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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22-惜别:鲁迅书系-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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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在埃及的土地上,坐在炖肉的锅旁,吃着面包的时候,即便是让耶和华的手杀死我们,那也是幸福的。而你却把我们领到这片荒野,我们全都会饿死的。’他们口无遮拦、毫无理智地抱怨着。我联想到自己国家现在的民众,感到十分痛苦,实在无法听完这次布道,于是中途逃了回来,实在太寂寞了,就跑到你这儿来了。绝望,不,说绝望有些讨厌,那是煞有介事的词语。说什么好呢?所谓的民众,大体就是那样吧。”    
    “虽然我对圣书里的事一无所知,但那个叫摩西的,最后还是成功了吧?在西奈山的山顶,指着约旦河的美丽流域,便能看到他自己的故乡。不是有这样精彩的地方吗?”    
    “唉,可是,在那之前的四十年的岁月里,他的同胞们要忍受不吃不喝的痛苦。能做到吗?不是五年十年,而是四十年。我越来越不明白了。今年夏天是在东京度过的,我所得到的感受还是对挽救民众的怀疑。请原谅我的喋喋不休。在松岛时的高谈阔论是愉快的,但今晚的告白却是暗淡的。”    
    周先生笑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我刚才笑了。为什么笑呢?埃及的奴隶一定也不时地露出这种莫名的微笑。即使奴隶也发笑。不,也许正因为是奴隶才发笑。我在仙台街上散步时曾留意过俘虏的表情,那些人几乎不笑。这表示他们还抱着某种希望。即便只是抱着想早日回国的焦虑,也是比奴隶要强的。我偶尔给那些人烟,他们的表情显得理所当然。这表明他们还没有沦为奴隶。”    
    那时,在仙台的俄罗斯俘虏多时达到两千人,分别被收容在荒町、新寺小路附近的寺院,或是宫城原野的小木屋里。从那年的秋天开始这些俘虏被允许可以自由地在市内散步,我虽然不知道俄语的正确发音,但他们不停地说想要パピロス,我猜想那大概是烟的意思,就连仙台的孩子们不知什么时候也记住了这个パピロス,常对俘虏们说:“想抽烟吗?”俘虏们一点头,孩子们就高兴地跑到烟店,买来烟给他们,很是得意。    
    “我给那些人烟,他们很平静,我反而不好意思了。甚至感到是种侮辱。难道这些俘虏看出我是支那人了?他们知道支那现在马上就会沦为列强的奴隶,因此,仅仅对我有种优越感?不,这的确只是我的偏见。是的。我这次在东京感到的就是这种偏见。我很不安。对于救济自己国家的民众也感到十分不安。现在想起来,自己当时在松岛的高谈阔论十分幼稚。在怀念自己当时的单纯幼稚的同时,也感到很羞愧。一想起来就脸红。或许我总是醉心于天真的理论吧!我当时自认为深知支那的现状,但那全是少年天真的个人独断而已。    
    我什么都不懂。现在变得越来越无法判断了。不要说支那的现状了,就连我自己究竟是怎样一个男人都不明白了。在东京的留学生同胞说我是日本迷。甚至说我是汉民族的背叛者。更有人到处传言,说看到我和日本女人一起散步。为什么我会这样不讨大家喜欢呢?是因为我说了支那的坏话、表扬了日本的忠义哲学吗?还是因为没有和他们一起直接投身于革命运动?我对于他们的那种革命热情深有同感。现在黄兴派和孙文派也就要实现合作,成立支那革命同盟会了。而大部分留学生都是同盟会的成员,据他们说支那革命马上就要成功了,但我又为什么这样悲观呢?他们的气势越是高扬,我的心情越是低落。你怎么样?    
