的时候才知道;不久前他被查出得了癌症。 我们去的时候,老丁刚经历了一场大手术;旁人嘱咐我们不要让他太激动。 我们两个对坐着;中间放一个小炭盆;回到50年前。 老丁是那种特别崇拜英雄的人;国民党军官家庭出身。抗美援朝;看别人戴着大红花;无比向往;终于有一天;自己也越过了“三八线”。但是没过多久;部队被包围;背着油印机精疲力竭的宣传队员丁先文在睡梦中被俘虏。 战俘营里的丁先文算得上是个真正的英雄了。 带头组成地下回国小组;受过美国人百般酷刑毒打;曾经以死抗争待遇的不公;最后冲过敌人的血腥屠杀坚决不去台湾,回国成功。 “要想当英雄就应该死在战场上;共产党的词典里没有战俘二字!”这是劝他们“听美国的话去台湾”的那些看守最常用的讽刺。 踏上故土;自以为没有愧对英雄主义理想的丁先文,在不久之后便不得不想起了这几句话。去银行取钱的时候;他要偷偷把他的退伍证翻过来头朝下;因为他怕人看见那上面写着的“立场不坚定;曾当过战俘”。 “文化大革命”中;老丁四进四出监狱;战俘的身份始终是百口莫辩的耻辱。“为什么没有死在战场上?”老丁知道,终其一生恐怕也再难逃脱这仅仅10个字、并不需要答案的问句。 平反的时候;老丁已经走过人生的大半;年届60。“我这一辈子啊;就是太想当英雄。”这是他笑着对人生的最后总结。 采访快结束的时候;他站起来;在抽屉里翻出一张纸递给我;说是他的遗书。刚刚做的那场手术风险极大;老丁心里知道,有可能一去不复返;于是他写下了这样几句话: “我是病人;老人;更是九死一生的战士;作战先要有必死的决心;才有战胜敌人的勇气。治癌也是一样;要做最坏的准备。我如果死了;请把我还有用的器官无偿献给需要的病人;作为我对党、祖国和人民的报答;但我更希望把感谢信、鲜花献给你们;希望你们——特别是今天给我治病的同志们;像当年;在战场指挥冲锋的战士一样;去争夺战斗的胜利;祝你们胜利!一个癌症病人上手术台前的心声。丁先文手笔……” 因为手抖得厉害;那些字很难看清。 我想起,此前他曾经提起过要捐献遗体;因为他觉得自己一生蹉跎;对国家没有任何的贡献;如果可以的话;最后可以献上的就只有这具老迈的躯体。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几度哽咽。 遗书的最后一段;我看到了一串电话号码;那几个数字特别熟悉——竟是我们办公室的联络电话。 我仔细辨认;那两行字是这样的:“如果我真的不在了;请打电话告诉凤凰卫视《冷暖人生》剧组的小王;告诉她,我完不成他们交给我的任务了;非常抱歉。” 小王是我们剧组的策划兼外联;我这才想起来;有一次她提起她告诉老丁“我们一定会去”时;老丁激动地回答:“我一定等你们;等你们来!” 这个未能实现的约定;竟是他愿意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嘱托。 我并不知道,在我昏天黑地忙忙碌碌一次次更改日程的时候;一个轻巧随意的决定会在这个老人身上投下怎样的失望不安;我也无法想象,当他在门口小卖铺公用电话前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此时的我,只是觉得无比的惭愧; 还有;庆幸。 老丁把遗书叠起来;笑了笑; “真的;我得谢谢你们给了我这个任务;让我觉得我不能死;我得等着你们。” 他的语气;仍然像个士兵。 采访结束的时候;他很关心地问:“节目什么时候能播?”我说大概要两个月,因为我们还要采访别的战俘;我们要做一个系列节目。我发现;他竟有点面露难色。 “我会再争取等到播出那天的。”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天气很冷;老丁非要亲自送我们出来;上出租车之前;他伸出两只手来;伸得很远,和我重重地一握;这让我突然觉得像是战友之间的道别;或许;他是习惯了。 这一幕;刚刚发生;就在昨天。 这两年;我和我的同事们;走了很多的路;找了很多的人。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闭上眼睛眼前晃动的全是长腿长脚;行走着的风景;模模糊糊;绵绵延延;因为两年的时间里;有大半的光阴我是坐在车窗一侧——汽车;火车;TAXI;大巴——看窗外的一切拖着尾巴向后奔跑;风景一刻不停。 我们寻找的人,大多在民间,不在镁光灯下;甚至不在大城市中;因此注定我们也得一刻不停。 醒来在祖国各地的宾馆;有时候我会问自己;如果这两年的时间;没有做“冷暖”;我现在会在做什么呢? 这假设往往只是一闪而过;还要赶路;不能想太多。 有一次,出差途中和组里人吃饭;席间我豪言壮语:“如果可能的话;我们要用摄像机画一张属于我们这个年代的清明上河图。” 兄弟们看着我笑;可是我知道;他们同意我。 真的;那恒常生活中的诗意;升斗小民的生命力;深厚;温暖;而苍凉。 如今,他们说要把那许多镜头画面誊写在稿纸上;一时还真有点不知所措。编辑拿给我看目录的时候;暗中吓了一跳;第一次以这样的思路、这样的规模看这些故事;似乎有了一种额外的力量。 拿着这张单子;那些个面孔旋即在我眼前列队出现;当然;还有那一个转身;那一次的握手;那在暮色中认真看向我的一双眼。 我想;恐怕是在这个时候;我才如此清楚地知道;如果从不曾与他们相识交谈;如果从不曾遭遇他们赠予给我的那些个瞬间;我会多么遗憾。 2005年4月
第一部分花祭(1)…(图)
1993年11月19日,星期五,下午1点25分; 港商独资企业深圳市龙岗区葵涌镇致丽玩具厂,突然发生大火; 300余工人正在加班,在大火中,84人死亡,51人受伤; 死亡者中,有2名男工,其余为女工,年龄最小者15岁; 四川省忠县死者37人,伤者17人; 王小芳,18岁时外出打工,死时23岁; 陈玉英,火灾的幸存者,受伤时18岁,伤势最重者之一; 兰淑、兰淑琼、兰明秀和兰秀兰4个堂姐妹在火灾中同时遇难。 陈晓楠:大火如今过去了已经整整十年。当年这场大火曾经震惊中国,曾经震惊亚洲,媒体的报道也曾经铺天盖地。不过在这之后,这场大火也迅速地淡出历史。但是,我依然相信:直到十年以后的今天,对于那些千里迢迢出外打工却遇到一场噩梦的打工妹们,对于那些送子外出,却再也没能够见到他们的家人,这场大火绝不仅仅是后来我们所看到的那几行文字、那几个数字和那一段渐渐被人们遗忘的历史。 十年过去了,这场大火中的很多人都已经不知去向。但我很想知道,十年前的那一天,对他们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所以我们决定,穿过那些至今看起来仍然让我们触目惊心的数字和文字,去探访那些真实的人,去感触他们真实的生活。 在社会学者整理的死伤者的名单当中,我们发现了一些相同的地址:四川省忠县。实际上在致丽玩具厂打工的很多女工,都是来自川东这一片贫瘠的土地。而在忠县的拔山镇,死伤者最为集中,可查的死亡者37人,伤者17人,所以我们这一次的寻访就从这个离长江一百公里的川东小镇开始。 十年前,一群来自大山里的花季女孩,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从农村来到了城市。 一场大火,127个打工妹的命运就此改变…… 十年后,我们再次寻访,再次追踪,再次倾听…… 1993年11月19日,在很多人的记忆当中,是一个黑色的星期五。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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