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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墨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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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血液直冲脑门,黑箱掉在了地上,头一阵眩晕。我看见和背崩乡一模一样的木楼散落在坡崖的另一侧,垭旦村到了! 
  从背上放下行包的同时,我那麻木的双腿跪在了地上,面对垭旦村的方向,我紧紧地抱住行包,胸中热血如激浪翻滚。   
  16。 时光流过垭旦村   
  丝丝雾霭正朝远山退去,孤寂的木楼从云雾中显露出来,一个又一个的木楼独立地建在土坡上,这是墨脱县境内的一个村,也是离墨脱最近的一个村。 
  黄昏正悄悄地向黑夜过渡,略显倦意的垭旦村沉寂下来。也许,白日的垭旦村激情已尽,人们需要劳作后的休息,需要一种垭旦村式的夜生活。相互对峙的村落木楼,正慢慢地拉上夜生活的帏幕。 
  我走进垭旦村,独自站在村落的中央,茫然回顾,此刻,村落中竟无一人发现我的到来。我放下行李,打开摄影箱,背靠一尊类似乌龟背壳的黑岩石,调好相机,变换着不同的角度拍摄着被黄昏的色彩涂抹后的垭旦村。 
  一声尖叫冲我而来,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从天而降,她睁大眼惊奇地看我。她的身后跟着几个小男孩,他们的手中都紧握竹弓箭,且拉满了弓。瞬间,我被这些小家伙团团围住,他们天真的脸上充满了好奇。 
  看这阵势,这是一个自卫意识相当强的村落。此刻,语言不通,我无法解释,像一个猎物走进了埋伏圈,被他们团团围住。 
  我在黑色箱内取出几个空胶卷盒子,又在一个笔记本内撕下几页漂亮的风光彩页,放在他们的小手上。他们全笑了,小脑袋聚合在一起,翻看着手中这些漂亮的玩意儿。 
  我用照相机不停地为他们拍着各种神态的照片。每当我的镜头对准他们时,他们都嬉笑着挤成一团。我将照相机放置在石崖上,然后置身于这些小门巴族男孩之中,自拍了几张与他们的合影。他们显然很喜欢我,都非常亲热地靠着我。 
  我收拾好行包,怀着忐忑的心情,随一个瘦小的小男孩朝坡的高处走去。通过手势,小男孩明白我要找一个住宿的地方。通过手势,我也明白了我去的木楼正是小男孩的家。在这里,小男孩是惟一通过手势看懂我要住宿的意思,也是惟一一个主动要求我去他家的小孩。 
  这是一个略显衰老的木楼,木质材料的本色已被岁月的烟熏火烤变成了暗黑色。也许这个木楼是垭旦村人第一批劳作创建的产物,显得衰老不堪,歪歪斜斜地站在坡崖风口中,摇摇欲坠。 
  木楼内蜷缩着四个男子,他们正围着火炉呼哧哧地吃着石锅内煮的食物,空气中飘荡的味儿很是诱人。他们吃得很投入,埋着脸呼呼哧哧地大干着,全然没有注意到一个比他们更饥饿的人走了进来。 
  瞬间,他们全仰起黑黝黝的脸,极为惊奇地看着我。我朝他们点点头,放下愈显沉重的行包。闻到空气中那诱人的食物香味,我的双腿再也不想挪动半步。 
