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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黎-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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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了片刻后,陈隽面上带着傲然却不掩饰算计的笑容道:“想不让本公子在那样称呼你也行,一人退一步,互称名字,你也收起你那一套虚假的礼貌敬语。如果你答应的话,本公子也答应你。”
  虽然不知道陈隽在算计什么,但是,知道陈隽有所算计,相黎反而安心了,她露出一个灿然的笑容道:“成交。”
  说定了这件事,两人心中都有所思量,房间暂时变得安静。
  相黎想着她大哭一场,又因哀伤身,关键是对籍涅说了那样的话,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青,尴尬惭愧地难以自处。
  怎么会呢?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不记恨的人,可是,那么多年期籍涅对她的伤害,捏她手的痛感,许她做小妾时的不屑,怎么会那么清晰地记在她心里?
  反而,先不说籍涅对小梅的照顾,他对她的好,不问缘由让她在籍家出嫁,仓促间给她准备那样丰厚的嫁妆,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答应她买刻坊试验活字印刷术。一直关心着她,着急时脱口而出那样与他性格不符的话(虽让她感动,但她绝不会生受)这些,在她心中分量很轻,而且,就如理所当然一般。
  为什么?籍涅与她非亲非故,就算有故,也多是不愉快的记忆。为什么他要如此善待她?为什么她接受籍涅的帮助甚至比接受姜澈的帮助更心安?
  因为籍涅说过爱她,但为了籍家的利益绝不会娶她,她觉得因此籍涅欠了她吗?
  爱人本不是错,爱而不得,当事人本就痛心,他为什么会觉得籍涅欠了她呢?
  是了,是因为籍涅自重逢始在她面前就作出了那样一种态度。亲近却守着礼,付出却带着讨好,她因此心安了,甚至有些飘飘然了。本来喜欢公平,有来一定要有往的她,竟然只会索取了。
  进而,想到她对籍涅说得那些话,她什么时候学会在别人伤口撒盐了?什么时候学会抱怨了?
  就因为别人对她好,他就可以对人那样理所当然地无礼吗?出言伤了对方之后,孩子啊对方面前哭得撕心裂肺,然后,身体又变成这幅样子。
  她,是断定了籍涅有心于她才敢这么放肆吗?
  如果,如果籍涅无心于她,这样抱怨哭闹的她就是个可笑的笑话;可是,如果籍涅有心于她,用这种自伤的方式伤害他,这不是卑鄙和傲娇吗?
  来到这个世界之初,即使不被人善待也能抱一颗平常心的她,被人用心善待了,怎么不懂珍惜回报,反而滥用甚至伤人呢?
  如果相黎前世不是工于逻辑学,而是工于心理学的话,她应该很快就得出答案了。
  如果相黎不是凡事讲究公平,宁人负我绝不负人的话,她此刻该有报复的快意,当然,先于她的理智,她已经本能地报复过了。
  如果相黎喜欢看的不是哲学、正史,不是创意年鉴,而是八点档偶像剧或者宫廷秘史的话,对于现在这种状况,她应该可以很快的得出结论——恃宠而骄。
  不管是傲娇,还是骄横,那都是被人宠才能培养出来的。
  要不然,怎么只听说公主宠妃骄横,没听说宫女丫鬟骄横。
  相黎前世,父亲是哲学出身,母亲是商学出身,父亲平和,母亲强势,都是理性的人,加上她天性本就喜欢公平。在没有娇惯出她什么傲娇的脾气。也因此,往往被人说成没有女人味。
  这一世,相黎从开始来就没摊上好运,在家就不受待见,成亲日子更惨,遇到籍涅被折磨,跟着刘大夫这几年刘大夫倒是真心把她当晚辈亲人,可刘大夫没有宠人的习惯。
  相黎,一直没有傲娇的机会。
  然后,这段时间,皇帝莫名其妙视她若亲子,陈隽时不时亲昵委屈的表演一番,而主要的,籍家人,尤其是籍涅,当真用心善待她了。那份嫁妆,不止是钱多而已,为了她在陈家不受委屈,也为了她不因商家出身的身份被人慢待,更为了她以后日子过得舒服,那是经过深思熟虑、精挑细选的一份礼单。
  然后,相黎感动了;同时,有些飘飘然了,认为被人关心是理所当然的了,认为关心她的人便不该欺骗她,要对她好,对她坦诚以待,顺着她。
  关于大水之事,籍涅不告诉她他已经知晓,本也不过是不想让她发现自己多管闲事难堪;而陈隽要一同出京,并且坐籍家船的事,瞒着她,也并没有多少恶意。
  当然,那天早晨陈隽骗她做晨间运动大概是她心里最过不去的事。
  可是,那也是她与陈隽之间的事,她怎么能迁怒到籍涅身上?
  人哪!!!