    我小时候,看到别人热烈地鼓掌,也跟着一起鼓掌,现在想起来,十分不好意思。听到慷慨激昂的演说,我内心很激动,可是看到别人热烈鼓掌时,我却无论如何不能为这场演说鼓掌。内心的感动越大,鼓掌之类的越是对演说者的无意义的虚礼,反而失礼。我觉得沉默更能表达真正的敬意,变得厌恶起鼓掌的喧噪来。学校开运动会时的拉拉队也是同样的。另外关于基督教,我非常尊重基督教的‘像爱自己那样爱邻人’的思想,有时很想追随基督教,可是教会中夸张的动作却阻碍了我的信仰。你也曾对我说过:我虽是支那人却不说孔孟之语。对你们来说,这有些不可思议,其实我是尽力不说的。我讨厌那些口口声声讲着孔孟之道的人。像藤野先生那样的好人,当他说古圣贤的话时,我便捏把汗,暗自想:停止吧。


《惜别》 第三部分救济自己国家的民众(2)

    我们从小就被支那的儒者先生们强迫背诵令人讨厌的古圣贤的话。这样我们就被培育成了讨厌儒教的男子。我绝不是轻视孔孟思想。这种思想的根本,或说成是‘仁’,或说成是‘中庸’,或说成是‘宽恕’,有许多种说法,而我认为是‘礼’。‘礼’的思想是很微妙的。用哲学术语来讲,‘礼’是爱的思想表达法。人类生活的痛苦可以说尽现了爱的表现的困难。这种表现的拙劣,正是人们不幸的源泉。只要能解除这种所谓‘礼’的思想的束缚,那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种秩序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人们一定会一边颂扬,一边身体力行的,而且也便能从所有的屈辱、束缚的痛苦中被解救出来了。    
    而儒者先生们在教授时,却将‘礼’作为最不重要的行为准则,使之堕落成君主侮辱臣子,父亲束缚儿子的伪善手段了。这种倾向很早就表现出来了,魏朝时的竹林隐士等等,就是因为无法忍受‘礼’这种思想的堕落,逃到竹林、饮酒度日的。他们的礼仪非常差。时常赤身饮酒。当时的所谓‘道德家’们骂他们是无赖、是背叛道德的人,不,即便是现在,优雅的正人君子们也仍对他们的行为十分反感。其实那些竹林隐士们也并不认为自己的生活很崇高。但是没办法,除了竹林之外,他们无处可住。    
    人们滔滔不绝地把‘礼’作为名目,对于反对自己的人贯以‘不孝’的污名,打倒他,以巩固自己的地位和财富。非常虔诚地信奉‘礼’本来面目的人们,看到伪善者滥用‘礼’,很不平,却无力挽回。反正没办法,就这样吧,从此以后连‘礼’字都不提,他们抱着这种愚直的偏见跑了出来,反过头来开始说‘礼’的坏话,开始做赤身饮酒这样粗俗的事。可是心底里,把礼教作为宝物一样珍视的,在当时其实只有这些人。    
    当时如果他们不采取这种‘背德者’的态度,便不能维持‘礼’的思想,时代的‘道德家’们表面上一副非常正派、很优雅的样子,实际上却正在破坏‘礼’的思想,他们全然不相信礼教。而相信礼教的人却变成‘背德者’逃入竹林,像无赖一样天天喝大酒。我现在虽然不想逃入竹林、赤身喝酒,可是心情还是徘徊在竹林中的。我已经看透了儒者先生们伪善的举止。关于这一点,在松岛的旅馆,就应该向你告白。人的思想如果被客厅里的恭维利用了,那就毫无意义了。我想从那不洁思想的死骸中逃脱、憧憬着新学问才离别故乡到了南京的。那以后的事,在松岛时我都对你说了。    
    可是,我今年夏天去东京后,更加迷失在痛苦的竹林深处了。对我来说,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不,即使明白,我也不敢明确地说出来。如果我的疑惑不幸实现了,我可能除了自杀,别无他选。啊,这种疑惑仅仅是我的妄想就好了。说得清楚些吧,我最近感到留学生同胞的革命运动,有种不祥的夸张动作的气息。我不能与他们狂热的动作合拍,也许是我不幸的宿命。我认为他们的运动绝对正确。我尊敬孙文、信奉三民主义并珍视它。这是我最后唯一的依靠。如果这个思想也抛弃我,我便成了浮萍、奴隶。但即便如此,我现在还是步了竹林名士的后尘。我做了很多努力。留学生们的热情肯定没有错。‘我们一起呐喊怎么样?说‘难为情’,那是你虚荣。你有不健康的虚无主义者的气息。你的脸上流露出了奴隶的微笑。注意!放逐心中的黑暗,即便不自然也没关系,试着填些明亮的光吧!’我斥责自己、鞭鞑自己、想规定自己的航向、把住舵,甚至想成为革命党会员。可是……”说着,周先生突然不安地问我“几点了?很晚了吧?”    
    我告诉他了时间。    
    “是吗?我可以再打扰你一会儿吗?”他浮现出了难看的、低声下气的笑容,“我最近越来越不理解别人的心情了。连支那人都无法理解,不同国籍的人就更不用说了。我觉得到现在为止,有些过分依赖你了。不只是你,还有藤野先生和你这儿的房东夫妇,对我太好了。矢岛君他们的那封信,我反倒觉得爽快。因为支那人劣等,所以不可能取得好成绩,态度十分清楚。这样一来,我的心情平静了、释然了。我受不了温情。今后请你也直言不讳吧!我在这儿和你谈到这么晚,你不讨厌吗?没关系吗?”    