  小男孩略显激动地与他们交谈起来,用手不停地指着我。他们的话语很快,常常抬起头来看着我。他们的交谈我听不懂,只知道是在谈我,每到这时,我都会笑着向他们点点头。 
  蜷缩在西壁门沿的老人挪了一下身子,腾出一块黑乎乎的空地,用手示意我坐在身旁。我快速地走过去坐下,那个小男孩挤坐在我和老人的中间。 
  灶火熊熊,噼噼啪啪地响。一汉子为我盛了满满一大碗食物,很香很香。这是一种用石锅煮的稻米搀和玉米再加一种硕大奇异的菜瓜混合在一起的食物,仅放了一点点食盐,但是香极了。我埋着头快速地吃着,此时大家都不再说一句话,各自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认真地吃开了。 
  当碗中的食物吃到一半时,我才注意到我手中握的那两根能将食物扒进嘴的东西根本不是筷子,而是两根被折断而连着皮的树枝,这两根树枝放在嘴里捣鼓一会儿还溢出一股苦涩味。同时,我也注意到他们吃食全是用手直接抓食送进嘴里,我很吃惊他们这种进食方式,难道他们都不习惯用筷子,还是根本就不用筷子?但是在背崩乡,我看见人们进食是用的筷子,也许这里的风俗习惯更独特原始。 
  紧挨着我的那个门巴族小男孩,用手抓食的速度更快,而且手的动作非常熟练,简直是在抢着吃。我见过藏族同胞用手捏糌粑吃,见过维吾尔族同胞用手抓饭吃,那种吃食的方式很悠闲、自然,无论是吃食的人或是看他们吃食都是一种享受。可今天他们用手进食的方式,有一种风风火火的感染力,使我在进食时也大受感染,略带苦味的树枝棍在手中迅速地捣鼓起来,我埋着头一声不吭地将碗内的食物全捣鼓进了胃里。 
  犹如一场速度比赛的吃饭结束了,每位参赛者的额头都渗出热汗,灶炉上的柴火烧得正旺,接下来大家就该喝酒了。 
  木楼的角落处,放置着一个木桶,里面盛满了发酵的粮食。这是一个制兑米酒的容器,人们要喝酒时,拔掉木桶底部的小木塞,黄色的酒就会流出来,每次放酒时,都可放出几大碗。 
  按照门巴族人的生活习俗,吃完饭后应不停地喝酒。这些低浓度的米酒就像汉人的茶水一样,慢慢地品味,一直品到兴尽趣穷。天天享受着和煦的阳光,喝着自家木桶内那取之不尽的美酒,吃着土坡上那些一茬又一茬的粮食,这就够了,这也许就是垭旦村人生活的全部。 
  我接过那位小男孩递给我的米酒,慢慢地喝着,倾听着,心情放松地欣赏着眼前晃动的一切。酸酸甜甜的米酒令我浑身热腾起来,疲乏的身躯酸软无力,头一阵阵晕昏起来,眼皮渐渐沉重。 
  他们把酒碗再次端在我面前,我连连摇头,笑着推开了,随即我把黑色的摄影箱放在身边,用它来枕着我的头。这些门巴族汉子全都笑了,他们已经看出我不行了。很快那个小男孩抱了一床薄薄的毯子盖在我的身上,他们又自顾自地喝起酒来。我慢慢地闭上眼睛。 
  那个门巴族小男孩挨着我的腿挤了进来,晚上我与他同盖一床毯子。这个小生命很快就睡着了,我却越睡越兴奋。我无法平静下来,因为明天我就会亲眼看见墨脱,感受墨脱。 
  火渐渐熄了,屋里屋外漆黑而寂静,我还真希望时光过得快一点,明天一早我就快速上路。 
  不知不觉,我和垭旦村的汉子们一起进入梦境。我和他们的梦肯定不一样,但我已经记不起来我做了个什么样的梦。   
  17。墨脱上空的红旗   
  清晨,天际泛起一丝白云,飘飘下坠的白雾正慢慢潜入垭旦村,整个垭旦村仍在晨眠之中。我走出木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垭旦村上空的新鲜空气,望了望去墨脱的方向,今天我就要走到墨脱了。 
