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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边·右边-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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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邦酒品极差,开始大吼大叫,我捂住耳朵,程封话中的〃以前〃是指我在法国的时候吧!我永远清醒,烂醉的永远是别人。
六辆出租车宛如列队迎娶的新娘礼车排好在我们面前,程封用一种我不忍的残暴方式将阿邦丢进车内,米堤自动地拉开其中一辆出租车的车门安分地坐进去,我搀扶着两个女人让她们进入车内……
〃钱我会和你们的邵老板算。〃
一一处理完毕,我动动方才被阿邦压得有点酸痛的肩,〃真累。〃
〃很少听你说累。〃他的眼神注视前方,看着他注视前方的侧脸,这才想起他在法国的时候喜欢什么都不说地坐在我的身边抬头看着天空,对天空那种着迷的模样好像我是他身旁的空气,而他只是刚好想坐在这里而已。
不过,我的另一边往往有岚。
〃对了……〃我的无聊又发作了,〃在法国你要离开时,你想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什么?〃
〃就是下着雨,你走到我面前,你要离开法国的那次,你最后一句话对我说了什么?〃
我还记得,那天,天气阴阴的,空气中飘浮着一种即将落雨的潮湿味,我对着一大群朋友道过再见要回到宿舍的途中,他突兀地走到我面前,虽然没有提着行李或拿任何的东西,但我直觉地知道,程封要离开了。
我看着他,那是我第一次正眼看他,看着总是跟在岚和我身边的他。
我还记得他身上穿着灰蓝色的长大衣,里头是白衬衫和西装裤,脸上有些胡渣,发型有些凌乱,削瘦的双颊带点颓废。他当时的眼神……一直记得他那时的眼神就像快燃出火苗一样的炯炯明亮,好像下一秒你的灵魂就被他给噬没吸食。
第一部分Left。02鹦鹉、维尼熊相亲记(8)
〃我想告诉你……〃他干涩的声音像挤扁的气袋。
觉得有异样的我抬起头。
下雨了,一滴、二滴、三滴……我直觉地快步奔到右边的长廊下躲雨,以为他会跟上的,却没有。
雨势大了起来,他仍然站在雨中。
〃进来躲雨啊!〃我挥手要他过来,一群躲雨的人跟我一样塞在长廊底下,乱哄哄地。
他张开口,那是继〃我想告诉你〃之后的话,可是我听不见。
因为雨声、风声、雷声和四周嘈杂的人声淹没了他的声音。
〃什么?〃我用力大吼希望他再说一次,可是他缓缓地掉过头,走在雨中。四散狂乱的雨水打在他身上,挺起的身子直直走着,仿佛落在他身上的不是粗雨而是薄阳。
他走了。
留给我的只有错愕……这个男人怎么怪怪的?
〃没记起来吗?你在雨中说的话……〃
〃忘了。〃他说。
我点点头,可以理解时间总是能磨损人的记忆力,只是往往一个不小心,许多不该忘的也一并给忘了。
脖子左回一圈,右回一圈企图缓减肩颈的疼痛,一个叉步的不小心挨到他身上,我低呼一声,他稳稳地扶住我,像调整一具歪掉的挂钟一样将我摆正身子。
〃没关系。〃他说,继续前进。
我咧嘴笑了,跟上他的脚步。〃我可没说对不起。〃
他不再说话,让我无法再耍嘴皮子。在工作时他一直把我当成上司,所谓工作时就是上班时候他只谈公事,下班时候他又只忙公事,所以从头到尾我都是他的上司,我也只能和他谈公事。而我,是一个不喜欢在下班后还得面对公事的人。
〃这次能在台湾见到你,我好高兴。〃我诚恳地对着程封说。〃我在台湾没有认识的人。我知道我出生在台湾,不过我对台湾没有任何印象,一点点都没有。〃
他的眉头皱了两下,眼睛仍然定定望着前方。
〃你离开法国那时候,我一直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的,真的,我真的觉得我们不可能再见的。结果啊!遵守命运给予的最高法则是:绝对要相信任何不可能发生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他不再皱眉,不过眼神摆放的方向不变。
我聒噪地继续说着,说一些不着边际无关风云的话,但这次不是我无聊,而是心中有隐约的希望,希望程封和我谈谈我们熟悉的法国生活、看过的几场电影、考试时互通有无的情形……谈谈岚。
我一直深深思念的那个人。
只是,我似乎是奢想了。岚在的时候程封是沉默地守在我们身旁的影子,岚不在了,他却还是一抹沉默的影子。
看着在右街的拓影,不由自主地溢出一声轻叹。
〃快到了。〃他说。
将叹息丢掉,我笑了。
难得说的话却是这么索然无味。
〃我的车没停公司的停车场。〃我指向另一边的转角处,〃车在那里。〃
他点头,〃那我先走了。〃
