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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确是假装 作者:亦舒-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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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晶新作将会是国际合作巨制《艺妓秘史》。
  林督察像其他影迷一样,期待新片面世。
  他忙碌地投入新岗位。
  几个月后,林少南在秘闻杂志中读到张愿之医生激烈反对田晶复出,夫妻感情发生变化的传闻。
  田晶出面大力否认。
  “张医生深爱我,一定支持我。”她说。
  接着,在一个星期三的凌晨,电话铃响了。
  由当值同事打来,“林督察,思明路一号发生命案,那是息影女星田晶的寓所,死者是她丈夫张愿之医生。”
  少南张大了嘴,好一会合不拢。
  “我马上来。”
  他到达思明路的时候,法医官已经在现场。
  助手王咏怡立刻迎上来,低声向少南报告。
  “张医生独寝,习惯每晚阅读半小时才睡,今晨六时,管家敲门进去,发觉他自杀身亡。”
  少南一向沉着,轻轻走入现场。
  只见一男子右手持小手枪,右太阳穴有小小一个黑点,他已无生命迹象。
  法医官说:“死亡时间是昨晚十时至十二时。”
  少南走近。
  张愿之医生两鬓已白,年纪比一般人想像中大上一截,已经近六十岁,与田晶可以说是老夫少妻。
  “张夫人呢?”
  “她在卧室,受到极大震荡,不宜接受问话。”
  “屋里还有什么人?”
  “一名管家三名女佣,昨晚刚巧有两人放假,只有管家当值。”
  “谁是管家?”
  后边有人站出来,“我是管家金嫂,在张家服务已经三年。”
  “请你说一说,昨晚有什么异象?”
  “张太太昨晚与朋友在外吃饭,张医生八点多才自医院返来,觉得疲倦,一早回房休息。”
  “张夫人几时回来?”
  “十时左右,她约了《光明周刊》记者做访问,那位记者丘小姐已在书房等她。”
  “啊。”
  “太太与丘小姐一直谈到一点多。”
  “你对时间肯定?”
  “是,由我负责两人宵夜茶水,通常当夜更后,第二天可以放假,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
  管家用手捣住面孔,十分震惊。
  “依你看,张医生与太太感情怎样?”
  “两人相敬如宾,不过……”
  “不过什么?”
  “近半年因为太太极想复出,张医生严加反对,所以争吵过几次。”
  这时,助手咏怡过来同少南说:“张医生有遗嘱,所有财产,捐与宣明会。”
  “什么?”
  “他没有亲人子女。”
  “田晶呢?”
  “他没打算把财产留给她。”
  “遗嘱日期是几时?”
  “约五个月前。”
  “啊,刚好是田晶向外发表复出的时间。”
  咏怡问:“你认为复出是关键?”
  少南点点头。
  “去找《光明周刊》记者丘小姐。”
  他们很幸运。
  记者丘亚琪口齿伶俐,记性奇佳,说话极之有条理,把前一个晚上的事讲得一清二楚。
  她这样说:“我九时半到,在会客室喝茶吃小点,田晶迟到,十时才回家,她立刻进来见我,由管家取来拖鞋给她换上,我们谈到一时多。”
  “有那么多话要说?”
  “这是一个非常详尽的访问,她述及童年往事,披露许多不为人知的资料,譬如说,她是一个领养儿,不知生父母是谁。”
  啊,少南意外。
  “我通宵工作,访问将于明晨出版,请多多指教。”
  “那三个小时内,她可有离开?”
  “田晶一直坐我对面,寸步不离。”
  “可有去洗手间?”
  “会客室内附设卫生间,我去过两次,她也去过两次。”
  少南点点头。
  “我很肯定,张愿之医生是自杀。”
  少南很有兴趣,“是一个记者的直觉吗?”
  “是,”丘小姐答:“如果他不答允田晶复出,田晶会于他离婚。”
  “为什么?”
  “沉闷的婚姻生活使她极端烦躁沮丧。”
  少南抬起头,没想到事情那样坏。
  咏怡的电话来了,“医生说田晶可以见你。”
  “我马上来。”
  丘小姐问:“可否让我跟去拍一张照片?”
  “我想这时候不方便,请见谅。”
  田晶真人比照片更好看。
  她非常瘦削,因此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但面孔轮廓却是现代地鲜明。
  她精神恍惚,目光呆滞地看着警方人员。
  “张太太,请回答几个问题。”
  她点点头。
  “你最后见到张医生是什么时候?”
  她想一想,“昨天……不,前天,前天傍晚,我们一起吃饭。”
  “昨天一整天没见过他?”
  “他一早去医院,我还未起来,我应酬回来,他已经休息。”
  “最近他行为可有异常?”