  离开木楼,我在我那不充足的盘缠中拿出50元钱放在木板上,钱的上面压了个酒碗。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表达我对他们的谢意。我就这么静悄悄地离开了垭旦村。 
  仍是沉重的行装,仍是空空的肚腹,长时间的超负荷奔波,我的体力已出现虚脱,额头上的冷汗一个劲地流淌,冷汗浸透了全身的衣服。我坐在山梁上喘息着,劳累的心脏猛烈地狂跳着,去墨脱的最后一段路程我明显地感觉到体力不行了。长达六天的艰难奔波积聚的困乏全在这一刻爆发出来,更为痛苦的是右脚出现轻微骨折,行走艰难,只要右脚掌轻轻一触地,整个腿就会钻心般疼痛。全身的重量几乎压在了左脚上。 
  我在焦虑的同时引出一股无名火气,为啥我的腿偏偏在这个时候不能行走,让我停歇在这个荒野群山中,停歇在墨脱的面前?我的右手握紧了拳头,使劲击打着右脚,“站起来,站起来!”我大叫起来。 
  一股欢快的溪流从山上奔来,在脚下转了一个弯又朝山谷下流去,路径在溪流面前消失,新的路径需趟过这条溪流后去辨寻。我将黑箱高高举起顶在头上,在刺骨的激流中一步步挪动身子,朝对岸移动。溪水很快淹没了大腿,我的身躯在激流中摇晃,双腿在刺骨的激流中麻木发痛。这是一次刻骨铭心的趟水,每向前一步,我的身子都得朝前重重地倾斜一下。耳旁全是水的轰鸣声,全身上下早已被浸透,我小心地走着,避开水花,不让激流将我掀倒、冲走。 
  在这一刻,我的右腿仿佛也不痛了,刺骨的激流将我那红肿的伤腿浸泡麻木了,渐渐失去了知觉。我咬紧牙关,用拐杖努力地支撑起快倒下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趟向对岸。 
  趟过溪流,整个身躯疲乏到了极点。身躯因被刺骨的冰水刺激,出现了严重的不适反应,呼吸困难,头昏耳鸣。在植物丛中走一段路后,我就站在原处,紧紧地闭上双眼,喘息一阵子,看看时间,才九点多钟。 
  墨脱方向的天空已经出现了红云,渐渐地整个苍穹似火烧一般,我的梦想在艰难行程中正一点一点地展现着。 
  人们告诉我,墨脱县城修建在群峰环抱的中间地带,是一块神仙居住的地方,群峰之中的墨脱,天是红色的,水是蓝色的,一切有生命的植物体都在仙境般的环境里生长。 
  人们还告诉我,在靠近墨脱县城的途中,当看见蜿蜒的石道爬上一座似鹰头的峰崖时,就快到了,墨脱县城就在鹰头峰后面。 
  我的目光在寻觅,在苍翠的山峰中寻觅鹰头峰。几乎所有的山峰都被树丛枝叶覆盖,只见苍劲多姿的古树,不见峰迹。但在飘逸的云带远方,鹤立出一尊灰蒙蒙的峰顶,这峰顶酷似鹰头直刺云霄,时隐时现,这一定是人们说的鹰头峰! 
  看见了鹰头峰,也就看见了墨脱,不知道墨脱是否看见了我,是否感受到了一个人正不顾一切地朝它走近? 
  我必须翻越鹰头峰,到达墨脱! 
  路在山梁陡峭的崖间蜿蜒起伏,一直通向鹰头峰的峰顶,像是通向人间天堂。隔着鹰头峰,我看不见任何人类生存的痕迹,也听不见任何人类的声音,但我能感觉到人类的气息。我完全相信,鹰头峰的后面就是人间仙境,就是生活着一批与众不同的门巴族和珞巴族人的地方。我的一切千辛万苦,不就是要走进这仙境中,融进这门巴族和珞巴族人的群体中吗? 
  当远天太阳把鹰头峰烤得灼热发烫时,我一拐一跛地登上了鹰头峰之巅。睁大着眼睛四处眺望——墨脱呢? 
