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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85-树鬼-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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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那天穿了件米色的摄影服,蓝色的牛仔裤,棕色的牛筋靴子。健康而随意,阿布喜欢他这样的穿着,与第一天晚上见到的黑风衣、枣红色圆领羊毛衫的他是不一样的。阿布看着林的后背,漫不经心地问:“如何才能在照片中看到摄影者本人,在照片中体现自己呢?”
林说:“是摄影师自己的态度、思想还有观点,也就是对一件事情做好准备,然后去领会它。每张照片,都可以反射出摄影者本人的行为。”
阿布说:“是不是就是一个摄影者对他镜头前的对象的态度?”
林一边对着古塔校准相机的焦距和光圈,一边和阿布说:“是的,照相机同时就是一只眼睛,可以从前面看同时也可以从后面看。从前面看,它拍摄下一张照片,从后面看,也就是从摄影者的心灵深处看,它看到了本体。”
林在专注地工作。长时间的沉默。阿布看着林。一个平时不多话的男人,谈起摄影来,满身都充满了激情,眼睛里飘荡着一种让人感动的、坚定的、却又梦幻般的向往。
阿布知道,那是一种爱的形式。是梦想。梦想支撑着人们去寻找意义,它需要勇气。很多时候,人并不需要太多的东西,只是缺少那么一点点勇气。
林校准焦距和光圈后,按下快门,然后抬起头来,微笑着问阿布:“阿布,听懂我的话了?”
他的微笑和突然出现的声音让阿布有些紧张,感觉有风从身边吹过,有点冷。阿布却又喜欢这样的冷,它让人感觉到了内心的温暖。
阿布说:“是的,照相机向前看的是被拍照的对象,向后看是摄影者的动机,为什么要拍这个对象,拍摄的对象和摄影者的意愿在拍摄的那一瞬间同时存在。”
林很随意地拍了拍阿布的头说:“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这是父亲从来没有对阿布说过的话。阿布心里跳了跳。二十三岁了,被和父亲一样大的人称为孩子,那种感觉真的很好。好得让阿布有些羞涩,脸红了红,微微发烫。
《树鬼》 无人安慰让人绝望的梁祝(3)
阿布低下头去,偷偷地笑了笑,羞涩的喜悦遍布全身。
不再言语。低着头,看着地上刚发芽的青草,听林在寻找不同拍摄角度时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一个小时后,林停下手里的活,找了个地方坐下,点了烟,看着河对岸的古塔,说道:“当你按动快门,拍摄下一个瞬间,这一瞬间,你所拍摄的对象绝对有特别吸引你的地方,它有特殊的表情,特殊的声音,每一个瞬间的拍摄,都是无法复制独一无二的,独特而不可重现。不可停滞的时间保证了这一点。每一张照片都是对我们生命必会消逝的提醒,每一张照片都关乎生和死,每一张定格的照片都有一层神圣的光晕……”
阿布平时也喜欢买一些摄影类的杂志,她知道摄影有时真的美得让人难以置信,同样摄影的美又真实得让人怀疑,就像怀疑自己内心里涌动的感情。每一张照片,存在于时间里的每个一次,都是一个故事的开始,它是回忆,理解,它可以让人更好地爱。
林继续说:“通常下一个时刻,下一次按下快门,接下来的照片,是对拍摄对象在自己的时间里、自己的空间里的继续跟踪。随着时间的推移,摄影对于我来说,越来越是一种感受时间的过程。”
阿布突然说:“我也想学摄影。”
林说,好啊。我想你肯定会有感觉的。
“感觉很重要吗?”阿布故意问道。
“是的,感觉就如一种气味,有的人闻不到,有的人却闻得到。你是那种能够闻到某些特殊气味的人,那气味就是艺术的气味,是艺术的感觉。”