〃再见。〃我停下脚步,向他挥挥手。
他总是先走,我总是只能说再见,我知道这一切都不会改变。
酒红色的石砖上我和他都还没走到街的尽头,月亮从云隙里探出一半,我没有移动地注视着他的背影。他离开时的背影有点像是在法国的那一幕,只不过这次打在他身上的是月亮光粉而不是雨珠。
我喜欢注视着他的背影,因为他的背影和岚的好像,像极了。
同样的后脑勺、同样的高度、同样的离开步伐和速度,同样的……这个人背对着我的时候我甚至会怀疑他就是岚。
突然,在五公尺处他回头了,讶然着我还注视着他的背影。
他不是岚,他是程封。
给程封一个笑容,我回头走向车子停放处。
前几天收到岚的信,在信里洋洋洒洒的字迹内述着他在瑞士看到天使般的雪景,几乎所有的观光客都驻足在雪地里,或拍照、或堆雪人、或将雪塞到瓶子里。
第一部分Left。02鹦鹉、维尼熊相亲记(9)
〃如果可以的话也想寄一些给你,可是瑞士你来过了,大概不觉得这样有趣吧!〃岚写道。
我捏紧了信,多想告诉他,只要是他寄来的,所有一切,我都愿意去珍藏,只要是岚寄来的,都绝对是独一无二的。我多么想要……
多么想要。
看完信,淡蓝色信封带着雪的味道,我靠近信纸嗅着,突然感觉到冰凉变成悲凉,也就是蓝色雪地里的悲凉。
岚是个自由惯了的人,他漂泊潇洒得连灰鹰也望尘莫及。他没有住所,四海为家。我还记得他就是看了《山居岁月》所以到普罗旺斯,看了《忧郁的热带》所以到巴西,看了宁玛派的相关书籍结果去了西藏,至于为什么到拉巴特、瑞士、冰岛……我不知道。
我无法寄信给他,因为他没有居所,他四处漂荡。所以我只能用空着的手指向地球仪,确认他在的国家,知道那里的经纬度,猜想他在这里、在那里、在东方、在西方。在我的脑中地图,他的形影居留各国。
不自主地叹气。
听着鞋跟击地的声音慢慢离开右街,街旁的路灯聚来一堆飞蛾喧哗,那是我爱情世界中总是欠缺的喧哗。
别人说我高薪、高学历、一旁总是有一堆喜爱我的人,我完美的程度不用说,总之是一颗让大家羡慕的明亮星星。
是吗?
发光而让人仰望的星星吗?
可是,星星会发亮是燃烧自身的能源才能发亮,而星星的亮度越亮,就代表耗费的能源越多,耗尽后就成死星了。
而我也很清楚,我的亮度只是由一堆称为学历、财力、地位的光体所射出的光。
我始终怀疑,没有岚的我,现今到底存不存在?
没有岚的我……
停下脚步,我看向左边的古老书店门口。
没有岚的我……就只能走在右边,到了左边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第二部分Left。03 29岁是罪吗?(1)
我们家 纯可是勤俭持家的好女孩,也是我们江家惟一
的女生呢!她大哥、二哥和小弟都结婚了,就剩下她还没有嫁,也是最让我担心的!〃
这是相亲宴。在我母亲催促如讨债的喝令下我还是回到台南老家。
〃 纯今年28岁,和你们家的亭文刚好差四岁呢!〃
一回到家,妈妈忙着帮我挑选衣服,大嫂负责在我脸上涂涂抹抹,二嫂硬是将我的中直发弄在后脑挽成髻,弟媳还亮出她的艳红色口红说是免费借用,我决定敬谢不敏。
妈妈身上穿着二嫂买给她的亮红色春装,一双陈旧但是擦得极亮的红色高跟鞋,弟媳的口红最后妆点在妈妈的厚唇上,而且很不幸地在中午盛阳的晕染下成了血红色。批评自己的妈妈是很不孝的,但是我还是决定背上不孝的罪名去中肯地说。
真的,可怕。
〃 纯是念商专毕业的,书读得还不错哦!〃
尤其妈妈坐定后嘴巴从没停过,一张一合的艳色厚唇远远地看,与在水中呼吸的金鱼成了远亲。
〃我们家亭文是最小的啦!上面两个姊姊,我一直希望他赶快成家让我抱孙子啦!〃
对方的母亲穿着一套墨绿加金线边的上衣,暗绿色而显厚重的长裙,头发的后面是鬈曲如大浪,头发的前面则吹出半屏山,接着让我注意到的是这位伯母非常显眼的蓝色眼影、绿色眼线。批评长辈的穿着也是一种忤逆,但我还是不得不忤逆的将这位伯母和孔雀开屏联想在一起。
〃是啊!我现在有三个孙子了,就缺外孙啦!〃妈妈说。
〃哎呀!你好命啦!不过我们家亭文也有很多人抢着要哦!是他眼光高,看不上而已啦!〃伯母说。〃门当户对很重要!〃
〃是是是,我也这么觉得。〃金鱼妈妈答腔,〃我们家 纯现在在台北工作啦!但如果有意思的话也可以把那边的工作辞了回来这边啊!〃
〃我们亭文在高雄上班,也是看能不能调回这里和我们住啦!不过你也知道,现在一份好的工作很难找,那里又很看重他……不过尽量啦!〃孔雀伯母说。
〃的确,看你儿子的样子就像是老实又上进的人,公司老板一定很喜欢。〃金鱼说。
〃哪里啦!你女儿看起来也乖乖的,将来一定是个好媳妇啦!〃孔雀说。
金鱼和孔雀吱吱喳喳对话的可笑画面让我的唇角微扬,如果不是这种场合我一定会因为压抑不住而笑出声来。但也因为我扬起唇角,看起来像是温柔的微笑,这点颇让妈妈满意。不然根据以往的经验,她肯定会在桌子底下踢我的脚,对我露出威胁性很重的笑容。甚至还曾经弄错踢到相亲的对象,让对方以为我妈妈对他有意思而落荒而逃呢!