  寂静的鹰头峰没有告诉我墨脱在何处,仅显露出了一条窄窄的路。看看表,时间已是中午12点正。我积蓄着全身的力量,咬紧牙关,左手紧握拳头朝空中猛一挥,热血再一次涌遍全身。 
  拖着饥饿疲乏的身躯,我走完峰巓上那蜿蜒伸展的路径,转过一尊巨石,朝峰崖的另一端走去。蓦地,我清晰而真切地看见了,在那摇晃移动的白雾中,一面耀眼的红旗在飘扬。是国旗!是插在墨脱泥土上的五星红旗正猎猎飘动! 
  我使劲揉着双眼,当我再一次睁大双眼时,鲜艳的红旗仍在云雾中随风阵阵飘扬。这不是幻觉,而是现实,眼前的一切告诉我,墨脱到了!我的双眼模糊了,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再也无力站起来。     
  二、在墨脱的日日夜夜   
  1。翻越土墙进县城(图)   
  正值中午时分,阳光透过茂密的树林,金色的斑点印在墨脱的泥土上。通向墨脱县城的泥道渐渐变宽,肥大的芭蕉叶随风频频摇晃,一片寂静肃穆。 
  一股欢快的流水正朝坡下流去,和谐的声音令人心旷神怡。吱嘎吱嘎的转动声音从远处传来,抬眼觅去,一个古老而笨重的水车在溪流的冲击下,正尽心尽职地转动着。 
  “吱嘎,吱嘎……”这是我走近墨脱听见的第一种声音,它在提示我什么?告诉我什么?我久久地注视着这个用木块拼做成的水车。 
  水车后面还有一座小木屋,小溪就是从这座小木屋下流出来的。我喝了一大口溪水,并用清凉的水洗了洗通红发热的脸。阳光透过叶隙照射在我的脸上,闪闪烁烁的阳光将梦幻般的七色光彩一点一滴地传给了我。眼前那黄泥砌成的土墙将墨脱县城团团围住,我慢慢地朝围墙走去。我不知道进墨脱的大门在什么地方,只好顺着黄土墙摇摇晃晃地走着。 
  在一处老墙的低凹墙沿上,放置着一个笨重的木梯,看来有人常在这里进出。我跨上木梯,张大嘴喘息着一步步走完木梯,站在高高的黄土墙上,看看时间,中午1点30分。六天多的时间,350里路程,在经历了无数的艰辛和坎坷后,我终于站在了墨脱的土地上! 
  土墙的另一端,笨重的木梯被人放倒在墙角。几乎没有任何思考,我那红肿的双脚任性地载着疲乏的身躯跳了下去。 
  一股揪心的刺痛从右脚掌迅速传遍全身,我瘫坐在地上,额头上的汗滴滚滚而下。喘息片刻后,我咬紧牙关,靠着墙沿慢慢地站起来,向木楼群走去。 
  墨脱的中午,是酿制玉米酒的大好时光。木楼旁的坡沿,放置着几个大得令人咋舌的木桶。几个穿着色彩艳丽服装的妇女正高高地挽起衣袖,端着盛满热气腾腾的玉米的大盆在酿制玉米酒。浑身是劲的妇女们高高举起硕大的木棒,棰打着大桶内的玉米。她们是那样地专注、认真,完全没有注意我正摇摇晃晃地朝她们走来。 
  在距她们十多米的地方,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汗滴顺势滑进眼眶,蒙住了我的眼睛。仰起脸,我看见阳光编织的七彩光环正圈圈扩散,还看见了一大群叫嚷着的妇女,朝我跑过来,我被她们围在中间。一个将袖口高高卷起的妇女呼叫着朝远处跑去,大概是叫人去了。 
  一个能说几句汉语的妇女扯大嗓门不停地问我,从哪里来?干什么的? 
  我用手不停地比划着告诉她们,是从派乡来,搞摄影的。她们仍惊异地看着我,似懂非懂地相互嘀咕着。 
  突然,一个妇女大叫起来:“是中央来的。”其余的人全都睁大眼看着我。 
  “就你一个吗?其他的人呢?”她们全部活跃起来,有两个妇女走上前扶我,一个妇女看见我裤子和胶鞋上的血迹后又快速地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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