阿布想,我也能够闻到你身上的一些特殊气味,可我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阿布这样想时,心里又莫名其妙地跳了跳。
抽完一支烟后,林继续工作。
一座古塔,拍了整整一个下午。林工作的时候很投入,激情荡漾。阿布喜欢看他工作,像孩子一样待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小城特有的气质在周围缓缓流动,四处漫延,湿润而黏稠。
等夕阳完全落下去时,林才停止工作,收拾装备,准备回去。林走在前面,阿布故意走在他的后面。阿布喜欢看他的背影。略微有些前倾的后背,看起来敏感而又沧桑。灰白的头发在夕阳的余辉中散发出别样的光泽,那光泽让人伤感。
看着那头在夕阳余晖中的灰白头发,阿布竟然有一种想伸出手去抚摸的冲动,那样的冲动让阿布有些不安,但同时却又能感觉到从内心里产生出来的温暖,温暖在阿布的脸上显现出来时,便是止都止不住的笑容,恬静愉悦。
走在前面的林突然回过头来,对正在私自微笑的阿布说道:今天工作很愉快,谢谢你陪我。
七岁前,阿布一直住在外婆家。
阿布是由外婆带大的,七岁前的记忆,处处都与外婆有关。外婆家也在布衣巷里。在布衣巷尾,那里有一片小小的毛竹林。
那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子和母亲住在一起,就住在外婆家对面。除了过年的那几天,阿布几乎看不到男孩子的父亲。听外婆说,他父亲在很遥远的北方上班。那个地方整个冬天地上都有雪,雪就是那里的阳光。无论白天黑夜,都雪亮雪亮的。
对阿布来说,男孩子父亲工作的地方,是另外一个世界。
和男孩子亲嘴被父亲打后的第二天早晨,阿布在布衣巷前的樟树底下遇到了男孩子。男孩子手里拿着一个煮熟的玉米棒,玉米棒还冒着热气。因为烫,玉米棒中间用一根筷子插着,男孩子就用手拿着筷子。一见到阿布,他便急忙把玉米棒递给她,说,是我妈让我带给你的。阿布心有怨气,不说话,但玉米棒还是要吃的。他和他母亲都知道,阿布极其喜欢煮熟了的鲜玉米棒。
他站在那儿,有些紧张,等阿布吃完玉米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以后我们再也不亲嘴了,好吗?”
阿布不说话,将吃完的玉米棒扔到樟树洞里,然后往街头走去,他跟在后面,两个人都不说话。
到了街上,很快被那些刚刚冒出来的新鲜玩意儿吸引住了,两个人开始嘀嘀咕咕地说起话来。小男孩给阿布买了一支奶油冰棍。是他母亲刚给的零花钱,但只够买一支奶油冰棍。阿布吃了一半,然后把剩下的递还给男孩子。男孩子接过阿布吃剩下的那半支冰棍,伸出舌头狠命地舔了一下,朝阿布咧开嘴笑了笑。
没多久,两个人仍旧手牵着手,摇摇晃晃地走在老街的青石板路上。
亲嘴的事情发生没多久后,阿布和男孩子就该上小学了。阿布害怕去学校。那是个让阿布感到恐慌的地方。
上学那天,阿布躲在床底下,但还是被父亲拉出来,揪着耳朵送到学校里去了。学校的气氛很怪异。男孩子和男孩子堆在一起,女孩子和女孩子堆在一起,男孩子和女孩子都互不说话。这让阿布紧张。
《树鬼》 无人安慰让人绝望的梁祝(4)
第一天放学的时候,阿布和小男孩是一起手牵手回老街的。路上,小男孩和阿布说好,第二天结伴去学校上学。
第二天,阿布在家里等了很长时间,小男孩一直没出现。母亲不停地催促,说再不去就要迟到了。阿布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不来,便一个人忐忑不安地去了学校。进教室时,却发现他已经坐在座位上和同桌的男孩子聊得火热。那男孩子阿布见过,是另一条巷子里的,长得特别壮实。
小男孩看阿布进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去,翻了翻刚领来的新课本。课间活动时,阿布见他和另一个男生在操场的角落里手拉着手说话。阿布心里生着闷气,想了想便走过去问他:“昨天不是说好今早要一起结伴来学校的,为何说话不算数?”