  “他前列腺有毛病,需要做手术,为此他很烦恼。”
  少南看助手一眼。
  咏怡立刻说:“我到医院去一趟。”
  “你们近日可有争吵?”
  “他反对我拍戏。”
  “为什么?”
  “自私,”田晶十分坦白:“他想我耽家中。”
  “你很反感?”
  “我无法说服他,可是合同已经签妥。”
  这时医生走近,“张夫人需要休息。”
  少南只得说:“我明日再问。”
  第二天上午,法医官的报告出来。
  “张医生胃里有安眠药。”
  “手枪呢?”
  “那是张愿之合法领有执照自卫用点二五口径手枪,俗称‘黑鸦’,枪上只有他一人指纹。”
  少南看着咏怡,“你觉得有无跷蹊?”
  “有,请听我分析。”
  少南笑笑,“你请讲。”
  “很少人为前列腺病自杀,他本身是医生,应知治疗方式甚为先进。”
  少南说:“你与他的主诊医生谈过?”
  “那是他的老朋友缪医生。”
  “缪医生可也是六十上下年纪?”
  “是,他说:‘老夫少妻,唉’。”
  少南很有兴趣,“是吗,老友好似不以为然。”
  “原来当年张愿之娶田晶,没有一个亲友赞成,他一气之下,与他们统统断绝来往。”
  “原来有这样的事。”
  “只有医院几位老同事识趣,他们以后很少与他谈私事,免伤和气,他们说张医生深爱田晶。”
  “那么,应当支持她复出。”
  “可能,当中有别的原因吧。”
  “咏怡,你继续跟下去。”
  咏怡第二天再去探访缪医生。
  “王小姐,又是你。”
  咏怡笑笑,“可否再谈几句?”
  “可以说的我都已告诉你。”
  “缪医生,一起喝杯咖啡如何?”
  缪医生被这个年轻漂亮的女警缠得慌。
  “你还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张医生不让田晶复出?”
  “他不是一个自私的丈夫,好似,是因为健康问题。”
  “可是前列腺癌?”
  缪医生却道:“不,不是他,是她。”
  咏怡怔住,是田晶?
  田晶有什么不妥?
  “他怕她体力不逮。”
  “田晶有什么病?”
  “她的主诊医生是李大正,你或者应该与他谈谈。”
  这是一项新发现。
  咏怡立刻去找李医生,缪医生见她转移目标,松一口气。
  咏怡表明身份,找到刚自手术室出来的李大正。
  李大正是个年轻人,言语比较爽直。
  他一边除下手术袍一边说:“是,我看到新闻,十分震惊,我曾与张夫人接触,但是她暂时不想接受探访。”
  “她有什么病?”
  李大正有点为难。
  “我是警方人员。”
  李大正说:“真难开口,张太太患一种遗传性癫痫妄想症,这是一种严重的精神病,初期症象包括患者耳边听到怪声,眼睛看到异象,心觉敌人众多,因恐惧产生暴力。”
  咏怡张大了嘴合不拢。
  她没想到会查出一件这样的事。
  “因此,张医生寻访妻子的生父母,想了解他们的健康状况。”
  “他找到他们没有?”
  “通过各种渠道,经过半年时间,只找到她的生母,她长年住精神病医院,已不认得任何人。”
  真是悲剧。
  “她住在华南疗养院,她叫宗少芳。”
  “田晶可有去探访生母?”
  “田晶?”李医生说:“她不知道这事。”
  “什么?”
  “张医生不忍把真相告诉她,她不知生母已经寻获,也不知道患有癫痫症,她兴致勃勃地谈到复出,你想,她有何可能工作?”
  原来如此。
  可怜的田晶。
  “张医生深爱妻子,他同我说,不得不把实情告诉田晶了,可是,不久便发生了这宗意外。”
  “田晶知道真相没有?”
  李医生摇摇头,“我不知道。”
  “田晶可否医治?”
  “世上或许有一人可以救她。”
  “谁?”
  “她的丈夫张愿之医生,可惜他已不在人世,张医生正掌握了这种病的新资料,认为可以在脑部注入茎干细胞治疗,他本来打算替田晶做该项手术……”
  咏怡离开医院时脚步有点浮。
  没想到田晶的遭遇这样凄惨。
  她立刻回到派出所向上司报告。
  林少南督察听到最新发展,也十分震惊。
  “他把整件事瞒住妻子?”