    我没回答他。我想:如果是这种过分客气的客人,或许他借宿那地方的人也会讨厌吧。    
    “你好像生气了,但我似乎只对你放心。那次松岛碰面以来,总是让你听这些无聊的唠叨。医学救国嘛,”说着,他笑了,“拼凑了幼稚的三段论法,把那称之为什么屁道理、什么科学。为什么我这样畏惧科学呢?孩子喜欢火柴,很可爱。可是孩子使用科学武器,会怎样呢?反而可能会酿成惨事。因为孩子只想着玩。病好了,马上就去河里游泳,旧病复发,就再回来。    
    凭借科学的威力,让民众觉醒,鼓励他们抱有新生的希望并为之努力,不久又引导他们怀抱维新信仰,这不就成了三段论法了吗?全是可耻的办法、是屁道理。我已全部抹杀了科学救国论。我现在必须更踏实地重新考虑怎样才能拯救支那。摩西为了拯救自己的民族花了四十年。我在无计可施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必定会想起日本的明治维新。日本的维新靠的不是科学的力量,这是千真万确的。维新,以水户义公编撰大日本史为开端,契冲、春满、真渊、宣长、笃胤,另外,还有写日本外史的山阳等一群著述家的精神启蒙,拉开了日本明治维新的序幕。并没有把Materiell(德语,“物质”之意)的慰乐作为教化的手段。这正是称明治维新成为奇迹的原因。    
    用科学的手段来拯救自己的国民是非常危险的。那是西方人以侵略为目的,驯服别国民众的手段。对于本国国民的教化首先应该靠启发国民的精神。先治好国民肉体的疾病,使其抱有新生的希望,随后再教化他们的精神,这种循序渐进的深谋远虑一概不需要。不仅是旁人,即便是我自己,如果现在领会了像日本的忠义一元论那样明确直接的哲学,那就得救了。信奉忠义一元论的人大概只有在吃冰激凌、含奶糖、看无声电影这样短暂的时间里,才会稍微放松一下精神、暂时忘记这种信仰吧。日本的这个一元哲学,不张扬,永远把接受命令当作是理所当然的事,默默地执行,因此我对这个哲学十分放心。    
    对于自己深深信仰的东西,还是不要过分狂热、骚动的好。在东京的我的朋友,口口声声不断地喊‘三民主义、三民主义’,好像这就是区别人类与非人类的标志性词汇,那么,真正的三民主义的信奉者,不是要马上跑到竹林里去了吗?不,这一定是我怪僻的妄想,我已经连三民主义是什么都弄不清楚了。但是,我必须相信他们的热情。不,确切地说,必须尊敬他们的热情。他们正在为了把自己的国家从独立的危机中解救出来而拼命呐喊。而我除了和他们步调一致地东奔西跑以外别无它路。我虽不是革命党员,但也绝不是胆小鬼。我随时准备和他们一起牺牲。我的船舵,不管我希望与否,已经定在一定的方向上了。    
    我现在必须为他们做些什么,那么,先怎样做好呢?一想到这儿,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忧郁的竹林。那些人说我是民族的叛徒,说我是日本迷。可是,我想:那些人如果不背叛民族,就算幸运了。总之,我不懂政治。对我来说,与党员的增减、谁当干部这些事情相比,我更在意一个人心中的间隙。明确地讲,与政治相比,我现在更关心教育。不是高等教育,而是民众的初级教育。我没有独特的哲学和宗教。我的思想是贫弱的。我只是想把我一心一意信仰的孙文的三民主义,浅显易懂地教给民众,促使民族自觉。仔细想想,我作为那些人的朋友能起到的小作用,也许只在做这样极其低微的工作上面。


《惜别》 第三部分救济自己国家的民众(3)

    可是,即便如此,对于我这样能力有限的人来说也绝非轻松的工作。如果我当一名医生,在大家的帮助下也许会成功,但如果我当教育者,会怎么样呢?看了日本明治维新的例子,我觉得对民众的教育,著书立说是最有效的,可我却连一篇文章都写不出来。与成为支那的杉田玄白相比,要成为支那的赖山阳,对我来说要难上百倍。最后,我发现政治家、医生、教育者,一切的一切,自己都没有希望,于是,今天去了教会,寻求Krankenbett(德语,“病床”之意),却听到了不吉利的奴隶的故事,十分吃惊,就跑到你这儿来了,说了这么多傻话,我简直就是滑稽演员。失礼了。很无聊吧。到此,滑稽演员要退场了。你的房东好像还没睡,一定很意外地在听我说话吧?那个支那人在说什么呢?讨厌!还不早点回去,害得我们连门也关不了。我最近心不在焉、也很困惑。我变了吧?我想只有你能理解我,能理解我吗?我最近决定谁也不相信了,那么,告辞了。”    
    我说:“拜托你一件事,请在门外站一分钟。”    
    周先生很困惑,微微点了点头,出去了。    
    我向房东的卧室大声喊道:“太太,周先生走了。”    
    “啊,让他带上伞就好了。”房东太太只说了这句。很清爽。她明白我的意思。    
    我去找应该站在门外正在听我们对话的周先生,周先生不见了,黑暗中只有雪在纷纷地下着。    
    这毕竟是四十年前的事了,我不能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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