小男孩低声地说:“我同桌一早就来我家叫我了,我原本想去叫你的,可我同桌说,男孩子最好别和女孩子一起玩,会让别人看不起的。”
阿布很愤怒:“别听那个坏蛋的话。”
中午放学时,阿布站在教室门口等他,他却背着书包跟在同桌后面飞快地从她身边跑过去,连头也不回。
阿布真的生气了。
放学时,阿布便一个人往老街的方向走,小男孩远远地跟在后面。阿布刚进巷口,小男孩就从后面追过来,说:“阿布,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当做不是很熟悉,放学后我们就一起玩好吗?我不想让别的男生瞧不起。”
阿布看着他那紧张胆小的样子,咬了咬嘴唇,没说话,但心里却很难过,酸酸的,心里有说不清楚的复杂滋味。
为了表示歉意,小男孩还从书包里掏出一本新发的作业本,说要送给阿布,作为补偿。
阿布看着他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很失望。
决定,从此不再理他。
离开了那个童年时唯一的玩伴,好长一段时间,阿布心里难受极了。上学放学,总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但阿布宁愿孤单,也不喜欢和那些娇滴滴的、装腔作势的女孩们待在一起。就一个人,上学放学都一个人。
刚开始,那个小男孩偶尔也会找些机会,故意在阿布面前晃来晃去,但阿布只当做没看见,日子久了,两个人便真的像陌生人一样了。
可却又都知道,彼此私下里还在留意着对方,因为阿布表面上的冷漠,两个人就较着劲,谁都不主动开口。
一天放学,阿布在街头的樟树底下遇到了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靠在樟树上,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脸上有伤感的表情。阿布感觉到他是故意在等自己,却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抬起头,傲气十足地从他身边走过去。
他在后面轻声地叫她:“阿布。”
阿布继续走了几步,因为惯性,或者那点可怜的自尊。
他又在后面叫了一下:“阿布。”声音稍稍大了点。
阿布站住,回过头去,看着他,但不开口。
小男孩有些紧张,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我父亲回来了,来接我和母亲去他那儿,我从没去过那儿,听说冬天很冷,到处都是厚厚的雪,我怕冷。但是必须要去的,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小男孩边说边把手里的那个绿色的笔记本递给阿布,是市面上刚流行的那种有塑料外壳包装的笔记本,封面上有一对亲嘴的外国小孩,撅着小屁股,金黄色的头发卷卷的样子,很可爱。
阿布一时感觉有些迷迷糊糊,接过笔记本,翻开,最前页画了一张铅笔画:
一个拿着玉米棒的男孩站在一个穿粉红色裙子的女孩面前,画下面有一行小男孩写的字:“阿布,对不起!”
阿布还没从画里回过神来,小男孩已经跑远了。跑得飞快,一直朝街后面的河边跑去。阿布捧着日记本,在樟树底下站了许久,感觉一切都很不真实。
第二天一大早,阿布跟在母亲后面,站在街口,目送着小男孩一家离去。小男孩的父亲特意从那个遥远的北方城市来接他们。小男孩很像他的父亲,他父亲是个英俊的男人。
看着小男孩的身影渐渐远去,阿布没有流泪,只是感觉心里有些痛。就像父亲打她时一样,委屈,难受,却不掉泪。
那年,他十岁,阿布也十岁,都已经是小学三年级的学生了。
有一天,阿布收到男孩寄给她的一封信,信里还夹着一张照片,是他离开后写给她的唯一一封信,阿布看完信后流了很多眼泪。流完眼泪后,阿布把信夹在他送的日记本里,一直夹着。
阿布收到那封信的时候正在准备高考。
几个月后,阿布离开小城去了省城读大学。那是阿布第一次离开老街。为清晨听不到老街后面那条河上传来的棒槌声,阿布曾苦恼过很长一段时间。但时间久了,也就勉强习惯了。
大学毕业后,阿布重新回到老街,在小城的一所重点中学里教语文。
一个礼拜后,林的工作差不多都已经结束了,他即将离开小城。
《树鬼》 无人安慰让人绝望的梁祝(5)
离开前的那个晚上,一起在父母亲家里吃了晚饭,阿布回布衣巷,林去照相馆取照片。两个人走了一段路,各自分手,告别。
林说,明天早上九点的火车。
阿布说,我不能去送你了,早上有课。
林说,以后去我那里玩。
阿布说,好的。
他看着阿布。四目相对。他朝她微笑。阿布心里很难过。他取出烟,用打火机将烟点上。阿布看到他的手轻微地抖了一下。
他看着阿布,微笑。说:那就再见吧。
阿布说,好吧。
林转身,往照相馆方向走。在他转身之际,阿布似乎在他镜片后面看到了一瞥痛苦的目光。
阿布骑上车,往布衣巷方向而去,两个人都没回头。没回头的阿布很后悔,心想,至少应该和他握个手,点烟时会颤抖一下的手。一双很瘦的手,但手上却凝聚着一股气质,是能够飞翔的气质,它可以到达别人到达不了的地方,那地方遥远而不可知。
回到布衣巷后,阿布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没有开灯,黑暗可以让人忘记存在的世界,包括身体,只剩下虚无缥缈的感觉,在天际,在夜的深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阿布听到敲门声。有节奏的,听起来又有些胆怯。一下,停顿一会儿,又一下。犹犹豫豫的。
敲门声让阿布有些惊慌,她从黑暗中跳起来。打开灯,肉体重新变得真实和有重量起来。她跑去开门,惊慌里藏着喜悦。
林穿着黑风衣,稍弓着背,站在门外,有些不安。
她就知道是他。
林说,刚取了照片,从照相馆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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