  咏怡点点头。
  “真是老派人!”少南顿足,“这样做引起多少纷争误会,他一味反对复出,她为此憎恨他自私。”
  咏怡说:“他不忍对她说:你会象你生母一般,变成一个疯子。”
  “真是悲剧,我们立刻到华南疗养院去一趟。”
  他们看到了宗少芳。
  没想到她那样年轻:一双大眼睛与田晶一模一样,皮肤白皙,是个混血儿。
  她穿着便服坐在花园里,神情呆滞,喃喃自语。
  看护指着她感喟地说:“谁也不认得,什么事都不知,象个一岁大幼儿,可是发起脾气来,破坏力甚强。”
  咏怡忽然说:“可是,她也没有任何烦恼了。”
  护士苦笑,“没有思想,当然也没有烦恼。”
  他们无限感慨地回到派出所去。
  他们需要的文件已经送到,所有真凭实据都证明李大正医生所说属实。
  “来,让我们去探访田晶。”
  那一日,田晶化了淡妆,精神仍然稍佳,清丽动人的她使人有保护她的冲动。
  林少南发觉他难于启齿,不知如何向她报告坏消息。
  田晶的医生与律师都在场。
  咏怡先开口:“张太太,这半年来,你可觉得健康有问题?”
  她的家庭医生代答:“她耳鸣、失眠、情绪抑郁,胃口欠佳,是生活枯燥压逼的后遗症。”
  咏怡说:“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她把报告放在桌子上。
  那家庭医生取过报告,坐到一角细阅,渐渐变色。
  田晶却不觉事情的严重性,她招呼人客喝茶,并且说:“我的剧本已从美国寄到,我昨夜通宵阅读,真是好本子,对白无懈可击。”
  少南与咏怡对望一眼。
  田晶忽然笑了,象是浑忘丈夫已经意外身亡,她说:“我会凭这个角色拿到国际大奖。”
  她的病情比他们较早时估计的还要差,不用很细心都可以观察得到不正常。
  林少南这时明白张医生遗嘱把财产捐给慈善机构的原因,他一早已预知妻子将无能力经营产业。
  那家庭医生看完报告,脸色苍白得可怕。
  林少南说:“请你向张太太披露真相。”
  象其他人一样,他也不知如何开口。
  田晶把剧本拿出来给大家欣赏。
  两个警务人员离开大宅。
  “案子结束了。”
  少南看着助手,“是吗?”
  “还有什么疑点?”
  “你认为张愿之医生自杀?”
  “他心理受到极大困扰,他不敢把真相告诉爱妻,他……”
  少南摇摇头。
  咏怡问:“你有第二种假设?”
  “张医生有智慧有勇气,他不是具自杀倾向的弱者,倘若他在世,他会亲自替田晶做手术,设法医治她。”
  “那么,你指他的死亡有可疑。”
  少南点点头。
  “凶手,是他最亲近的人。”
  咏怡不出声。
  “她先让他服食安眠药,待他熟睡,然后,把自卫手枪放到他手中,瞄准他的太阳穴……”
  咏怡沉默。
  咏怡说:“别忘记记者丘亚琪,她是人证,她说整晚田晶都没有离开过会客室。”
  “田晶已有病发迹象,她的布局一定有漏洞,咏怡,仔细推敲。”
  “我是田晶的影迷。”咏怡黯然。
  “我知道,谁不是。”
  “看到今日的她实在不好受。”
  少南说:“那样亮丽可人的女子,身世坎坷,原以为已从谷底走出来,谁知终于敌不过命运愁苦的安排……”
  用词虽然稍嫌文艺腔,但却传神。
  咏怡说:“我再去找田晶。”
  “她可能不给你入屋。”
  “试一试。”
  到了张宅,王咏怡不知她来得及时抑或不及时,佣人神色惊惶地来开门,见是警察,反而安心。
  管家金嫂立刻请咏怡进屋。
  大宅里很明显遭到破坏,家具损毁,玻璃陈设打烂,凌乱一片。
  “发生什么事?”
  “太太发脾气。”管家欲语还休。
  “她在什么地方?”
  “在卧室,医生正替她注射。”
  咏怡走上楼去,一路上看到更多破坏,象是一群不良少年手持棒球棍把所有可以打烂的东西全部打破了。
  咏怡吃惊,没想到田晶有这样强烈暴力倾向。
  医生走出来,十分无奈地向咏怡点点头。
  “情况怎样?”
  “她拒绝入院接受治疗,她坚持没有病。”
  这时,田晶静静坐在房内,已经安宁下来。
  她秀丽如故,一点也没有变。
  咏怡轻轻走进去。
  她抬起头来,忽然笑了,“你,可是想要签名?”
  田晶走到书桌前取出放大照片,签上名字,交给咏怡。
  咏怡忽然哽咽。
  她蹲到田晶身边,“生病要看医生,治好了再拍戏。”
  “谁说我有病?剧本已经送到,下月初就要开拍。”
  “你需要休养。”
  田晶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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