  相黎越想越觉得自己对籍涅做得过分了,便对陈隽道:“麻烦陈大人扶我起来,我觉得还是得亲自向二哥道歉。”
  相黎想着籍涅的同时,陈隽也正想着怎么做才能让相黎放开她那颗拒绝温柔的心,怎么次啊能在不知不觉间让相黎对他放松、亲近,怎么才能让相黎不为别人分心而专注于他。
  想到关键处,猛然间被打断,还是这样的称呼,这样的事情。
  陈隽笑着道:“刚才忘了跟你说叫错了的处罚,你觉得,依本公子的性格,你叫错了,我该如何处罚你?”
  陈隽笑得好不纯良,说话语气好不温柔,可是,相黎却瞬间起了一个颤栗。
  她本能地往后缩了缩,僵笑着道:“对不起,你也知道,积习难改。这样,最多,我叫错一次,你就在人前也叫我一次‘娘子’。”
  这一瞬间,这一刻,籍涅的事,暂时离开了相黎的意识。温柔不成,恐吓有时往往很有效。
  “既然你不喜欢,本公子便不会叫了,本公子是信守承诺的人。同时,也最讨厌别人不守承诺。本公子虽然执掌户部,不过,跟刑部的张大人私交也不错。”陈隽说完,给了相黎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
  “不就是叫错一次吗?陈不,你何必这么认真呢?为这么点儿小事伤和气,太不划算了。”相黎说着,又往后缩了缩,不过,身后的靠垫没有多少弹力,已经被她挤得扁扁的无处可退了。
  “虽是小事,可是,不让你长点儿记性,你这样一直叫错,本公子心里也不舒服。本公子每天烦心的事本就很多,不想再添上这一件。所以”陈隽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算了,你想怎么处罚随便好了,小肚鸡肠。不过,我提醒你一下,戚公子‘毒公子’绝不是浪得虚名。”狐假虎威,面对陈隽时,相黎居然情急之下连这种不入流的招式都用上了。
  “就散你不搬出戚公子,我也不舍得伤你。这个处罚,主动权在你,你要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就接受;你要是不愿守承诺,就作罢了。”最后一句,陈隽说着,头成四十五度角往上扬着,用眼角、鼻孔对着相黎。
  这是明显的激将嘛,“你不接受也行,以后我就不会正眼看你了”。
  相黎失笑道:“你说吧,只要是我做得到的,都应你便是。”
  “还是算了,你休息吧,我出去了。”陈隽说着,起身要走。
  如果别人对陈隽用这招,陈隽最多说一句“好走,不送”,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说,就让人走;可是,相黎不是陈隽呀,最不喜欢欠人什么的相黎,还被陈隽那样看了一眼,心里这口气,怎么可能咽得下?
  “陈哦,不,你说吧,只要不伤人,让我做什么都行。”
  陈隽停下脚步看了相黎一眼道:“算了,如果你不愿做别扭着伤了身子,不说戚公子那里,我自己也不舒服。”
  “你怎么这么磨磨唧唧的,说喊错了要罚的是你,现在推三推四不罚的还是你。我不想欠人什么,更没到被人同情的份上,你想怎么处罚赶快说。”如果不是实在没力气,相黎大概都想站起来拽住陈隽让他罚了。
  “好,既然你执意要罚,我也不好不尊重你”,陈隽说着,坐在床沿道:“你主动吻我一下吧。”
  “陈大人,你”相黎不可思议的看着陈隽,要不怎么说她看不到这人的底线呢,这人的思维方式和脸皮之厚,根本就是异于常人嘛。
  “又叫错了,两下。”陈隽说着,并不着急,坐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看着相黎。
  相黎抓起陈隽的手,嘴唇在他手背上碰了两下道:“好了。”

  别院养病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相黎这一病,来的太凶太猛,加上前段时间流产之后也没有好好调养,身体底子不行。船行十三天,她竟然在床上躺了十三天。
  这十三天里,除了刘大夫、戚无殇和陈隽三人轮番照顾她,就没有其他人来看她,籍涅没有,姜澈也没有。
  相黎自己也觉得大哭那一场太丢人,干脆就趁卧病之际躲在船舱里十三天没有出门。
  船行到锦州,要下船的时候,相黎才知道他们是从海上过来的。不过,下船时,船已经驶进内河码头。
  对于没有机会领略一下海上风光,相黎心里颇觉得遗憾。
  一行人住进了籍家别院,相黎身子没有大号,还要待在房间休养。
  陈隽,自从到了锦州,就一反船上几乎时时不离相黎身边的殷勤,天天早出晚归,晚上回来,也就是在相黎房间坐一会儿,给她带点儿点心,不再如陈府时一般与相黎同房,也不说他在忙些什么。