〃哦!对了,我们家阿纯没有交过男朋友,可是清清白白的哦!〃
〃对啦!我就觉得你们家的 纯单纯乖巧啦!哦,我们家亭文也很好呢!老实,也没交过女朋友,现在像他这样的好男人我想是很难找了啦!〃
金鱼和孔雀的对话内容甚至好笑,〃清清白白〃、〃单纯乖巧〃,有什么来佐证啊?要不要像猪仔一样在验明正身后盖上CNS的大红印代表品质优良啊?
我和前方那位像是待宰的猪一样地安静沉默,桌上的玫瑰花茶我只喝了一口,眼神就定在精致小巧的茶杯上头,茶烟袅袅的在南台湾的午后加重热度。金鱼和孔雀的对话维持许久,我的笑容维持得很辛苦。
〃 纯啊!我和陈妈妈先走了,你和亭文好好聊一聊哦!〃
她们的对话终结了,妈妈站起来轻拍我的肩膀,又特意用食指抠抠我的肩胛,我非常清楚地知道她这个动作转换成口白就是:你好好给我聊,不准太早回家,不要像个木头伫在那里。
我回个笑容,微低的头听见对方的母亲也同样向他叮嘱几句后,才和我妈妈一道离开,边走还边顺口丢下一句这里就交给你们年轻人了的话。
双方的母亲走了,不过相亲宴还没有结束。
第二部分Left。03 29岁是罪吗?(2)
我从观察茶烟的形状移到杯子上的花纹,不自在的感觉又像蚂蚁一样的沿着桌脚爬到桌上,再爬上我搁在桌上的手,再爬遍我全身。
仍是不习惯和男性独处的我,非常不习惯。
我一直看着缀在杯子上的玫瑰花纹,想着这只杯子的价格。许久,他始终没有说话,从垂落的刘海中轻瞄他一眼,这才发现他和我相同的坐姿,相同的凝视着他面前的茶杯。
也许,他也在猜他那只杯子价值多少钱。
他不是个英俊的人,但也没到难看的程度,至少五官都就位且齐全,身高听母亲说约一米七左右,一身古铜色的皮肤大概是高雄太阳所给的,身材看起来壮壮的。他现年32岁,不过看相貌却又比实际年龄大上一点,是衣服的影响吧!为什么他要穿着橘黄色的衬衫打着红色的领带呢?他难道不知道就他的身材再加上这样的穿法会很像维尼熊吗?如果我刚好喜欢维尼熊也就算了,偏偏我这个人偏好史奴比啊!
他那双略小的眼睛一直看着杯沿,十足憨呆样。好吧!如果我是一个普通平凡的女人,那么他就是一个极度,极度普通平凡的男人。
收回偷偷的注视,我重新回视自己的杯子,茶烟早已缈逝,玫瑰花茶想必也已经冷掉了吧!我和他得这样对坐多久呢?爬满浑身的不自在感,让我如坐针毡。
脑海中浮出书店男子对着书本才有的温俊脸孔,想象他穿着英风飒飒的长袍,骑着纯白色的良驹手持长矛冲进这家茶馆,在利落的攻击下成功的打倒眼前这只维尼熊,开心的接受公主也就是我,深情的一吻。
〃我……〃
维尼……(哦,为了以示尊重,还是以第三人称好了),他终于开口了,在我们都还没石化前终于吐出他今天的第一个字。
〃我……叫陈亭文。〃从发缝中看他一眼,见他是对着杯子开口。
我将目光移到杯子上点头。我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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