  刘大夫除了一日三餐陪相黎一起吃之外,其他时间,都和戚无殇还有那十位太医关在一个院子里,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姜澈、籍维也是每天出门,寻访能工巧匠、地方名士。籍涅自是忙着籍家的生意。
  白宁非,虽没有出门,也只是天天待在他跟姜澈那间院子里。
  相黎,身边除了籍涅派给她的一个丫鬟,就没了别人。而且,刘大夫还不让她操劳,不让她见风。
  最后,相黎实在无奈,只得让人给她找了锦州、吴郡和茶州三州的地方志来看。
  除了看地形、地势,河流、湖泊的分布,相黎重点看了下历史上的洪水记录,灾疫状况。其实,她还想看看住宅和人口分布,不过,那种东西,地方志附录的地图上没有标明,文字表达也太过俭省。
  根据地方志的记载,平均每十年就会有一次大水,官府会组织修建河堤、灾后开仓放粮。至于提前通知人搬迁、大水过后组织救援和灾后重建什么的,完全没有记载。倒是有记录大灾之年会减免赋税。死亡人数,也是大略统计。不过,一场大水的死亡人数,更胜过一场战争。
  相黎看完地方志,虽然知道自己可能又会做被人笑话的无用功,可她还是拟写了一份自认为在这个时代比较可行的救援、医疗计划。
  至于那灾后重建,她也没敢想。官府的建制,太守、师爷、幕僚、判官、捕头、捕快、衙役之外,没有别人了。没有水利局、农业局,更没有专项拨款的制度,免税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本来,相黎是想着与姜澈商量一下的,可姜澈不登她的门边,她又被刘大夫禁足。
  到一行人到达锦州第八天,锦州下起了雨,雨势并不大,只是一天中淅淅沥沥少有停歇的时候。
  下雨了,那些习惯出门的人依然打着伞出门。
  相黎那份漏洞百出的计划书写出来后,除了她自己每天偶尔想起来修改一下,没有人看,也没有人问。
  他们到达锦州的第二十三天,半夜里下起了倾盆大雨,到早晨依然下着,这样的雨势下,就算是婚丧嫁娶这样的人生大事,都不得不推迟。这一天,所有人都被迫留在了别院。
  陈隽也是第一次,跟乡里一起吃了早餐。
  早餐过后,相黎走到窗边道:“这雨,是要下起来了吗?”
  陈隽拿了一件外套给相黎披上道:“如果这种程度的大雨,连续下上十天,河水就会淹没堤坝。即使只下上三天,农田也会全部被毁,低处的房屋也会被被淹。”
  相黎拽了拽衣服道:“我这些天在屋里呆着,胡乱写了些东西,前一个应该用不上了,后一个,陈大人帮我看看吧。没有疫病最好,假如疫病发生了,我写的那些,如果交给州府的太守,让人执行下去,可能会有些帮助。我不太了解官府的配置,也不知道城中大夫的人数,写得有些想当然,你帮我看看吧。”
  “你生着病呢,也不忘操心。在哪呢?”陈隽说着,把相黎伸到窗外的胳膊拽了回来,还关上了窗。
  “就在榻上那盒子里,你把窗户关上了,屋里太暗了。”相黎给陈隽指了指盒子的方向,转身又要开窗。
  陈隽干脆牵起相黎的手把她牵到榻上坐下道:“暗了点蜡烛就是了,昨天刘先生跟我说,这么长时间,你身体都没有恢复过来,你再沾了湿气,受了风寒,难道想一直好不了吗?”
  相黎把锦盒拿给陈隽道:“其实我已经好了,只是,因为天气一直不好,晒不到太阳,也不能出去活动,缺乏锻炼,体质差点儿而已。”
  相黎这样说着,心里也有些着急。她的身体一直很好,这么多年,连感冒都不曾有过,可是,就像平时小病不断的人长寿,平时一直不生病的人,突然间生场大病,没多久人可能就过去了那般。相黎这次病倒,几乎是要把她这年没生的病,都攒在一起发出来。
  这次生病,对相黎的身子,伤得太严重了。一个多月食补、药补的补着,休养着,却还是没什么起色,脉搏依然那么微弱,分明是五月天,去不得不穿初春的衣衫,盖了厚厚的衾被,晚上却冷得睡不着。
  相黎的疫病防治计划写了那么多张纸,提炼起来,不过“划分区域,预防为主,隔离治疗,责任到人”而已。
  可是,说着容易,做起来谈何容易?锦州城就有十万人,周边县镇乡村家里来近八十万人口,还有茶州和地势最低、三面环上、一面临水的吴郡。要把那些失去家园的人组织起来,谈何容易?城门禁止外出,会激起那些想要投奔亲戚或到外地求乞谋生的人的民愤。全部都安置起来,治安是一方面,粮食是一方面,卫生还是一方面。
  哪里有足够的捕快衙役维持治安?哪里有足够的粮食供人食用?灾民哪里有足够的觉悟顾得上卫生状况?哪里有足够的医者治病救人?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如何安抚那些经过大灾失去家园失去亲人的人的情绪,如何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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